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明显,阴阳先生不可能看不出来:“呵,还想说你们互不认识?”
“你是谁?”女子蒙着的面巾下终于传出一道声音,“你又为什么在这儿?”倒是没否认他的话。
“这话该我问你,这是大楚的皇宫,你打扮成这副模样闯进来是何居心?”
“与你何干?”
“哼,黄口小儿,无知狂妄。”
两个一身黑的人吵得不可开交,薛浪乐得自斟自饮,权当看了一场戏,谁也不打算帮。
吵着吵着,那两人仍觉不过瘾,便破窗而出,直接开打,满地枯叶的庭院风起云涌,刀刃碰撞出的火花引燃了一腔战意,想不到,那年纪轻轻的女子竟可以同阴阳先生战个平手。
然而薛浪丝毫不觉得惊讶,因为他是“阴阳先生”。
半晌,屋外的打斗声渐渐消失了,伴随着大声的放狠话环节,一人离去,一人独立。
少顷,黑衣女子再次破窗而入,以臣服的姿态跪在薛浪面前。
“主子。”
薛浪眉毛微扬,讶道:“姑娘,认错人了吧。”
女子抬起头,面巾遮得不是很严实,在光线极好的殿内,清晰可见她白里透红的皮肤和优美的脸型,那双眼睛上漂亮的睫毛小幅地扑闪着,空气中好像都充满了女子诱人的体香。
然而薛浪对此视若无睹,嘴角虽勾着,但眼中明明白白写着不耐烦,女子触到他睥睨天下一样的视线,脸又红了一瞬。
好在她还记得自己的任务,收起眼中的迷恋,开口道:“主子,属下在皇都潜伏已近四年,您此番前来,不正是为了夺取天下吗?趁现在从这儿逃出去吧,同伴们都在皇宫外等您。”
“嗯?什么天下?”薛浪懒懒地掀起眼皮,眼睑微合,笑意都变得无比锋利,“警告你,别在本王面前空口白话,还有,快滚,让厉王妃知道了,他会不开心的。”
至于厉王妃,他只是突发奇想、随口一说,说出来之后,他又特别、特别想让全天下都知道,他在身后养了个小影卫,以后会成为他的正妻,厉王妃。
“王......王妃?”
似乎是受到了惊吓,女子好半天没有反应,薛浪疲倦地打了个小小的哈欠。
“啧,谁说的茶能醒神?”
说完,他扭扭脖子,从凳子上一下子站了起来,巨大的压迫感沉沉的坠在女子头顶。
女子吓得膝盖一弯,上身向后仰倒,右手撑在冰凉的地上,以免自己摔下去,是一个十分僵直的姿势。
“主......”
薛浪半眯着眼,提腿,一脚踹在女子胸口,毫不拖泥带水,以及怜香惜玉。
后者根本反应不及,被巨大的冲力几乎砸进了墙里,脑袋狠狠地磕了一下,几个呼吸后,脸面朝下瘫软在地,再起不能。
“废话这么多,一看就不像个好人。”
说着,薛浪觉得有些好笑,抖了抖鞋子,光明正大地从宫殿的正门走了出去,七拐八拐,没了踪影,看起来比常住在这里的还要熟悉地形。
不知为何,这一时三刻已被三人闹出了巨大的动静,那些平时听到风吹草动就恨不得住在声音源头的巡逻卫兵,一个也没出现。
将近卯时的时候,宫人进来看见墙边的死人,差点吓晕过去,只因那尸体满身是血,后背骨头突起一大块,不像个人样,而薛浪此人就那样笑眯眯地,坐在尸体正对面,烹酒煮茶。
这一幕,后来成为了这个无辜的家伙一生的噩梦。
次日,薛浪“煞神”的名头也顺其自然地传遍了大楚皇宫。
显然楚王也第一时间知道了这事,天还没亮,就派人把薛浪押到了文化殿。
热茶热点心摆在薛浪面前,升腾的雾气虚化了两人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阴阳先生对楚王如影随形,此刻就那么漠然地盯着薛浪,似乎毫不担心他能抖出点对他不利的信息来。
昨天是一场戏,今天也是,当荣嫣满脸喜悦地跑进来,薛浪心底轻轻叹息了一声。
“父王!薛浪哥哥是无辜的!”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见下章见撒糖撒糖
女人:大哥我刚出场......
浪浪:(一脚踹一个)死开!影响本王犯相思病了。
燕离:(策马赶来)等着,属下来鞭尸。
26、奔赴
阳春三月,武安众人终于踏上回程的路。
、
与走马上任的武安新任县令在城门口告辞后,燕离同凌消耳语几句,后者毫不掩饰一脸的不赞同,甚至想要大声抗议,然而仅被燕离瞪了一眼,就得偃旗息鼓。
“老大,此去千万小心,主子要是知道我没拦住你,回来肯定会扒了我的皮......”
“还有,御医新开的几副药最好隔天换一次,这次你伤口好得慢......”
“主子或许有自己的计划,你小心担心过度,赔了夫人又折兵。”
凌消在边上碎碎念着,完美充当了一个老妈子的角色,贺少堂当头给了他一个爆栗:“再瞎用词,我先扒了你的皮。”
“行行行,我不说了,老大早去早回啊。”
“嗯,”虽有些不耐,但燕离还是意思性地答应了一声,而后策马扬鞭,马蹄在半空中划出漂亮的弧度。
“各位,后会有期!”
“等一下!”
这期间,心中盘算过无数遍,回到陵阳要如何让燕离这条衷心的狗折断一身傲骨的人——丞相公子姜半夏,一张俊脸越来越阴沉。
“燕离,开春了,你所说的成亲呢?”
燕离策马的动作没有丝毫别扭,闻言微微偏过头,似乎轻笑了一声,说:“姜公子的手未免伸得太长了点,驾!”
“你!站住!”
俊马践踏起一路的尘土,视野在几声“哒哒哒”之后就彻底变成灰黄色,姜半夏愤怒张开的嘴被迫吃了满口土。
“呸呸呸,燕、离!。”
薛裘枫好整以暇地观察着姜半夏精彩纷呈的脸色,俄顷,左右晃荡了两步,故作叹息:“哎呀,人都走远了,还望呢?”
姜半夏气得浑身发抖,这话顿时像火星一样引爆了他这一个多月来心里积聚的火气,他猛地扭过头,薛裘枫意外地微微动了下眉毛,等他说话。
“你少在这儿幸灾乐祸!这次要不是我,凭你这个——”
“嗯?这个什么?说啊,怎么哑巴了似的?”薛裘枫倏地拉下脸,转了转脖子,劈里啪啦作响,“子宁说话好听,多说几句呗。”
“恰好父皇命本王多向你讨教,子宁刚刚是想批评本王是吧?让本王听听,你这狗嘴里能吐出什么象牙来。”
薛裘枫阴阳怪气的一句又一句直逼得姜半夏额头青筋直跳,庆帝看错了他一点,论嘲讽人,整个大庆朝廷无人及他。
姜半夏心里憋着气,被薛裘枫怼了几句,又添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难堪。
就事论事,他是王爷,而他不过是丞相家的公子,顶多还有个侍郎的官职,两人的地位不说天差地别,那也是云泥之别,安逸的生活了这么久,他险些忘了。
在陵阳的那会儿,薛裘枫行事还能收敛着他那狗脾气,一离了庆帝的眼皮子底下,他就敢完全跟着自己的心情走,想一出是一出,某些时候还显出暴戾的个性。
这就是姜半夏觉得他变了的原因,在陵阳时,薛裘枫顾头不顾尾,也没有现在这种脑子。
好一会儿,姜半夏调整好了表情,立马同薛裘枫道歉,然后巧妙地把话题扯开,强迫两人暂时忘记刚刚的对话,它已经成为一道沟壑,横在两人中间,迟早有一天会裂开,就像他们,迟早会撕破脸皮。
凌消带着自己这边的人远离风波中心,和邢新他们站到了一块儿。
贺少堂干巴巴地背腹稿:“邢大人,辛苦了,一大把年纪了还让你忙这么久,主子说了,等他......”
凌消直觉他下一句是“回来”,眼疾手快地捂住了他的嘴,转头露出一排牙齿:“这家伙不擅长和人交流。”
邢新浑浊的双眼充满疑惑:“贺大人......言重了。”算了,祸从口出。
“咱们走吧。”
然而叶航再一次制止了他:“怎么还是不见厉王?”
凌消翠绿的瞳孔微微一缩,气质大变,与方才那个絮絮叨叨的人完全不同。
“叶统领,小人说过了,王爷有要事在身,不随我们一道回去,有何异议?”
“但是.......”
叶航的话也没有下文,是邢新拉住了他,他怕再追问下去,这个以血养蛊的年轻人,会把叶航给当场做掉。
厉王狂,他们那些做属下的更是嚣张,嘴上虽恭恭敬敬,但那眼神和肢体语言明明白白表达着“老子不想理你”。尤其是那边那个少言寡语的黑衣青年。
邢新毫不怀疑,就算他们死在这儿,也有厉王为他的属下粉饰太平。
所以他才阻止叶航做那无用功,厉王是否失踪,心知肚明就好,何必闹得天下皆知?
想利用这事做文章的,只有瑞王和姜半夏,为此,他们已经谋划了许久。
燕离就此和这一行人分道扬镳,抛却身后事,越过千山万水,累死了三匹马,在仅仅小半月内就到达了大楚皇都。
还没进城门,就听说了,楚王最宠爱的七公主不日就会成婚,然而关于驸马的人选,却始终无人知晓半个字。
他心里隐隐有些不安。
当晚,他的这种预感就应验了。
大楚王宫戒备森严,比之数年前更甚,想必是楚王这几年又遭遇了不少刺杀。
轻而易举地溜进王宫,燕离像只猫一样,步履矫健且轻盈地摸到了软禁薛浪的宫殿,然而他看到的,不只是薛浪,还有冲天的喜庆红色,血一样的红色,烙在他记忆里的那抹血色。
宫殿里燃着大把大把的喜烛,蜡油积满了烛台,未凝固的油脂恶心地蠕动着,有些会从高高的烛台滚落,砸到地上,炸裂成一朵花瓣细长的彼岸花的样子。
隔着这么远的距离,燕离好像闻到了满屋子沉闷的空气,那是薛浪最不愿意久待的地方。
地上奢侈地铺了一层丝绒的地毯,一套男子的喜服架在正中间,看样子是赶制好了的,颜色很艳,却不显得浮夸,金丝细线勾勒出漂亮流畅的身形,令人浮想联翩。
或许这是薛浪留下的理由?燕离不知该如何反应,眉毛拢得极低,落寞地在心里塞了一坨又一坨冰块。
窗前站着一个人,剪影投在窗上,像是盯着他这边,这让他稍微有了点力量,绷紧了后背,潜行于夜,静待时机。
宫殿外众多卫兵把守,几乎把这里围了个水泄不通。
然而这些禁制在燕离眼里形同虚设,他相信薛浪也一样,凭他的手段,不可能一直被囚在深宫中,他也知道,就算他不来,薛浪也无性命之虞。
但他必须来,眼前的一切就是证明。
等到子时,卫兵交换盯稍的时候,燕离趁机闪进了宫殿,里面如方才所见空空荡荡,一个宫人也没有。
进来了,他才看见薛浪穿的一身银黑狐裘,宽大的外袍更衬他背影萧条,看侧脸像是在走神,还望着他之前待的树的方向。
燕离近乎贪婪地注视着这人,刚想小心翼翼地从阴影里迈出来的时候,敲门声突然响起。
“进来。”
薛浪应完,终于转过身过身移步到桌前坐下,燕离看得更清楚了。
进来的是几个低眉耷眼的宫人,井然有序地列到薛浪面前,其中一个开口说:“薛公子,这是您大婚要穿的礼服,请过目。”
薛浪讶然地抬起眉:“白日里不是拿过来一件吗?莫不是,本王这成亲分两趟,还有趟冥婚?”
几个宫人齐刷刷地跪下,抖若筛糠,连连讨饶:“薛公子误会了,误会了,大楚的大婚喜服分两套,一套是白日里举行大典所用,一套乃夜里宴会上的穿戴......”
“停停停,”薛浪摆摆手,极不耐烦地赶人,“本王不管你们这儿这么多破规矩,拿走。”
那宫人战战兢兢地抬起头,明显想要辩驳些什么,薛浪以手支头,目光看向窗外,轻飘飘地再次开口:“别让我说第二遍。”
想到不久前所听闻的那一幕,为首的宫人瑟缩了一下,连忙朝其他人使眼色,手忙脚乱地拾起东西退了出去。
薛浪慢条斯理地脱下外袍挂好,踱步到内室,在床边坐下,又褪了笨重的狐裘,手指轻轻一叩床沿。
一道黑影不知从何处出现,转眼就半跪在薛浪面前,低着头,没出声,是怕外面守着的人发现异常。
薛浪翻身上床,燕离看了看,正好对上他的视线,被示意跟着上去。
帷幔放下,床边火烛全部熄灭,在黑暗中,薛浪试探性地向前摸了摸,触感真实得可怕,然后他轻轻捏了一下燕离的肩,小声说:“把衣服脱了。”情绪好像有些不对劲。
然而燕离刚让那几个宫人的话刺激了一番,尤其是这会儿两人正在床上,本来只会把这种话当作正常命令的人,一下子想到了其他方面,比如以后薛浪会和女子同床共枕,一想到这样的画面,他心里就堵得慌,冰块越垒越高。
“脱。”
薛浪不小心扯散了他的束发,一头乌发铺散在月白的床单上,分外抓人眼球。
燕离回过神,三下五除二把自己剥得只剩里衣。
“果然还是穿得这么少,”薛浪先是无奈地提了一句,而后拿起放在脚边的狐裘,给人披上,“忍一会儿,本王看看你的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