刹那间,知府的政事堂内鸦雀无声。
沈黎心里明白了,也不为难下属,只叫兵房的人将官兵人数报上来,不多不少,三百人。
……三百人,剿匪给别人送菜还差不多。要是想救人,铲除匪患,这点人远远不够。
兵房典史神情尴尬道:“因为幽州的好兵,都在陈将军手中,我们虽有三百人,却有半数是老兵,体弱多病,恐怕难以担起剿匪重任。”
沈黎懂了,想要救人,看来还得去找陈将军。救人是大事,时间不等人,沈黎打算即刻就去拜访陈一哲,借不借到兵,全看他给陈一哲的交易能不能成了。
所谓拿人手软,沈黎虽然没送陈一哲过分贵重的礼物,可是看在夜明珠和沈黎是新任知府的分子上,只要没有撕破脸,他还是得以礼相待的。
两人虚假地进行寒暄之后,沈黎直接进入正题。
“陈将军,久仰大名。我今日来不为别的,正是为了将军的仕途而来。”
此话一出,陈一哲眯起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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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3章
长风寨。
一个留着山羊胡子的精瘦男人将手中的一叠纸送到长风寨一把手的手中。
这个精瘦的男人不是别人, 正是长风寨的三把手梁财。天生胆小,却因为能写会算, 还颇有些小聪明,被提拔到三把手的位置。
“老大, 根据我们的探子来报,新到的知县要发动陈一哲那厮剿匪了。”
坐在首位的汉子,是长风寨的头领,叫鲁化。他的脸上有道很深很长的刀疤, 像条蜈蚣一样占了大半张脸, 眼珠子因为酗酒和纵欲, 布满血丝。身形魁梧, 肌肉发达, 随便一个端茶的动作, 都能叫人注意到他胳膊上隆起的肌肉。
他放下自己的刀, 打开纸一看,脸瞬间就涨红了。
“格老子的, 居然敢打我这里的主意。你确定陈一哲这厮要来围剿我长风寨?他有这个胆子吗?”鲁华不屑地吐了一口吐沫。
不是他吹牛, 整个幽州,找不到比长风寨更难攻打的地方了。深山老林里, 除非有熟人带路,否则一定会迷路。再加上他找人踩了几条错误的路出来, 十个人进来,也有九个迷路的。
走错路了,运气差点, 兴许还会遇上更难对付的野狼群、熊瞎子。他们长风寨刚建立没多久的时候,就常常会有弟兄们巡逻遇上野狼,死了十来个人后,才正式将黑山寨的安全路线找出来。
陈一哲早就想杀了他们,算作自己的军功了。只可惜他们长风寨在这里呆了将近十年,再聪明的人,也拿他们没办法。
“慌什么?恐怕又是个雷声大,雨点小的,”他虽然气这些官兵又想来围剿他,却也很快冷静下来,“老子做了这么多年土匪,山下的百姓为了不被我们抢劫,早就几乎成了我们的附庸,会给我们通风报信。”
“老大,不如就让他们围剿,咱们找人在长风寨来回巡逻,遇到可疑的人,就地斩杀。如今寨子里的物资多,他们只要别放火烧山,咱们不可能会被捉到。说不定,这个知府还跟上个知府一样,准备拿着赎金,将我们寨里的‘牲口’赎走呢。”
“好了,你看着安排吧。咱们叫上老二,今晚喝点酒,找那些个不爱哭哭啼啼的婆娘过来,咱们哥三晚上好好乐一乐。我说你啊,好歹是个男人,怎么每次都这么不中用呢,忒快了。”鲁华想起他们平日作乐的场景,嘲笑道。
梁财赔笑,“那小弟是不如您龙精虎猛的……”一番马屁将鲁华拍得是高高兴兴,恨不得现在就喝几坛子酒。
被通知晚上要伺候寨子的三头目的女人们麻木地洗澡换衣服,像一个个行尸走肉。她们不是不想反抗,只是那些反抗的女人们下场太过惨烈。如今她们连哭都哭不出来了,只求着老天什么时候开眼,能降雷劈死这些畜牲。
阿碧是原来山脚下的孤女,因为长得比其他村姑平头整脑些,便被村人送个了这些歹人。
无数个浑浑噩噩的,能将人撕裂的夜晚,自己身上那些代表着不洁的伤口,自己要面对的一张张狞笑着的泛着油光的脸,都叫她想吐,想死。
这里有些女人因为那些畜牲怀孕了,便疯了。因为孩子生不下来,便被剖了肚子,取出孩子就死了。
那些土匪也不知那些孩子是不是自己的,便也不在意,都丢给寨子里女人养。高兴了就丢个馒头给这些小孩,不高兴了,就拼命踢那些会哭闹的孩子。
阿碧曾经看到有个人,喝醉了酒,将大着肚子的妇人砍死,还将死胎挑出来,一脚碾碎……
阿碧出神地想着这些年死去的人,有认识的,有不认识的……每年寨子里都会有新的女人被抢进来,那段时间,到处都是凄厉的哭喊声。
若不是小月,她早就去寻死了。
小月是一个难产的姑娘生下来的,那姑娘生下小月,就疯了,也许被活活打死,也许是自己死掉,总之后来,作为跟那姑娘一个房间的阿碧,成了这孩子的姨娘。
孩子因为饥饿发出的微弱哭声,将濒临崩溃,一心求死的阿碧唤醒了。
那哭声如同那天晚上天上瘦弱的弯月。
阿碧抱起孩子,不太熟练地用罐子里还剩下一点米汤,喂了这孩子,还给起了小月这个名字。
这一喂,如今小月都四岁了。她也好好活到现在,如今身体也破败了,她刻意让自己显得又丑又老,这样好歹可以稍微安生点。
“姨,你在想什么?”
阿碧将小月揽在怀里,怜惜地亲亲这个女娃的额头。
“姨没想什么,姨只想着你若是能慢点长大,就好了。”阿碧最担心的,就是小月。
小月天真地问道:“姨,为什么有些叔叔叫我快点长大?”
阿碧激烈地叫喊道:“因为他们是畜牲!是天打雷劈,死了堕入十八层地狱的畜牲!我就是死,也不叫他们碰你一根汗毛!”
“你这泼妇在说什么?”外面听到谩骂的汉子进来,将阿碧拖出去狠狠打了一顿。
小月被汉子一脚踢到桌子底下,蜷缩着,像只小狗一样,呜咽着爬不起来。
女人的叫喊,男人的谩骂,凑成每日在长风寨上演的日常。
女人们麻木地看着阿碧挨打,像一个个泥塑的人偶。她们好像还活着,也许已经死了。
被捉来的男人,成了田奴。每日在田里做活,累得半死,还得吃馊了的饭菜。
“今晚除了玩女人,你们这些人也该展示展示了,看看今晚谁能活着从斗场上下来。”
所谓“斗场”,就是木头搭建的一个台子,斗场上通常会有两个男人在上面生死肉搏,直到有一个人死去,比赛才算结束。
活着的人,可以考虑加入这些匪徒,成为新的施暴者。
匪徒们靠着这个找乐子,下注赌博。
寨子里的匪徒看着这些佝偻着背的男人,乐呵呵的笑着,仿佛在讨论天气一样讨论着上次的斗场那些活着或者死去的人,讨论自己赢了或者输了多少钱。
田奴们敢怒不敢言,反抗的下场,他们是知道的,他们没有武器,也吃不饱,根本没办法和这些歹人抗衡。就算能杀那么一两个,也无济于事。
“老天啊,这种日子,什么时候到头啊!”
“唉,这日子可算到头了。”蔡文锤了锤自己的腰,手里拿着一堆图纸从工坊出来了。
“爷爷,您出来啦?沈大人交代您的事情做好了吗?”
蔡老呵呵笑道:“都在工坊里呆了五天了,吃住都在里面,剩下的时间都在想孔明灯的事情,哪里会做不好?”
沈黎打算让长风寨内部先混乱起来,然后混水摸鱼,借助指南针进入长风寨,将匪徒一波拿下。
如何让内部混乱起来?关键点就在孔明灯。让孔明灯带着消息,顺着合适的风向,传到长风寨内,让所有人都看到上面的字迹。当然为了让一些不识字的人知道内容,沈黎还画了简笔画。
第一副画的是一个人被匪徒殴打,第二幅图是被殴打的人杀了匪徒,第三幅图显示穿着官服的人进了山里捉拿匪徒,第四幅图是穿着官服的人给杀匪徒的人赏银和土地。
四幅图都是用极其简单的简笔画画出来的,叫人一看就能知道它们传达什么意思。
蔡文感叹道:“这下,这些寨子都要乱起来了。这样也好,说不定大寨子被围剿了,其他匪窝也会自动投降。”
沈黎针对其他的强盗土匪据点,也预备了许多孔明灯。画面都是一个主题:劝降。
只要愿意洗心革面,就既往不咎,在铁矿处服徭役三到五年,就可以重新做良民。这无疑叫许多还没犯事的土匪们重新动摇起来,哪怕头目还想继续当山大王,他们的手下,也难保动心。
至于风向和风速,沈黎也可以计算出来。这对于他来说并不算难,但是却让许多人都觉得惊奇。
“咱们知府大人,莫非是神仙不成?”长成一副神仙样就算了,居然还能知道风的速度和方向。
沈黎若是知道自己在下官们的形象居然趋于神棍,定会逼着他们学数学和物理的。
不过眼下还无暇顾及到这些方面。
“春耕的时候,注意虫卵,若是那些地方虫卵多了,一定要通报上来。”
沈黎担心会有虫害发生,今年北地的冬天,干燥少雪,很容易滋生害虫。古代没有农药这个概念,沈黎曾经做过简易版本,但是这里没有检测机构,无法判定农药的毒性,因此做好了就直接销毁了,并没有投入使用。
害虫只能靠人工查看,有时还不一定能够检测出来。
“大人,府城的鸡苗鸭苗都买好了,等五月下放到村户手中吗?”
“不,等六月。五月份没有粮食成熟,百姓们恐怕养不活这些鸡鸭。”
“还是大人考虑周到,那如今先下放到县里吗?”
沈黎道:“分开饲养,可以叫那些乡绅发挥些作用,暂时收管这些家禽。本知府可以根据他们饲养的情况,减免一定税收。”
薅羊毛嘛,一次是薅,两次三次后就是惯例。他的知府库房现在可是一清二白,啥也没有,只能发动地主帮帮忙了。
“工坊那边,先做孔明灯。按照雕版将图印出来,工钱从我私库里出。”
“沈大人果然爱民如子,在下佩服佩服!”陈一哲走到沈黎跟前,也不行礼,端是一副他才是上官的模样。
沈黎拱手道:“陈将军言重了,都是在下该做的。”
陈一哲呵呵一笑,“您是个聪明人,一下子看出我想要什么。实不相瞒,本将军想有个云麾的将军品级很久了。可是,若是让我发现您在骗我,我手里的兵,也会为我打抱不平吧!到时候,我恐怕也不好在此地立足了。”
这是威胁沈黎,要架空他,并且等契丹打过来,不会出兵保护他的意思。
陈一哲是军政府的将军,一般情况下,陛下不会对军政府的人进行升职,因此陈一哲始终只是四品上阶的将军。沈黎对他说有把握叫他升职,他可不就按捺不住了吗?
他算是这里的地头蛇,若是沈黎说话不算话,他就用人脉,给沈黎到处使绊子。
沈黎没有打算和此人计较,却不代表他不会反击。
之所以陈一哲相信沈黎能叫他升阶,得到品级称谓,还是因为世子给沈黎的信件,包含了一张‘加官令’,这是嫡系宗室手里都有的东西,且每人只有一张。
‘加官令’可以叫任何一个武将升官,只需要一条实际功绩,便能迅速升阶。
这是难得的机会,陈一哲看到这张‘加官令’,眼睛都直了。
不过同时他也不相信沈黎愿意把这么好的东西给他,心里存在怀疑,自然忍不住过来敲打一番。
沈黎道:“陈将军这些天先养精蓄锐,等陈将军带着部下扫平长风寨,我自然会让将军得偿所愿。”
陈一哲不由得烦躁:“这都准备好些天了,你打算让我何时出兵?”
“等一个,天时地利人和的时候。”
沈黎暗道,自然是等孔明灯做好,等着愿意反抗匪徒的人与他们里应外合,才能万无一失。
他这几天已经派人策反了几个长风山山脚下几个农庄上的探子,约莫明日就能探听到路线,画出准确地图,自然就可以动手了。
同时,沈黎安排了自己的府兵和陈一哲的军政兵混在一起了。
所谓不患寡,而患不公。
陈一哲此人自然不会将府兵放在眼里,那么派遣府兵的事务自然很少。
但是府兵的粮饷是沈黎发放的,自然又精又多。
一方做得多,吃得却差,另一方做得少,吃得又多又好。这对比很快就显示出来了。
一旦沈黎表露出,如果愿意加入府兵,就可以有一样的待遇,这些人会不会动心?
如今,这只是第一部 而已。等一系列新政策出台,沈黎迟早架空军政府的权责,向皇帝表明幽州不需要军政府拖后腿。
相信这样的日子,应当不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