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韬见状,料想楚王大约是在刚才的香炉中下了迷|情之药。这种勾当在秦楼楚馆一带本就常见,用这种手段留住客人,春宵一度之后客人非但不会怪罪,反而享受其中。文韬见楚王和齐琛丝毫无恙,料想是早就服了解药。而他刚才站得离香炉略远,所以尚能支持,只是四肢无力,而蒲辰显见已经失去大半神智,如无数来这里寻欢作乐的人一般,此刻只求在温柔乡中流连。蒲辰尚在丧期,楚王和齐琛此举是想拉蒲辰下水,若是蒲辰不答应他们的要求,蒲氏少将军丧期夜宿醉仙楼之事估计很快就会传遍整个建康,到时候扣上荒唐不孝的罪名蒲辰便很难在建康顺利承袭蒲阳的军权和爵位。
建康的水果然深,自己还是想得太少。文韬此刻虽也是神志恍惚,但仍在思索着对策。他挡在蒲辰面前道:“少主正在丧居之中,不便在外留宿,于礼不合。容在下将少主带回。”
“哼,这里哪轮得到你一个亲卫说话!”齐琛道,“你家少将军在此明明惬意的很,小兄弟你看中哪个姑娘也是一句话的事,可别不识抬举!”齐琛面露阴骘之色,仿佛刚才温文尔雅的面容都是幻影。
唐宇就在附近,可是文韬现在没有办法走出这个房间去通知唐宇,房间外都是楚王的侍卫。唐宇虽然带人埋伏在附近,但若是他们没有什么动静,唐宇的人也不会立马赶来。而他自己也一点一点变得燥热起来,他的后背挡在蒲辰面前,挡住了蒲辰的视线。蒲辰的手似乎想要伸向那几个女子,却胡乱地落在了文韬的腰间。文韬本身也中了迷香,本就燥热,此刻更是整个人都惊栗起来。
“你们几个,还不快把少将军服侍好了,在这儿磨磨蹭蹭干什么呢!”齐琛见那几个女子不敢靠前,出言催促。
唐宇……唐宇,文韬在心中默念,他忽然想起离开之时他最后嘱咐唐宇的几句。当时蒲辰笑他过于谨小慎微,但从目前来看,这可能就是他们唯一的转机了。只是,时间还未到,他需要想个办法。
“少将军,奴婢来服侍少将军可好?”一个胆子大的女子走过来,款款抚着蒲辰的肩,一点一点攀上蒲辰的手。蒲辰受到了极大的刺激,像是强迫着自己不要去回应接近自己的女子,但因为迷香的缘故,呼吸变得粗重起来,落在文韬腰间的手紧紧握着拳,一阵麻痒之感瞬间传遍了文韬全身。
“你放开!”文韬一把甩开了女子的手。他肤色原本莹白,此刻泛着淡红色,一双眼睛更是光滟流转,竟是比那几个女子更出色些。在一旁冷眼旁观的楚王已有些看呆了。
齐琛刚想叫人来把文韬拉开,楚王不自觉地叫了一声:“等一等!”他端详着文韬,见文韬正瞪着自己,虽满脸怒容,却生动异常,双唇微启,似乎要说什么。楚王鬼使神差地追问了一句:“你要说什么?”
文韬此刻本就在勉励支撑,再加上脑海中运筹帷幄一直在思虑对策,直到楚王问话他才把思路理清,他盯着楚王,似笑非笑道:“少主不喜女色。王爷让这几位姑娘姑娘服侍少主,只怕会弄巧成拙,触怒少主。”
此话一出几位姑娘都收了手,连齐琛都皱眉思索起来。本来今日的计划万无一失,先以利相劝,若蒲辰不从,就以风月诱之,如今若是蒲辰不近女色,难免此计就充满变数。
文韬见齐琛脸色变了几变,知道自己的话产生了效果,趁热打铁道:“我家少主并非不好相与,只是他生平最厌恶女子。齐相去打听一下就知道,我们将军府是一个侍女都没有的。”
“不喜欢女子,莫非……”楚王品咂着文韬的话,又看了看文韬,这个蒲辰不近女色,身边却随身带着这么俊美的亲卫,莫非是喜好南风?南景士子风气开放,倒不拘这些小节。楚王带着疑惑的目光望着文韬,文韬却大胆地回望过来,似乎在证实楚王的猜测。
楚王像是受到了明确的鼓舞,对着那几个舞伎道:“既是如此,这有何难?你们几个下去,再找几个小倌过来。”
“这……此处是醉仙楼,向来只有歌舞伎,若是要小倌,需得渡船去对岸的南风馆。”那为首的女子战战兢兢地答道。
“免得夜长梦多,还是……”齐琛刚要阻止,文韬却笑了起来。他从进来开始一直不苟言笑,此时身中迷香本就眼带春色,一笑更是更是让人春心荡漾。
“你笑什么?”齐琛道。
“在下笑齐相小气。”文韬道,“本就是楚王和齐相做东,少主若是今晚高兴了,以后大家都是朋友。少主人都在这儿了,何必在此刻谨小慎微?”
“就是,这位小兄弟说的有理。你们快去把小倌找来,今晚本王做东,当然要让蒲兄高高兴兴舒舒服服的。”楚王催促道。
蒲辰虽然已有些神志不清,但听到这几句后还是小声重复着:“不……不行。”
幸而只有文韬听得到,他还是将蒲辰护在身后,侧过脸轻声道:“没事,信我。”
蒲辰迷迷糊糊间轻轻哼了一声,把头倚在文韬背上。
楚王今夜在这里做好了局只等蒲辰上钩,如今蒲辰已经中了迷香,他便有恃无恐起来,悠闲地等着南风馆送过来的小倌,眼光却不自觉地一直跟着文韬。文韬气息虽有些不稳,却还保持着挺直的坐姿。不得不说,他眉梢眼角皆是春情,似笑非笑却摆着一幅凛然不可侵犯的样子着实有一些……诱人。楚王心中冒出了这个念头,原本只当他是一个普通亲卫,如今看来,若是蒲辰喜好南风,那他和蒲辰关系想必匪浅。楚王心里不由被他撩拨起来,开口道,“你家少将军已睡迷了,不如你来陪本王喝两杯如何?”说罢就想去拉扯文韬。
齐琛不满地咳了一声,给楚王使了个眼色。楚王自知是自己着急了,恋恋不舍地看着文韬,文韬淡淡道:“少主在此,在下不敢不敬忠值守。”他眼角飞着红晕,虽是拒绝,却又像带着挑逗。楚王品咂着这话的弦外之音,若是他的少主不在此,他不就……
忽然,文韬感到手腕一阵压迫的疼痛,原来是自己的手腕被蒲辰死死握住了。蒲辰此刻虽然神情恍惚,但看来意识还没有全失。文韬想把手抽出来,但蒲辰的力气不知此刻为何还格外大,文韬抽不出手,只好继续和楚王周旋:“我家少主若没有被照顾好,在下是绝不敢离开少主一步的。”他中了迷香,眉眼生动,此刻像是磁铁一般紧紧吸引着楚王的视线,楚王觉得自己虽未中迷香,心神却好似都被他收去了一般。
“好说好说,一会儿小倌来了,蒲兄一定被照顾的好好的。”楚王望着文韬,心痒难耐,一心等着小倌前来将蒲辰的正事料理了,到时候蒲辰这个亲卫还不是由着他随意拿捏。他等了一会儿,不由向窗外张望起来,嘟囔道:“小倌怎么还没找来?”
从此处到南风馆,一来一去,再加上交涉,怎么都要半个时辰,那就应该来得及。文韬虽然神思恍惚,却一直在注意着外面打更的声音,应该很快了,很快就要二更了……
“来了!”门外响起一阵脚步声,楚王喜出望外,刚要去开门,却被齐琛喝了一句:“不对!”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门外的脚步声越来越多,显然不是楚王等着的小倌。门“砰”的一声打开,是唐宇,他带的人多,推开了门口楚王守着的侍卫,抱拳下跪道:“特来接少主回府!”原来,文韬最后为了保险起见和唐宇定了二更之约。到了二更,如果蒲辰还未从醉仙楼出来,就由唐宇破门去接人。
“大胆,楚王在此,谁敢放肆!”齐琛见状大惊,若是此刻蒲辰回去,今夜之事就前功尽弃了。
“少主身体不适,唐宇,快扶少主起来。”文韬急切道。
唐宇一进来就看见蒲辰伏在地上,虽没有外伤,却不像是无事的样子,一个箭步上去将蒲辰架在自己肩上,蒲辰的手还紧紧握着文韬的手腕,文韬略带尴尬地挣脱开。
“本王在此,谁敢出这个门?”楚王一声威吓,心中虽大为失望,却保持着王爷的威仪。
唐宇一时也被吓住了,停住了脚步。
文韬见状道:“今夜多谢齐相和王爷款待,只是少主尚在丧期,对大司马遇刺之事忧愤不已,才会在席间失态。齐相和王爷的款待之情在下替少主谢过了。”
齐琛心中暗叫不好,这个亲卫说话滴水不漏,他看看外面蒲辰的人是自己带来的好几倍,若是硬留也留不住,还难免撕破面子。若是顺水推舟放他们回去,今晚之计虽然是泡汤了,但未必将来没有转机。
楚王还待要说什么,齐琛已经抢先一步笑道:“少将军既然身体不适,就早些回去歇息,将来老臣再款待少将军。”他暗暗叹了口气,眼睁睁看着蒲辰被扶出了醉仙楼。
14、14.
回到将军府的时候已接近子时。蒲辰和文韬在醉仙楼中的迷香已差不多失效,文韬本就中毒不深,除了觉得四肢乏力外已无大碍。蒲辰也已经清醒,一路上沉默寡言,回到房间时只吩咐了一句:“备洗澡水。”
唐宇刚要去准备,蒲辰加了一句:“要冷水。”
“少主,你不是身体不适……”唐宇感受了一波来自蒲辰的寒气,打了个哆嗦。
“别废话。”
一刻钟后,蒲辰再一次出现在唐宇和文韬面前时他浑身都充斥着一股冰冷的寒意,但是双眸的光亮又回来了。烛光下,他又是蒲氏那个年少成名,狠厉果断的少主。
他看了看二人,郑重道:“今日之事,多亏了你们提前准备。先是唐宇埋伏在周围,随时策应,再是文韬定了二更之约,让唐宇无论有没有动静都在二更破门前来接应,才没有铸成大错。你们二人今日救主有功,都有赏。”
唐宇一听有赏,喜笑颜开起来,谢过了蒲辰,不禁升起了一丝好奇之意。他刚才去醉仙楼接蒲辰的时候文韬明明说蒲辰身体不适,蒲辰当时的状态也不对劲,虽然此刻一切恢复正常,唐宇还是很想知道在醉仙楼发生了什么,他试探道:“少主,刚才楚王到底做了什么?”
蒲辰冷冰冰道:“不过是想要得到蒲氏的支持,以助他登基。父亲一向反对易储,我岂可变更父亲的意志?”
唐宇“哦”了一声,尤不满足,觑着蒲辰道:“那少主刚才在醉仙楼是不是……喝醉了?”唐宇话一出口就想打自己的脑袋,如果喝醉了哪有一个时辰后就能清醒的。
蒲辰面色略有些不自然道:“无事,不过是楚王使了些手段。”
“什么手段?”唐宇长在武昌,没见识过建康的尔虞我诈,两眼放光,充满期待。
“今日晚了,你回去歇着吧。”蒲辰完全没有告诉唐宇的意思。
唐宇拉了文韬就往外走,心道不知能不能从文韬那里套出什么详情,不料蒲辰的声音又一次传来:“文韬留下。”
文韬叹了口气,唐宇给了他一个同情的眼神,默默退出了房间。
“你胆子不小啊。”房间里只剩下两个人,蒲辰盯着文韬。
文韬道:“我都是为了少主着想。当时的境况,少主中了迷香,若是任由那几个女子服侍少主,恐怕少主难以自持,少主丧期夜宿欢场之事恐怕就要流传开了。”
“你怎知我难以自持?”蒲辰挑眉,“虽说中了迷香,我也并非那等荒唐不知轻重之人。”
文韬像是被噎了一下,想了片刻答道:“即使少主坐怀不乱,要真被那几个女子带去了别的房间,无论有没有真的发生什么,都于少主的声名有损。”
“所以,你的办法就是谎称我爱好南风?如此,我的声名就无损了?”蒲辰面色冰冷。
“当时情况紧急,我只是想找一个理由拖住楚王,事急从权,还望少主恕罪。”文韬跪下道,顿了一会补充了一下,“那一带就南风馆距离较远,一来一回足够拖半个时辰。”
蒲辰轻哼了一下:“也亏你想得出。”他走近文韬,端详着他的脸,“若是当时唐宇还不来,你是不是打算亲自去拖住楚王?”
文韬瞳孔微微张大了一下,想起当时的情景,莫名有些心虚,轻声道:“我不敢。”
蒲辰道:“我看你胆子大得很,不仅编排我爱好南风,还打算亲自以色相拖住楚王。之前是我小看了你,我看楚王对你也颇为有意。”
文韬低了头,他不得不承认自己的性格中带有某种危险和疯狂的成分,尤其在绝境之中。在他和楚王周旋的时候,他确实敏锐觉察到了楚王的迷恋,并对这种迷恋加以利用。而他当时的很多表现根本就是下意识的,此刻回想起来,他不得不承认,蒲辰所说并不是全无道理,他当时确实在以色相拖住楚王。
“望少主恕罪,我当时确实……言行失当。”
“失当算不上,若不是你这么一拖,说不定我们也等不来唐宇。”蒲辰冷冷道,“但你要清楚,你现在是我的亲卫。”
文韬抬了头,面带一丝不解之色。
“我知道你的意思。没错,我们之间有约定,你帮我抓住害死我父亲的幕后黑手,我就会放你走。但在此之前,你都是我的亲卫。我不许我的亲卫和旁人有什么瓜葛。”
“是……”
这一夜,文韬睡得格外不踏实,尽管他的地铺就铺在炭火盆旁边,但空气中的丝丝凉意让他难以入眠。在他最终跌入睡眠的一刻,他记起了在醉仙楼中迷香时无意落在自己腰间的蒲辰的手,即使隔着中衣,依旧可以感受到他手掌和手指的粗糙感,那是常年握兵器的手,带着细小的麻痒和刺痛,如同他在刑室的那一夜被蒲辰扼住脖子的时候,那种感觉瞬间涌上他的头皮,他最终一夜都没睡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