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握着柏长溪的肩说话都带上哭腔:“你就是这样看我的吗?”
柏长溪听见姚喜话里的哭腔也没有动容,只是冷冷道:“我宁愿你将我丢进陛下的棺椁里一起埋了。”
姚喜摇了摇头,哑声道:“我……爱你,又怎么会舍得你死。”
柏长溪宛如听到天大的笑话一般,表情都扭曲了:“你爱我?”
“你年少就欺辱我,折磨我……”
“而后又夺我所爱……”
“你怎么配说你爱我?”
姚喜慌忙解释道:“不,我只是不甘心,我实在是太喜爱你了,从你入宫那天我就想要你留在我身边,可是你却选择了皇兄……”
柏长溪的母亲入宫为婢便把柏长溪养在宫外花钱雇人照料他。
王贤姬凭借自己不凡的见识和聪慧在东宫当差,太子姚韶待下宽和,有时候还允许王贤姬出宫回家照料生病的幼子。
王贤姬病故后,柏长溪感念姚韶的恩情入宫伴随左右,当时姚喜也看中了柏长溪。
姚喜那时还小,喜欢柏长溪长得漂亮如珠如玉,一个孩子的喜欢不像大人历经风霜来的郑重,而是轻浮得很,又猛烈。
他看柏长溪不愿意跟他,求母后帮忙抢过来母后也不在意,大失所望的姚喜难免内心滋生出些我那么喜欢你你却不选择我的怨恨和委屈,于是就狠狠地踹了柏长溪一脚。
就是这一脚埋下祸根,柏长溪在没有学会忍耐前就没对姚喜露出一个笑容,即便学会忍耐后也没有对姚喜露出一个发自内心的笑容。
姚喜自然不甘心,想着法子欺负柏长溪,柏长溪不愿意笑,那就欺负他,看着他哭心里也很满足。
时光流逝,稚童成少年,初识情爱。
在一次欺辱柏长溪中,姚喜见到被强制换上两色襦裙的柏长溪,这一眼便惊鸿,从此念念不忘。
第六十一章 原来他这一生颠沛流离,迎来的是这样的结局……
姚喜哽咽道:“我当年太年轻了,不懂如何去喜欢一个人,也知道是我刻薄待你。”
柏长溪眼眸微微一颤:“你真的……喜欢我?”
姚喜拼命点了点头:“我会好好待你,不会再负你!”
说完他怕柏长溪不接受张嘴又道:“我的皇兄不是什么好人,看起来和和气气温温柔柔的。”
“母后一定是他杀的,你一直不相信我,如果不是他杀的,为何天地会降下惩罚。”
听见姚喜污蔑陛下,柏长溪忍无可忍:“你闭嘴!”
姚喜被吓了一跳,意识到柏长溪在凶他,他的表情一下子沉郁了。
他犹豫了一下:“你这么相信他,当真不知道他对你做过什么吗?”
柏长溪很不耐烦但强忍着:“我不想听。”
姚喜盯着柏长溪的脸,那恶劣根性又不堪地冒出来。
“在你行冠礼的那天,你喝了好多酒他留你在宫中休息,我亲眼看见……”
“他压着昏睡的你操弄你……”
所以柏长溪从匈奴回来后姚韶让柏长溪住在宫中暖阁的时候,姚喜就派女子过去破坏这件事。
柏长溪脸色一沉,他没想到姚喜为了那点龌龊心思这般污蔑姚韶。
姚喜见柏长溪的表情终于生动一些感觉心里特别舒服,又连忙哄他:“他不值得你这般忠诚,我也会对你好,远胜于他。”
“所以,求你看我一眼吧…………”
这话说太过得卑微,柏长溪一顿:“你真的很爱我吗?”
姚喜眼泪都快留下来了:“当然”
柏长溪抿唇:“我要你发誓。”
这话都快把姚喜砸昏了,他意识到柏长溪同意了,欢天喜地的连忙发誓。
发完誓他又搂住柏长溪一时间竟然欢喜的哭了,滚烫的泪珠一滴一滴落在柏长溪的脖颈上。
姚喜哭完又压着柏长溪肏,柏长溪这回温顺多了,比刚才误认为是姚韶的时候还温顺。
姚喜每每诉说爱语时都会得到他的回应。
听到柏长溪那一句低沉的“我原谅你了”。
被这句话救赎的姚喜就觉得自己像是一个在无边无际的汪洋里翻船而挣扎求生的倒霉旅人,而今终于游到属于他的岛屿。
他听着柏长溪语调轻柔的声音就像是着了魔一般压着柏长溪不停地做,不知疲惫。
直到天亮,他亲了亲柏长溪的嘴唇一脸甜蜜的抱着柏长溪睡下。
听到姚喜的呼吸渐渐绵长,一直紧闭双眼的柏长溪这才睁开眼,试探性的推了推姚喜,见他没醒,柏长溪心跳渐渐快了,雪白的脸上浮现妖异的潮红。
他摸索着一点一点解开手腕上包裹的布条,再用指尖一点一点扣开已经愈合的伤口,
他不觉得痛,只觉得快意,他要让姚喜遭受同他一般的痛楚,这种求而不得,得而失之的痛楚甚至远胜于他。
见鲜血从伤口缓缓流出,柏长溪神情慢慢恍惚了。
原来他这一生颠沛流离,迎来的是这样的结局……
第六十二章 他什么也做不好,所以什么也得不到。
浓郁的血腥气惊醒姚喜,姚喜看着柏长溪闭着眼睛手腕的伤口流出一大片鲜血的场景,他的面容一片空白,几乎无的表情看起来甚至有些冷漠。
他不明白昨晚还和他缠绵,说原谅他的柏长溪怎么就会把伤口划开任由自己流出那么多血。
他呆呆的,被震惊到几乎魂飞魄散。
又一滴血珠缓缓从柏长溪的伤口流出没入被鲜血浸湿显得有些污黑的绣被。
姚喜看着那滴血珠就仿佛落在心口上,像滚烫炽热的铁汁融出可怖的伤痕。
他忽然明白过来,柏长溪那一腔狰狞的恶意,那是迟来的致命一击,让他的内心瞬间崩塌。
他的甜言蜜语,柏长溪不相信也不接受,柏长溪宁可为一个他口中的死人殉葬,也不愿意好好活着被他捧在手心里精心爱护。
姚喜颤抖不已的手伸向柏长溪的脸,察觉到柏长溪还有一丝微弱的气息时,顿时泪水夺眶而出。
他不敢去碰柏长溪,张开嘴拼命地想从喉咙挤出声音,却怎么也说不出来,他哭到干呕,深呼吸几下他才说出话来,撕心裂肺朝寝宫外吼。
“传太医!”
在太医来之前,姚喜哆哆嗦嗦用匕首划开手腕,将伤口流下的血液都灌进柏长溪的嘴里。
血液汹涌流淌,甚至有些血液迸射在柏长溪苍白的脸上,姚喜坐在柏长溪的身边,另一只手笨拙地去擦柏长溪溅在脸上的血。
等在太医跑过来时,看见这一幕手中的药箱差点没拿稳摔在地上,太医焦急道:“陛下!您喂得太多太急可能会呛死柏侯的!”
姚喜惊慌失措像是触电般缩回手,握着手腕上的伤口脸上还有未干的泪水像是做错事一般的看向太医。
他也不知道怎么做,他知道缺什么补什么,他见柏长溪流出好多血就想着把自己的血补到柏长溪身上。
在地龙翻身后,柏长溪也是这般给姚韶喂血,后来姚韶没死只是一直昏迷不醒大抵也活不成了,因为头上致命的伤口不同于失血过多,不是昏迷几天就能醒的。
白发苍颜的太医跑到榻边,立马清理掉柏长溪喉咙里残余的血液,把一颗吊命金丹喂给柏长溪服下。
跟在白发太医身后的太医们又分出几个,处理姚喜的伤口。
白发太医一边处理柏长溪手腕上的伤口一边安抚受惊的姚喜:“陛下不要担心,此药一定保住柏侯的命。”
姚喜的脸苍白,他神情恍惚道:“他流了好多血,还昏迷过去了……”
太医叹息道:“之前臣处理柏侯的伤口时撒了止血的药,药的效果一直在,昏迷是正常的,柏侯会活下来的。”
松了一口气的姚喜,心中涌现出绵绵不绝的挫败感,柏长溪让姚喜觉得自己真的是太糟糕。
他看着柏长溪,忽然眼眶一热,眼睛一湿。
他什么也做不好,所以什么也得不到。
第六十三章 原来姚喜说爱他,竟然是真的。
究竟什么摧心剖肝的痛苦会让人一夜白头。
柏长溪睁开眼看到一头乌发变白发的姚喜,暴盲的症状已经消失得差不多了,姚喜的样子他看得清楚。
他先是一愣,反应过来后开始低声地笑。
“哈哈哈…………”
柏长溪以前就觉得自己挺刻薄的,斤斤计较睚眦必报,还容易生气动怒,就靠一张清俊昭秀的脸让所有人都以为自己是个温润如玉的君子。
如今赶上一回亲眼看到受害者一夜白头的样子,觉得自己真的是缺德,其次又觉得荒唐而滑稽,原来姚喜说爱他,竟然是真的。
姚喜见柏长溪醒来就笑,大抵是因为看见自己狼狈的样子,他的脸微微发白。
但他见柏长溪笑得眉眼都舒展开来,又怔住了。
姚喜低声道:“是我薄你。”
这可不是姚喜的风格,柏长溪那点幸灾乐祸都消失了,他收敛起笑容,看着那张和陛下相似的脸,心中很腻歪。
他偏过头很是无情道:“谁要你救我,我现在活着比死了还难受。”
游清漪死了,陛下也不在了,他还剩什么可以失去的。
姚喜目光落在自己交叉的十指上,慢吞吞道:“他没死……”
那次地龙翻身,从废墟里救出来的姚韶一直昏迷不醒,太医觉得姚韶伤到了头部,很可能再也醒不来了。
国不可一日无君,刚巧姚喜就软禁在宫中,为了稳定人心,他被一些大臣匆匆忙忙扶持登基。
地龙发生没几天,姚喜就成了新的国君,姚韶在政治意义上被“死亡”,姚喜把姚韶的葬礼都盛大的举行了。
只不过帝陵的棺椁是空的,而昏迷的姚韶被姚喜暗地送到母族柏氏在京都外的庄园里治疗。
姚喜把这些事都讲给柏长溪听,柏长溪被这巨大的惊喜冲击得表情都是空白的。
他也知道姚韶昏迷不醒情况不妙,但还是庆幸不已,活着就好,活着就好……
姚喜看柏长溪喜极而泣的样子心里酸得不行,还拒绝了柏长溪要去见姚韶的要求。
柏长溪恼怒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姚喜抿唇:“在他醒来之前你就得陪着我。”
柏长溪蹙眉:“我要是不愿意呢?”
姚喜淡淡道:“这可由不得你。”
柏长溪给气笑了,他正想说点什么好气气姚喜。
一个面容明媚的女子被宫人领着进入寝宫,榻上的柏长溪看着那熟悉的脸一怔,支起身子恶狠狠瞪着姚喜:“你威胁我!”
他刚说完,夏筠已经扑进他的怀里嘤嘤哭泣。
“柏郎!”
柏长溪无奈地摸了摸夏筠梳着秀髻的头,叹息道:“不是早让你回家了吗?”
他在接受陛下的爱意后,就不能再留着夏筠住在侯府里。
他很感激夏筠帮助他熬过那段暗无天日的日子,也觉得愧对她,所以送了不少钱财地产给她。
夏筠又哭又闹,什么东西也不要,死皮赖脸的留在侯府里等柏长溪回来。
只是没等柏长溪出宫回府,京都就发生地震了。
夏筠鼻子都哭红了,抽抽噎噎道:“柏郎,你是不是不要我了……”
柏长溪犹豫了一下没有回答,看夏筠哭得格外凄惨的样子有些心软。
好在夏筠没继续逼问,转而向柏长溪告状:“我听他说你受了重伤,但是他一直不让我来看你。”
夏筠的到来稍稍安抚住暴躁不已的柏长溪,只是他的脸色依旧不善。
姚喜眼神闪烁,他当然希望柏长溪醒来第一个看见的是他。
第六十四章 在他眼中柏长溪更像是江河湖海极深处冰凉的水所凝固的冰,那是沁入骨髓的寒。
室外的太阳正烈,花纹精巧的竹帘过滤进一室斑驳的日光,琵琶声回荡在空荡荡的寝宫里。
柏长溪侧目看着抱着琵琶的夏筠,淡薄日光落在他脸上,温柔得像蒙上一层朦朦胧胧的轻纱薄雾。
这一刻,时光都变得老旧了,沉寂又温柔。
姚喜就看着柏长溪,越看越爱,柏长溪其实从来没有对自己露过这样温和的神情,他和自己相处时面容总是冰冷的,连偶尔的笑容都是虚假而单薄的。
姚喜看得眼泪都快落下来了,游清漪说柏长溪像明亮的日光,皇兄说柏长溪像温润的美玉,在他眼中柏长溪更像是江河湖海极深处冰凉的水所凝固的冰,那是沁入骨髓的寒。
姚喜突然间觉得自己就像一个底部裂开缝隙的水缸,水不断地渗出,一点一点几乎要流淌得干干净净,偏偏柏长溪还拿着锤子在他破破烂烂不堪一击的身上敲打。
他感觉很是委屈,他想不明白呀,为什么柏长溪从来都不看他一眼,明明他也很喜欢柏长溪,也会对柏长溪很好。
可是柏长溪不相信他,他每一次的好意都被柏长溪以一种冷漠甚至刻薄的态度粗暴践踏,以至于被极度不甘困扰的他被折磨得有些癫狂。
明明知道什么事不该去做,他偏偏要去做,他是极寒冰层下涌动的岩浆,这是他的报复。
游太傅说过不能太沉迷美色或者别的事物,因为会迷失本性变得昏庸。
他也明白不该如此喜欢一个人,太喜欢一个人就会被变得不像自己。
所以姚喜一直觉得姚韶假,就是因为姚喜觉得姚韶太理智了,姚韶的克制和隐忍在姚喜眼中是虚伪的,是不值一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