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睿修走的时候,林自安的亲事还没定,这会儿林慕便和他说起这事。
初闻林自安要娶林筠时,林慕心中也是讶异的,后来某次和林自安谈起此事,才知各种缘由。
那王寡妇长得好看,丈夫死后,有些泼皮时常徘徊在门前,林筠为何有此名声,也都是这些泼皮被她骂过,那些人传出来的。
有一次,林自安碰巧遇到了,待那泼皮走后,母女两抱头痛哭,林自安内心最柔软的地方被触动。十岁的林筠尚且是个孩子,可已经用她稚嫩的羽翼护住重要之人。
自那以后,他就不禁时常出现在王寡妇家门前,直到他考上了秀才,去洲府求学。渐渐地,他意识到自己对那个坚强的女子有了不一样的情感,这才下定决心,中举那日便上门提亲。
世间的情感本就最难说清,林慕也只能为林自安高兴,只是想到刘桂莲和刘云巧素日的性情,又不禁为林筠捏一把汗。这门婚事,同当年林生和许秀琴何其相似,且当时的林生和今日的林自安根本无法相提并论。
到了时间,林慕他们便往老宅去。
今天,老宅热闹异常,屋前更是停了数辆马车,连县令都亲自上门道贺。林自安在书院的好友们也纷纷来贺,那些年轻的华服公子穿梭在席间,自是引来不少怀春少女的目光。
季睿修带了一套上好的文房四宝,林自安自然喜欢。他身边的林筠今日一身繁花粉裙,一双大大的杏眼,看着格外灵动,举止也算大方。
林学今天很是精神,看见季睿修忙上前招呼,攀谈了几句,林慕他们便落了座。
老宅今天的席面是林学酒楼的厨子做的,菜品丰富不说,味道也是顶好,村民无不称赞。林慕早起吃多了,这会儿肚子还胀胀的,倒是没吃多少。
今天二房要招待的人挺多,林慕他们也没多留,没走多久,墙角边却传来说话的声音。
“今天是什么日子,你一天跟在安儿身旁,生怕别人不知吗?”
那刻薄的声音,不是刘桂莲还有谁?
“阿奶这话就不对了,我与安哥已经定了亲,合该在他身边,咱们还是别在风口说话了,免得别人找来,以为你不喜欢孙子挑的孙媳妇。我先进去了,待会儿安哥找我呢。”
林筠的声音脆生生的,却是不卑不亢。
“你你你。。。。。。”
刘桂莲的声音逐渐飘远,林慕和许秀琴对视一眼,看来,林自安的这个媳妇可不是个受气包,老宅往后的日子定是热闹极了。
第22章 老宅丑事
林家二房席面办的体面,又有林自安这个未来的官老爷,一时间村里无人不称赞。
先前,因为田钰和林玉莺,田、林两家难免生了嫌隙。如今时移世易,季睿修已定了林慕,而田钰也常住静安县,鲜少出现在清河村。如今林自安中了举,田家也少不得要走动,林家二房也卖了几分面子,一切看来倒是风平浪静。
一个多月过去了,林家二房仍旧风光无限,却在这时,林玉莺竟然做出跳河轻生的举动,林伟家的长子过来叫林生的时候,一家人震惊不已。
说起林玉莺,有些刁蛮任性是真的,有几分女人的小心思也是真的,但到底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林慕对她有不喜但也没到厌恨的程度。
十二月的清河冰冷刺骨,究竟是何缘由,竟让她能在这个时节一跃而下?林慕百思不得其解,又想到林自安难免添了几分担忧。
林生到老宅的时候,堂屋里坐着几个大老爷们,个个面色沉重,场面异常安静,林生也找了个位置坐下,此时,刘堂正为林玉莺救治。
林玉莺究竟为何跳河,在场之人没有一人清楚,先前因为林自安中了举,林家二房皆沉浸在喜悦中,倒也没看出林玉莺有什么不妥。
等了半个时辰,刘堂进来了,林自安忙上前询问林玉莺的情况。
刘堂面色沉重,有些犹豫,又见屋里都是林家人,思索片刻还是开了口。
“莺儿得救及时,已经无大碍,可是她,她,她竟然有了身子。”
不过短短一句话,于屋里的人却是五雷轰顶,几个大老爷们一时反应不过来,竟都蒙了。
还是林自安先回过神来,觉得自己定是听叉了,哆哆嗦嗦开口确认,却见刘堂肯定地点了点头。恰在此时,林才一口气没上来竟然昏了过去,众人又是一阵手忙脚乱。
好不容易将林才安置好,林自安脚步虚浮,他脑子乱成一团,迷迷糊糊往林玉莺闺阁而去。
林玉莺此刻还在昏睡,刘云巧两眼无神坐在床边,显然,刘堂已经将林玉莺怀孕一事告知了她。
她见到林自安,像找到了主心骨,撕心裂肺地哭了起来。
对于一个未出阁的女子来说,未婚先孕意味着什么不用明说,姑且不算林家二房对她的教养打了水漂,她的这一生怕是毁了。
林自安直直地盯着林玉莺,苍白的面容仍旧挡不住她美丽的容颜。从前,林自安以为他的妹妹只是被惯坏了,可如今她竟然做出这等丑事,他难以置信亦难以接受。
“安儿,你想想办法,她是你亲妹妹。”
刘云巧已经哭哑了,林家二房日子好过,林玉莺是女子,又因长相秀美,多年来,她都盼着林玉莺能嫁个好人家,可如今,一切都成了泡影。林学还在镇上没回来,此刻,刘云巧所有的指望都在林自安身上了。
林自安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看见刘云巧的样子只好温言开口道:“等莺儿醒了,咱们弄清事情的来龙去脉,才好再想法子。”
不过一个时辰,得到消息的林学便匆匆赶了回来,他担忧了一路,却万万没想到等到的竟是这样的结果,脚步一个踉跄,差点没站稳。
“老二,今天这事好在没有外人知道,待玉莺醒了,若能问清孩子的父亲是谁,便只能嫁了,若不能,为了林家也为了玉莺那孩子,这孩子留不得,今天发生的事,你们都要牢牢管住自己的嘴,否则,不仅影响自安的前程,咱们林家往后更无法在清河村立足了。”
到底是林伟做了三十几年的李正,虽也大惊,好歹没乱了阵脚。而在场之人也知其中利害,忙点头应是。
“大伯说的对,是我没有教养好女儿。”
林学现下哪还有往日的风采,他气得心肝都疼了,真恨不得将那登徒子千刀万剐。
林玉莺醒后,一行人便都往她的屋子里去,只见林玉莺将自己蒙的严严实实,全然不理会刘云巧的问话。
“莺儿,你告诉大哥,究竟发生了何事,别怕,大哥在。”
终究是自己疼爱了多年的妹妹,哪有弃之不顾的道理?
林玉莺依旧没有拉开被子,只片刻,便传来呜呜地哭泣声,林学被气得两步过来扯开了被子,抬手便是一巴掌。
这一巴掌不仅打蒙了林玉莺,一屋子人也都惊了,林玉莺直直地盯着林学,片刻竟一面流泪一面大笑,喃喃自语到:“我为何没死?为何没死?谁要你们救我,我连死都不能自己做主吗?”
看见林玉莺疯魔般的样子,刘云巧也崩溃大哭,她的女儿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她怎么能接受她引以为傲的女儿变成这样?
“爹,事情尚不清楚,您先顺顺气。”
林自安走过来,坐在床边将处在崩溃边缘的林玉莺搂住,用手顺着她的背。林自安的举动显然让林玉莺渐渐平静下来,她闭上眼,一串泪珠缓缓滑过她苍白的面容。
林玉莺是女孩,林学打小就疼爱她,刚才气急打了她,现下看她的样子又难免心疼。
“莺儿,告诉大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咱们才好解决。”
见林玉莺渐渐平静下来,林自安低柔询问,林玉莺也断断续续道出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原是为林自安大摆宴席的那日,戌时三刻,有一作侍女打扮的女子寻到她,说林自安在后院与书院中的公子谈诗,请她一同过去,她竟没有任何犹豫地跟着去了,没走几步,便被人捂住了嘴,一路被带到柳湾坡,随后便被人侵犯了。
林玉莺回想起那夜,连身体都在微微颤抖,那是她不愿面对的噩梦。
那日后,她惶惶不安,浑浑噩噩地过了一个月,她不敢向任何人倾述此事,只敢在无人的地方自己痛哭。更令她无法接受的是,她的月事迟迟没来,近日却总有恶心作呕之状,她怕、她恨,才寻了短见。
就在不久前,她站在清河边,都能感受到清河的寒气,可她一点也不怕,只觉得可以带着这残破的身躯解脱了。
终究是她的自以为是、心高气傲害了她,若非他不服林慕得了季睿修的爱,想从那些书生中寻个出生更好的,也不会未加思索就跟着那侍女而去,落到今日这番田地,终究是自食恶果罢了。
可谁知,她居然被人救了,她连那些肮脏的回忆都不能自己带走,要带着这个噩梦苟活于世。
“是谁,是哪个禽兽?”
见林玉莺流着泪将原委说明,林学气极,他娇养的女儿,连给人做小都不愿,却被登徒子白白糟践了,还珠胎暗结,若那人在他眼前,定要上去和他拼命。
“夜里太黑我看不清他的样貌,只是那人力气极大,醉醺醺的,我抓他、打他、求他,都无济于事。后来,他好像睡死过去,我才自己跑回了家。爹、娘,为何不让女儿就此去了,肮脏之人何必苟活于世?”
林玉莺说到此又嘤嘤哭了起来,林自安的手紧握成拳,他又气又心疼。那日,有几个永安洲来的公子哥看清河村景致优美,便多留了两日,究竟是谁,他视为同窗知己却害他妹妹至此?
林自安抬起头,一眼扫过屋前,却见一片灰色衣角,他吓了一跳,忙问是谁。
却见一男子缓缓走近,他生的高挑,浓眉星目,右脸却有一条及显眼的疤痕,生生破坏了这张英俊的面容。
“宇霆,你怎会在此?”
林宇霆,便是今日救了林玉莺的人,林家人千恩万谢后,已经送了他离去。看到他,林家人惊惧不已,他来了多久,又听到了多少?
林宇霆看着屋里众人惊惧的神情,没开口,却从衣袖中掏出一根点翠的银簪子,林玉莺看到此物,似受到惊吓,将脸埋在林自安胸口,那汹涌的泪,浸湿了林自安胸口的衣角。
“这簪子,是我送给莺儿的,怎会在你那里?”
“对不起,我想玷污了你妹妹的人是我。”
林宇霆此话一出,一屋子的人都惊讶不已,怎会,世上竟有如此巧合的事情?
林宇霆不理会屋里人的震惊,说起了那日的事。
那日,林自安家热闹异常,夜幕时分,林宇霆本打算离开,却被提着酒壶而来的陶东留了下来。谈起早几年三人在学堂求学的日子,林宇霆想起往事禁不住多喝了几杯,越往后便越觉得身热难解,脑子也越来越昏。
第二日,发现自己躺在柳湾坡,脸上身上有好几处被抓伤,身旁有几片撕碎了的衣角和血渍,而这跟簪子正是落在了他身旁。
这一个多月,林宇霆亦是在疑惑中度过的,他心有隐隐的猜测,但林家二房却没有任何动静,他想着也许是自己想叉了,却在今日碰巧遇见跃下清河的林玉莺。他回到家中,越发觉得自己的猜测没错,才拿上簪子再次往林自安家来,却不想,竟听到了那日的实情。
“你这个禽兽。”
林学冲过来,一脚将林宇霆踹翻在地,林伟忙上前拦住他。
“陶东,竟然是陶东,我将他当做兄弟知己,却不想,他居然暗害我妹妹。只怕那酒也有问题。”
林自安天生聪慧,从两人的叙述中便明白了是谁设计了这件事,因而才更痛心。他们三个从前关系极好,后来,林宇霆家出了事,不能再继续求学,而陶东一家也搬去了静安县,可是在他心里,三人的情谊从未断过。
“是,我喝了那酒便觉得身上燥热无比,所有的一切都太过蹊跷。自安,我对你不住,此事,我会负责,我家虽已没落,但我定会拼尽全力爱护你妹妹。”
林家人一时没开口说话,最后还是林自安点头答允了,林家人觉得这已经是最好的解决方法,好在,林宇霆是个值得托付的,也算一点安慰了。
第23章 林自安诉苦闷(1)
天越发冷了,刘力平如今身子不太好,林慕除了时常到林悦家陪伴外鲜少出门。
这日午后,林慕正赖在碳火盆前陪许秀琴说话,林自安却上了他家门。林慕惊异于林自安短短几日的沧桑,看来林自安因此事大受打击。
那日从林生口中知晓了林玉莺的遭遇,林慕虽不喜二房,与林玉莺也不睦,但说到底,林玉莺也只是个被宠坏了的女孩,还未出阁就遭此劫难,又差点丢了性命,从前的那些口舌之争也显得不值一提了。
“安哥,您来了,外面冷快进屋。”
先前,林自安中了举又定了心上人,是何等的意气风发,又怎能和眼前之人联系起来。
“自安,事情虽出的意外,但到底,林宇霆也算可托之人,你别为难自己,要打起精神呀。”
许秀琴心肠软,如今有了身子,看见林自安的样子又免不了心疼。
“大伯母说的是,只是心中苦闷,想寻慕儿说说话。”
“能想开就好,我身子有些乏了,你们兄弟两说说话吧,我进屋躺会儿。”
林慕忙将许秀琴扶回屋里,再回到堂屋时,却见林自安直直盯着烧得正旺的碳火,眼中皆是空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