柜台上有两个打开的盒子,一个里面放的是一个银晃晃的手镯,上刻祥云,中间是一个银丝镂空的小圆球,里面还放了一颗红色的小珊瑚珠子,看起来分外可爱。
另一个盒子里放的则是一根银制发簪,头似一柄玉如意,上面镶着六颗琥珀色玉珠子,看起来虽不华贵,但越看越觉得顺眼。
掌柜的正想把东西收起来,忽然听见有人问话。
“掌柜的,敢问这根发簪怎么卖?”
那掌柜的见他一身澜衫,知他有功名在身,脸上就先带了三分笑意,说出口的话也格外温和。
“这位公子,这根发簪是县城里新下的货,形态古朴庄重,用的是上好的白银打造,轻易不会发黑,用来送长辈是极好的。”
“掌柜的,你只说价钱便好了。家中长辈管束甚严,若是胡乱花用,恐遭怨怼。”意思是,你可不要给我报虚价。
“嘿嘿,这根发簪要价较平常人来说略高,但对您这样有功名在身的读书人,却是不足为提。它的卖价是五两二钱银子。”
楚辞将那簪子放在手中颠了颠,发现它所用的银子最多不过二两,制成发簪却要五两多,想必是出在这几颗珠子上面了。
掌柜的见楚辞眼睛看着那几颗玉珠子,立刻说了:“公子好眼光,这几颗珠子来源不易,是难得的南田玉,若打造成手镯,怕是要二三十两呢。”
“掌柜的,你也说了若成手镯,它现在可不是手镯,想必只是边角料磨成的,你这价钱有些不实在啊。”楚辞笑着说道。
掌柜的脸一苦,知道今天遇上行家了。“那公子你能出多少价钱呢?”
“我看,就这两样一起七两银子吧。”楚辞指了指簪子和手镯。
“……”掌柜的沉默了一会,“公子你是开玩笑的吧?我这簪子开价五两二钱,镯子最少也得三两一钱,您这一下就砍了一两三钱银子,怕是有些不合适吧?”
“我觉得很合适啊,掌柜的你这簪子造价最多三两银子,手镯中因有那颗珊瑚珠子,造价最多二两五钱。合起来你这一笔生意能赚一两五钱银子,难道还不够吗?”
“这……我本可以赚的更多。”掌柜的有些郁闷。
“但是你这两样东西摆出来好久都没人光顾吧?它的价钱对普通人来说太高,材料过于普通对富贵人家又没有吸引力,也就是我还挺喜欢的,才一口气将你这两样东西都买走。既然掌柜的不愿意,那就算了吧,我再去碎玉阁看看也行。”
楚辞大学时做了一段时间社团工作,买东西都是他和社团里一个女生去的,也是他功力未到家,若换了那女生过来,恐怕掌柜的今天得哭着卖出去了。
那掌柜的听他一说,怕他真的走了,便说:“公子也太会砍价了,我这两样东西卖与你便是,只求公子以后多来光顾小店几回。”
楚辞见这掌柜的无精打采,心下到底有些不好意思,便让他把算账的纸笔拿来,给他画了一个步摇的小样。
这步摇名为蝶恋花,看起来精致小巧,下坠几颗玉珠,若女子佩戴,走起来步步生莲,分外袅娜可爱,和时下那些略显庄重的完全不一样。
“掌柜的,你也别拉着一张脸了,只要你将这东西打造出来,保你将今日的钱翻倍挣回来。”
掌柜的眼睛都要贴上去了,闻言立刻笑着说:“公子说的是,小老二这就把两个盒子也送给你。”
楚辞脸上的笑一僵,我去,原来这木盒和首饰还是分着卖的?
从金玉轩出来,楚辞不再耽搁,上了骡车便直向家里去。这骡子拉的车果然比马拉的要更平稳一点,虽然速度慢一些,但也没什么关系了。
车子行至村口时,楚辞听见一群顽童笑闹,他探出头去,果见自家小侄子也在其中。楚小远拎着把弹弓,腰上挂着小木剑,正在冲小伙伴吹牛。
“小远!”
一个声音响起,楚小远惊喜回头,就见已经离家十几天的小叔站在不远处看他。
“小叔,你可回来了!!”楚小远撒丫子就朝楚辞冲过去,差点把楚辞撞出内伤。
楚辞弯下腰摸了摸小家伙的头,心里油然而生一种被填满的感觉,回家真好啊!十几天未见,他比自己想象的还要想他们一些。
“这些都是你的朋友吧?小叔这里有一包糕点,你拿去给他们分了吧。”楚辞很乐意给小侄子做脸,但楚小远却有些不太乐意,觉得小叔有些败家。
可他也知道,小叔是读书人,说出来的话就要兑现,不然会被别人看不起。于是他只能拿着这包糕点走过去,一人分了一块。
他也有点心眼,平日里和他交好的糕点最大,在里面中立的其次,抱团的自然都分到了最小的。
分到最后还剩下一点残渣,楚小远让一个叫做小时的孩子两手摊开,把残渣全部倒在了他手上,合着之前的那块糕点,化做了一个小山包。
楚辞看着楚小远分完糕点欢快地跑回来,便把他也抱上骡车,一同回家去。
楚小远坐在骡车上,脸上绽放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叔,你这次怎么去了这么久,是不是那个大少爷不让你回家?”
“哪能啊,你现在坐的车就是那大少爷家的。小叔有事要做,这才多隔了几天,你是不是想小叔了?”楚辞搂着楚小远,笑道。
楚小远认真地点点头:“是啊,可想了。除了我之外,大家都想小叔。特别是奶奶,一到傍晚,她就倚在院门上往外看,我知道,她是在等小叔回家哩。”
几句孩童稚语说的楚辞鼻子一酸,怪不得古人常说,父母在,不远游。可是男儿立世自当成就一番事业,哪里能天天待在家里呢?特别是古代这样的环境。
“小叔这不就回来了吗?平日小叔不在家,你要替小叔照顾好奶奶,知道吗?”
“小叔你放心吧,我把他们都照顾的好好的,只是我娘近日里好像有些不舒畅,我让她去看大夫,她也不肯去。”楚小远有些郁闷。
叔侄说话时,骡车已经稳稳地停在了院门口。楚辞把楚小远交给车夫抱下去,然后自己也扶着车架跳下。
车夫帮着他把东西一起搬到院子里,然后就向楚辞告辞。现在还不是吃饭的时候,楚辞也没过多挽留,只将一小包糖果子给了他,后又目送他离去。
楚家人听见声音,这会已经从屋里出来了。
时值十一月中旬,地面早已上冻,楚广再没找到事情做,只能闲在家里修修农具,或是上山砍点竹子下来编几个筐。
“小二,你回来啦。”楚母快步走出来,扶着楚辞看了又看,眼中似有泪水闪现。
“娘,我回来了。让您老日日挂念,实属不孝。”
“我儿子最孝顺了,娘就是许久不见你想的慌,你这次去了他们家,他们待你好吗?我瞧着你好像是胖了。”楚母慧眼如炬。
楚辞略囧,看来真是胖了挺多。
他们聊天之际,楚广和沈秀娘已经将放在院中的东西都看了一遍。
楚广说:“怎么这次回来买了这么多东西?是为了娘的寿辰吧?”
“也太破费了些。”楚母看着一大箩筐的东西,忍不住说了他一句。
“非也,娘,这是那张少爷听说您过寿,才送给您的贺礼。我无法推拒,这才拿了回来。”楚辞解释道。
“那你可要好好帮人家,竟给了这么多东西。”楚母还是有些惶恐。
“娘,不止呢,那书肆的掌柜听说您过寿,也封了五两银子贺仪,交给您保管吧。”楚辞从腰间的荷包里取出那块用红纸包裹的银锭子,递给了楚母。
“我一个老婆子,要这么多银子干什么?你收着吧,买点笔墨纸砚的。”
“娘,我不缺这些银子,说了给您的就是给您的,您就拿着吧。”楚辞的态度十分坚持。
楚母想了想,从楚辞手中接过银子,然后交到了沈秀娘的手里。
“自你爹走后,这个家就交给了你哥嫂来当,他们日夜操劳,养家糊口,为了你的学业也算是操碎了心。这银子给你嫂子保管吧。”
“娘说的是,兄嫂大恩,楚辞不敢忘记。只待日后我出人头地,再来报答兄嫂。”楚辞说着,给他兄嫂躬身行礼。他知道他娘说这些话,为的是安兄嫂的心。
楚广和沈秀娘都侧身受了半礼,心里则感到十分熨贴。
一家人坐在一起商量了明天寿辰的一些事宜,这次虽非整寿,但逢八也是很吉利的,故而那些近亲也会过来小聚一下。
楚家人丁稀少,楚爷爷当初是逃难过来的,因为娶了村里的女孩,这才在村里落户。
他和楚奶奶生了楚爹和一个女孩,也就是楚辞的小姑姑。楚辞他娘家里人倒是多一点,一共两个舅舅一个姨妈。但在农村来说,他们其实都算是人丁稀少的家庭。
楚辞她娘在生了楚辞之后坏了身子,也没有再生了,他们家就是两兄弟互相扶持。
除了这些人之外,再就是沈秀娘家的人了。因为不是整寿,她家明日大概也就沈父沈母会过来吃个饭。
饭菜开了两桌,因为上次东西还没吃完,这次楚辞又带回来这么多,所以也不用额外再去买了。
按理说掌厨的应该是沈秀娘,但是沈秀娘最近身子不太好,所以他们就从村里请了一个手脚麻利的婶子过来侍弄几桌饭菜。
楚辞表达了一番对他嫂子的关心,却发现除了楚小远面露忧色,其他几个人都带着点隐晦的喜色,他嫂子还有点害羞。
一瞬间,楚辞心里闪过一道亮光,怕是他嫂子要给楚家添丁了!可能因为月份小的关系,他们不好多说。
怪不得今日神使鬼差地将那手镯买了回来,楚辞想,大概家里要添一个小姑娘了。
他回到房里,将放着手镯的那个盒子拿出来,然后推到他哥面前。
“小二,这是?”楚广打开盒子,这镯子在烛火的照射下显得格外漂亮。
“这镯子是我今日从金玉轩买回来的,特别适合小姑娘带。我们家现在还没有女孩儿,就先给嫂子戴着玩吧。这里面有一颗红珊瑚珠子,小巧可爱的,若咱们家有了女孩儿,就叫她珊珊吧。”
楚广和沈秀娘对视一眼,沈秀娘害羞地低下了头,手情不自禁地抚摸上肚子,她也觉得,这里面是个女孩儿呢。叫珊珊吗?名字真好听。
第19章 祝寿
村里的婶子天没亮就过来了。她夫家姓陈,所以大家都喊她陈婶。
楚广听见声音,出来开了门。沈秀娘也将衣服套上,走出房门。虽然饭菜是交给别人弄了,但他们做为主家,也应该在旁边帮衬一二,不至于让别人无从下手。
楚母是个觉轻的,听见声音也起床帮忙,被楚广和沈秀娘按了回去,哪有寿星自己动手的道理?
这边正劝着,那边楚辞也起来了。他说:“娘,您就进去歇着吧,嫂子也进去,这里有我和大哥就行了。”
一家人互相谦让着,最后还是楚辞和楚广二人获胜,得以留下来帮忙。
“楚秀才,你怎么也到厨房来了?这等污秽之地,你们读书人不是讲究什么'君子远庖厨'吗?”
陈婶家里也有读书人,就是她的丈夫。那是个老童生,进学无望,但天天都捧着本书在家里念什么“子曰”,让他做点事情就说什么“君子远庖厨”,唬的家里人一愣一愣的。
对于这样的读书人,楚辞是看不起的。小时候父母养,中年时妻子养,老了儿孙养,一辈子也没做过几件有意义的事情。
相反,对陈婶这样坚强的女子,他的好感还更多些。
“陈婶,您说错了。那句话的意思不是说身为君子不能到厨房来。它的意思是,圣人之所以不入厨房之地,为的是恻隐之心,不忍直视那些动物被杀死罢了。”
陈婶和楚广都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陈婶说:“我就说嘛,圣人怎会如此不讲道理,原来是因为心善。幸好你今天告诉我了,我家那老不死的天天都用这话堵我,说我有辱斯文,我呸。”
楚辞听了这话,心里失笑,看来这陈婶除了手脚麻利之外,性格也是很爽朗的。
再说下去未免引起别人家庭矛盾,于是楚辞转了话题,说起了今天早上长寿面要用的材料。
“楚秀才,我看你们家准备的挺齐全的,早上就用鸡丝煮面吧,再往每个碗里添个鸡蛋,寓意也好。”果然,一说到本行,陈婶就忘记了刚才的话题。
“行,婶子,再把猪头肉卤了,切一点出去就面怎么样?”
“……”
客人里面最先到的,是楚辞的小姑姑。
原主对这小姑姑印象不是很深,因为他一两岁时,她就嫁出去了。外嫁女不得经常回娘家,原主又专心读书,也就每年拜年打个照面的功夫。
上次原主遇到大事,他小姑姑也从婆家过来了,还掏了二两银子出来给原主治病,安慰了楚母一番便又回去了,听说她婆家的人不太好相处。
“姑姑,姑丈,小侄这厢有礼了。”楚辞先做了个揖,和他们打了声招呼。
“阿辞,身体可大好了?怎么不在屋里读书,大冷天的站在外面?”楚姑姑看上去是个很温和的女人。
楚辞有时候感叹这楚家的基因挺好的,家里从上到下,都是些性格温柔和顺之人,再无一人性格孤僻古怪的了,就连这小姑姑也是一样。
还没等楚辞感慨完,旁边一个男声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