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吉心中叹气,纵马上前,做好了与赵王队争夺的打算。不料这一球居然无人阻拦,直中球门。
“进了!”艾尼兴高采烈。
“啊?”塔吉满脸疑惑。
这只要伸一伸手就能打回去的,他们为什么不打?
差不多的事情,接下来一共发生了四次,塔吉很明显地感觉到,对方是故意在某些恰到好处的时刻“失误”,让自己队伍进球。
“他们在做什么?”塔吉赢了这一场比赛,回到席间时还是懵的。
李于岐很是同情地看着他:“他们不想赢。”
“为什么?”
“因为……这一场,赢了的人就要对上魏王带领的队伍。”李于岐神色怜悯,“而整个大虞,没有人想对上魏王,只能演了……你刚才就没发现赵王那队已经等了很久对手,可都没人去跟他们打吗?”
塔吉似懂非懂地点点头:“那我现在是……被坑啦?”
李于岐脸上,从怜悯又进化成佛陀菩萨脸上才会有的悲悯:“祝你平安。我祝你平安。”
塔吉笑道:“这也不算坏事啊。”
第18章 林风致
“殿下!兄弟们可都准备好了,就等您呢!”
李长明抱小女孩上马,抓着她的小脚丫踩稳马镫,反复叮嘱一定要拉好缰绳踩好马镫,有危险要抓紧身后的大人。叮嘱完了他才回过身去,看向那来叫他的少年:“济安,那边就打完了?”
这少年颜济安便是他球队一员,是京中官宦子弟,如今在军学念书。等念完书,要么留在军中,要么在家中安排下去六部领个差事,军学中这样的人很多,但也有不少人是寒门出身。只不过那些寒门出身的,一般不会跑来这种地方,拉着亲王一起打马球。
颜济安道:“打完了,下一场该我们了。”
“我们跟谁打啊。”李长明低头整理自己护腕,漫不经心地问。
“乌环使团。”
李长明闻言抬头,脑子里瞬间闪过塔吉那张十分令人恼火的脸。
“也不知道他们什么水平。”颜济安跟上李长明,“赵王爷那队跟他们打了一场,怕对上我们,就一直装。我都没看出那些乌环人是行还是不行。”
“行不行的,试试不就知道了。”李长明说完,忽然想起塔吉那晚问自己“行不行”的嘴脸,忽然有些无法直视这三个字了。
这边球队人马集结好入场,那边乌环队伍也早已上马准备。塔吉远远瞧见一队黑衣人前来,恍惚间以为又看见了当日城下那支黑衣军队。
李长明持鞭驭马缓行,走在队伍最前列,一身劲装干练利落,比起身着铁甲满身杀气之时要柔和许多。这般缓步行马,倒有几分京中闲散公子的悠闲慵懒。
马球抛进场中,众人如疾风般狂奔而出。
乌环人自幼长于马背,对上魏王所率之队也毫不逊色。场中战况不多时便变得激烈,对战双方也来了兴致,渐渐都认真起来。
众人争抢控球之时,颜济安忽然一杆打去,险些就要将球击进对方球门。塔吉却于此时杀入,一击将球打回另一头。
李长明一勒缰绳,当即打马回身,朝那一球追去。
可就是马匹狂奔途中,突然马具系带崩开,马背上的李长明跟着往旁一滑。他当即双腿加紧马腹稳住身形,却因马受了极大惊吓,不受约束地横冲直撞,颠得他几乎不能稳住身形,手中的缰绳也差点脱手。
席间众人皆惊,连小皇帝都因为担忧站了起来。李于岐讶然道:“长明哥哥明明骑术精湛,这是怎么了……”
塔吉亦是愕然,瞬间从马上一跃,落在李长明身后。缰绳被他猛然拉紧,狂奔的马顿时前腿高高扬起,长鸣一声,而后跌倒在地。
马背上的两人自然也因此跌落,在地上滚了一圈,这才止住。
“嘶……”塔吉紧皱眉头,面露痛苦之色。
“呃……”李长明从他身上爬起,又感激又恼怒。感激是因为他出手相助,恼怒是因为即便他不帮这个忙,自己也完全能把那匹马控制住,哪里需要他来插一脚,弄得两人跌下马来如此狼狈。
塔吉深吸一口气,道:“魏王……疼,你轻点。”
李长明一手撑着他胸膛才直起身来,此刻听他喊疼,连忙挪开手。而后便听见他一阵猛咳,李长明顿时忘了心里的那点恼怒怪罪之情,转而担忧起来。
“你怎么了?”李长明低头就看到他胸口缓缓渗出的血迹,当即明白过来,“来人!送使臣大人回典客署。”
颜济安凑上来,瞧见血迹顿觉不对,立马道:“殿下,我认识一位医馆姑娘,我这就去找她过来!”
“去!”李长明说完,仿佛又忘了自己刚才吩咐了什么,不等人赶来,自己就着急忙慌地把人拖上另一匹马,猛一挥鞭,往场外疾驰。
将人送回典客署安顿好,李长明手心都捏了一把汗。
自己当初的那一箭射在了什么地方他很清楚,胸口心脉附近的伤有多凶险,他这个军旅之人也明白。这种地方的伤,就算已经过了危险的时候,只是稍微裂开些,也很麻烦。
马球场离宫远,等人回太医院叫太医来,要是真有什么事,恐怕塔吉尸体都凉了。
颜济安去请大夫,倒是很快。来的一位姑娘,是玉京成春堂的医师。
就连街上玩闹的孩童都知道,成春堂乃是江湖第一大医门杏花坞在各地所设医馆,堂中医师大多是杏花坞弟子。若不是医术精湛口碑极好,杏花坞也当不了江湖第一医门,这成春堂也不会在中原各地开了一家又一家。
皇宫之内有太医院,而这皇宫之外有成春堂,此时能请来成春堂的医师,倒也跟叫了太医来没什么两样。
巧的是,来的这位姑娘姓林,名风致。
塔吉坐在床边,见她进门,便是讶然:“林姑娘?”
林风致颔首:“小汗王。”
颜济安疑惑道:“啊这……你们认识?”
林风致坐下放药箱,颜济安围在边上献殷勤。她给塔吉细看伤势,答道:“在始罗恰好遇见小汗王,为小汗王治过伤。”
她淡淡说完,便不再言语,专心给塔吉看伤。
李长明围过来,只看塔吉胸口伤疤狰狞,血流不止,愈发心惊。只是塔吉自己仿佛并不觉痛,脸上半点痛苦之色都没有。
“只是裂开了,又牵扯到附近脉络……没有多严重。”林风致说着将伤药抹上纱布,按在塔吉胸口,“不过小汗王还是静养些时日的好……朝贺大典已毕,各国使团将相继离京,小汗王若是想伤快点好,最好在玉京多待些时日,不必着急赶路。”
艾尼听不懂林姑娘在说什么,便开口问了问塔吉,现在是什么情况。塔吉便道:“林姑娘说,我的伤最好静养,得多在玉京待几天。”
艾尼顿时急了:“那怎么办?可汗肯定要闹的。”
塔吉无奈一笑,瑟珠在这里待了那么段时日,早就已经受不了了。闹是肯定要闹的,想想就有些头疼。
不过到底是小孩子,就算闹也不能怎么样,这倒也不是大问题。只是……一族首领离开太久,的确不行。
他们是脱离原乌环东迁出走,万一乌环此时率兵来攻呢?留在草原的诸部已经群龙无首很久了,寒冬时节乌环可能是自顾不暇无力出兵,可等开了春就不一样了。
而且他们已经受了大虞天子的封赏,已经是正统的乌环国,应当带着大虞的圣旨早些回去才是。
塔吉叹息道:“林姑娘,那我最迟什么时候能回去?”
林风致手上纱布已经在塔吉身上缠了一圈又一圈,终于是好了。她打个结,不紧不慢地回答道:“一月。”
塔吉点头:“倒也不算长。”
一月时间,若是走得慢些,路上再遇到点什么恶劣天气,恐怕都还回不到草原上呢。
艾尼挠挠头:“小汗王,要不我们还是在这留一段时间吧。林姑娘那么厉害的大夫,她说需要好好养,那肯定还是挺严重的。”
塔吉摇摇头:“留是得留……你让图锋先带可汗先回去,至少得先回个压得住场的人。跟来的护卫留五分之一跟着我就够了。至少在大虞地界上,我们不会有任何危险。离了大虞地界,立马召集白狼骑护卫可汗。”
艾尼呆了片刻,才道:“小汗王,你这是……就你自己留在这里?”
塔吉道:“可汗该回去了……图锋护卫在侧,我也放心。”
艾尼点点头,道:“好吧……”
“我每日都会来复诊。”林风致已经开始收拾东西,“若是抽不开身,也会差人过来细查伤势。”
李长明抬手施礼:“有劳林姑娘。”
林风致颔首还礼,便转身而去。
“林姑娘!”颜济安叫了一声,仿佛还有话要说,可人家已然出了门,兴许都没有听到。
颜济安回头看李长明一眼:“殿下,那我先走了!”言罢便直冲出门去。
李长明大概看出这小子怕是对人家姑娘起了色心,也没拦着。转身轻轻坐下,塔吉刚好整理完衣服,把伤口藏进了厚重衣料之下。
李长明忽然有莫名其妙的惭愧,望着他问:“这一箭……伤得那么重么?”
塔吉轻笑:“我养了那么几个月还没好,殿下说呢?”
李长明顿了顿,理直气壮地道:“虽说现在你我两国交好,但那时候我伤你,可没有过错。”
塔吉大笑出声:“我又没怪你!”
李长明一惊:“别笑了,小心又伤着……”
塔吉强忍住笑,又听他道:“你若要药材,去魏王府同薛夫人说一声,我府库里还是存了不少。”
“好。”塔吉面上又浮起一丝笑意,“不过殿下亲自送来不是更有诚意。”
李长明白他一眼,心道得寸进尺!
塔吉道:“我都这样了,你忍心让我跑来跑去,连帮我拿拿东西都不肯吗?”
李长明无语,道:“少说话少动弹,歇着吧你,我先走了。”
出门时刚好有个士兵模样的人过来,见到李长明后抱拳行礼,而后便贴近些低声道:“殿下,物资已到安州。您要亲自过去么?”
李长明略一思索,道:“今晚就走,你回军学调十个人来便可,切莫声张。”
“是!”
第19章 拦路虎
傍晚时李长明出城,前往军学。
军学由靖平武侯白纠向皇帝进言设立,与普通学校极为不同,乃是在玉京城北另建一城,对玉京起着护卫作用。统领称为军长,先前是靖平武侯担任,雪岭一役靖平武侯为国捐躯,军学便交到了李长明手里。
起先军学学生是从官宦人家子弟中选拔,后来又改成无论何种出身,只要是有才之人,能通过选拔,便可入学。在军学学满三年后,学生若是能通过考核便能到各军任职,其中大部分人都是去了黑衣旅。军学里的学生,日后差不多就是黑衣旅军人。
李长明乃是黑衣旅大统领,又是军学军长,玉京城北的这座军城已经被他牢牢掌握在手中。没有什么地方,会比这里更安全。只要那批物资能顺利到达京城附近,运送进军学城内,之后便不会有什么变故了。
军学对学生管理严格,平日里无令不得外出,只有准假时才可离开。现下正值年节,学生走了很多,只有那些离家太远的学生还留在此处。因是年假期间,大家也没有往常拘束,城门口一直有人进进出出,城墙上站岗的人也比平日少了一半。
此时的军学,看起来倒与一座普通小镇没什么区别了。
先前跟随李长明出征救援始罗的部将,若无家眷在京,便都是暂住军学。独孤循便是其中一个,他父母远在燕州,来不及回去过年。
李长明到军学时,他已经挑出了几个人,等候在城门口。
“殿下。”独孤循牵马上前,“我已经安排好人手,随时可以出发。”
李长明目光从几人身上一一扫过,微笑道:“都是好样的。”
他与众人详说一遍此行安排,嘱咐需谨慎行事,便率先上马,领着众人驶上小道。
入夜,这边李长明刚刚离京不久,便有一人悄悄进了周国公府邸。彼时吴士忠与大儿子吴献正坐在暖阁对弈,父子两人相谈甚欢。吴献见有人前来,也不过稍稍抬眼:“何事?”
那人回到:“魏王今日离京。”
“离京?”吴士忠一摸胡须,疑惑道,“这年节还未过完,他便要回边境驻守了?不对啊……”
“是啊,这时日分明还没到,他离京做什么。”吴献拈着手中棋子,轻轻敲了敲棋盘,“你好好盯着,他有什么动作,立即回报。”
“是!”那人领命退下,几个纵跃之后便不见了踪影。
这探子所报魏王离京之事,吴献起初并未放在心上,很快就忘了自己曾得到过那么一条消息。不想十日之后,刑部常尚书便登门拜访。吴士忠年纪大了,也不想累着自己,平日这些接待来客的事都是交给儿子来。
吴献虽是不喜与此人攀谈,但还是在听到通报后移步去了暖阁待客。
常尚书才进了暖阁的门,便满面堆笑,拱手朝人恭贺:“吴大人,好消息。”
“常大人请坐。”吴献皮笑肉不笑地勾起嘴角,语气不冷不热,“什么好消息?”
常尚书似乎还想故意卖个关子:“绝对是大好消息,凭大公子的聪慧,恐怕那位掌控西北军政,时时威胁你我的魏王爷,是没几天好日子可过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