安王狠了很心,“那就这样吧,皇兄将沈黎贬谪到广州,以解我心头之恨。柏鹤去军营,左右神武军军营不是什么人都能进的,我看皇兄的安排很合适。”
宣帝摇头,“广州,不成不成,广州乃是毒瘴之地,我不愿意。”
安王无法,只得听从宣帝安排。
宣帝着人拟旨,语重心长道:“其实,我倒是想劝劝你。年轻人,你越不想叫他做什么,他就越想做什么。说不准经过这次,两人感情能变得更好呢?三年不见面而已,时间也不长……”
安王不以为然,“我看就是欠收拾,等这三年的苦吃了,以后就知道了,两个男人在一起,成何体统。”
沈黎得知自己明升暗贬成为幽州府城城主,一点都没有意外。只是苦了家里人,又要跟着他奔波。好在宣帝到底还很看重他,没有被贬谪到极南或者极北之地,他的弟弟妹妹尚且年幼,倒也不用跟着自己受苦,这叫他心理上少了许多负担。
世子要去军营,但是不必上阵杀敌,沈黎还算放心。毕竟有陛下的命令,世子不可能有危险。况且如今大昭还算昌盛,打仗的次数不多,世子去哪里,顶多是陛下为了分开他和世子才出此下策。
闻柏鹤临行前不管王府针对他的门禁,他知道接下来他们很难见到,所以几乎每天都往沈府跑。大家看在眼里,都觉得闻柏鹤欺人太甚,居然将一个好好的文官,逼到了幽州,一时间竟有些声名狼藉的意思。
更让沈黎哭笑不得地是,自从大家都知道世子的性向后,一些长得还算好看的文官,巴不得上朝都带个口罩,生怕恶棍世子也来对他们“强取豪夺”……
还有妄想走捷径的,会写诗给世子,委婉表达自己“不想努力了”的思想感情。当然,这些乱七八糟的人,叫世子觉得烦不胜烦,干脆直接住进了沈家,表明了不是什么人都有资格被他看上。
除了将安王气了个仰倒,成效还算显著。
不过眼下,沈黎确实顾不上这些了。朝廷对于幽州的掌控,或许还没有那么稳固,但是幽州的地理位置又十分重要。幽州北面就是东突厥,时常会产生冲突。幽州知府在设立之初的目的是防止游牧民族入侵,当然靠着文官进行外敌的抵御,当然是不行的,于是还单独设立了一个军政营,隶属于幽州知府。
沈黎心里明白,一个知府,手里头没有兵,但是军政营手里有兵,所以到底谁是幽州的真正掌控者,只有沈黎去了那里才能知道。
更让人头疼的是,幽州地区民族复杂,除了汉族以外,还有三种民族势力夹杂其中。
契丹族,是大昭北方一古老民族,契丹的起源有两种说法,一种说法就是起源于匈奴,另一种说法是源于东胡。
奚族则是契丹的一分支,后脱离契丹。契丹和奚族也是不断发生战争,在近年宣帝的不断干预下,才慢慢平稳下来。
他们大部分都被设立在幽州境内及幽州所属的几个州城内。彼此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有内斗,也有合作。
还有一族是靺鞨。
靺鞨是女真族的前身,在大昭没有建立之前一直在东北部繁衍生息。
大昭建国初期时,靺鞨族开始逐渐南迁幽州,宜汨县就是为靺鞨族部落所设立的县城。
第三个名族是回鹘,它的前身为回纥,此民族一向善于经商,在前朝,曾帮助大昭夺得幽州的掌控。近年来,也在幽州境内做生意,还算老实。
大昭对于幽州这个地方,有一套自己的管理方式。就是由朝廷任命少数民族部落首领任城、县长官。虽然名义上为大昭的城、县,但是实际上自由度极高,且赋税大多只是正州(大昭正式管理的州)的一半,有些甚至只需象征性的上交些土特产即可。
所以,沈黎这个四品地方官,也不过如此。实际上管理的县城也就五个,其他四县,都是属于那些少数民族的,如果赋税交不上来,还得沈黎自己掏钱。
沈黎:我怀疑老皇帝是想让我出出血但是我没有证据。
不过沈黎不怕麻烦,幽州是个好地方,幽州府城蓟城本身就是现代的北京市嘛。沈黎还觉得蛮亲切的。
沈黎疼惜地抱起自己的弟弟妹妹,才这么丁点大,就要跟着兄长去气候恶劣的地方了。幽州冬日气温很低,夏日又气温很高。在蓟城,大人们都不知道会不会水土不服,更不用说这两个小孩子。
不过这倒是提醒了沈黎注意水土不服的事情。当初去燕回县,他们忘记这一回事,到了当地就上吐下泻的,沈黎身体素质好,感觉不到什么,只是沈来秋和余氏年纪大了,不得不注意些。
左右调任的时间很充分,沈黎就叫人做了木桶,那种带有螺旋纹路的木桶,再做了配套的盖子,在盖子里边放上橡胶圈,这样一把盖子盖好,就不会有水漏出来了。
水土不服,更多是因为喝的水不合脾胃。或者一下子换了水质,人体接受不了。所以带着水路上喝,煮饭用当地的水煮,就能慢慢适应水土了。
古代到底不如现代,走哪花用的东西都可以买到。所以沈黎装了十几辆车,才将一些物件彻底准备好。
闻柏鹤临行前给沈黎塞了一本小册子,叫沈黎走的时候再打开。
沈黎觉得这会子打开也差不多了,谁料到这居然不是什么他以为的“情书”,而是一张张银票组成的书和夹着的一封信。
沈来秋一看,嚯,这么多银票,简直要将眼珠子都瞪出来了。
“啧,这小子算是对你上心了。”沈来秋不得不承认,这么多银票,确实不是任何人都舍得给的。
余氏忧心忡忡道:“这,这么多银票都给你了,他去益州怎么办?是不是会没钱花用?”
沈黎不好意思道:“娘,您不用担心,我给他的那些衣服里,也都缝上了金叶子。”这话说出来怪不好意思的,但是他确实是这样做的。如今他来不及准备什么辞别礼物,穷地只剩下钱了,于是置办了不少银子,去兑换成金子,再找人压制成了金叶子,方便携带。
而且有些金叶子,边缘被磨得异常锋利,假如世子遇到危险,这些金叶子甚至可以作为武器使用。
闻柏鹤也没有想到沈黎会和他想到一起去,他摸着这些金叶子,忍不住笑了。
“世子,益州快到了,您有何吩咐吗?”因为快到益州的时候,就意味着他得进军营,无事不得外出。所以随行的人如此问。
闻柏鹤道:“拿了这些金叶子,有什么益州特产,就都送到幽州知府那里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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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章
因为通往幽州的水泥路暂时只铺设了一半, 所以前面行路应该还算舒服,到了后面, 恐怕就会颠簸地叫人将胃酸都要吐出来。
小弟小妹也是乖巧的奶娃娃, 虽然会哭闹,哄一哄,泡一杯奶粉给他们喝,也就慢慢不哭了。他们还没出生, 沈黎就做了上百个尿不湿, 还是一次性的那种,给余氏省下不少事。此次去幽州,沈黎更是重金置办了许多哄孩子的物什,怕弟弟妹妹路上受罪。
沈黎在京城为官, 倒是交了一些好友。这些人平日里倒还好, 就是难免因为沈黎的性向而感到别扭,所以没有给沈黎送行, 单单叫仆从送了点礼物,好叫沈黎知道,他们对沈黎没有偏见,还对沈黎因为世子殿下的“强取豪夺”遭到贬谪表示非常同情。大多是些贵重的书籍, 砚台和毛笔之类的东西,沈黎都欣然收下了。这些东西,在幽州价格更贵。
荣王殿下跟宣帝闹了很久,也没让他父皇收回旨意,在自己的房间偷偷哭了许久, 给沈黎送行的时候,眼睛还有些肿肿的。
他哭哭啼啼地跟沈黎告别,还把自己新存没多久的零花钱拿出来,说是作为学生的一点心意。还从怀里拿出一封信,说是丽妃娘娘给的,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可以打开一观,大抵是可以解决困境的。
沈黎心里约莫知道这是什么,只慎重地将信件贴身收好。他将荣王殿下哄好,‘一定会写信给你’,‘不会再收学生’,‘每月都寄特产’云云,叫荣王殿下破涕为笑。
宣帝着人送去盘缠,银千两,绢百匹。
“此去幽州,爱卿定要好好保重。朕将赐京卫八骑,一路护送到幽州。”宣帝也不想叫沈黎离开京城,但他确实要给王室一个交代,好好的世子,居然喜欢上一个同为男子的朝廷官员,简直滑天下之大稽。若不贬谪,他这个皇帝也没法同宗室交代。
他对自家侄子是不是能有后代并不关注,对于宣帝来说,那些宗室,也并不是缺了那一两个继承人,不过是不甘心继承人庶出罢了。庶出的继承人又如何呢?他不也算是庶出吗?
闻柏鹤既然打定主意要跟沈黎在一起,像对寻常男女一样,他也没道理拒绝。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沈黎此人,没有后代,才是最好的事情,没有后代,就代表他没有私心,以后不论谁继位,只要有实打实的功绩,都不会为难他。但是这一点,宣帝只会暗地里思忖着,根本不会叫旁人知道。
幽州在京城的东北方,越往北走,天气越是干燥。如今四月份应该正是多雨季节,可是从北地一路走,鲜少遇到下雨的时候。
“今年,北地怕是要大旱。”沈来秋坐在马车上,一脸凝重。他小时经历过一次大旱,田地里真是寸草不生,他爹出门一趟,嘴唇都裂开了。不过他们沈家村好歹还有水脉,硬是在村里挖了一口深井,这才叫庄稼和牲畜保住一半。
赶路也有十来天了,路过一个叫崔西的镇子时,沈黎在路上遇到许多流民,个个都是面黄肌瘦,瘦骨嶙峋的样子,叫人心里不忍。
“你去问问,这是哪里来的流民。”沈黎皱着眉头道。
按理说,如今虽然有旱灾的迹象,但是如今不过春季,尚且还不至于现在就开始逃窜到粮食充沛的地方。
既然不至于有这样多的流民,那就一定是别的地方出了什么差错。莫非有盗匪肆掠百姓?这样多的百姓从北地准备往南边走,本身就是非常不合理的事情,也许北地发生过一些不好的事情,而且,这些事或许还被某些人遮住了,没能及时上达天听。
沈黎不由得苦笑,宣帝这个老狐狸,哪里会让他有好日子过?只怕朝廷察觉到什么,但是不知道该派何人去解决,刚巧他这冒了个头,于是就迫不及待地将自己丢到那儿去了。
沈黎叫家仆询问这些流民,先着人做点炊饼和热汤给这些人,唯有饱餐一顿,才能抚慰这些惊惶的流民,问清楚情况。
余氏最是见不得带孩子的妇人,还有佝偻着背的老人挨饿。她看到有妇人喂不出奶,居然想喂血给孩子吃,那手指尖还有伤痕,可见不是第一次这样做了,顿时觉得心里难受得厉害。孩子的胎发都是枯黄的,妇人更不必说,只是看着还活着罢了。
余氏带的奶粉自然不会分给这些孩子,毕竟奶粉是自家孩子的口粮,但是羊奶还是能匀出一点给这些襁褓里的孩子喝的。
煮了一锅羊奶,那些个妇人捧着随身带着乞讨的碗来盛奶。沈黎自然看不得这样充满细菌的碗拿去给婴孩喂奶喝,自然从附近村镇买了几个碗,临时对付一下。
沈黎看到一个女童,饿得眼睛都开始发绿光,却还懂事地看着弟弟喝奶,不去抢食,不由得叹了口气,拿起自己随身带着的零食荷包,递给她。
“吃吧,里面是奶糖,酥糖,吃一点,等下炊饼好了,就能吃炊饼了。”
小姑娘渴望地看着面前这个好看的哥哥递过来的荷包,但是她没有忘记看向她娘。妇人胆战心惊地叫女儿收下荷包,朝着沈黎磕头。
“贱妇陈氏,家住幽州渭县黑石村。小妇人的相公被拉去服徭役,三年未归。小妇人一个人带着三岁小儿,五岁小女,苟活至今。谁料家里的薄田三亩,都要被那群畜牲占去,自此失了生计,小妇人无法,只得背井离乡,跟着流民来到此地。”她没说的是,那群畜牲还准备对她……好在当时这些畜牲被他们的上级叫走了,她趁乱逃走,不然别说两个孩子了,单一个大人,也难活到今天。
“怎么会这样?到底是什么人,这样大胆,居然敢这样对待平民百姓。”沈黎看过闻柏鹤给他的信件,要他留意幽州的那些地头蛇,可是没有一个对得上。
陈氏讷讷地不言语,她就是一个妇人,哪里知道什么人会如此大胆?她这辈子做过最大胆的事情,就是带着两个孩子逃出黑石村。现下又累又饿,还能神志清楚地跟沈黎说话,已经算是不容易了。
“炊饼和热汤烧好了,一个个排好队盛来吃!”
炊饼就是很普通的加了盐的面饼,个头大,但是很干,所以配上青菜萝卜豆腐汤,好咽下干炊饼。
流民中并非都是陈氏那样的绵羊样的女子,许多身强力壮的男人开始抢夺其他妇孺的吃食。不等沈黎开口,带着的仆从们就将这些人绑起来了。
一些打着别样心思的流民,看到沈黎的家仆个个都佩戴大刀,就忙歇了不该有的心思,老老实实吃自己的。
沈黎吩咐从家里带过来的,会些手脚功夫的人守护好余氏和几个弟弟妹妹,不准任何人接近,便开始亲自探查这些流民的具体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