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茫然地看看张文海又看看楚辞,一时之间只觉得两个人重合成了一个,他家少爷不是应该跳起来转两个圈圈吗?为何和楚秀才一般表现?
“还愣着干什么,赏钱不想要了?”张文海大怒,好不容易想沉稳一点却被人用异样的眼神看着是怎么回事?
“要要要!”小橙子接过钱,他一个月的月银是二钱银子,这一下就是五个月月钱,谁不要是傻子。“我这就回家去通知老爷和夫人!”到时候,嘿嘿。
“楚兄,我中了!而且是第七名!哈哈哈哈,我中了。”张文海又笑起来。
笑着笑着,他突然停住,说道:“唉,也不知道晋阳家有没有人来看榜,刚刚小橙子估计也没精力去找他的名字,要是晋阳真的不中,可怎么办呢?”
“我们下去看看吧,此时人已经散了不少了。”楚辞说道。
“嗯,我这就下去!”张文海说完,飞也似地跑下楼,朝着榜墙冲过去。
“小叔,他还没有付账!”楚小远有些不爽,明明他一直说自己请客,让他们多吃点,结果付账时人就不见了。
他爹以前也有一个这样的朋友,哄着他爹一起去打酒,结果酒打好了,他拎着酒壶就不见人影了,害他那几天都不开心。
“没关系的,咱们先付这一回,下次你张叔保准不会忘了。”
“好吧。”楚小远点头,然后他想了想又说:“其实他不付也不要紧,张叔他挺好的,我们住在他家也没收钱。张爷爷和张奶奶也给了我很多好吃的。”
“小远真懂事。以后对待那些真心与你相交的友人时,也要这样想。”
“那不是真心的呢?”楚小远举一反三。
“坑死他。”楚辞抛下这句话,然后付了账,带着小远朝着榜墙走去。
还没到那里,就见张文海一脸兴奋地跑过来,“晋阳,晋阳他也中了,他名列孙山之位!”
“解元尽处是孙山,贤郎更在孙山外。”
因这首诗,后人便用“名落孙山”来形容落榜的考生。却没想到,张文海为了维护方晋阳考倒数第一的面子,竟然胡诌了一个“名列孙山之位”,实在让人忍俊不禁。
“我们去把这个好消息告诉晋阳吧。”张文海提议道。
楚辞点了点头,然后三人从县衙左边往外走。方晋阳家在桂花巷内,离这里不算很远。
“阔之,楚兄,你们来看我啦?还有一个小友,是楚兄的侄儿吧?”
方晋阳坐在院里的椅子上看书,这里不是昨天的那个院子,想必是因为太隔应了所以换了住处。
他的面色比昨天那时好了太多。因为知道了真相,自觉还有希望,所以他不会再像之前那样颓丧了。
“晋阳,你一定不知道我等会会告诉你怎样一个好消息!”张文海一脸神秘。
方晋阳也笑了:“是你考上了吧?昨日的题目我做过,你应也能考上的,先恭喜你了。”他的话里只有祝福,没有其他的情绪。
“不是,是你,你也考上了!名列孙山之位啊!”张文海哈哈大笑,等着方晋阳露出吃惊的表情。
谁知方晋阳苦笑了一声:“你别取笑我了,我漏了一题,又怎能取中呢?只听过名落孙山,又何来名列孙山一说?”
“你别不信我啊,榜墙上贴着呢!你的名字和案首排在一起呢!上书永安镇方晋阳,难道这不是你,还有旁人叫方晋阳不成?”
方晋阳眼睛睁大,他侧头看向楚辞,见楚辞也微笑点头,才真正信了。
“哈哈…哈哈哈…我中了!我中了!”方晋阳笑得比张文海还要夸张一些,吓得石头赶紧从旁边跑过来,不知道他家少爷怎么了。
方晋阳发泄了一阵之后,进屋去梳洗,然后出来时又恢复了平常的样子。
“多谢二位特来告知这个消息,今天我做东,咱们好好喝几杯。”
“不忙。”楚辞劝道,“后日便是府试,你们还是要多准备一下才行。而且方兄你身体才好,不宜贪杯。”
这有些扫兴的话却让张方二人都感激地看着楚辞,只有真正的朋友,才会这般为他们考虑。
方家人本来对昨日那事弄得有些精神不振,他们从没想过对人太好反而会累及子孙,不由有些蔫蔫的。
那小翠自昨日坦白后便疯疯癫癫的,如今已被送到疯人塔去了,她母亲也被送去照顾她了。
不是他们太狠心,而是断人前途犹如杀人父母。今日她们能为这个原因断送晋阳前途,明日她们便敢因人反对下毒害命。此等毒蛇便只是盘踞在暗处他们也不能放下心来,只能全了这十几年的主仆情分,交了二十两给疯人塔的看守,让她们得以苟活于世。
今日得知方晋阳取中的消息,一家人的笑意又重回脸上。
……
二月十四,楚辞带着楚小远大包小裹的去了蒙童馆内。今日那里七八岁的孩童尤为多,偶尔也能看见十岁上下的。
沈先生和其他几个夫子坐在那里,每来一个学生,便交给他们家长一个对牌和一把钥匙。对牌上写着舍号,他们要根据舍号去找房子。
蒙童馆一间学舍能住六人,条件不算很好。楚辞看见一个小胖子哭喊着拽住他爹往外走,声称不要在这里。
看见这熟悉的场景,楚辞不由发出会心微笑。现代时,从他住的小区去高中,路上会路过一个幼儿园,那里天天都哭得像是屠宰场一样,不进去的理由也是五花八门的。
“小叔,到我们了。”楚小远拉了一下楚辞,他发现小叔盯着一个胖子笑了很久,心下不由有些吃味,难道小叔觉得他太瘦了?
“沈先生,楚远来报道了。”
“哦,楚兄。山长已和我打过招呼了,你带着楚远去科举班那边的学舍吧。以及,蒙童馆的束脩为三月一交,一共六两银子。”
那么,蒙童馆一个月就是二两银子了。楚辞有些咋舌,只是启蒙便要这么贵,果然是县学呀。村里的私塾,一个月只需要二百文钱,还可以用粮食柴草相抵。不过,想想教学质量,这二两银子确实也是用得其所了。
楚辞交了六两银子,然后从沈先生手上领了一套书,便往科举班那边走去。
沈秀娘得知楚小远要上学后,便帮他封了一个结实的布袋子。这会儿他背着满满一布袋的书,脸上喜气洋洋的,小手时不时地就去摸一摸。
科举班这边倒不是先生亲自坐镇了。除了夫子之外,他们这里还有教员,教员负责教会学子朗读和检查背书,夫子负责讲解书中的内容。
若用现代的话来说,夫子大概是教授,教员差不多是兼辅导员和班主任于一身的职业了吧。
科举班一月五两,也是三月一交。以往楚辞能免费入学,是秦夫子和书院讲了情,秦夫子出一半,书院免一半。而学舍这里是五钱银子一个月,是包含了洗衣费在内的一类杂费的。
现在楚辞手头并不拮据,自然是要全部付清的。他交了十五两银子的学费和三两银子的住宿费,才拿了对牌和两把钥匙去找学舍。
科举班这里一间学舍住四个人。楚辞他们的名为竹香舍。
楚辞他们到时,房间里已经有人了。
徐管家一脸惊喜地走过来:“哎呀,楚秀才,真是好巧啊!你和令贤侄也住这间学舍吗?小少爷,快来见过楚叔叔和你的同窗,往后你们在一起学习,可要好好听楚叔叔的话呀。”
“楚叔叔好,楚哥哥好。”钟离钰怯怯地打招呼,今日知道要一个人入学后,他在家里已经哭了两回了,好说歹说带过来,如今眼睛还是红红的。
楚辞看着眼前一双兔子眼的小少爷,不由扶额。
他看向一旁笑呵呵的老狐狸,敢问您老人家,是怎么昧着良心说好巧的!!
第43章 科举不公
楚辞正和楚小远收拾东西, 徐管家弄好钟离钰的, 就来帮他们。
徐管家早年也是做惯了这些事情的, 收拾东西来又快又好,有他帮忙, 倒省了楚辞不少事。说真的, 他还真不会缝被子。
房间门突然被打开, 一名学子走了进来, 复又退出去看看舍号,然后他再次走进来问道:“敢问这位兄台, 这些可是你的家人?他们今晚应是不住这里的吧?”
“不,他们二人是蒙童馆的学子, 因为是我的侄儿, 故而与我在同一间学舍内。”
“稚童贪玩, 若每日里吵闹不休,岂不是会影响我们的学业?山长难道也同意你这样胡作非为吗?”
“这位兄台, 是我考虑不周了。这样吧, 我和你过去换一间学舍,然后我再将这间的空位定下来, 这样就应该不会打扰了。”
如果只有他和楚小远二人,那么他肯定得向人保证楚小远不会大吵大闹, 但多了一个小少爷, 两个孩子在一起难免会玩个游戏什么的,就不能太过肯定了。楚辞觉得,还是就他们三人住的好。
“哼, 有两个臭钱了不起啊?”那学子哼了一声,然后去换对牌了。楚辞无奈笑笑,这事确实是他们思虑不周,不过没有想到的是,有一日他竟然也会被人骂有钱了不起。好吧,有钱真的可以为所欲为。
楚辞去到教员那里说明情况,教员表示要先请示山长才行,楚辞便又去请示孔山长。
孔山长这次倒是好说话,直接点头同意了。反正县学的学舍挺多的,偶尔也有实在和人相处不来的学子单独住一间的,他们不提倡此风,但真的有困难求来了,也不会不同意就是了。
楚辞去交了钱,才算放下心来。今日下午蒙童馆便要举行开馆仪式,外面已经有人在催,徐管家纵使万般不舍,也要离开了。
他走之后,钟离钰坐在床上,眼泪要掉不掉的,他偶尔扭头看看楚辞和楚小远,然后又飞快地转回来,自觉动作隐蔽,实则早被两人注意到了。
“咳咳,时间不早了,我们去吃饭吧。”楚辞说道。
“好!我今天要吃一大碗饭。”楚小远附和道,今天忙了一早上,他早就饿了。
“钟离小友,你去不去?”
钟离钰听到别人唤他钟离小友,先是害羞地笑了笑,然后又想起徐爷爷说的话,要尊敬这位楚叔叔,便说:“楚叔叔可以叫我钰儿。”
“那行,钰儿,小远,咱们去吃饭吧。”楚辞一手牵着一个,带上自己的食盒,去到县学食堂。
食堂菜分甲乙丙三种。
甲菜是一荤两素加白米饭,二十五文一餐。乙菜是一荤一素加白米饭,二十文一餐。丙菜是两素加糙米饭,十二文一餐。
往日楚辞吃的都是丙菜,其他两种实在太贵,他吃不起。而且就算是丙菜,油水也比家里多,偶尔还会用炼油之后剩下的油渣炒菜给他们吃。
就读于县学的那些人就算交的起束脩银子,也不是个个都是有钱人的。跟楚辞一样吃丙菜的,往往都是最后才来打饭的,而且畏畏缩缩,生怕别人看见。
楚辞看了一下菜,然后询问两个小孩的意见。钟离钰直接指着甲菜和乙菜里的两个荤的,表示想吃它们。楚小远看了看牌子上面的价钱,然后坚定的表示要吃丙菜。
最后,楚辞还是将食盒交出去打了三份甲菜过来。现在他们不差钱。
先不说从张文海家里结的五十两,单说他的题集,这几日就应该结钱出来了。他当时占的比例是五分之一,是去除了一系列成本之后的净利润。
这题集不可谓不火爆,即使卖的少,三四千本应是有的,楚辞猜测这一次至少能拿到一百两银子。
这个钱一到,家里就可以修房子了。刚好他和楚小远不在家,到时候让他娘和哥嫂去别人家先租个房子住一住,等房子起好了再回去。到那时,他们家的小闺女应该也要出生了。
吃完了饭后,在房间里略坐了一会之后,楚辞就让两小背上布袋,送去蒙童馆等着。
蒙童馆距离科举班大概十几分钟的路程,在西北角有一处小门将两地联通,平时一般不怎么打开,只有用餐才会打开半个时辰。
夜里也有宵禁,过了时辰不回来的,就要记名字,超过三次者退学。像楚小远和钟离钰这种情况,就要在夫子和门房那里登记。
“小远,你在这里要好好听先生的话,莫要胡闹,待傍晚时分我来接你们去吃饭。”楚辞蹲下来摸摸楚小远的头,安慰道。这小子平日里一副小大人的样,说到底虚岁也才八岁。
另一边眼巴巴看着地钟离钰低下了头,鼻子有些酸。他阿爹从来没有这样对他,他也没有叔叔,只有一个小舅舅,还是长得很凶的那种,他好可怜。
楚辞觉得自己疏忽了,便要摸了摸钟离钰的小脑袋,嘱咐道:“钰儿,你好生跟着小远哥哥,待会你们俩也坐一块,楚叔叔等你们一下学就来接你们。”
“嗯!楚叔叔我会听话的!”钟离钰仰起头朝楚辞甜甜地笑。
楚小远轻轻哼了一声,表示很鄙视这个马屁精。
看着两人进去,楚辞拿上自己的东西去了先生那里。此刻科举班都还没有开班,要等县试这一年一度的盛事完结了才行。
二月十五日,府试。
府试和院试原本是要去甘州府考的,但因为日子离得近,距离又太远,曾经发生过赶考的学子在途中被人劫杀的事情。后来便决定了,府试和院试只派监考下去各县,改卷就集中在一处改,今年刚好轮到了在袁山县。
秀才试的难度是府试最难,县试次之,院试最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