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文海:“……楚兄,试卷呢?没有试卷怎么答题?”他已经习惯以分数来激励自己了。
楚辞摇了摇头:“咱们今天口义即可,不必书写。”
张文海又有点紧张了,写的时候他还可以多思考一会,直接口述,不会又落得上次被问得张口结舌的下场吧?
“那么第一题,有云'吾日三省吾身',请以下文答之。”楚辞随口说了一题。
“为人谋而不忠乎?与朋友交而不信乎?传不习乎?谨对。”这是论语里的题目,张文海前些日子被论语虐了八百遍,几乎是脱口而出的。
“善,第二题,有云'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请以其名答之。”
“其名曹刿。谨对。”这句出自《左传.庄公》里的曹刿论战,张文海也是不假思索便答了出来。
“善,第三题,孔子见《诗经》,大赞,请以其言答之。”
这题文中并没有直接答案,但是只要读过《诗经》的人,都知道孔子对它的评价。于是,张文海答道:
“子曰'诗三百,一言以蔽之,思无邪'。谨对。”
“第四题……”
“第十题……”
“第十二题……”
“第十八题……”
“第二十题……”
张文海越答越自信,几乎是题一问出便能立刻回答,而且回答的都准确无误。
“恭喜张兄,这墨义关算是通过了。”楚辞冲他笑了笑。
张文海却有点不可置信:“什么?可是这……我才答了二十题!”之前贴经折磨了他半个月,为什么墨义只二十口义题就过了?墨义不要面子的吗?
楚辞摇了摇头,说道:“题目不在多寡,而在其是否有用。既然它足以证明张兄你已经通读这几本书了,又何必再画蛇添足呢?”
见张文海还是有些疑虑,楚辞又说:“这贴经和墨义,两者之间自有相通之处,可以说,墨义相对于贴经,反而还更简单一些,张兄你于贴经上已经能够烂熟于心,墨义题自然也能对答如流。不信的话,你将这几年县试题集买来一试便知。”
“可是,县试题集我已经做了七八遍了,早已经倒背如流了。”张文海苦恼地说。
“那就去买别的题集。”
“可,除了县试,拿个书院会将他们平日所拟之题泄露于外人呢?”张文海以前在启山书院也不是核心弟子,平日里所做的题都是先生自拟的,他觉得还不如楚辞刚刚随口问的几个。
楚辞听了这话有些发怔,这么可怜的吗?练习题都买不到。
想想前世,满大街的书店里都是《五三》、《高中万能解题模板》、《天利38套》之类的刷题圣典。
王某雄和薛某星这两个被无数老师追捧,被无数学生恨得咬牙切齿的奇人,就是这类书籍的缔造者。
像什么“为生不识王某雄,便称学霸也枉然”和“题海至尊,王者称雄,号令群书,莫敢不从,某星不出,谁与争锋”这样的口号,简直是A市高中人人传唱的经典语录。
突然,一个念头飞快地从楚辞脑海中闪过,他……为什么不能出一本题集呢?
他在现代时,每次要出题目,大家都是首推他去的。不论是学校平时的月考还是期中期末考试,他都担任过出卷人。就连A市十校联考,他也占据过一席之地。他的脑子再加上原主的实力,出点题目又算得了什么呢?
想到以后街道上人人手里都捧着一本“辞海题集”埋头刷题,楚辞就忍不住嘴角上翘,是的,他连题集要叫什么都想好了。
第21章 批书号
楚辞又出了十几道墨义题在纸上,满足张文海想要刷题的欲望。把试卷拿给张文海后,楚辞说了一声,就抱着一卷画出了门。
他要去找陆掌柜,先把画交了,再和陆掌柜谈一谈这个题集出版的可能性。
陆掌柜的今天也在书肆里,不过他不在柜台边,而是去后院晒太阳了。楚辞被虎子带去后院,看见陆掌柜的正坐在一把摇椅上,手里捧着一本话本看得入神。
“咳咳,”楚辞先以咳嗽声示意,见陆掌柜回头,他说道:“小生不请自来,做了恶客,扰了陆掌柜的清静,还望原谅则个。”
“楚秀才说的哪里话,似你这般的稀客我便是上门去请都难,你来了我只有欢喜的份。快请坐,顺便尝尝我这新得的普洱,看看味道怎么样。”
楚辞捧起那盏茶,先放到鼻子边闻了闻,而后送入口中慢慢品味。片刻之后,他说:“香醇顺滑,入口回甘,好茶啊。”
安利给别人的东西得到了肯定,陆掌柜笑得牙不见眼,他就知道这楚秀才比一般人更有品味些。
“陆掌柜,我今日上门是来交画的。”
“就画好了?楚秀才可真是神速啊,这才第四天呢。那画在哪,可否容我一观?”
“当然可以,您请。”
楚辞将画卷缓缓打开,画中女子明眸皓齿,娇柔婉约,一袭红衣楚楚动人,她漫步在梅林里,红白相称,显得超凡脱俗。
陆掌柜看呆了,心情久久不能平静。良久之后,他说:“楚秀才,你画的美人图,形神兼具,老夫都看呆了。”
时下的画大多意在传神,像楚辞这样执着于形,在画坛肯定是不太受欢迎的。但对于普通百姓来说,这画就像真人一样,看着太美了!
楚辞又将画卷起来,放在一边。他对陆掌柜说:“今日除了交画一事之外,小生还有一事想找陆掌柜相商。”
“楚秀才尽管说便是。”
“我想出一本题集,不知县城书坊里有何章程?”楚辞先打听一下出版的规矩。
“题集?这个好啊!每次我店里进了县试题集时,都是供不应求的。只可惜县里发放的也就那么多,只能再找书生抄书。你若是出了题集,那就多印点,到时候咱们店必定会大赚一笔。”
陆掌柜看楚辞的眼神温柔的有些瘆人了,他没料到,当初只是在书信摊子上偶然相遇,竟然能给书肆捧回一棵摇钱树。
楚辞失笑,他自己自信一点也就罢了,没想到这陆掌柜也对他抱有那么大的信心。
既然他这样说了,就说明书坊里刻印题集应该没什么问题,他只要回去好好出题就行了。
楚辞离开之后,陆掌柜不敢耽搁,朝外面喊了一句备车,就抱着装好的画卷匆匆往县城去了。
袁山县城离平安镇有七八十里地,陆掌柜现在出发,还能赶在关城门之前进城。
一路奔波劳碌,马车终于在书坊前面停了下来。陆掌柜给门房使了几个钱,让他帮忙通报,自己则在门口等候。
门房很快就出来了,让陆掌柜跟着他进去。
陆掌柜抱着画往里走,一眼就看见书坊的黄管事和上次见的那个人坐在一起喝茶。
“黄管事好,徐老爷好。上次所言之事我已办成,今天特来献画,希望没有打扰二位雅兴。”
“陆掌柜客气了,若非你仗义相助,我便是想请那位天外来客一叙,恐怕也连人都找不到。”那位徐老爷朗声大笑。
黄管事倒是神色淡淡的,他于陆掌柜来说是现管,自然不用太给他面子。“你说来献画,那画呢?”
“画就在此,两位可否要打开一观?”陆掌柜将画从手中的长木盒里取出。
徐老爷隐隐有几分激动的样子,他强自按耐住,说了一声“善”。
陆掌柜将画卷缓缓打开,一个红衣女子出现在众人眼前。徐老爷看着看着,忽然老泪纵横,神情满是怀念。
黄管事的也眼露惊讶之色,似乎看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陆掌柜不明所以,看到他们这番表现,也意识到了这件事恐怕不是他想象的那么简单。
他原本以为这位徐老爷只是单纯的喜欢楚秀才的画技,这才想求一幅画回家日日欣赏,现在看来,这画应该藏着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
徐老爷神情渐渐恢复正常,他拭干眼角的泪痕,然后说道:“徐某一时失态,让两位见笑了。这画画得好极了,徐某还从来没有看过这么像的。”
“那位天外来客确有些画功。”黄管事也夸了一句。
徐老爷从陆掌柜手上接过画,然后从身上取下一个袋子,递给了陆掌柜。“小小心意,还望陆掌柜转交给那位画师以作润笔之用。”
陆掌柜没有接过来,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陆掌柜可有什么难处,不妨说来听听。”
“唉,那日我向他求画,那天外来客得知是书坊黄管事亲自作陪,便一口答应了下来。他是一个读书人,身负秀才功名,为了造福各地学子,所以欲出一本题集给他们做为练习之用。”话已至此,在场都是聪明人,自然明白陆掌柜的意思。
那徐老爷朝着黄管事看了一眼,而后微微点头。
黄管事便开口说道:“想必他是在担心这书号的问题吧?此等造福民生社稷之事,自然是越快越好,我会向文书上报,尽快批一个名额下来。”
陆掌柜大喜,起身朝他们拱了拱手道:“两位老爷如此关怀民生,实是我袁山县百姓之福,在下代天外来客谢过二位了。”
“这润笔也收下吧,他一介学子,生活有诸多不易,我等自然不能坐视。”
俗话说,穷秀才,富举人。一个秀才能去给人画插画,家境必定是十分贫寒的。
陆掌柜推辞不过,只能接了。
待陆掌柜离开之后,黄管事说道:“徐兄,你为何要帮他批书号?”五十两银子换一幅画已经足够了。
“能将我家小姐描绘的如此真实,纵使他的要求再高一点,老朽也无所谓了。我家小主人看见这画,心中必然欢喜。去世之前,小姐将严祭酒的名贴给了我,去办个县里的书号,还是绰绰有余的。”这徐老爷叹了口气。
他家老爷是嘉佑十六年的进士。因为他无心官场,便回到家乡来做一个富贵闲人。
他家小姐是老爷的第一个孩子,老爷喜爱非常,于是将她带在身边,亲自教她读书识字,也不愿以世俗眼光来苛责她。
小姐六岁之时,夫人又产下一子,却因血崩之症而离世。老爷痛不欲生,因两个孩儿需要照顾,他只能强打精神。他心中疼惜这两个生母早逝的孩子,之后再未娶妻,一心只想好好抚养他们长大。
在小姐十六那年,她跟随老爷一起出外游玩,途中遇到一个落魄书生倒在路边,已经快要饿死了。
他家老爷心善,将人救起之后,考校了这书生学问。老爷见他是个可造之材,便起了心思收他为徒,将他带回府中细心教导。
他家小姐天性烂漫,和老爷一样爱读书,时常出入书房之中,听老爷讲课。日久天长,她在和这书生相处之时,两人渐生情愫。他家老爷虽觉于理不合,但也乐见其成,就做主将小姐许给这书生,结两姓之好。
两人成婚一年后,那书生进京赶考,此时小姐已经有了身孕,便安心在家待产。孰料这书生竟一去不回,再没有音讯。
小姐痛苦不已,生下孩子不久后,便毅然上京寻夫。经有心之人带路,她直接去了一处宅院,那里正在举办婚宴。于人群中言笑晏晏,举杯畅饮的那人,正是她那杳无音讯的丈夫。
小姐当场便要和他断绝关系,没想到被家丁押了下去,关在一处柴房里。后来她才得知,原来这人上京赶考,不幸落榜,在寺庙散心之时,意外救了来上香的佳慧县主的女儿。
那女子对他一见钟情,非他不嫁,县主夫妇无奈,便允诺了这件事。现在他家小姐这一闹,几乎全京城上下都等着看县主家的热闹了。
最后,那县主夫妇想出了一个办法,让她女儿装大度,把他家小姐迎回去做了贵妾。那阵子,无论是谁提起县主女儿,都要赞她有容人之量,堪为大妇之表。
可怜他家小姐,一个好端端的正室夫人,竟遭贬妻为妾,实在是让人扼腕叹息不已。
他也不知道他家小姐到底是怎么同意的,只知道那事之后,她就再也不会笑了。他家老爷因为这事,终日郁郁寡欢,只说是自己识人不清,害了女儿,于三年前撒手人寰。
就在不久之前,小姐也因病去世,她死前最后的愿望就是回乡安葬,并且要求小少爷在此守灵三年方可回京。
那本《绣娘传》也不知是何人所作,影射的就是这件事。可怜他家小姐一死,就有那心黑之人污蔑她的名声,书中将他家小姐描述成不守规矩,不知礼仪,与人私奔的妇人,还格外突出公主的深明大义和书生的温柔多情。
徐管家在他家小少爷书房看见时勃然大怒,不知是谁这般恶毒,将此书给了他家小少爷。
可是小少爷却说:“这书中插画上的女子好像阿娘,徐爷爷,我想阿娘了。”
徐管家看着白白嫩嫩的小少爷含着眼泪看着自己,心里忍不住狠骂了负心郎薄情汉一顿。
但小少爷自小姐离世后,终日茶饭不思,身形日渐消瘦。徐管家见他日日捧着那几页插画,终究是不忍。于是他寻了多方关系,才得了这一幅画,比插画上的人更肖他家小姐。
希望小少爷看了,心里能够高兴一些。
第22章 寇家静静初登场
徐管家抱着画回到寇府。
寇府老爷讳寇闵,在当地是有名的善人。他不像有些人那样得了权势便横行乡里,而是铺桥修路,广行善举。
周围的百姓们对他很是敬重,即使寇家老爷人不在了,也不曾在佃租上有过短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