仪式一结束,刚才严肃的氛围便转为轻松活泼,官员们仿佛卸下了什么重担一般,三三两两地站在一起聊些俗事。
楚辞心里也有些高兴,官印一封,就和他以前发完最后一份成绩单时一样,身心都轻松了不少。
“封印仪式已完成,诸位大人可以回家去了,待正月初七再来开印。”楚辞话音一落,大家便纷纷拱手和楚辞道别,想来就等着这一句了。
楚辞等他们离开后,带着小四和小五巡视了整个提学司,检查了每一处的门窗,又将过年期间负责在此守夜的人叫过来,嘱咐他们一有异常便去后堂报告。做好了这些之后,小四小五也回家了。
楚辞转身朝后堂走去,到了住处,他将身上的官服一脱,人便往床上躺去。这些天为了赶路,他一直都没有好好休息过。此时心里一放松,倦意立刻袭来,楚辞也不顾现在还是上午,放任自己沉入梦乡之中。
“常晓哥,先生这是怎么了?”傅明安见他一回来就紧闭房门,心里不由有些担心。
常晓想了想,说:“老爷应该是累了,我昨晚起夜时,已经过了三更,老爷还坐在案前写什么东西。好像这几天都是如此。”
“那我们小声一点,让先生好好休息。”傅明安懂事地说道,虽然他有些问题想要请教先生,可也不会选在这个时候。
常晓点了点头,说道:“大虎哥在厨房里做菜,咱们过去帮忙吧。等会先生醒了,就能直接吃饭了。”
“嗯!”
两个小的放轻脚步从楚辞屋子前离开,朝厨房去了……
楚辞醒过来时,傅明安正好过来敲门。他只敲了两下门就开了,抬头一看,他家先生披着衣裳,发丝微微有些凌乱地站在里面不解地看着他,似乎在询问他的来意。
“先生,现在已经是申时了。家家户户都要开始吃饭了。”
楚辞一愣,抬头看了看天色,果然已经是傍晚了。
“你先过去吧,我稍后就来。”
“先生,你先去洗澡吧。今天每个人都要先洗澡,换上新衣裳才算过年。”傅明安摇了摇头,以前他在家里也是一样的。
楚辞失笑,果然是小孩子。但看着他眼里那认真的模样,楚辞还是照样子做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心里作用,楚辞对这个年还真产生了一点期待感。
这是他在大魏过的第三个年了。第一次过年是和家人一起。那时候他还只是一个秀才,靠着插画赚到的钱,一家人和和美美地过了一个年。
第二次过年,是在京城的时候。那时只有他和大虎两个人。因为大考在即,楚辞根本就没什么心思过年,和大虎简简单单吃了一顿饭便罢了,期间还让大虎号啕大哭了一场。
第三次就是现在了。楚辞决定今年要避开那个敏感的话题,不然这次三个人一起哭,他可哄不过来。
不过,有些事是避不开的。席间,有人回忆了一下以前在家中过年的场景,还没仔细描述。傅明安就已经哭了起来。
他低着头默默流眼泪,看起来可怜又无助。楚辞心里一软,到底还是个十一岁的孩子,独自离开家人,跟着他这个先生远赴异地他乡求学,能忍到现在才哭,已经算是很坚强了。
楚辞将他搂到身边,展开双臂紧紧罩着他,想要给他一点安全感。
傅明安依偎在这不算宽大的怀抱中,鼻子忍不住又酸了起来,今天就让他再软弱一次吧。
他明天就十二岁了,是个大人了,以后不能再哭了!
第280章 祭海神
大年初一,漳州府的百姓们家家户户都要去祭海。
俗话说,靠山吃山,靠海吃海。南闽省的百姓们依赖大海而生,自然对它也是万分敬重的。
他们手上提着篮子,篮子里面放着香烛纸钱和一些用叶子包好的饭团类的东西。百姓们用这些东西祭祀海神,祈求渔人们在新的一年里能够平安顺遂,也祈求大海能够赐给他们更多的东西。
在距离府城大概四十里地的果县郊外,有一座海神庙,据说那里的海神十分灵验,只要你诚心祈祷,愿望一定能够得以实现。有了这样的名声,其他地方的百姓们大多数也都来这座神庙上香,所以一年四季供奉不断,香火十分旺盛。
“老爷,我们也去看看吧!”张虎在外面逛了一圈,脸上满是兴奋不已的神情。
楚辞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高兴,细想了一会后,笑道:“是了,你家也是在海边的。你们那儿也祭海神吗?”
张虎摇了摇头:“老爷,我们那不祭海神,不过年初一也是要去庙里上香的,而且每年都有庙会看!”
提起庙会,常晓和傅明安顿时也来劲了。三人期待地看着楚辞,等着大家长发话。
楚辞这才明白,原来这家伙是打着看庙会的主意才有此提议,他还以为大虎也有心事了,想要求神拜佛得以实现。看着三人期待的目光,楚辞故意做为难状,眼看三人眼神越来越黯淡,楚辞才大发慈悲开口说道:
“行,咱们也去看看。刚好我也想了解一下漳州的风土人情,那就从这庙会开始吧。”
几人收拾妥当后,架着马车出了门。从北城门出去又行了大约一个时辰左右,四人才来到果县。
这果县自然是以盛产水果而出名的,家家户户的院子里都种着几颗果树,其中以芒果,木瓜和龙眼树最为常见。
楚辞略有些遗憾地盯着这些树,心里感叹他来的不是时候,要是夏天到这来,就能把这里的果子一网打尽了。
说起来他在京城待了那么久,好像还真没吃到什么水果。除了饭堂偶尔买一些时兴的果子给学子们吃之外,其他的几乎就没有了。
楚辞正胡思乱想着,忽听张虎朝里面叫道:“老爷,前面过不去了。”
楚辞掀开门帘一看,果然,前面不宽的街道如今已是车水马龙,大大小小的马车牛车将这里挤的水泄不通,只有行人能勉强从车与车之间的缝隙里走过去。
“大虎哥,你看能不能调头走另一条路?”常晓提议道。
楚辞拍了拍他的肩膀,让他往后看。常晓回过头去,立刻懵了,后面堵得更严实!
正在进退两难之时,突然有人叫了一声“楚大人”。楚辞顺着声音看过去,发现路边这个中年人有些面善,似乎在哪见过,只是一时根本想不起来。
那人可能也知道楚辞不认识他,便说:“小人何远,乃果县人士,是提学司的一个吏员。前几天大人进府时小人有幸见过大人一面,不知大人到此,可是为了去祭海神?”
“正是,只可惜楚某初来乍到,不知竟有这么多人同去,现在被堵在路上,让何兄见笑了。”
“这条路是去海神庙的必经之路,年年都是如此,大人不必介怀。若大人不嫌弃,就下来喝杯热茶吧,县太爷会派人过来疏通道路的。只不过人太多,疏通恐怕还要一段时间。”
何远非常热情,楚辞也不好推拒。问过之后,他便带着傅明安一起下了车,因为常晓说要和张虎一起留在这里看车子。
何远家不远,就在这条街边的小巷子里。他家是一进的院子,大约有三间正房两间耳房,院子不是特别大,但也栽种了好几棵果树,树下还摆了石桌石凳,布置的十分温馨。
“他娘,家里来客人了,快端茶点上来!”何远刚一进门,就冲里面喊道。
“又是什么客人?成天见人就往家里拉,茶点是去了不少,好话都听不到一句。”何远的妻子一边和女儿抱怨,一边手脚利落地装盘,装好后还不忘冲外头叫一句,“哎,就来了!”
正在绣花的小女孩笑了笑,她娘总是这样,嘴巴上抱怨两句,招待得却比谁都用心。
“楚大人您快请坐,寒舍简陋,不堪入目,还望大人不要嫌弃。”何远有些忐忑,他听别人说起过这位大人,似乎是个不好相与的。
“哪里的话,楚某亦是寒门子弟出身,当日家宅不及贵府远矣,何来嫌弃之说。只要家和人安,其他的都是身外之物罢了。”楚辞在外人面前一直都是温文尔雅的,此时的一番话更是让何远颇为感动。
“这位兄弟倒是会说话。人长得俊,说的话也中听,可比巷子里那些小子好多了!”何氏端着茶点从外头进来,刚好听见楚辞的话,脸上的笑意顿时真诚了几分。
“这位是大嫂吧,贸然上门,打扰了。”楚辞站起来笑着打了个招呼。
“嗨,打扰什么,上门都是客。看你们不像是本地人,也是为了祭海神来的吧?”何氏将茶点摆在桌子上,一边和这两位长得好看的小公子寒暄。何远在一旁看得着急,生怕他娘子不小心得罪了这位大人。
何氏看也没看何远,兀自倒了两杯茶递给楚辞和傅明安。
“谢大嫂。大嫂好眼力,我们确实刚来此地不久,还没见过别人祭海神,听说这果县的海神庙最灵验了,特地来看一看。”楚辞起身双手接过茶以示尊重,傅明安有样学样,认真地道了谢。
何氏笑了起来,心想这两人可真有礼,她说:“没错,要说我们这南闽省的海神庙哪座最灵验,那一定就是我们果县的了。就我娘家那的一个小媳妇,嫁过去多年都没生育,听人说咱们这的海神灵验,特地过来上香,回去没多久就怀上了!还有啊,住在上街的那个李老板,每次出海前都要去拜一拜,这么多年就没遇过一次海龙王……”
何氏一说起这些就停不下来,尤其是那两位小公子还用一副求知若渴的表情看着她,更加助长了她的倾诉欲。
何远碍着楚辞在场不好直接打断他娘子的话,只能一个劲地给她挤眉弄眼,暗示她少说点。在他看来,大人怎会对这些俗事感兴趣。
可偏偏,楚辞还真挺感兴趣的。在他以前看来,求神拜佛就是百姓们在自欺欺人,欲借鬼神之力达成心中的愿望。可是一遭穿越,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该不该信前世今生这种说法了,毕竟他的遭遇是科学无法解释的。
楚辞曾听过,“科学的尽头是哲学,哲学的尽头是神学”这一说法,虽然这种说法也没有科学依据,但也不是没有道理。不过,楚辞并不准备纠结自己到底是怎么来的,他相信,在未来世界一定会有科学家研究出穿梭时空的办法,并且用科学的手段解释这一切。
何氏的话还在继续:“……我看这位兄弟你也到婚配的年纪了,不知婚配否?若是没有啊,就去拜一拜,海神保准赐你一门好亲事——”
何远见她由站改坐,越说越起劲,心里一着急,便打断她说:“楚大人,你尝一尝这个糖果子吧,是我们自家做的。”
他在楚大人这三个字上用力咬字,何氏也终于听懂了他的暗示,立刻从椅子上弹跳起来,一副手足无措的样子。
“大…大人?民妇不…不知道啊…太失礼了…”何氏一脸尴尬地说道,不论这是哪位大人,她都得罪不起。听说提学司的大人们最是讲规矩的。
“大嫂不必如此拘束。现在又不是在衙门里,还分什么大人不大人的?我要感谢大嫂和何兄盛情款待才是!”楚辞也站起身,灿烂的笑容打消了何氏心中的忐忑不安。不过,她到底还是心有顾忌的,没一会就推说还要干活,转身朝步履匆匆地往外走去。
在何家坐了一会后,外面有人说街道那里已经疏通了。楚辞听见后,便带着傅明安与何家夫妻告别。何远将楚辞送出巷口后,回家便见何氏等在门口。
“相公,你说那位楚大人会不会生气啊?”何氏小心翼翼地问道。
“现在知道怕了?平时让你少说几句你偏不,今天还把那些乱七八糟的事说给楚大人听。你可知道这位楚大人是谁?”
何氏摇摇头,她一个妇道人家,怎么知道这楚大人是谁?
“他可是去年皇上钦点的,咱们大魏第一个三元及第的状元郎!之后更是官拜六品司业,是个敢和王爷呛声,敢指着御史台鼻子骂的狠人!现在更是我们提学司的头!”何远前日听他们说起时,内心的震撼简直无法言说,这等人物竟真来了他们这的提学司?
“嗬!”何氏被他唬得一愣,虽然她不太明白他的厉害,但只最后一点就够呛了。
“你说,他以后不会给你穿小鞋吧?我这就去给他赔礼道歉行不?往后我再也不乱说话了!”何氏一脸悔不当初的表情。
何远心中暗笑,表面却说:“罢了,话已说出口,倒也不必太担心。我观这位楚大人也不是那等不讲理之人,他定不会与你计较的。只是,往后你也要改一改这喜欢乱说话的毛病。”
“是是是……”何氏自知理亏,再不像以往那样反驳,而是连声答应。
……
楚辞不知道自己被当成了别人训妻的由头,他此时已经到了果县外郊。
果县的县太爷还是很会谋算的,他知道这一年一度的海神祭一定会引来许多人,于是便在海神庙附近开了一片地用来停放马车,之后又将海神庙前面的空位划出来让老百姓摆摊子。只要交了钱,便能自由停马车和摆摊子卖东西,这两处都有专人看守,那些鸡鸣狗盗,横行乡里之人别想过来捣乱。
此法虽然耗费人力物力较多,但是站在长远发展的角度来看,还是很有必要的。治安好了,人才会多起来,只要人多了,什么赚钱的路子都能实现。
张虎过去交了钱,然后提着他们买的东西过去海神庙。
这海神庙一共有一座主殿,六座副殿,主殿供奉的自然是海神像。楚辞持着香跟着熙熙攘攘的人往前走,很快就看见了那座海神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