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随意坐着的李长明笑道:“听到没?还不快去帮忙看看?一个个就知道吃。”
小队里的人不是个个都与李长明接触过,有些人一开始还因李长明身份而有些拘束。相处几日下来,全都开始跟李长明称兄道弟,一群人之间氛围十分轻松。
“殿下,令则绘图课考核可是拿了第一,她都看不出来,我们哪儿能行啊。”姜尚午把刚取来的信件递给李长明,“殿下,磐石城那边送来的。没什么大事,乌环那边连战连胜,都追过五霞山去了。”
李长明接过来大致扫了一眼,塔吉出征也有了一段时日,战果颇丰。磐石城中一切如常,没什么值得留心的地方。其余就是使团各处汇报上来的近况,看一眼也够了。
“没小可汗的消息么?”李长明放下信件,问道。
“啊……后面有单一封信,只说还病着。还有一封是专门写给您的,我就没看。”
专门写给我的?
李长明往后翻翻,找到了那个信封,上面写着李焘亲启,字一如既往的丑,一看就知道是谁写的。
他早就盼着这封信了,此刻虽然是有一些激动,不过还是忍了下来,没有当场打开,而是塞了回去。
姜尚武在他旁边蹲下身,好奇问道:“殿下,你怎么那么关心那小可汗啊?”
李长明一下一下喝着酒袋里的牛奶,闻言笑道:“这样说着不合适……但我就是觉得,他像自己孩子一样。还是个省心孩子。虽然他有时候叛逆,不太聪明,有点执拗,可他却是愿意安静下来听你说话的……就是喜欢他。”
姜尚武貌似有感触地点点头:“也是啊……殿下您十年前娶的两位夫人要是生了孩子,现在年岁也就跟那小可汗差一点。”
李长明笑:“也不用别人给我生,我原先在玉京也收养了好几个孩子呢。只不过都是观音和巧儿她们在照顾,我一年就回去个把月,跟他们其实说不上多少话。不过我一回去,他们倒是很粘我。”
徐令则抬头望一眼,道:“那不就是这样么,虽然很久不见一次面,但情分在,一旦见了自然就亲近。”
情分在,自然就亲近,不管多久没见,都是一样的。
“是啊。”李长明又饮一口,道,“我还挺喜欢小孩子的,他们没那么多小心思,打起交道来很舒心。”
姜尚武道:“话说回来,他们乌环的小汗王真的厉害,那么快就把西乌环追到五霞山去了。”
旁边一人道:“我看用不了两个月,西乌环就会被灭了吧。”
有人忆起当年那一战,道:“怪不得人家两年间收服十几个部落……我记得乌环刚刚分裂那会儿,那小汗王不是还穷得跑去抢始罗么?那会儿他们的骑兵,那个马鞍啊,都只是一层皮!看着还是随便缝的。现在可是都换了。”
“嗐……什么始罗,始罗都没了,那里现在叫瀚海都护府。谁能想到啊……我是从来没想过,我竟然还能亲眼看着一个国家灭国。”
李长明听他们谈论,懒洋洋托着下巴,轻笑道:“跟着我,你还能见很多次。”
众人一阵寂静。
片刻后,才有人开口:“殿下,你的意思是,你要带着我们四处灭国?”
李长明挑眉,轻轻道:“嗯。”
徐令则停下了笔,颇有些激动地道:“打天下!征战四方!”
向来冷冷淡淡的她,看向李长明的眼中,全是炽热。
李长明在众人的注视下缓缓站起来,举起手中酒袋,十分豪气地道:“计里所至,皆我领土!坤舆所绘,皆我版图!”
众人皆是一愣,而后眼中迸发出光芒。
李长明俯视在座的众人,继续道:“这草原!这沙漠!这雪山!都是我们的!我们现在画的这些地图,以后都是我们的领土!这些土地上的人,都是我大虞人!”
有人大喝:“好!”
“殿下好志气!”
“说得好!”有人失声笑道,“不过殿下这状态,是不是喝多了,酒劲儿上来了?”
顿时有人扑过来,夺走李长明手上酒袋,而后大叫:“也不是酒啊!感情魏王殿下醉奶?”
李长明怒视拿走自己酒袋的姜尚武:“姜尚武!”
“啊?殿下一直拿奶喝啊?”
“哈哈哈哈哈哈,醉奶!”
徐令则一蹦而起,把姜尚武夺走的酒袋抓过来看,发现里面还真的就是牛奶,奇道:“我只听说过醉酒醉茶,怎么奶也能醉?”
李长明没好气地道:“你们才醉!你们一个个喝酒喝成那样,还说我这个没喝酒的醉了!”
“哈哈哈哈哈哈,我们酒量好着呢!”
“众人皆醉,魏王独醒,所以魏王醒着也没什么用!”
“一个个连大统领都敢欺负是吧?”李长明微怒道,“你们就喝吧,明天要起不来床干活,看我怎么收拾你们!”
他抱起地上那堆书信,转身入帐。
摸黑点燃了帐中的油灯,他才从书信堆里翻出那一封塔吉写给自己的信。
作者有话要说: “计里所至,皆我领土!坤舆所绘,皆我版图!”
计里是测绘地图用的工具,古代地图都经常会有“坤舆”两个字,所以桃桃这句话的意思就是,现在画过的地方,将来都是我的所有物。=w=
第117章 知人知面
爱人送来的书信, 合该躲起来自己看。
信封有个地方凸起,应该是装了什么东西。
李长明拆信封时小心地不能再小心,好像打算拆完还要收起来珍藏似的, 那信封拆开后几乎完好, 跟没有动过一样。
他倒出了那个塞在信封里的小东西,是一个只有手指大小的沙漏,里面装的沙子红得鲜艳, 看着好像跟用染料染过一样。只是这样看也看不出塔吉是什么意思,他便展开信纸,在灯光下一字一字读了起来。
塔吉这封信, 字写得虽然不好看, 但好歹能轻松认出是什么字来了。许是因为两人分开了有段时间, 想那混蛋蛮子想得有点犯相思病,李长明看这些字还觉得有几分顺眼。
信的内容无非是战况, 自己有没有受伤,然后就是问李长明好不好, 剩下的全是在说想李长明了。
塔吉说,还有一小瓶五霞山的红色沙子,跟他分享战果。
原来是五霞山的沙子……
李长明拿起那小小的沙漏把玩,他手指一转, 里面的沙粒就也随之向下缓缓流动。
在灯光照射之下, 每一粒细沙都闪动着微弱的光芒。沙垂落得很慢很慢, 过了很久才流尽。
李长明把沙漏倒过来, 让里面的细沙从这一头, 又流向另一头。
很无聊,但他偏偏就盯着那流动的沙子看了半天。
随之流动的似乎不止时光,还有那个人这段时日的所有经历。垂落的细沙变成一幅幅画面, 在李长明眼前一一浮现。
李长明笑了两声,感觉自己有点眩晕。
自己笑什么啊……好像真的醉了,喝牛奶都会醉的么?
他轻轻拈起那个小沙漏,放进了自己的行囊里。
翌日大早,阿依努尔送思力到楼下,把一个小锦囊塞进包裹里,叮嘱道:“思力,这个东西是给蒙舍叔叔的,你记得见到他之后就把东西交给他。”
思力点点头:“知道了,阿娜。”
阿依努尔忧心道:“思力,你一定要乖乖听话,知道吗?”
“放心吧,阿娜。”思力扑进她怀里抱抱她,又道,“昨天阿娜还说我不小了,要学会一个人保护自己,结果阿娜今天又那么担心……我是小男子汉,会保护自己的!”
阿依努尔会心一笑,捏捏他脸颊:“知道了,小男子汉。”
思力抓起行囊,自己有些吃力地把行囊搬到马背上,便手脚并用地爬上马去。
乌环的马都是大高个,他上马跟攀岩似的,模样有些笨拙,却也可爱得紧。阿依努尔在一旁看得忍不住笑出了声。
思力气喘吁吁地拉住缰绳,听到母亲的笑声,不由脸上一红:“阿娜,等我长大了才不会上马上的那么吃力呢。”
“知道了。”阿依努尔笑着向他挥手,“再见了,思力。玩得开心。”
“阿娜再见!”思力也向她挥手,轻轻拉缰绳,在护卫的簇拥下朝城门奔去。
阿依努尔看他小小的身影消失在视野中,才转身回去。
先前挂在脸上的温柔笑意,也在她转身的那一刻渐渐消失。
杰利近几日忙得不可开交,人很少在家里。具体在忙些什么,阿依努尔并不知道。
她只知道杰利在密谋一件天大的事,她不能接受的事。
杰利又一次在傍晚才回到家,进门便看见阿依努尔坐在桌边等他。
桌上已经摆满菜肴,有几盘菜一看就知道是阿依努尔的手笔。他的这位漂亮妻子没事就喜欢亲自下厨做菜,菜式包含天南地北各种派系,好些没听说过名字的大虞菜式她都做得出来。
好不好吃另说,只要这是阿依努尔做的,杰利就高兴,就觉得是天下第一的美味。
“阿依努尔,辛苦你了。”杰利快步走近,给了她一个拥抱。
阿依努尔笑笑,道:“快些坐下来吃吧……”
杰利紧挨着她坐下,道:“思力今天出城了?”
阿依努尔点头:“嗯……早上我送她出去了。我还是有些担心他,可是他也长大了,总该多出去历练历练的。”
杰利笑着安抚道:“有那么多护卫在,不会出事的。思力这个年纪,再过个两三年,有的人都能领兵打仗了。”
阿依努尔轻轻应一声,问道:“你最近怎么总是那么晚才回来?”
杰利道:“塔吉领军出征,磐石城里一大堆事就落到其他人身上……前些日子又有好些人迁出去了,不就只能让剩下的人多干些了。”
阿依努尔试探着问:“那可汗呢?小汗王不在,可汗不是还在呢么?”
杰利微微一愣,道:“小可汗病了……所以这些天没人主事。”
病了?
阿依努尔贝齿轻轻咬唇:“难怪……”
杰利点头:“是啊……病了好多天了,也没好转。不过医师都说只是普通小病……可能是小孩子身子骨弱吧。”
阿依努尔动着桌上菜肴,垂下眸思忖片刻,才继续道:“杰利……小汗王不在城中,兵力又大部分西调,如今可汗又病了……你说,这种时候会不会很危险……”
杰利正吃着她做的牛肉,闻言心中猛然一震,抬头狐疑道:“什么危险?”
阿依努尔暗暗观察着他的神色:“头狼不在,防守薄弱,对于在暗中窥伺的人而言,不正是一个大好时机吗?”
她说的都是杰利计划中的事,杰利很难没反应。他淡淡笑了一下,反问道:“阿依努尔,你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呢?”
“因为……因为欲谷曾经就这样做过。”阿依努尔掩饰着自己的无措,“我很害怕……这种两军交战的时候,我都很害怕……”
杰利叹口气,拥住她道:“打仗是外面的事,我们在磐石城里面过得好好的,不会有事的。”
阿依努尔眼中含泪:“可是……打仗……我本来在柔兰生活得好好的……我就嫁给了欲谷……又打仗,欲谷死了,一堆人要追杀我们母子……我好害怕,这次又发生什么……”
杰利最忍受不了见到心爱之人悲伤的模样,她眼里有泪光,让杰利看见,简直就是一根针扎进了心里。
面前的这个姑娘,那么美丽动人,上天对她却不怎么好。小公主原本无忧无虑,却屡遭变故,会这样担心害怕也情有可原。
杰利轻轻吻着她脸颊,道:“不会发生什么的……”
“真的吗……”阿依努尔鼓起勇气道,“你不能像欲谷一样……”
杰利听到那个名字,嗤笑一声,道:“我怎么可能会跟他一样呢……我会爱你,好好保护你的。”
阿依努尔靠进他怀里,忍着泪道:“杰利,能做你的妻子,我已经很满足了……所以你千万不要做什么冒险的事,好不好?”
她顿了顿,道:“我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女人,能安安稳稳过日子就好了……我不想卷进些什么……”
“不,你是最好的。”杰利摸着她脸颊,柔声道,“柔兰部的公主,就是做大可敦,也做得。”
就是做大可敦,也做得……
那种强烈的恐惧感,又一次慢慢爬上阿依努尔心头。她有一种直觉,这句话似乎是杰利故意说给她听的,意有所指。
她怔怔道:“你……不能乱说。我是你的妻子,又不是可汗的妻子,怎么做大可敦?”
杰利依然笑得温柔:“我可不是乱说……阿依努尔,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阿依努尔神色大变,连眸中的薄泪也变得僵硬。
自己的试探,还是露出破绽了。
杰利轻轻握住她的手腕,凑近道:“阿依努尔,你在试探我,对吗?”
阿依努尔本能地想要逃开,可是已经被杰利紧紧地禁锢在身边。
“那天我就很奇怪,你为什么会对阿度发那么大的脾气……为什么能把阿度骂到哭那么惨。”杰利嘴角的弧度一点一点扬起,眸中的温度渐渐冰冷,“这不像你……阿依努尔,你那么温柔的人,怎么可能对最亲近的阿度那样?”
阿依努尔迎上他的目光:“为什么不可能……”
杰利挑起眉,露出一个带着讥讽的苦笑:“我回了书房,才注意到,你送来的奶茶……那只碗被动过……我说了,那个时间,不能进我的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