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家备了足够的酒水,院落又大,三三两两围坐在一起,吃酒胡吹,倒也愉悦。
村中素日用晚饭基本是在酉时三刻,不过节日办宴会提前一个时辰,才到酉时席面便摆上了。
两家的席面是一起拟定的,菜品样式都一样,不过不同的人做出来,味道也会有几分差异,却都是素日难得的好席面。
晚宴时,新人是要一桌桌敬酒的,这一通下来,非得千杯不醉,否则难以招架,自然,前来迎亲的侍郎官是可以帮两人挡酒的,否则,任谁也撑不下去。
周大山拿着酒壶跟在几人身后,这桌敬完敬下桌,乡下汉子豪爽,今日是两人大婚,也没了素日的敬畏,个个都不含糊。
一轮下来,林慕面上有些发红了,亏他喝的还是特意给他酿的果酒,味道清甜还不容易醉,竟也这般上头,林慕在心中唾弃了自己一番。
“还行吗?”
季睿修知林慕酒量,看见他微微发红的面颊,有几分担忧。
“慕儿若不行,后头的我都替你挡了,若是喝醉了,岂非坏了你二人的洞房花烛?”
肖诀语气揶揄,却是真心实意,林慕便想着除去那些实在挡不了的长辈贵客,其余都让两人代劳,至于季睿修,酒量甚好,不用两人操心。
靠东边的这一桌是静安县的贵客,官宦、富商、一些颇有名望的举人秀才,皆安排在这一桌。
“今日大婚,多谢各位百忙之中抽空前来,我们感激不尽,这一杯,先干为敬。”
眼瞧季睿修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桌上之人纷纷喝彩,少了几分往日的拘谨,多了几分洒脱。
县令大人不仅官职最高,且出生世家,乃是此桌最为贵重之人,自然是第一个起身恭贺的。
有了开头便是一个接着一个,酒杯虽小,可即便是可一口饮下,一桌十来个人,也不是件易事。
敬酒,一桌一杯也就行了,只是这一桌客人都比较特殊,吃了这个的酒不吃那个的,终究有些偏颇说不过去,可若十来杯酒下肚,林慕估计就真的醉了。
才喝了三杯,季睿修便对着桌上的人抱了一下拳,又开口道:“魏公子,实在不好意思,慕儿酒量浅,这一杯我替他喝了,剩下的亦是,还请各位见谅。”
魏公子摆了摆手,面上无异甚至还笑的暧昧,盯得林慕都有几分不好意思了。
“哪里的话,慕小公子酒量不行,咱们确实不该灌了,否则若是醉倒了,岂不可怜了季少爷。”
几句玩笑话,引来桌上一阵哄笑,年轻人爱说笑,此桌年纪稍长的也不是什么老古董,自然也跟着附和。
“自然,多谢各位谅解。”
林慕自然没有不应的,乖乖跟在季睿修身边,瞧着他一连喝了二十来杯,虽说只有二十来口,也是看得林慕一阵心惊,不过瞧着季睿修却是半点事情都没有。
季家摆了十二桌,一桌十二人,竟也招待了五波,这席面从太阳下山到暮色袭来,竟也还未吃完。
眼瞧天色将暗,县里的客人自是不能再久留,送走这些人又是一会儿工夫,终于能坐下来吃席面时,夜色已经完全暗了下去。
不过今日季家各处都挂着灯笼,倒也亮堂,吃到后头,临近门前的那几桌便被撤了下去,季家几个仆人将一柱极高的火把抬了过来,点上火,一时之间整个院子亮的跟白昼一样。
一下午都在招待客人,没有一下休息的时候,林慕现下是又饿又累,由着季睿修给他夹菜,待有饱腹之感,才觉得精神气都回来了。
他们这一桌是最后一桌,收了席面,季家的仆人将桌椅都撤了下去,还打扫了一番,整个院落突然宽阔起来,火把燃的愈发旺,将整个季家和人们面上的笑容照的清清楚楚。
已近入秋了,晚间的凉意亦被这火光挡住,只剩满满的热情。
一刻钟后,村民们在火把中央围成一个圈,随着村中老人吟唱的古老名谣舞动起来,整个季家被歌舞声填满,热闹非凡。
按照习俗,两个新人也是要跟着一起跳的,这于季睿修和林慕都是一个罕见的体验。
季睿修牢牢地抓着林慕的手,映着这通红的火光,林慕笑的灿烂的面庞,宛若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纯净美好。
季睿修心中被填的满满的,是眼前这个人呀,让他懂得了爱,感受这世间独属于两人最为美好的感情,终究像个人般不枉此生了。
亥时是闹洞房的时间,不过在此之前,需要找两个尚不满三岁的孩童来压一压床。
孩子是最为纯净无暇的人,由孩子来压床,亦是祝福新人的姻缘可以如孩童,永远纯净、两人携手,永远赤诚。
这两个孩子若为至亲最佳,而他们刚好有这样两个,一个是林琛、一个是林子昂。
算着时间,许秀琴抱着一袭红衣的林琛赶来,林玉莺他们本就在季宅,是以到了时辰,两个孩子便被放到榻上。
唱官又说了些吉利的话,季睿修将封好的红包送出去,这礼便是真正圆满了。
闹洞房也是婚宴中不可少的一个环节,由肖诀、卫潜和林自安起头,村中那些尚未成婚的倒还端着些,倒是成婚不久的那些分外有劲,似是也想让两人尝一尝被这样闹的滋味。
就这样闹到亥时三刻,人们才逐渐散去,季家渐渐安静下来,卫潜大发慈悲,闹了近一个时辰,才带着人散去。
眼见屋中安静下来,林慕却不知怎的有几分局促,两人几乎日日这般相处,可办了这个礼,总觉得有些地方不一样了。
季睿修将林慕拉到桌前坐下,倒了两杯酒,其中一杯递给林慕。林慕自然接过,又听季睿修道:“此杯饮尽,往后,人间黄泉,永不分离。”
林慕心中一动,酸涩又欢愉,只好重重点了点头,这一杯交杯酒,不管酒力如何,一饮而尽,是期许、是誓言,永生永世,永不背离。
放下酒杯,季睿修一步上前,将林慕抱了起来,笑着开口道:“良辰美景、洞房花烛,不可辜负。”
林慕将头埋在季睿修宽阔的胸前,听着他坚实有力的心跳,面上飞上一抹红晕。两人虽同塌而眠,但还未行过周公之礼,想到即将发生的事,紧张又期待。
从桌边到榻上,不过十来步路,季睿修将林慕的鞋袜、外裳都褪下,只留里衣,又将人轻柔放到榻上,拉下纱帐,将一屋子的春光旖旎都阻挡在其中。
第118章 白君炎的心意
一早,季家的仆人便开始忙活着收拾院里的物件,昨日热闹至极,这要清理完毕,也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
午间的时候,还有后请客,就是喊家中亲近的人再来热闹一番。一般人家也就将完好的剩菜热热,季家嘛那等是全弄新的。
林慕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他揉了揉发酸的腰背,又想起昨夜的一切,面上微微发红。
正盯着床顶愣神间,便听见屋门“吱呀”开了,不过片刻功夫,一身清爽的季睿修便缓缓走来。
“醒了?”
季睿修见林慕盯着自己瞧,面上染上明显的笑意,三步并作两步上前,又低头吻了吻林慕的眉眼。
林慕下意识闭上眼,那浓密的睫毛扫过季睿修微凉的唇,又想起昨夜的场景,格外心痒。
“你这打扮不是上山去了吧?”
“是呀,给你去逮了几只乌鸡,好好补补身子。身子有不舒服的地方吗?我给你按按。”
“腰酸。”
在季睿修面前,林慕不会端着,难受就难受,他们本是最亲密的人,何苦掩着藏着,凭白让自己难受。
季睿修脱去鞋袜上了床,让林慕趴在自己的腿上,双手使了点劲,一下一下给林慕按着腰背。
季睿修不愧是有功夫在身的人,对身体经络甚为熟悉,按了一会儿,林慕便感觉舒服多了。
“好了。”
季睿修将林慕扶起来,抱进自己怀中,轻轻抚摸着林慕乌黑柔顺的头发。
“起身吧,我叫厨娘特意给你准备的清淡些,想来也该好了。”
林慕也感觉有些饿了,且不会儿家中亲友还会过来,便也起了身。
院中,刚刚抱着林琛前来的许秀琴正在后院隔着一段距离看笼中那只小兽,林琛银铃般的笑声传的老远。
一段时日过去了,他们已经不能用老虎来形容这只小兽。胜过冬日白雪的纯毛,没有一丝杂质,健壮有力的四肢,如火焰般红艳的双瞳,只一眼,便让人通体发寒。最特别的是额角居然冒出一个尖角,后背上那两个小凸起分明是一对翅膀。如此闻所未闻的兽类,凭林慕几人翻遍各类书籍,愣是没找到有关此物的只言片语。便也只好先养着,打算过些时日再将它放回山中。
“摸,摸,娘、摸。”
林琛在许秀琴怀中扑棱着小手,想从他娘怀中挣脱出去,上前和那小兽玩。说来也怪,别人瞧见它都是虽好奇也躲的远远的,偏林琛,一个不注意便能跑到跟前,像抚摸小猫似的抚摸它。
虽说这只小兽从未伤过林琛,反而很是乖顺,但一家人都时刻谨慎,唯恐会有猝不及防的意外。
“娘。”
林慕走到两人身边,轻轻唤了一声,平日这个时候,林琛是定要往林慕怀里钻的,不过显然,此刻还是那小兽更吸引林琛的目光。
“琛儿怎会如此喜欢这物,成日里便闹着要来看它,不过这东西确实有灵性,也不知究竟是什么。”
“这确实不适合留在家中,再过些日子,就将它放回山中。大雁山本就辽阔神秘,有些咱们叫不上名字的东西也不奇怪。”
说来,从将它带回来的那日起,不管季睿修他们喂什么,它都不吃,这样半个多月,居然也丝毫不见饥饿,实在很不合常理。
“摸、摸,琛儿摸。”
林琛显然不知道大人们的疑惑,一个劲想去逗弄那小兽,几番下来,居然带上了几分哭腔。
“琛儿乖,它病了,为了让它快快好起来,琛儿现在还不能摸。”
林慕抓起林琛肉嘟嘟的小手,轻咬了一下,倒是引回几分林琛的注意。林琛睁着水汪汪亮晶晶的大眼看着林慕,林慕居然因为欺骗了自己的弟弟而有些愧疚。
不过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林琛现下什么都不知道,若让他靠近了那小兽,发起狂了,后果不堪设想。
“真的吗?它哪里痛痛,琛儿给它呼呼能好吗?”
几人被林琛的童言逗笑了,许秀琴亲亲林琛粉嫩的脸颊,口中直道我的傻琛儿。
林琛为何会有此言,原本也是有理由的,从学着走路到现在,跌了不少次,每一次许秀琴就会给林琛呼呼,久而久之林琛便记下了。
“它跟琛儿不一样,它得静静地待着才能好呢。”
听见林慕如是说,林琛乖顺地点了点头,又细细说道:“琛儿要它好起来,琛儿不吵它。”
“琛儿真乖,走吧,哥哥带你去吃好吃的。”
终于说动林琛离开这里,许秀琴给了林慕一个你真厉害的眼神,林慕却因为对小小的林琛撒谎而有些心虚。
尤其是当他说出这番话,无意间瞥见那小兽血红的眸子,他居然感觉这小兽听懂了他的言语。可他天生就不信鬼神,更逞论精怪呢?只觉得自己真是想多了。
林慕这一觉睡得挺久,吃了点东西到前院时,便见卫潜和白君炎正在比划剑法,围了好些人,个个看得仔细,时而睁眼惊呼,时而拍手叫绝,那场面,同街上表演杂耍的场面也是丝毫不逊色的。
卫潜有力白君炎灵活,两人一来一往,竟是看不出谁更厉害。
别人看白君炎是美如仙人,可他实则倔强要强还有几分不羁,他喜武,上了战场这些年精进不少。但季睿修和魏旬都太过厉害,也就和卫潜旗鼓相当,两人能这样比试一番,心中别提多畅快了。
林慕看了看整双眼都跟随着白君炎的魏旬,魏旬的心意早就昭然若揭了,只是两人如今却还未确定心意。林慕是相当敬重喜欢魏旬的,不仅是因为魏旬对自己有救命之恩,更是敬佩欣赏魏旬的为人。
他舅舅虽然要强本身也不是弱者,可除去童年,前半生实在凄苦,他真心希望他舅舅能寻得一个爱他疼他的人,而在他心中,魏旬就是最好的人选。
习武之人最为机敏,即便魏旬全身心都在白君炎身上,还是感受到了林慕的目光。林慕还来不及收回目光,便对上了魏旬有几分疑惑的双眼,林慕大方地笑笑。
“慕儿可是有话同我说?这样细细看着我不怕睿修吃醋哇?”
魏旬状似玩笑地说道,而站在林慕身边的季睿修自然是听得一清二楚。季睿修承认自己对林慕是爱到了骨子里,也有极强的占有欲,但他还不至于对着谁都吃醋。
他和魏旬是同门师兄弟的情谊,魏旬对林慕更是有救命之恩。在这世上,他可以接受林慕对许秀琴夫妇的在乎、对魏旬的敬重,因为是他们成全了自己和林慕的姻缘。且他心中清楚明白,世间之爱千万种,唯有他们是不容旁人插足的情爱,是生生世世无法割舍的牵挂和誓言,他如此,林慕亦然。
魏旬见季睿修无动于衷,心中直道无趣,还是逗林慕来的有趣。
“是呀,我在想魏大哥什么时候和舅舅组一个家呢?”
如今,白君炎虽在清河村落户,往后他也会照顾陪伴他,不过于白君炎而言,还缺一个爱人,才算一个完整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