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用刀[古代架空]——BY:四字说文

作者:四字说文  录入:10-01

  薛兰令轻轻笑了,他问:“你要问我,我否认了,你又不信。那又何必一而再、再而三地问呢?”
  ——“在你心里,我必然是故意牵扯了陨星坞的人。”
  “或者该说,在你的眼里,八大门派无论哪一个人,都比我薛兰令更可信。”
  段翊霜倏然回头。
  他几不可自控般向薛兰令走了两步。
  薛兰令和他没有多远的距离。
  可这几步走下来,却好像他们之间隔着沟壑、天堑,望不见底的深渊。
  行差踏错一步,跌下去,就是粉身碎骨。
  薛兰令道:“你与其在乎陨星坞为何会被牵扯到这件事中,不如仔细想想,要如何完成下一次的任务。”
  “我能救你一次,不代表能救第二次。”
  一语说尽,薛兰令转身离开。
  山顶的风猎猎作响。
  段翊霜望着那道背影,望到一切消弭风中,仍觉得心间沉重。
  俞秋意靠坐在桌旁。
  吹雪会长老的这一掌,用了七成力道。
  俞秋意虽然凭借自己的意志扛住了,寒气却还是浸入肺腑,以至于他如今想要运使内力都觉得困难,更遑论疗伤。
  这伤是不易养的,他唯有求助旁人。
  而七刀门中唯一有这份善良心肠的,也就是段翊霜。
  他等在段翊霜的房中。
  等到段翊霜回来,俞秋意站起身,正想说明自己的来意,可话还未出,他便想自己说不出口了。
  ——因为段翊霜解下面具后,那张脸显出的神情不好看。
  那是种很难形容的感觉。
  段翊霜的脸上分明没有表情,清清冷冷,一如往常。
  可俞秋意看在眼里,能觉得他比平时更冷。
  那不是一种心情好的表现。
  俞秋意看人识物不算一流,但对情绪的感知还算明显。
  他眼看着段翊霜取下面具,坐在桌旁,自己斟了杯茶水,又一口就饮尽了。
  俞秋意迟疑了片晌。
  他问:“你们……说了什么吗?”
  段翊霜垂着眼帘道:“没有说什么。”
  有些东西可以说,也可以不说。
  薛兰令的事情也就是最好不说。
  俞秋意便道:“我虽然不知你们究竟发生了什么,但这一路行来,不算朋友也胜似朋友。无论发生了什么事,看在彼此同行的份上,也要冷静些。”
  “我很冷静,”段翊霜道,“我没有不冷静的时候。”
  俞秋意道:“所谓知音难觅、知己难求,在这世间想要有这两者之一,都是天方夜谭,又何必事事都要如意?”
  段翊霜抬眼看他:“你也知道我们意见不同。”
  俞秋意道:“看你们两人的性子就知道了,他是剑走偏锋的人,你却更正直些。”
  段翊霜道:“那也许就是道不同。”
  道不同,不相为谋。
  他们其实迟早也会分道扬镳的,彼此心知肚明。
  俞秋意却说:“可我也能看得出来,你们对彼此都很特别。”
  段翊霜道:“特别?”
  俞秋意道:“很特别。”
  段翊霜道:“有什么很特别?”
  俞秋意道:“给我感觉就是这样,你若真要我说,我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到。”
  顿了顿,俞秋意又道:“我只认为朋友间只要值得相交,就不要迟疑踌躇。”
  段翊霜听罢,忽而笑了笑。
  他站起身来,叹道:“……不,我与他,皆不值得相交。”
  应得简短,段翊霜转身离开。
  这一日过得无声无息。
  江湖上沸腾的大事传进七刀门里,也只是一条条清楚简短的信息。
  没有人声激昂做衬,生死之事,不过是白纸黑字,印在上头的,一笔一划,尽显刀锋。
  而在第三日时。
  俞秋意再次接到了门主发来的命令。
  风雨飘摇,也会一瞬死寂。
  他们也曾站在七刀门的大门前,面具后的神情皆不示人。
  但捏住字条的手指,皆是相似的白。
  俞秋意揉着肚子感慨:“我连内力都不能用,还暗杀什么,他就是打定主意要我死。”
  段翊霜沉默了片晌。
  他忽而松开字条,在夜色里泛白的手指握上剑柄。
  声音是很轻的。
  落在俞秋意的耳中,却有着无穷无尽的力量。
  ——“你不会死的。”
  作者有话说:
  小翊:我保护你。
  俞秋意:(热泪盈眶)无瑕剑,你真是个好人!
  教主:我保护你。
  俞秋意:你要做什么!(警觉)
  教主:没说你。
  俞秋意:哦,那我走。


第三十章
  那真的是一把与众不同的剑。
  剑光走在黑暗里。
  ——“逃,”段翊霜轻声道,“逃得越远越好。”
  于是俞秋意就动了。
  他开始逃跑。
  要逃、要躲、要避开七刀门的杀手,要走过山,要跨过河,要奔到黑暗里没有尽头的地方去。
  他很听话。
  他逃得很快,绝不是一步三回头的样子。
  他知道自己越是迟疑犹豫,越是在拖累别人。
  ——俞秋意不会做一个累赘。
  他不回头,他直直冲下山、越过溪流,翻过石头、踩过枝桠,用尽气力去奔跑。
  没有内力,就用意志支撑自己。
  一步也不能停!
  俞秋意低头迈步,右手死死捂在被拍过一掌的胸前。
  他感觉到冷,也感觉到热。
  心底很冷,他的身体却很热、非常热,热到他甚至怀疑自己发了烧。
  但俞秋意还是不能停。
  他绝不能停!
  他大口大口喘着气,感觉冰冷的空气灌入了喉咙。
  冷,太冷了。
  可还是不能停!无论如何都不能放弃!
  避开、逃走,本就是为了活下去。
  任何半途而废、任性妄为,都会让他丢掉自己的命!
  俞秋意抹了把脸。
  他感觉到了。
  他的脸很烫,他的手很冷,他浑身上下都在冒汗。
  这些汗水被他疾驰带动的风吹得很冷。
  他深吸口气。
  然后他不动了。
  ——因为一把刀落在了他的脚尖半寸之地。
  七刀门的门主悄然而至。
  俞秋意抬了眼,就见到面具后的那双眼睛。
  没有温度,甚至空洞。
  俞秋意动了下唇。
  门主道:“你接下了任务,就该完成你的任务。”
  俞秋意往后一退。
  门主又道:“第一次,我留了你的命,但不代表还有第二次。”
  他逃不掉了。
  俞秋意明白。
  他看着门主,冷冷道:“你究竟是谁?”
  “我是七刀门的门主。”
  “你也是想要杀了我的人,”俞秋意道,“我不认为一个门主,会亲自来捉拿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杀手。”
  门主便笑:“的确,俞大侠不是个蠢人,自然能想通这一点。”
  “但也仅止于此,”俞秋意说,“你到底是谁?”
  门主道:“你已经知道了,我是要杀了你的人。”
  俞秋意问:“那你又为什么要杀我?”
  门主抬起手来,指尖直直指向他。
  指甲被月光映着,竟有几分锐利的感觉。
  门主道:“七刀门是什么?”
  俞秋意道:“杀手组织。”
  “那便是了,既然七刀门里只有杀手,那我也会是个杀手。而杀手,通常都有主顾。”
  “有人要你杀我?”
  “的确,有人出了千两纹银,要你的命。”
  俞秋意冷笑:“那你就该在我刚刚出现时杀了我。”
  门主道:“我是个杀手,却也是个商人——我与他们不同。我不立刻杀你,是因为你还有用。”
  俞秋意道:“什么用?”
  门主道:“七刀门里不缺情报,做杀手的,越是要掌握许多细节,而我,最喜欢出卖自己的顾客。”
  俞秋意眼珠一颤。
  他追问到:“你是什么意思?”
  门主道:“我可以告诉你是谁想要杀你。”
  “但你需要我做些什么?”
  “不是难事。”
  “对你来说不算难事的事情,也许对我来说,就是很难的事。”
  门主道:“不,绝对不难。”
  俞秋意问:“那是什么?”
  门主看他片刻,正欲答话。
  然而剑光太亮,亮得快,奔来的速度也快。
  那把漆黑的剑唯有剑柄融在夜色里。
  剑身每寸锋利的刃都是那么白。
  它飞至、刺来,就要穿过门主的胸腹。
  ——它是能做到的。
  因为它属于段翊霜!
  可它却没有做到。
  不是因为门主的武功高强,能轻易将这把剑挡下。
  而是因为薛兰令出了刀!
  那道身影如轻云流烟般一晃而至,瞬息间倒悬出刀!
  发丝在光里层叠生辉,那把刀冷绝惊艳。
  他这刀,挡下了段翊霜的剑。
  他这一刀,也正正划上了赶至的段翊霜!
  肩膀骤然生痛。
  段翊霜侧首看去,只见得鲜血倾流,倏然如注。
  额上便冷汗丛生。
  薛兰令不爱用刀。
  他也不会用刀。
  ——可这把刀在他的手中,成了兵器,他运使起来,却也如鱼得水,好似已用过千百遍。
  刀光也很冷。
  这一刀划伤了段翊霜的肩膀,这份冷意也随着伤口不断向下,好似要深入五脏、涌进六腑,让人为这份寒意引颈就戮。
  段翊霜绝不是一个会引颈就戮的人。
  哪怕这刀光追来,刀影在空中旋转出昏昏白影。
  段翊霜也不会为之沉迷。
  段翊霜足尖一点,他不用右手,转而以左手探出,将被挡下的剑重新握住。
  剑和刀碰在了一起。
  薛兰令幽深的眼睛藏在刀光之后。
  在黑暗里。
  在黑夜里。
  在无声无息的风里,在靴底碾过的泥土里,在段翊霜一眼望去的所有里,藏得让人无法看清。
  ——薛兰令再出了刀。
  刀很稳。
  刀也很锋利。
  这刀刺过去,要的是见血,要的是性命。
  ——他也不能停下。
  谁都明白,这是一场无解的局。
  端看谁更心狠,谁才能立得下去。
  第七声铮鸣响彻时,薛兰令停了步。
  段翊霜随之一顿。
  薛兰令回身道:“门主,这两人实在驽钝不堪,不如交予属下惩罚一番,教他们涨涨记性。”
  门主双眼微眯。
  门主道:“不必,我另有打算。”
  这是点到为止,不许过问的答案。
  薛兰令却不退反进:“如此,还请门主允许属下处置此人。”
  那把刀抵在了段翊霜的颈侧。
  门主道:“哦?你想如何处置此人?”
  薛兰令道:“杀之。”
  “很好,”门主沉声道,“你现在就动手,让我看到你的忠心。”
  抵在颈侧的刀一轻。
  段翊霜没有拼死的决心,也不想拼死。
  败在薛兰令的手里,既是必然,也是偶然。
  ——他但凡心狠,就也能赢过。
  可段翊霜不是心狠的人。
  他做不到,也就立不稳。
  薛兰令的声音近在咫尺,带着零星温柔笑意:“门主想看属下的忠心,属下自然不会推辞。”
  ——这句话音落下了。
  刀先刺进段翊霜的右腿。
  比之更重的伤,段翊霜也受过,更痛过。
  但绝没有一次伤得让他的心也跟着痛。
  ——他其实已经很少受伤了。
  他几乎不会受伤。
  可薛兰令刺过他三刀,每一刀,他都不曾料到。
  他总是在意外。
  说不出是心酸还是茫然,愤怒亦或悲伤。
  段翊霜想转头去看薛兰令的神情。
  ——却又忽而想起,他看不见薛兰令的神情。
  即使看见了,也读不懂那张脸。
  ——无论快乐痛苦,所有心绪,都被薛兰令掩藏在毫无真心的笑容里。
  段翊霜想,他知道的。
  他知道薛兰令的心已经死了。
  可他等到现在才知道。
  原来自己的心是活着的。
  ——会跳动,也就会疼痛。
  段翊霜没能转头。
  他不再想,薛兰令也捏住了他的下巴,不允许他转头。
  那就会很疼。
  那把刀似乎还想往上划去。
  俞秋意忽而道:“放过他!你就算要我的命都行!”
  门主怫然不悦:“你的命并不比他值钱。”
  俞秋意道:“可我有用,你说的,我对你有用。只要你放过他,我就做你想让我做的事!”
  门主道:“那或许会很难。”
  俞秋意道:“我不怕难。”
  门主道:“或许会死。”
  俞秋意没了耐心,直接吼道:“我还怕这个?!”
  门主便转头看来。
  门主道:“那就放了他吧。”
  薛兰令的表情隐在面具之后。
  他轻声说话:“可他知道七刀门的秘密。”
  门主一摆手,道:“随你怎么处置,但不许让他死。”
  话音落下,门主拎起俞秋意的后领,带着人翩然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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