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睿修要的就是这份理,店中损失的这点银两,他可以不在乎,但王家必须上门致歉,这是他能接受的最低限度。
王夫人不是个不讲道理的泼妇,只因爱子心切,没有过多思量,想起今日的事,她还得感谢季睿修两人,哪里会有什么异议。
“今日之事,确实是我王家鲁莽了,请季少爷见谅,明日,我会亲自登门,向你家赔礼道歉。店中一应损失,和近两日的营收我也会如数赔偿,至于那个受伤的活计,也会向他致歉赔偿的。”
王夫人一番言论倒是恳切,真心与否,季睿修一听便知,便也同意了这番判决。
从县衙出来,已近黄昏,两人去了一趟食铺。
此刻,食铺外的士兵都已经散了,却还有三三两两的围观群众,店中有些物件受到了损害,季睿修便决定先歇业几日。
食铺提前关了门,刘力平便也同两人一起回了清河村。原本季睿修是想让他休息几日的,可是他和林慕的婚期不足十日,各种准备也需提上日程,店中的事情还要刘力平操心,便想着过些时日,再让他休息。
第二日正午,王夫人便携重礼上门致歉,还亲自在食铺门前向往来行人解释此事,又对两人感恩戴德,如此一番下来,倒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食铺门前挤满了人,各种议论此起彼伏,如菜市口般,热闹异常。
“各位客官,东来食铺开张一年多来,承蒙各位关顾,因着昨日的误会,食铺要闭门三日。不过为了感激各位的喜爱,加之咱们东家不日将成婚,三日后再开张,所有菜品均半价,只此一日,各位客官切莫记错了时间。”
刘力平一番话说完,底下的议论声更大。东来食铺凭着特有的菜色和极佳的口味,一直以来生意火爆。但所谓物稀价贵,食铺中的菜品并不便宜。这一下半价,那可是能省不少银钱。
“掌柜所言,当真吗?”
有几个不敢置信的还是忍不住开口确认起来。
“自然的,到时各位可得尽早来呀。”
“自然自然,咱们也得和季东家道声恭喜了。”
有一个开口,其余道贺声便接踵而至,季睿修难得露出两分笑意。
季睿修也算静安县的名人,终究老百姓对入仕之人有骨子里的敬仰,且季睿修才情俱佳,后又闻是个情深之人,那些今日得见的年轻男女们,不免一阵遗憾。
随着县令大人的审判,此事看着像是了了,但于王家、陶家却不是。
陶家仗着王家得来的财富一夜之间沦为泡影,其余产业亦是受到了不小的打压。陶家在清河村算屈指可数的人家,在静安县算小有资产的富户,可在王家面前,却如同一只蚂蚁,王家稍微用力,陶家便可直接断了命脉。
事情不过两三日,陶家生意便严重受创。
陶老爷回到家的时候,不仅得面对儿子被夺了功名,仍在狱中,养女便流放的局面,还需四处奔波,留住手中的产业。可即便如此,对上王家这样的庞然大物,陶父也只能眼睁睁看着经营一生的心血正一点点流逝。
或许两家风起云涌,季睿修也不喜陶家,可如今与林慕的婚事才是他日日牵挂费神的事,且早料到王家不会善罢甘休,便也不去管。
可即便如此,这两日两人常去静安县,那些传闻亦是时常入耳,想不知道都难。
为了贺季睿修和林慕的婚事,肖诀特意让家中绣娘用云丝锦裁了两身喜服,连同头饰和鞋袜都包含在其中了。
算着时间去取,两人今日又进了城,不过在此之前,两人打算先去一趟林自安家的铺子。
林自安家的铺子开在城东,那里聚集了不少富贵之人,尤其爱附庸风雅,林自安的好字、林宇霆的画工都颇受追捧,生意一直不错。
两人到的时候,店中只有稀稀落落几个客人,嘴溜的活计正为热情介绍着,惹得那些客人连连点头,看着分外满意。
坐在柜台前的林学见到两人,忙起身招呼,林慕也客气地叫了一声二叔。
从前,他以为自己不会有喊林学二叔的那一天,可是直到见到林学背上恐怖细长的伤疤,他才明白林学真的变了。那些往事,他娘都已经不在乎了,他又何必揪着不放?
“安哥怎么不在?”
林慕环视了一圈也不见林自安的身影,可他们明明约好了时辰,林自安可不是轻易爽约的人。
林学面露几分难色,那样子,更像是厌恶。
“在后院,那林筠居然来寻他,真是气死我了。”
当初的事,林学自知一切起因都是自己,他最责怪的也是自己。可是对林筠,他是打心底不喜,本以为只是性子要强些,却不想也是个贪慕虚荣的俗人。
如今,林自安有了心爱之人,林筠又在此时来见林自安,林学心中怎么可能不气。
第112章 林筠来意
自从嫁进陶家,林慕几乎没见过林筠,乍然听到这个名字,还听到她来寻林自安,心中又是惊讶又是疑惑。
毕竟当初在林自安最痛苦的时候,她退了这门亲,还在半月后就出了嫁,不说林自安将她当做仇人,心中总有几分介怀,林筠还有什么脸面来寻他?
“林筠来做什么?”
对这个问题林学也是一头雾水,依林自安的性子,不说恨至少应该没什么感情了。可即便如此,一想到两人单独在一起,林学便心中难安。
“我是长辈不好进去,要不慕儿进去瞧瞧,本来你也是来寻自安的,到时若有什么流言也不好。”
林慕虽相信林自安对林筠不会再有什么感情,也知卫潜是个通达的人。不过回想起上次在东洲季睿修吃醋的样子,在心爱之人面前,哪有什么理智通达可言?便也应了林学的话。
林学见两人去了后院,提了半晌的心终于落回地上了。他儿子已经被累及到这个地步,好不容易寻得一个爱他护他的人,便是一点隐患都留不得。
林自安家这个铺子也是连着后院的,虽说面积不大,但父子两住已经足够了。
远远地,林慕便瞧见院中坐着两个身影,走近些,林自安不怎么高兴的面容便印进了林慕的眼中。
“林筠,此事你来找我是半分用也没有,我如今平头百姓一个,哪有本事让王家停手?”
林自安看着满面愁容的林筠语气淡然地说到,林筠听到后,面上闪过几分难堪,却又似下了什么决心般再次开口。
“自安,当初是我对不住你,可是陶东毕竟是你从小玩到大的玩伴,我求你替我们家在季少爷面前说几句话,有季少爷出面,想来王家也不会再赶尽杀绝,求你。”
林筠似是十分难堪,语毕便低下了头,不敢抬头看林自安。
如今在听到陶东这个人,林自安心中已经激不起半分涟漪。
自他知晓了陶东的为人,他便知道总有一日,他会自食恶果,却没想到,这一日会来的这样早。
林自安拿起桌上的茶喝了几口,迟迟不开口,林筠半晌听不到林自安的声音,微微抬起头,却正好对上林自安带着讥讽笑意的双眼。
可即便是嘲笑,林自安依旧这样温暖、这样风华绝代。林筠不禁想起两人定亲那阵子,那是她生命中过得最幸福的一段日子。
其实,她是真的喜欢眼前这个俊雅的男子,也不止一次幻想过两人成婚后的浓情蜜意。可是,他家接二连三地出事,加之陶家连同他家大伯从中作梗,迫于种种无奈,她终究放弃了眼前这个男人。
她和陶东本没有什么感情,她可以无视家中的莺莺燕燕,亦可忍受陶母的种种挑剔,却管不住时常想起林自安的这颗心。她本以为日子也就这样了,可谁知,陶东闯了这样的祸,更让她震惊的是她居然怀孕了。
她从来不怕过苦日子,可若陶家倒了,凭着陶东这骄奢淫逸的性情,她的孩子该怎么办?
当陶父找到她,要她求林自安替他们开口的时候,她犹豫过,可更多的是满怀期待。诚如他所期待的那样,林自安如今愈发俊逸,甚至比中举时更加意气风发,可是眼中却没了她半分身影。
不管如何,她都得明白她前来的目的,来求林自安,希望林自安可以在季睿修面前说几句好话。保住陶家最后这点家产,给他还未出生的孩子谋一个尚好的前程。
他们已经许久未见了,她期待又愧疚,本想表现的平常些,可是,在这个人面前心中的悸动根本不是自己能控制的,又想起自己的来意,只觉得难堪至极。
林自安放下手中的茶杯,轻笑了两声。
“林筠,你以为我是谁?你以为慕儿和季哥是谁?你又以为陶家、陶东甚至于你是谁?陶东妄想害季哥,你却要我去向季哥求情,放过你们,你不觉得可笑吗?”
“我知道,我知道我们都对不住你,可是,可是我们毕竟、毕竟。。。。。。”
或许林筠是被林自安问住了,有心反驳找几个理由出来,却是什么也说不出来,而林自安也已经没有再和她说话的心情了。
“林筠,陶家今日这番境遇都是自己造成的,自作孽不可活,怪不得别人。你一个女子,起码给自己留两分颜面,店中事务繁忙,你回吧。”
林自安这番几乎不留情面的话终于触动了林筠的神经,话音才落,林筠便抑制不住地留下泪来。
比起一年多前,林筠长开了不少,又养在县里,少了几分少女的灵动,多了几分道不明的柔媚。这样可怜兮兮用帕子拭着眼角的泪,让林自安不禁想起多年前那个稚嫩却坚强的女孩。可世事变迁,林筠早已不是当年的林筠,而他自己也不是当年的他了。
光阴流逝,带走了少年因怜悯带来的悸动,少年不知愁亦不知情,如今再看林筠泪眼婆娑的样子,仿佛只是看着一个陌生人般,心中已是波澜不惊了。
林自安实在不愿再和林筠纠缠,便自顾自站起身,却见林筠几步起身,想要往他怀里靠,林自安厌恶地移开身子,林筠便一下跪倒在地,嚎啕大哭起来。
“林筠,人是要往前走的,自己做的决定只能自己受着,若你不想太过难堪,便自己起来走吧。”
“不,不,一直以来我都是爱你的,是他们逼我,是他们逼我,逼我,呜呜呜呜。。。。。。”
林筠似是豁出去般,竟这般可不择言,这样的话传出去,林自安倒还好,林筠却是做不了人了。
“逼迫也好、自愿也罢,木已成舟,无法回头。你已出嫁,我亦有了爱人,前尘往事,你愿记住也好,忘却也罢,却与我没半分干系了。”
林自安一番话,刺痛了林筠此刻敏感而又脆弱的心,她缓缓起身,用那双哭得红肿的双眼看着林自安。似是想从林自安的眼中看到几分怜爱,可是那里什么都没有,至少没有她半分影子。
“是,是,是我错了,我错了。。。。。。”
林筠终于待不住,抹去眼角的泪珠,狼狈地转过身,却正好碰上已经走近的林慕和季睿修。
林慕只隐隐听到了几句话,但季睿修却将两人的对话听了个全。他看了眼可怜兮兮的林筠,眼中闪过几分不屑和厌恶,又很快移开目光,眼中的情绪也是随即而逝。
乍然碰见林慕和季睿修,林筠眼中情绪翻涌,仿佛想要诉说千言万语,却都归于沉静,终究再次迈出步子。
“林筠。”
没走出几步,却忽闻林自安的声音,林筠心中一喜,回过头时亦没能掩住眼中的欣喜,却听林自安道:“往后不要再来找我了,我的爱人很爱吃醋。”
林自安似是想起了卫潜,面上带上了幸福又无奈的笑容。林筠一下愣住,面上来不及收回的笑亦是僵住,显得有几分滑稽。
片刻后她再次落下泪来,却换不来林自安半分动容,只好掩面哭着跑了出去。
“你们来了,一应婚事筹备还算顺利吧?”
林自安似乎没因方才的事而影响半分兴致,竟是拉着林慕坐下,有进屋拿了糕点茶果,和往日并无半分区别。
“安哥您别忙了,她怎会来寻你呀?”
瞧见林慕眼中的惊疑,林自安轻笑一声,开口道:“我也不知她或者说陶家是如何想的,居然想让我替他家向季哥求情,保住他家的产业,说来真是可笑。”
林自安说完不禁冷笑了一下,似是到现在都还无法理解林筠的做法。
林慕更是惊讶,不说两人关系如何,陶家试图害季睿修,季睿修又不是什么不分青红皂白的善人,不背后使坏就够仁至义尽了,还想让他帮忙,痴人说梦呢吧?
而他们又将林自安当成了什么人?曾经暗中陷害、落井下石,如今居然还有脸来寻他。莫非世上心术不正之人都是这般的厚脸皮吗?
“这几日倒也有所耳闻,不过依那王夫人的性子也可理解,毕竟差点害死了她的心肝宝贝,怎么可能饶了陶家。不过看今日的情形,陶家已然撑不下去了,居然开始慌不择路了,幻想着修能帮忙。”
这事别说静安县了,连清河村都传遍了,事态如何,也无须他们留意打听,都能传到他们耳里来。
仗着不俗的家底,从前陶家在村子也算颇有面子,可现下村里人对陶家是唾弃厌恶居多,若日后他们家在静安县待不下去了,回村怕也是冷眼挤兑,不好过了。
“陶家在王家面前确实不过是蝼蚁,王家稍微使点力,陶家便无半点反抗之力,不过都是他们自找苦吃,怨不得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