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里既然没有,此事我们还会细查。”
“查?查什么查?分明是食铺的问题,静安县官府若不敢怪罪季少爷,那我只好去永安洲击鼓鸣冤了。”
所谓有钱能使鬼推磨,他王家也并非不认得几个做官的,但凡他忍不下这口气,就不怕和季睿修斗一斗,且理本来就在他这一方,也没什么好怕的。
“各位官爷,不知吴妈妈的房里查了没有?”
正僵持间,却闻林慕突然开口,林慕问话时,尤其注意了陶姨娘的神情,抓到了她片刻僵硬的脸,心中便有了几分把握。
“整个院子都查过了,且不知林公子说的是哪个吴妈妈?”
于捕头被林慕弄得一头雾水,林慕与王家素无交集,怎会突然问出这样一句。
“就是得了恶疮的吴妈妈呀。”
林慕话音才落,便感受到了一股视线,抬头间,与陶姨娘来不及收回的视线撞了个正着。
“恶疮?咱们兄弟几个没瞧见什么人得了恶疮呀。”
“王夫人,可能麻烦您将陶姨娘院里的奴才都叫来?”
林慕也顾不得回答官兵的疑惑,转头便向王夫人询问。
“自然,佩玲,去,带人将陶姨娘院里伺候的人都叫来。”
王夫人虽不知林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事情既然已经查到了这里,这样的举手之劳,又何必拒绝。
“这,院子已经让你们搜了,什么都没找出来,现下还要将我院里的人都叫来,这往后叫我如何在王府立足,怎的就偏偏要搜我的院?”
同方才镇定的模样相比,此刻陶姨娘已经有了阻拦的意思,可就是这个举动,让林慕几乎确定这药就是她下的。
“夫人,你是不是糊涂了,人家这是看不起王家,觉得咱们好欺负,你好歹也是县令的嫡女,怎的就怕了他们?”
王坤见陶姨娘一副梨花带雨的模样,又觉得今日的事委屈了他们王家,心中已是十分气愤,见自家夫人还要由着外人的话,更是恼怒。
“为了找出害我儿的凶手,别说这院子,就是整个王家的奴才我也能叫来,佩玲,去。”
王夫人语毕瞪了陶姨娘一眼,却连个眼神也没给王坤。
王坤觉得失了面子,更是恼怒,却又顾着王夫人的身份不敢轻易发火,只能急急敲打着桌面以释放心中的怒气。
半晌,佩玲便将陶姨娘院里伺候的人都叫了来,林慕搜寻一番,都不见有恶疮的人,便知道这吴妈妈并不在此。
“请问王夫人,陶姨娘院里的奴才都到了吗?”
王夫人分外留意方才林慕所说的吴妈妈,目光扫了一圈却不见人,便道:“吴妈妈呢?”
“吴妈妈病了,妾怕染了别人,便叫挪出院里了。”
“请于捕头派两个人去她屋里瞧瞧。”
眼见于捕头便要派人去吴妈妈的屋里,陶姨娘闪过一丝慌乱,却又很快镇定下来,这瞬间的变化没有逃过季睿修锐利的眼神。他虽不知林慕为何如此笃定,不过,眼下的情形,足以证明林慕的想法。
“几位官爷慢着,吴妈妈的病容易传染,几位官爷冒然前去怕是会伤及自身。”
只要是人,对会传染的病还是惧怕的,陶姨娘此话一出便犹豫起来。
王夫人却不是个傻子,陶琴前后反差足以证明一些东西。
“她既是得了染病,你为何不来告知我这个当家祖母,却将人私下留在府中?若染及旁人,岂非整个王家都危险?”
王夫人一向威严厉害,几句责问下来,陶姨娘辩无可辩,却看着愈发无辜可怜,不过他在这副做派也就能哄哄王坤。
“恶疮而已,并不会传染,若官爷不信,尽可问问两位大夫。”
“是,只是恶疮的话是不会传染的。”
于捕头听叶大夫和刘大夫都如是说,便让陶姨娘院中的人带路,派了两个人去搜吴妈妈的屋子。
说是挪出了院子,其实不过一墙之隔,几步路的事情,没等多久,几个人便回来了。
“大人,这是从吴妈妈屋里搜出来的。”
那官兵将一包类似药粉的东西递给于捕头,于捕头又将此拿给叶大夫辨认。
叶大夫闻了几下,眉头紧皱,联想到今天这一出,已经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
“这是巴豆粉。”
叶大夫话音才落,王夫人便站起身,三两步走到陶姨娘面前,抬手就是一巴掌,这一巴掌在静默的氛围下尤其响亮。
陶姨娘痛叫出声,左脸居然有几分红肿,眼中泛起泪花,捂着被打的左脸不可置信地看着王夫人。
这王夫人威严厉害是真的,却也是个性情中人,一般人家的主母为了顾全面子,即便恼怒亦不会在众人面前做出这样的事,林慕对她倒是多了几分敬佩。
“你做什么?成何体统?”
王坤见此,一边呵斥一边将王夫人拉开。见陶姨娘红肿的脸,闪过几分不忍,竟是不知是在心疼她,还是心疼这张姣好的面容染上了瑕疵。
第109章 狡辩
“体统?我儿的命都差点没了,我要什么体统?贱人,我王府好吃好喝地供着你,居然起了如此歹念要害我儿。”
王夫人说到气愤之处,将护在陶姨娘身旁的王坤撞开,抬手又是一巴掌。这泼妇一般的做派,将在场的男子都震得说不出话。
“姐姐,姐姐你冤枉我了。”
陶姨娘一边闪避一边狡辩,两巴掌下去,整个脸颊都红红的,连额间的发都在撕扯间掉下几缕,显得狼狈不堪。
“你住手,好歹是我王坤的正妻,这样泼妇一般的行径像什么话。”
王坤一边说着一边将王夫人拉开,许是用了几分力的缘故,王夫人差点摔倒。她不可置信地看着王坤,愣神间,眼中的泪花翻涌而下。
王坤一向好面子,眼看家中闹出这样的事,一妻一妾更是各自委屈各自哭泣,只觉得脑子都要炸了。
“请各位镇定,陶姨娘,你方才为何要阻拦我们去这吴妈妈的屋子,又为何撒谎?”
陶姨娘虽听到了于捕头的话,却还是一手捂着脸,一手拿着帕子嘤嘤哭泣,倒是对于捕头的话未作回应。
当了多年捕头、杀人放火者、大逆不道者,什么没见过。面对陶姨娘这样的角色,于捕头可不缺少耐心。
“怎么?陶姨娘是想去县衙公堂上去说吗?”
看到陶姨娘只哭不说话,于捕头轻飘飘冒出一句话,又拿着手边的茶盖来来回回把玩,竟是没有半分办案时该有的严肃。
王夫人现下也镇定了两分,她重新坐回位置上,用帕子将面上的泪拭了拭,嘴边泛起一丝冷意。
“于捕头,她嘴硬,便好好问问她贴身伺候的人罢,不过是血肉之躯,看他们是要包庇这个贱人还是要自个儿一条命。”
王夫人话语间满是狠厉,她只要一想到她的儿子差点去了一条命,心中的恨便像被大风助长的火苗,越烧越旺。
“是不是你做的?”
王坤将事情前前后后想了一遍,心中也开始怀疑,却还是询问起哭的梨花带雨的陶姨娘。
陶姨娘现下终于止住了泪,很是虚弱地上前几步,跪倒在王坤身前。
“老爷,妾伺候您多年,您知晓的,我连一只蚂蚁都舍不得踩死,这巴豆又不是什么名贵之物,仔细搜搜,怎就确定只有妾身边的人有呢?”
语落,陶姨娘又是留下两行清泪,加上红肿的脸颊,活像被人害了似的,好不委屈。
“陶姨娘说得对,可偏偏查了整个东来食铺、王夫人的院子、就偏偏在你院里找到了呢,碰巧了,那小厮也只将食盒在你院里放下过。最奇怪的是,明明吴妈妈只是得了恶疮,你却说是得了染病,想阻止我们去搜查,这又是什么道理?”
“不,不是,大夫,大夫说她得的是染病,我才将她挪出院子的呀。”
“喔?不知是哪个大夫看的病?”
“是,是一个,一个游医,请老爷恕罪,只因吴妈妈跟随妾多年,若事情传扬出去,恐怕吴妈妈会被赶出王府,妾才隐瞒了的。”
林慕冷眼瞧着陶姨娘做戏,嘴角不禁扬起一个笑容。还以为是多厉害的女人,却连现下的处境都没有弄清楚,还在求王坤,殊不知,走了官府的案子王坤又如何做得了主?
“陶姨娘既想瞒得一丝不漏,怎么您院里洒扫的侍女都一清二楚,且口口声声说是恶疮?莫不是陶姨娘为了保住吴妈妈,将院里所有人都骗了?”
林慕此言一出,陶姨娘一时说不出辩解的话,于捕头见状,叫士兵将陶姨娘身边伺候的人再次叫进屋里。
几个丫鬟小厮战战兢兢跪倒在地,于捕头巡视几下,找到了他们进来时在院里说话的那两个婢女。
“你,还有你,方才你们两在院里说吴妈妈得的恶疮,是谁告知你们的?”
那名唤小玉的婢女抖着身子,看了眼跪在地上自身难保的陶姨娘,咬了咬牙道:“回,回官爷的话,是姨娘跟前的红袖姐姐说的。”
那红袖突然被提及,吓了一跳,抬头间对上王夫人如恶魔般阴厉的眼神,心下更是害怕,恨不得将头埋到地下去了。
“红袖,你说。”
“奴、奴、奴婢不知,奴婢不知。”
红袖结结巴巴,只一个劲道不知,一边说还一边磕头,那副心虚害怕的样子,不知,骗三岁小孩呢?
“红袖,看来陶姨娘对你很是不错,可你似乎忘了,姨娘不过也只是王家的奴才,你竟不想呆在王家了,佩玲,拿上她的卖身锲,卖到青楼去。”
王夫人语气绝厉,红袖乍闻一惊,差点跪不住倒了下来。
“不、不,夫人,奴婢,奴婢是听陶姨娘说的,说吴妈妈得了恶疮,需要静养几日,她手上的活便让我接了。请夫人饶命、请夫人饶命。”
奴才虽要照着主家的吩咐做事,好歹是清清白白的好姑娘,若真被卖到青楼,还不如死了算了。那红袖是真的怕极了,磕头磕的额上都冒了几丝血迹。
“早说不什么事都没有了,行了,别磕了。”
“是、是,谢夫人,谢夫人。”
撒了一个谎便只能用另一个慌去圆,可谎言终究是谎言,总有被揭穿的那一日。
此刻,陶姨娘连面上的伤痛都顾不得了,她脑中思绪万千,只想着如何能将自己撇干净。
忽而间,陶姨娘的心腹侍女喜绣一下跪倒在地,众人疑惑之际,却听见她开口道:“夫人饶命、老爷饶命,这一切都是奴婢做的,姨娘她什么都不知晓。”
在场众人没有傻子,这事究竟是谁做的,已经十分明了了,却不想陶姨娘身边的人倒是个个忠心。
“喔?你倒是说说你做了什么?”
王夫人几乎被气笑了,联系先前的种种,即便这侍女想替陶姨娘背锅,也是万万不可能了。
“不久前,奴婢在园子里不小心撞到了少爷,少爷便对奴婢百般折辱,奴婢怀恨在心。刚好院里的吴妈妈得了恶疮,需要巴豆入药,奴婢便留了些。今早,见少爷的食盒无人看管,便请了歹念,加了些巴豆粉。奴婢不是有意想害少爷,只是想让少爷吃点苦头。一切都是奴婢自己做的,真的不关姨娘的事,请老爷夫人明鉴、请官爷明鉴。”
本来已经处于绝望的陶姨娘,听到喜绣如是说,将头低了下去,一时间,众人竟不知她在想什么。
突然间,她站起身,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喜绣跟前,抬手就是两个响亮的巴掌,这突来的行为,让在场众人一阵惊异,甚至连喜绣都有片刻的愣神。
“你个该死的奴才,自咋们进府,老爷夫人待我们一向不薄,你怎么可以做出这样的事,往后,我有何脸面面对老爷和夫人,你个,呜呜呜,你个该死的奴才。”
陶姨娘这番行为,林慕竟不知该用什么样的词汇去形容了。主仆两一番前后矛盾的说词,足以让整个事件明了,可是到了这个时候,居然还能做戏。脸皮之厚、为人之自私、心思之毒辣可见一斑。
“行了,陶姨娘、喜绣,两位可别再做戏了。什么染病、游医,什么记恨下药、无知,当官府是吃干饭的吗?”
于捕头毫不留情地揭穿这惺惺作态的主仆,看见陶姨娘一张艳丽的脸庞,心中却直犯恶心。
“是,是我没有管教好下人,才让她犯下这惊天大罪,请老爷夫人责罚。”
说完,陶姨娘又掩面哭起来,而王坤此时却是一言不发了。陶姨娘从一开始便诸多隐瞒,现下,又让下人去当替死鬼,这样的把戏,他怎么会看不出来。
“该如何定罪,一切请官府做主罢。”
王坤撂下这样一句话,便不再开口,甚至对陶姨娘的含冤哭诉也视而不见。
“老爷、夫人,有一位自称东来食铺的周公子前来求见。”
王夫人转头看见季睿修,似是在询问是不是他的人,季睿修点了点头,王夫人便叫小厮将人带进来。
只见周大山黝黑的脸上泛着几丝红晕,想来是赶着过来,被阳光晒得。而他身后是两个被押着而来的汉子,其中一个正是先前在食铺外面大放厥词的那个汉子,至于另一个,林慕总觉得有几分眼熟,似乎是在哪里见过。
“于捕头,方才这个汉子在食铺外面危言耸听,行为颇有嫌疑,少爷便叫我跟着去一探究竟。谁知,这居然是个地痞无赖,收了陶家的钱,给我们食铺泼脏水,妄图将莫须有的罪名加在食铺头上,两人的交易被我抓个正着,还请官府还我们食铺一个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