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相称呢?
许晏大约是没想到师隐会拒绝,便说:“还要什么信物呢,你的容貌,就已经足够证明的了。”
“我前面说的那些话,不过是见你被蒙在鼓里面,故意激一激这两位罢了。”
“我许家儿郎,可没有稀里糊涂活着的。”
稀里糊涂的活着?
他可不就是这样混沌的过了二十来年吗。
所有人都隐瞒,所有人都敷衍。
如今倒又叫他不要糊涂了。
师隐将手紧握着,喉咙幽涩,想要说些什么,却又开口不能。
他能怎样说呢?
这两个人,他一个也没有办法去说。
住持心思剔透,瞥了眼师隐,又将手中念珠转着,道:“师隐,将军……此事,并非你想的那样不堪。”
许晏也当即明白过来,立刻道:“我二叔从来正直,绝非下流之辈!”
“至于与那位夫人……我想二叔,应当是有他的苦衷的!”
苦衷?
师隐想不出会是怎样的苦衷。
大师父后知后觉,明白过来更是拽着师隐叫道:“你怎么能这样想将军!”
“将军人品贵重,绝对不是那样的人!”
住持将一圈念珠转到头,终于停下来了,说:“当年的事,我和你师父也只是知道这一部分,至于更多的,也只有夫人才知道。”
“师隐,你若心中有疑,不妨等见过夫人,再做决算吧。”
许晏也接上道:“相府的白太夫人是吗?恰巧内子还与这位太夫人有几分亲缘。”
“便以我夫人的名义去请,不会有人生疑的,我这就去办。”
说着话,许晏便立即起身,也是风风火火的就去了。
屋内顿时寂然。
大师父看着师隐,到底是一手养大的孩子,还是心疼:“师隐,这大半年……你究竟去了哪里?如何过的?怎么会闹的这样呢?”
“还有你的头发——何时开始蓄起来来的?都这样长了。”
师隐抬手,摸了摸头发,这是阿鸾亲手给他束的。
但他今后大概轻易再见不到阿鸾了。
作者有话要说:
吱吱!
第79章 绕床弄青梅
最终大师父也没能从师隐那里问出来究竟发生了什么。
师隐并不准备告诉任何人。
那段时间,也要成为一个秘密。
许晏办事极快。
也许白太夫人也在等着。
总之,才到下午时,许晏的夫人便引了白太夫人来见了师隐。
其余众人都退下,房内只留白太夫人与师隐。
白太夫人一见到到师隐,便红了眼睛落泪。
师隐却是冷淡着。
他可以为了故意激怒魏旷,而称她为母亲,但那绝非出自真心。
白太夫人声音里还带着哭意,说:“是我无用,不能护你。”
“可那日之后,你究竟被带到哪里去了?”
“难道是一直在宫里吗?为何会在宫里出事呢?”
师隐看向她,淡淡道:“没什么,不过是一些小事。”
白太夫人眼中一黯,不再多问,转口道:“那你是想知道……当年,我与你父亲的事情,是吗?”
师隐默然不语。
父亲?
他还没有认下。
白太夫人却是启口一句憎恶的话:“魏霆就是个趋炎附势的无耻小人。”
师隐微微皱眉,并不插话。
这也是一段很久远的事情了。
白太夫人回忆道:“当年,我与你父亲自小相识,我们都以为会就此定下来。”
“那一年,他随军远征,不知为何,家中竟迅然为我定下与魏家的婚事。”
“我发誓要等他回来,可边地却传来全军覆没的消息。我本一心要随他而去,可魏霆却以白家相逼,叫我不得不从他。”
“天意弄人——就在我出嫁后回宁那一日,他竟然又回来了……他就站在我面前,对我说,你怎么不等我?”
“我多想等他呀。”
白太夫人落泪涟漪,眼睛哭的更红:“但我能如何呢?即便我心里恨着魏霆,却已然有了身孕。”
“我不能拖累他呀,他身负军功,日后定能有更好的姑娘配他的。”
两个人都是痴的。
师隐无从评说,唯有静静听着。
白太夫人哭着笑起来,说:“我也未曾想到,他竟然就这样等着我。”
“十年间,不断外出征战,一直未娶。”
“魏霆却羞辱我,说我痴心妄想,我为了孩子,忍辱偷生,可魏霆却变本加厉。”
“终于,他回来了。”白太夫人说着话,眼中都带上光,捎着喜悦:“我签下和离书,魏霆放我离开。我去找他,他也在等我。”
“我们就在一起了。”
“可没过多久,北地告急,他不得不出征,我只能等他。”
“这一次,又是那样的消息传回来,我以为他会逢凶化吉——毕竟他曾经有过一次这样的事情。”
“可我等来等去,最后等到的,只有一尊棺椁。”
这话说完,白太夫人眼中的光再度暗下去,也再无欢欣。
白太夫人说:“我再也等不到他了。”
“魏霆又来找我,拿出那份和离书,叫我回去,魏霆说他没有落签,和离书便是一张废纸。”
“我自是不肯,可谁也想不到,我竟怀了身孕。”
“若是我不回去的话,就也保不住你了,至于后面的事情……我想他们应当都告诉你了吧。”
白太夫人拿着手帕,按在眼角旁,那里已然有了细纹。
有些事,她也没有再细讲。
那些也不必再追究。
只是一段过往。
幸好,他被藏起来只是为了叫他活命,并不因为什么别的。
他也没有那样的见不得光。
许曜。
这个名字真好。
真好。
作者有话要说:
吱吱!
第80章 独吟池上亭
师隐见过白太夫人,心中疑惑消融,成见尽逝。
只是有些遗憾。
在别人传闻中的那个人,从来也没有见过一面。
许晏的夫人留着白太夫人在花厅闲聊,许晏则又跟住持及大师父来找师隐,讨论他的那个主意。
大师父一上来就抓住师隐,问道:“师隐,夫人都跟你说了吧?”
“他们确实,是有苦衷的,对不对?”
毕竟那段往事,大师父与住持也并不曾知晓。
这样问出来的时候,多少是带了些期盼的。
他们舍弃了大半生的安稳生活,只为了保住将军的这唯一后人。
因为他们觉得,将军值得他们这样做。
如今也不过想印证,将军的确值得。
师隐没有回答,只说:“我不是有名字了吗?师父,我有名字,叫许曜。”
大师父听见,便忍不住红了眼睛。
人高马大的汉子,掩住脸,声音都是颤抖的:“好……好啊……许曜。”
“好啊……”
苦守二十来年,终于得到了真相大白的一天。
放弃的那一切也都有了回答。
师隐轻轻地拍了拍大师父的肩。
这些年来,大师父于他,可谓亦师亦父,是一手照料他长大成人的。
带着襁褓婴孩,长到如今成人,也不知他们是如何做到的。
只是其中艰辛必不会少。
住持也是难得的露出笑容来。
许晏高兴地抚掌道:“甚好!二叔终于后继有人了!”
镇国公府认回了师隐,又或者该说,是师隐认下了镇国公府。
许晏道:“我因着常年病痛,身体孱弱,没有那个福气去军中征战立功,才被过继到二叔名下,承袭国公府,做了个闲散人。”
“如今你回来,这爵位本该是你的,可到底没法从明面上还给你。”
“至于我的那个主意,还得问一问你愿不愿意。”
师隐没有说话,只是向许晏看过去。
许晏便缓缓说道:“从军如何?”
这话落地,三人便全看向师隐。
从军?
师隐微怔。
他没有想过会是这样的主意。
但当这个话提起来,却又是合情合理的。
许家本就是武将门庭。
更有许老将军威名在前。
他既认下了,那么这条路,倒也不是不能走的。
许晏见师隐似乎并无反对的意思,就说:“你先在府里静养两三个月,等身体彻底好了,我便写信保举你去军中。”
“近年来北地总不安定,我父亲——你要称一声大伯了,他就驻在那里。”
“那里,也曾是二叔驻地,有不少老部下都在那。”
师隐想,这是条路。
他离开宫里,离开阿鸾,但这并非真正意图。
他想要的,始终都是阿鸾。
即便还没有想好,到底应该如何去得到,但总归他不能一直无所事事滞留京中。
京中已经没有师隐了。
北境边地,倒可以有一个许曜。
师隐答应了下来。
许晏高兴道:“很好,若是我许家能再出一位国公,也算对二叔在天之灵有所慰藉。”
师隐微微笑了一下。
大师父与住持相对着看了一眼,还是大师父问了出来:“师隐,你当真已决意还俗了吗?”
他们一开始也并不是真正的入了空门。
只是后来太过麻烦,又为了不叫人起疑心,才寻了僧人剃度出家。
但师隐并不一样。
他们始终没有给师隐受度。
本来就是为了这一天。
可这天当真到了,他们又开始犹豫起来。
战场杀伐,师隐被他们养的从未见过血腥,他们放不下心来让他去。
师隐没有说还俗的事情,只说:“师父,住持,我要去,我也该去,你们不必担心我。”
“我知道自己要做什么。”
至于还俗——除非阿鸾退位。
事情定下来了,大师父和住持也没有走。
许晏又派人悄悄送了白太夫人回去。
如今风口浪尖上,虽说是灯下黑,但到底还是不要引人注目的好。
师隐看过了阿鸾送来的那一匣的药,就跟他在宫中小室的时候,阿鸾给他涂的是一模一样的。
这些药很好。
阿鸾一下便送了十瓶来。
哪用的了这样多呢?
最多一半,他身上的伤就会好。
他亲手刺下去的时候,就已经拿捏了分寸,并不会叫自己真的死了。
一分一毫都不会差。
他只是要借魏旷的手,除掉魏旷在阿鸾心中的位置。
魏旷说他了解阿鸾。
师隐当时就想,若是真的了解阿鸾,魏旷就不该告诉阿鸾他在津州的事情。
从一开始,魏旷的这局棋就下错了步子。
即便拿他来做棋子,也再赢不了的。
师隐将匣子合上,转身出去院里,他太久没有练武了,若要上战场,也该是时候重新拾起来了。
天气是一日热过一日。
但师隐的伤却好的很快。
也许是因为药的缘故。
现在胸口处只留下了一道浅浅的疤痕,手腕和脚踝上的痕迹也是淡的要看不出了。
外头关于师隐的风言风语渐渐消停了下来。
许晏每日都来看师隐,每回来,都带些新的消息。
这天,大师父正陪着师隐在院里过招,住持在一旁指点着。
许晏就来了,身后还带着一个人。
来人道:“大师近来可好吗?”
作者有话要说:
吱吱!
提前更!
爱你们!
第81章 云去山如画
来人正是韩宗言。
师隐向他看去,微微皱眉。
韩宗言扫过在场的大师父与住持,最后视线还是落在了师隐身上,笑道:“大师,许久不见了,近来可还好吗?”
师隐停下来,将衣袖放下来理好,淡淡道:“你怎么来了。”
韩宗言手上摇着扇子,脸上敛下笑意,回答道:“自然是受人之托。”
上一次见面,已经是去年冬天的事了。
那次,韩宗言曾暗示许多。
韩宗言又去看了眼大师父与住持,却是向着师隐问道:“不知是否可以单独与大师说几句话?”
许晏打圆场,招呼着住持和大师父道:“两位,正巧我新近得了些极好的茶,不如随我去品一品吧。”
大师父不想走,住持却摇了下头,两人便随着许晏一同离开了。
院里腾出了地方来。
师隐望向韩宗言,问道:“你来,究竟有什么事。”
韩宗言没有答师隐的话,只是叹了口气,说:“我还以为,你会开口问一问陛下的事。”
师隐微一抿唇,垂下目光,将情绪遮掩。
韩宗言看见,心下了然,却不再说了:“我今日来,是受陛下之托。”
“陛下担心你的伤,近来天气热的很,怕不容易好。”
“你与魏相的事情,我多少也知道了些,但确实没想到,魏相竟然将我都算计进去了,当真好手段。”
韩宗言笑了笑,却并不带什么高兴意思,眼中都是一片冷然。
师隐又朝韩宗言看去。
将他也算计了进去?
倒是第一回 听见这样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