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唐宇早上进来的时候文韬的黑眼圈格外重,唐宇又一次投来同情的目光,心中非常庆幸自己用不着做蒲辰的贴身亲卫。
“何事?”蒲辰瞟了瞟盯着文韬的唐宇。
唐宇赶紧道:“少主,今早跟踪蔡伯的人有消息了!”
“哦?可是查到了他背后之人?”蒲辰瞬间精神起来。
唐宇摇摇头:“背后之人还未查到。但是今日凌晨蔡伯出门了一趟,去的是西口巷。”
“这是何处?”蒲辰并不熟悉建康。
文韬想了想道:“我来建康之前仔细研究过建康各处的布局,西口巷是民宅,周围并没有世家大族居住。”
“这就怪了。”蒲辰道,“蔡伯跟了我父亲半辈子,一直忠心耿耿,能让蔡伯背叛蒲氏,对我们倒戈相向之人,必定是非富即贵,怎么会在西口巷中呢?”
“奇就奇在这里!”唐宇嘴快道,“蔡伯去西口巷见的,竟是一户普通人家。跟着的人一路追到巷口,当时天还不亮,蔡伯轻轻敲了几下门就进去了。因为天黑,跟着的兄弟看不真切。”
“还探查到了什么?”蒲辰追问。
唐宇迟疑了一下:“跟着的兄弟说,他听到屋里有女子的声音,因为距离远,所以听不真切。”
女子……文韬在心中快速思索着,问道:“蔡伯可有家室?”
蒲辰道:“蔡伯是我母亲陪嫁带来的管家。听说原本是有家室的,但在景朝末年的战乱中妻儿都病死了,后来跟着母亲一起来了蒲氏,再也没有娶过妻。”
“这就奇了。”文韬皱眉,“若无家室,那这女子和蔡伯是什么关系?”
蒲辰思索片刻:“无论如何,若是没有猫腻,蔡伯不会背着人偷偷在凌晨出去见她。唐宇,你今日派几个人再去细细查一查这户人家。”
“还是我去吧。”文韬抢先一步,“蔡伯此事做得如此隐秘,派一般的亲卫过去怕是查不到什么。”他直视着蒲辰,眉毛挑了一下。
蒲辰瞬间就明白了他的意思,这件事和蔡伯背后之人很可能有着莫大的关系,如果能查出这家人的底细,蔡伯背后之人就能浮出水面。文韬一心惦记着把这个约定完成,所以不放心别人去。他武功高于蒲辰的其他亲卫,谋略也是一流,他能亲自去自然很好,但蒲辰莫名有些气闷,这个人就这么想早点把事情了结,早日回广陵学宫么?做他的亲卫不好么,那是武昌多少人争破了头都抢不到的。
蒲辰幽幽出了一口气,才道:“好,那就你去吧。”
走出蒲辰房间的时候,唐宇关切道:“你要不要带几个人一起过去?我手下的人,你随便用。”
文韬摇了摇头:“此事还是隐蔽些好,人一多,难免引起怀疑。”说罢大跨步就要往门口走去。
唐宇“哦”了一声,又从上到下看了他一眼,“文韬,你精神怎么这么好?连着守了两天的夜,不用休息一下吗?”
“嗯……守夜?”文韬还在想着蔡伯的事,随口应付着。
“你不是少主的贴身亲卫吗?连着两夜都是你守的,昨晚还在醉仙楼耗到子时。真的不用休息一下再去吗?”唐宇道。
“不用。”文韬表情有些不自然,“我也没有整夜守着。”
“没有守着?”唐宇瞪大了眼睛,“你是宿在了少主的房中吗?少主的房中也没有别的床榻呀?”
文韬心思本来就不在此处,但又不便说明他目前是在装蒲辰的贴身亲卫以试探蔡伯,只好敷衍道:“就半夜打个盹,也不太累,我换身衣服先走了。”说罢匆匆而别。
留下唐宇愈加迷惑地站在原地,半夜打盹?在哪里打盹?他蹑手蹑脚溜到蒲辰房间门口,拉开半截帘子往里面张望着,偌大的房间并没有适合打盹的地方,倒是少主的床塌宽阔的很,睡两个人绰绰有余……
“干什么鬼鬼祟祟的!”蒲辰的声音从里面传来,打住了天马行空瞎想的唐宇的思绪,唐宇吐了个舌头,一溜烟跑了出去。
15、15.
文韬换了一身粗布短衫,佩剑也换成了易隐藏的匕首,利索地出了门。
西口巷位于建康的东南角,是一片零次栉比的平房,街道狭窄,路面坑洼,往来其中的都是建康最普通的平民。文韬来到巷口,远远望见了唐宇所说的那一处平房,白墙灰瓦,隐藏在数以百计的房屋之中,丝毫不起眼。他走过去,只见那处屋舍大门紧闭,门口也没有标识。他不敢打草惊蛇,见不远处有个早餐铺子,就坐下来要了一碗馄饨。时候还早,铺子上只有文韬一人,他见老板端来了馄饨,无聊地哼着小曲,便搭话道:“老板,附近的人家,老板都熟悉吗?”
“哦,客官是要打听什么人吗?”老板道,“别的地方不敢说,这附近十户有七八户是我这儿的常客,小兄弟包管问!”
“实不相瞒,小弟是从北方逃难来的,来投靠嫁到建康的表姐。”说罢他面露悲色道,“小弟原先是豫州人士,家中也有几亩薄田,只是这几年流民盗匪丛生,日子每况愈下,一个月前家中的老母也病逝了,小弟无依无靠,只得来建康寻亲。”文韬出门前特地在脸上扑上了一些尘土,看起来确实是风尘仆仆的样子。
如今正是多事之秋,北方逃难来的流民络绎不绝,若不是有亲属关系,万难进入建康。那老板心生恻隐,同情道:“小兄弟的亲眷住在何处?”
“就在西口巷中,之前收到表姐的信,说是最近搬来这一带了。”
“哦,斜对门那一家是几个月前搬过来的,那家服侍的丫鬟常来买早点的。”那老板皱眉道,“就是那家的当家人从没见过。”
“那就没错了。”文韬赶紧道,“我表姐夫是贩茶的,平日都不在家中。”
“哈哈,我说呢。这一家搬过来也就不久,平日里都深居简出,又不见她家的男人,我们街坊邻居还纳闷呢。”
“多谢老板告知。”文韬客气道。
“小兄弟,你们家以前是大户人家吧。”那老板又道。
“啊?”文韬疑惑了一下。
那老板继续道:“我们这里的人家哪里请得起服侍的人,就是那家丫鬟的做派,啧啧,也不像是小门小户家的闺女。”
“哦,我大伯原本给大户人家做过管家。”文韬临时扯了个谎。
“怪不得,那家丫鬟身上穿的戴的都不像市井的行货。街坊邻居都在猜这一家子可别是落难的大户人家呢。”
文韬笑了笑算是感激,多给了一些零钱给老板。
他心中现已有了个大概,蔡伯深夜独自来探访这女子,这女子的身份必然见不得光,否则蔡伯不会缄口不言。既然如此,他此行最好能暗中探寻到女子的身份。他思索了片刻,绕到巷子后面的无人偏僻之处,见四下无人,飞身跃上了后墙。他趴在屋顶,仔细向院内望去,只见这是一间两进的小院落,房门皆是紧闭,灶台下方的火还没有熄灭,说明房间里还有人。
文韬在屋顶趴了好一会儿,仍旧没有动静,正思索着要不要跳到院中,忽然听到了一阵轻微的“喵、喵”的叫声,文韬循声一看,原来在屋顶的角落趴着一只狸花猫,因为天冷的关系,瑟缩成一团,一双黑色的大眼睛泪汪汪地看着文韬,楚楚可怜。文韬顿生恻隐之心,挪过身体靠近那只狸猫,轻轻抚了抚它毛茸茸的脑袋。
忽然,一道剑锋从文韬背后劈来,原本文韬是绝无可能避开的,但是那道剑锋刺来的一瞬间,文韬像是早有准备似的往旁边打了个滚,直接翻下屋顶去。那道剑锋来不及收手,划到了那只小狸猫的前爪,那狸猫受了伤动弹不得,“呜呜”地叫着。
文韬在后墙外荒芜的空地中站起来,眼前是一个遮住面孔的黑衣人,一双三角眼中透着凶狠。那人见一击不中,剑锋便如雨点般密集地袭来。文韬为了出行不引起怀疑,并未带佩剑,此刻只得从长靴中抽出一把防身的匕首。因匕首短小,在距离上吃了大亏,文韬完全行使不出他的左手剑,只得勉强防身。那黑衣人剑法凌厉,文韬只能左突有闪,以求伺机逃跑。
谁知那黑衣人虽没有下死手,却盯着他的一举一动,尤其封住了他的逃跑方向。文韬心中焦虑,完全不知来人是何意,刚才那人偷袭自己,显然是早就盯上了自己。为何竟有人在此处盯着自己?难道是昨夜蒲辰的亲卫跟踪蔡伯一事已被识破?这么快就有绝顶高手在此布防?那这院中女子的身份……文韬倒吸了一口气,无论如何,一定要马上通知蒲辰。现在这院中还有人,只要把人抓住了,一定能查明蔡伯背后之人的消息!文韬思罢催动内力,竭尽全力发动了一波猛烈的反击。那黑衣人显然是吃了一惊,他没想到这少年的身手竟比他预料的高得多,他虽有利器在手,却难以压制。眼见文韬逐渐占了上风,就要撕开黑衣人的防御口子逃跑,那黑衣人却突然放慢了攻势。文韬心中疑惑,用匕首狠刺了几下,那黑衣人没有反击,只是躲闪。文韬看准一个空隙划破了黑衣人的手臂,黑衣人吃痛地用手捂住伤口。见黑衣人瞬间处在了下风,文韬便将匕首直直指向黑衣人的脖颈。黑衣人连连后退,被逼到墙角。文韬以匕首指着黑衣人道:“你到底是谁?为何在此处?”
“我……”那黑衣人显然是放低了声调,文韬不得不屏息凝神去听。
就在那一瞬间,黑衣人从袖中射出一枚飞镖,直刺文韬胸口。文韬感到一阵头晕目眩,直直地倒了下去,倒下去的一瞬间,文韬忽然想明白了,最后的那一波反击,并不是黑衣人武功不如他,而是看到他有逃走的可能,故意示弱,在他放松警惕的一瞬用暗器伤他。
建康的水,果然深……
文韬不知昏迷了多久,醒来的时候已是华灯初上。文韬艰难地睁开了眼睛,感觉自己四肢发麻,头痛欲裂。他没想到自己还能活着,在被飞镖刺中的那一瞬间,文韬本以为自己肯定会没命了。他此时感到胸口一阵刺痛,用手一摸,血迹已干得差不多了,他咬牙拔了飞镖,流血虽不多但伤口还是疼痛难忍。他看了看天色,估摸了一下应该已经是戌时了,他昏迷了整整五个时辰。
不好,那女子……
文韬突然意识到如果已经过去了五个时辰,那个女子很可能被转移了!他不顾胸口的疼痛爬起来,一个飞身跃到房顶,果然,院中一片狼藉,房门都大开,显然人早就走了,而且为了避人耳目,前门的门闩还锁着,后门却虚掩着。看来人是从后门走的,街坊邻居也不会看到是谁带走了他们。
文韬心中懊恼,这条线索算是断了,而且他们怀疑蔡伯之事一定已经被察觉,后面再要行动就难了。文韬叹了一口气,刚想下屋顶,忽又听见一阵“喵,喵”的声音,原来那只被黑衣人刺伤前爪的狸花猫因为不能行动还蜷缩在屋顶,此时看到文韬像是见到救命恩人一般叫了起来。文韬挪过去,赶紧将狸猫放在自己怀中,那猫儿受了伤,在屋顶蜷缩了一整天,此刻在文韬怀中直发抖。
文韬抚摸着那只狸猫,轻声道:“说起来还是你救了我一命。”文韬回想起白天的经历还是感到一阵后怕。那黑衣人显然是早就埋伏在这屋子周围,大约就是护送屋内那女子转移的。不想自己自投罗网,前来探寻女子的身份。从那黑衣人后来对他的处置看,他并不想下杀手,但当时文韬在屋顶时若是冒险进了院子,估计那黑衣人就不会留他的活口了。而当时黑衣人从背后刺来的第一剑文韬能够躲开,多亏了这只狸花猫,他当时正抚着狸花猫的脑袋,这猫儿的眼睛又大又圆,水灵灵的,如一面镜子一般,文韬当时正是从这狸猫的眼中看到了背后刺过来的剑锋,才躲过一劫。
想到此处,文韬坚定了把狸猫带回去的决心。他自己也正负伤,怀里揣着狸猫,好不容易从屋顶下来,每走几步都感到胸口一阵疼痛。他走到将军府时过了亥时,他怕别人看出他受伤,把胸口捂得严严实实的,胸口的伤口不可抑制地被扯动着,他咬着牙,径直走向蒲辰的房间。
唐宇正守在蒲辰的房门口等他,见他终于回来了,跑过去拍着他道:“你可回来了,少主等了好久。”
文韬轻哼了一声。唐宇马上意识到不对,文韬脸色苍白,还在微微发抖。因为怕惊动将军府中蔡伯的眼线,唐宇假装漫不经心道:“你又去哪里闲逛了?”一面把自己的披风解下来给文韬披上,在他耳边悄悄道:“你别说话,我扶你进去。”
蔡伯此刻靠上前道:“少主可要老仆来服侍?”
唐宇摆摆手,故作轻松地笑道:“少主说啦,只要文韬服侍就好了,文韬既然回来了,蔡伯您就回去休息吧。”
蔡伯唯唯诺诺地退下了,眼光却一直死死地盯着走进蒲辰房中的文韬。
16、16.
文韬刚一进门,就支撑不住倒了下来。唐宇赶紧扶了他坐下,他手捂着胸口,里面竟有一只斑纹狸猫!唐宇见那猫儿小小一只,睁着一双大眼睛,楚楚可怜,不禁把它抱过来,刚抚了两下惊叫道:“哟,它爪子受伤了!”
蒲辰的眼睛却一直落在文韬那里,看也没看狸猫,冷冷道:“人受伤了你倒没看见。”
唐宇赶紧放下了狸猫跑到文韬面前,大惊失色:“怎么受了伤?”只见文韬的胸口有一个利器伤口,留了不少血,还好文韬出门前换上了粗布衣服,所以看不太出来。文韬摇头道:“无事,中了暗器,没有毒,只有麻药,已经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