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上面的是我家小少爷, 今日来此, 就是奉主人之命将小少爷接回去。我等还未进城, 便被人偷袭后五花大绑地捉了来, 也不知我等是犯了什么事,竟遭遇如此对待?”为首之人厉声问道。
“你们来的实在不巧,近日我县刚好发生了一起抢人案, 据报案人口述,那群嫌犯的穿着打扮与你们几乎一模一样,恰巧也是六个人。而且他们口里也称是县主府来的。世间哪有如此多的巧合?本官劝你们最好不要耍心眼,速速将同党招出来,说不定本官还能从轻发落!”
“胡说!我们只有六人,俱都在此了,哪来的什么同党不同党的!”
“那这令牌又怎么解释?你们若不是一起的,怎会有一模一样的令牌?”林县令觉得他们在说谎,便将视线转向刚刚在说话的那个学子,“你适才是不是说,昨日那些贼人的令牌,和他们的一模一样?”
那学子点点头,十分肯定:“我当时站得近,这令牌我看得一清二楚,和上面这块一模一样!”
“定是有人冒充我等,败坏县主府的名声!我们是来接小少爷的,就算有两方人马,又怎会去胡乱抢人呢?敢问那被掳走的小童是何来历,为何会被他们盯上?”跪在下面的那人十分委屈,他本以为接个孩子是件轻松的差事,却不想还没动手就卷进了一起官司,当真是流年不利。
“大人,昨日那群人闯入县学,口口声声也是来接小少爷的!”
林县令哼笑一声:“竟连说辞都一样,本官现在不得不怀疑,你们这些人其实并不是什么县主府来的,而是一群流窜的人贩子,打着县主府的招牌,到处强掳孩童。你们要是不招出同党,本官必拿你们试试大刑的滋味。”
昨日秦山长已到县衙内,他说这名被掳走的孩童有大来头,据说是京城的从三品大员。要是这孩子迟迟追不回来,恐怕……
林县令一惊,心里已经明了他话中未尽之意,在他管辖之地,竟有孩童于光天化日之内被人强行掳走,要是被人捅上去,估计他这个县令也做到头了。幸好今日抓到了他们的同党,就算一时找不到那个孩子,火也应该烧不到他身上。
“我身上还有一份信函,它可以证明我的身份!”这是他家姑爷写的,为的是以防万一,没想到真的派上用场了。
林县令将信将疑命人给他松绑,然后看他从自己的衣服夹层里,取出了一张纸。林县令命人呈上,摊开一看,信上写着他是生父,因私事与这孩子的舅舅有些嫌隙,怕他们藏着人不给,便想求助地方官员仗义出手,让他们父子团聚,到时定感激不尽。
这信看上去没什么问题,写的情真意切的。发人深思的却是这信下面盖的印,印上并没有标明官职或其他,只一个篆体“稷”字在上面,字周围的花纹看上去像是一条蟠龙环绕在上,整个印章都透着一股霸气。
蟠龙,蛰伏在地而未升天之龙,再加上这个“稷”字……林县令手抖了一下,莫非,这画中孩子的父亲是当今大皇子??
不不不,林县令在心里摇头。现在宫里还没有一位皇孙出生,若这孩子是大皇子的儿子,那么他就是皇长孙,又怎会流落在外呢?唯一的解释就是,此人乃是大皇子的心腹,怕下面人不给县主府面子,故用大皇子私印来压人。
林县令现在感觉有些棘手,这几人竟然真是来找孩子的。只是找便找罢,却又与另外一起案子有所牵连,让他放也不是,审也不是!现在一边是大皇子心腹,一边是从三品大员。根据他多年的为官经验来看,这事就是一趟浑水,谁趟下去谁倒霉。
要不是这些人行事太过嚣张,又怎会闹上公堂呢?一时间,林县令心里无比烦闷,理所当然地埋怨起了跪在地上的这些人。
然而埋怨归埋怨,林县令到底不敢得罪大皇子的人。毕竟按照自古以来的嫡长制,大皇子很有可能会是未来的皇帝。他的人,开罪不起呀!
“来人,给他们松绑。”林县令瞬间换了一副表情,“原来这是一场误会,只是各位恰巧与那一起抢人案件的嫌犯穿着打扮相同,县中的衙差又太过小心,这才得罪了几位。现在本官知道几位是清白的了,还请几位见谅。”
这人并不认识小篆,所以他也没看出来,那印章里头的字是大皇子的名讳。他见林县令态度变了,只以为是他在忌惮县主府的实力。
“谅你们也不敢和县主府作对。”那人冷哼一声,“只是我们兄弟几人都受了惊吓,我倒是无所谓,但我这几个兄弟却是眼里不揉沙的,恐怕回去之后,会有什么说什么。”
林县令听懂了这几人的暗示:“本官的手下害得几位受惊,本官必会代他们谢罪的。几位不妨现在先去后堂休息一下,如何?”
为首的那人满意地笑了笑,觉得这亏吃得也算有价值了。他转身欲朝后堂走去,却又忽然想起他们要办的事情,现在既然什么都说清楚了,干脆就让这县令帮他们把事情办好便是,当年那个老头还是挺难缠的。
“你们县学里可有一名叫钟离钰的学子?他正是我家小少爷,县令大人有空,派几个人过去将他带过来吧。”
那人说完,却见大家都用一种难解的眼神看着他。
“怎么了?我说错什么了吗?”
林县令看他表情,断定他是真不知道:“这位好汉有所不知,昨日被掳走的那个小童就叫钟离钰。不过他大概有十岁了,你们画像上的却是六七岁孩童,应该不会是同一个人吧?”
那人听后,很是震惊:“你说被掳走的是谁?!这幅画是几年之前画的,算上去,小少爷今年正应该是这个年纪!”
他疾走几步上前将画卷拿了下来,然后走到那几个亲眼目睹此案的书生面前,“你们看一看,昨日被掳走的,可是这般模样的孩童?”
作证的学子皱着眉头把这幅画看了又看,然后笃定地说道:“对,这就是昨天那个孩子,他那双眼睛我记得很清楚。”
那人得到肯定的回答,心中开始翻腾,难不成姑爷还另外派了人手来接人?可是不应该啊,临行之前他明明说了此事一定要做的隐秘些。
难道是小姐知道了?这想法一出,他就已经信了七八分。想到他家小姐平日那副样子,那人登时打了个激灵,也不知她是怎么知道这件事,动作竟比他们还要快。
他正胡思乱想间,突然有人来报,说是什么秦山长和苦主家人听说抓到了贼人,特来听审。
林县令这边也暗叫糟糕,但是人都到门口了,他又不能将人拦在外面。
二人刚一进门,徐管家就哭着叫道:“县令大人,可是抓到那贼人了?我家小少爷找回来没有?”
林县令也认识徐管家,知道他是本地乡绅,好做善事,在百姓中很有名望,但没想到,他竟然是那丢失孩童的家人。昨日官府接到报案后便直接派人去县学办案,他只知那孩童是养在秦山长跟前的。
眼下这位平时穿着得体,待人和气的老人衣裳凌乱,不修边幅,两只眼睛都肿成桃子了。林县令叹了一口气,换做是他的儿子被人掳走,他必定也是这般模样。
“徐老爷,这,贼人其实并未抓到。”林县令迟疑了一下,又安慰道,“不过请你们相信官府,本官已派人马四处搜查,那些人必定插翅难飞。”
秦夫子沉着脸看着一旁的那几人:“林大人,难道这几位不是昨日的贼人吗?我们一路过来,周边百姓都在谈论这事,他们分明亲眼目睹了衙差抓捕贼人的经过。”
林县令笑得有些难看:“秦山长,这几位并非贼人,是衙差们搞错了,他们与此案并无关系。你们县学的学子也可作证,他们并非昨日之人。”
“是吗?祝文,你确定他不是昨日的贼人?”秦山长转头问站在一旁作证的那个学子。
“回山长话,学生可以证明,这几人并非昨日当众抢人的贼人,”祝文恭敬地说道,“只是……”
他这只是一出,林县令就心道不好,果然,“学生怀疑,这几人是那贼人的同党。他们衣着打扮十分相似,又都有县主府的令牌,说辞也都一样。”
秦夫子腾地转身:“林大人,你可听见了?你为何要说他们与此案无关?”
林县令作为一县父母官,本不应该被一县学山长所慑,无奈这人有圣上钦赐匾额,教出来的学生又有本事,他不忌惮都不行。
林县令示意秦夫子到他近前,而后小声道出刚刚那封信的事情,并把自己的猜测也告诉了秦夫子。
之后他又说:“秦兄,非是本官不想继续查问,可这毕竟是他们的家事,两者又都是位高权重之人,本官便是吃了豹子胆,也不敢开罪任何一方啊!劳烦你劝劝那位徐老爷,让他给孩子的舅舅去封信,来接人的到底是孩子亲爹,便是有多大的嫌隙,也不该阻止别人父子团聚啊!”
秦夫子听完心中一凛,想着得尽快把这件事告知阿辞才是,让他提醒一下寇静,他那姐夫背后竟有大皇子的手笔。
“林大人说的是。既然如此,此案便结了吧,劳烦你找个安静的地方给我们谈一谈。就算孩子是他父亲带走的,至少也要让他们告个别吧?”
林县令见他如此深明大义,心中十分感动,想着怪不得能得皇上赐匾,就这份心性就不是旁人能比得上的。
他当场宣布退堂,然后把两边人马带到后院,自己又找了个借口离开了。
等到屋里只剩他们时,徐管家突然抬头,瞪着为首那人:“马顺,是钟离情那个畜生派你们来的吧?你们到底把小少爷藏到哪里去了?”
马顺被他瞪的心里有些发毛,当年这老头来京城接小少爷时,可是当着全府的面打了他们姑爷一顿,临走时更是放话寇家和他们一刀两断,说他们害死二夫人之事必会让血债血偿!那阴森森的语气和带着杀气的眼神让他毕生难忘。
“徐管家,你信也好,不信也罢,总之,小少爷不是我们的人带走的。”马顺本想隐瞒,可他交不出人,再怎么扯谎也没用。
“胡说!若不是你们,还会有谁会掳走小少爷?你们若是不把人交出来,就别想走出这袁山县!”
马顺被他话中之意吓出了一身白毛汗,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他只能说:“徐管家,我所说若有半句假话,就叫我马顺不得好死。我们确实是姑爷派来接回小少爷的,可是我们今日才到,就听说小少爷已经被人掳走了。更何况,姑爷之前再三交代,让我们得到您的首肯,才能把小少爷接回来,我们定不会使那种下作的手段的!”
徐管家大怒:“那他们怎么会口口声声说是县主府派来的人,还有县主府的令牌?”
“这……”马顺有些犹豫,要不要把他的猜测说出来。
“你是不是知道什么?”徐管家猛的上前,一手用力锁住马顺的喉咙,“快说,小少爷去哪了?”
马顺被他的速度吓了一跳,反应过来时喉咙已被掐住,他感觉徐管家的手劲越来越大,慌乱之下厉声叫道:“是小姐,是小姐把小少爷接走的!”
“什么?竟是那个毒妇!”徐管家被他的话惊呆了,马顺趁机从他手下逃开,滚到一旁咳嗽起来。
第363章 最厉害的
“咳咳……之前姑爷放出风声要接小少爷回京之时, 小姐就和他大闹过一场,差点把房子都掀了。后来姑爷安抚好小姐,说不接小少爷回京了。可私底下却命我们兄弟暗自行动。我想, 应该是这事被小姐知道了, 所以她就先派人将小少爷接走了。”
马顺捂着自己被掐得生痛的喉咙, 一咬牙干脆把所有事都和盘托出。要是他不说的话, 恐怕连袁山县都走不出,说出来的话, 还有一条活路。反正回京之后他说的话也没人能揭穿。
“毒妇啊!她把小少爷接走干什么?你们有没有联络他们的办法?”徐管家心有余悸, 若是楚公子不曾写信通知,让这些人悄悄地把小少爷接走了, 去京城面对那畜生和毒妇,还不知要被磋磨成什么样呢!
马顺摇了摇头, 他也不知道被派来的是哪些人, 听他们的形容, 倒像是赵忠那伙人。他们两边素来不睦, 自然不会留下什么暗信让对方察觉。马顺心里已经开始痛骂他们了,顺便也想好了回去之后该怎么复命。
“为今之计, 马顺,你们尽快赶回京城, 把此事告诉你家姑爷,让他早日问出小少爷的下落。我也会派人在官道码头等回京必经之地打听, 希望能得到小少爷的下落。”
徐管家哀痛不已但又强打精神应对的样子即便是马顺等人看了都有些动容, 所有人都清楚, 对于钟离钰丢失的这件事上,没有人会比他更难过了。
事实上,像他这样难过的还有一个人。
因为楚小远和钟离钰年纪还小, 秦夫子怕他们受不住秘密漏了馅,所以并没有把这个计划告诉他们。
昨天钟离钰被抢走时,楚小远边追边喊,那撕心裂肺地叫声简直是闻者伤心,听者流泪。后来他趴在门口大哭时泄露出的悲伤情绪,更是让大家坚信,钟离钰就是在大庭广众之下被人抢走了。
他被秦夫子带回去时,还一直想要挣脱他的手出去找钟离钰,跑了几步被追回来后就一直哭,嘴里不断恳求着:“师公,师公你让我去找钰儿吧……钰儿他胆子很小的,一个人他会害怕的……我答应过他会保护他的……”
“师公,求求你了,你给我小叔写信,我小叔一定会有办法救回钰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