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长安拿了搓澡的毛巾,本意是想洗干净一点,别让顾爻觉得自己敷衍,此刻才觉得多余。
顾爻身上那么多伤,这一搓下去,得有多疼?
顾爻趴在池边,等了许久也没等到许长安动作,正想拿过毛巾自己来,却见水中倒映里,身后的许长安一直在擦拭。
他将毛巾沾了水,只敢往顾爻没伤的地方擦,动作之轻柔,可以与池水波动相比较。
擦了没两下,眼眶又红了,憋着不出声,囫囵擦了擦脸,自己咽下泪水,手上的动作更轻了。
顾爻微顿,慢慢地,又趴回了池边。
许长安害怕弄疼顾爻,动作很轻,却也明白这满身的伤疤不能在池水中久待,给顾爻洗干净了,便将人带出池子,一点点地仔细擦拭干净,然后换上干净衣裳。
俩人回了屋里,许长安把他安顿好,“你在这等着,我马上回来。”
顾爻不知道他想干什么,坐在榻上安静等待。
没一会儿,许长安回来了,把手里拿的几个小瓷瓶放在桌上,又出去端来几个火盆,将房门窗户关上,等室内暖和了,才给顾爻脱下外衣,让他趴在榻上。
“这是我在府里找到的最好的金疮药,听冯管家说,只有它不疼。”许长安倒了一些在自己手上,心里也知道都是哄人的,古代的药物哪里有真的不疼的,只是或轻或重罢了。
他轻轻地擦拭着那些旧伤,嘴上还吹着气,才将药的刺激性降到最低。
其实顾爻想说,屋内不必这么暖和,他不怕冷,也不必怕他疼痛,这么多年来他早就已经习惯了。
可他没说。
或许是碍于现在痴傻,或许是他……不想拂了许长安的好意。
许长安用了很久才擦拭完背面,等到膏药吸收了,才让顾爻翻过来。
顾爻的身材很好,好到如果是放在大街上,许长安都忍不住要多看两眼的那种好。
他肌肉线条流畅,属于穿衣显瘦脱衣显肉的类型,腹肌紧绷,晃眼一看有点像……
“噗……”
顾爻不明所以地看着许长安,那双哭过的眼睛还红彤彤的,却看着自己小腹笑出了声。
许长安掩面笑道:“不好意思,我就是突然好奇你的腹肌能不能浣纱,挺像搓衣板的。”
顾爻默了默,他还是第一次见人这么形容他的肌肉,“你可以试试。”
许长安连忙摇头,“不了不了,我还想活久一些。”
又兢兢业业地继续擦药。
他的指尖温润,带着膏药抹在身上,软软的,吹出的气也很轻柔,挠得顾爻心中有股莫名的痒痒。
上完药,许长安给他穿好衣裳,开就始琢磨起金疮药。
这药虽然在将军府里已经算很好了,但还并不是最好的。
顾家常年打仗,对于金疮药的需求量很高,也正是因为高,所以在效果上并不注重后续治愈功效,仅仅只能保障受伤时止血止得快,若是之后结了疤,就没什么多大作用了。
现在顾爻不用上战场,止血的金疮药派不上大用场,但是曾经留下的旧伤众多,还有去年灭门惨案时的致命新伤,痴傻后估计没少抓挠,看起来吓人得很,得重新找点管用的金疮药才行。
可是哪里有功效极好的金疮药呢?
许长安盯着小瓷瓶陷入沉思,不多时,幡然醒悟。
他自己就有啊!
原身身娇肉贵,最是怕疼,就连手指破块皮都要用上好的特效金疮药,不出一天就能将止血、结疤、痊愈的过程全部走完。
许长安唤道:“曾四。”
曾厉害推门而入,“三公子。”
许长安道:“我记得家里有不少特效金疮药,陪嫁时可有带些过来?”
曾厉害踌躇道:“那几日您心情欠佳,陪嫁清单都是由纪管家在整理,里面只有……没有特效金疮药。”
许长安没听清,“只有什么?”
曾厉害看了眼一旁玩床帘的顾爻,压低声音说:“玫瑰膏。”
许长安头一次听说这名字,“那是什么?吃的?擦的?”
曾厉害尴尬得不行,“那是……用于男子床笫之间的。”
顾爻的手微顿,复又继续把玩。
“啊?”许长安眨了眨眼,顿时反应过来,脸色猛然涨红,“谁、谁问你这个了!我问你有没有特效金疮药!”
曾厉害回道:“没、没有。”
明知道顾爻傻了,许长安还是心虚地看了眼,确定顾爻没什么反应,才整理情绪道:“哪里才有?”
曾厉害想了想,“家里。”
功效如此显著的特效金疮药,外面也是千金难求,原身以前用的那些,都是别人为了讨好许关迎,想尽办法去弄来的。
毕竟丞相府里妻妾众多,哪个都是细皮嫩肉的,娇气得很。
许长安点点头,“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屏退曾厉害后,许长安想了想,千金他是没有的,还是只能依靠原身的娘家。
目前有两个法子可以拿到特效金疮药,但他拿不准要用哪一个法子。
他拍了拍桌面,吸引顾爻的注意力,“你帮我拿个主意行吗?”
顾爻起身,坐在他旁边以示同意。
“这是第一个主意,我以回门的借口带你去丞相府,悄悄拿点特效金疮药回来研究配方,以后自己做。”许长安把梳子放在左边,又把铜镜放在右边,“这是第二个主意,我让许关迎——也就是我爹给我送些话本和特效金疮药过来。你觉得哪个行得通?”
顾爻的手伸向了梳子,虽然他并不认为许长安能研究出那个什么特效金疮药的成分来。
“我也觉得第一个靠谱点。”许长安说,“若是选了第二个,许关迎会不会误会我的意思,多送些奇怪的东西过来是其次的,主要还是担心他会不会在药里动手脚。”
毕竟原身不得许关迎喜爱,顾爻也没有得到过他的一个好脸色。
“看来还是避不开要回丞相府一趟了。”许长安托腮叹息,心里百般不愿意,小声嘀咕着,“也不知道到时候人多不多,万一露馅了怎么办啊……”
顾爻将他的话尽收耳底,轻轻敲着梳子,不作任何表态。
“嘭——”一声,曾厉害忽然推开房门,声音急促,“不好了,三公子,出事了!”
许长安收回梳子和铜镜,“怎么了?”
曾厉害喘息着,“外、外面站了好多衙门的人!”
“衙门?”许长安皱起眉头,“衙门的人来干什么?”
曾厉害目光闪烁,“这个……小的也不是很清楚……”
许长安刚想让顾爻在房间里等他回来,顾爻就已经走到了他的身边,他只好道:“去看看。”
第19章 谋杀命案缠身
将军府外,果真黑压压地站了几十名衙役,为首的官老爷倒还圆滑,见许长安和顾爻出来,先是行了礼,才道:“下官今日前来,是为一桩命案,其中或有些许误会,但还得劳烦顾夫人随小的们走一趟,不知顾夫人今日可有时间?”
许长安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跟命案牵扯上关系了,“谁死了?”
官老爷道:“您的两位兄长。”
许长安“哦”了一声,转瞬间便睁大了双眼,“等等!你说谁死了?”
官老爷道:“许大公子与许二公子。”
许长安不相信,“是不是弄错了?”
官老爷也不多解释,“您且随下官去看看便知。”
许长安确实更相信亲眼所见的,但冯管家累垮了,将军府里不能没人管理,曾厉害近几日虽然表现不错,也还是要提防他趁着没人使劲儿作妖。
斟酌再三,许长安挑了名打从心底里最看不惯原身作风的下人,“常顺。”
没人应答。
许长安又叫了一遍,“常顺。”
站在最后面的瘦弱男人像是没想到许长安会叫自己的名字,被人推了几下才反应过来,站出来应道:“小的在。”
许长安道:“我出去一趟,府中事情暂由你来接管。”
常顺愣怔,“这……这……”
许长安不管他的惊诧,“若是顾将与子期有任何闪失,我拿你是问。”
常顺早已见惯了许长安的心口不一,知晓这是要让他欺负二人,低头掩盖厌恶情绪,“……小的遵命。”
明知道他不会照做,还要让他来做,明摆着是心情不好,想要连着他一起收拾。
许长安迈出门槛,有人拉住他的手腕。
顾爻道:“我也要去玩。”
虽然早有听闻战神成了傻子,但这还是衙役们第一次见到,一愣过后,想笑又不敢,憋着没有出声。
许长安也没想到顾爻会跟上来,“我不是去玩。你乖乖在府里等着,我一会就回来了。”
顾爻不放手。
许长安没办法,转而征求官老爷的意见,官老爷笑道:“顾将虽与本案无关,但若要到衙门喝喝茶,那也是衙门的荣幸。”
许长安便带着顾爻走了。
官老爷所管的只是地方衙门,按理没有资格审判王侯将相,在发现事件牵涉许长安这位又是丞相幼子又是将军夫人的权贵后,也是当即就将案件上报给了大理寺。
如今将军府里连个能说话的都没有,许长安也是个没出息的,但是圣上对许长安明显很是关照,大理寺不好得罪圣上,立了案子,便让他们先把人审了,确定有问题,大理寺再将人关押审理。
他们哪里来的资格能审许长安?
官老爷愤愤不平却不敢多言,只能以调查为名先把人请过去了解。
第一次请到丞相幼子与战神将军,官老爷是不敢轻易怠慢的,上好的轿子里摆着新鲜的果子和糕点,沿路跟在其后,生怕哪里伺候不周,惹了权贵不满,回头给自己穿小鞋。
毕竟许长安再没出息,顾爻再是痴傻,他们的身份依然显赫,不是他们能够多言的。
殓房里,顾爻坐在旁边一口接一口地喝着茶,全然无视旁边安静躺着的,脸色乌青死相惨烈的许安.邦和许安定的尸首。
许长安一眼就看出两人早了多日死透,愣愣地站在原地,“这……不可能啊……”
原身的两位兄长应该是死在顾爻手里才对,怎么会现在就死了?
官老爷见他难以接受,安慰他,“逝者已逝,顾夫人节哀。”
许长安心说节个屁的哀,这俩兄弟私下无恶不作,死有余辜,可这事怎么就牵扯到了他的身上?
许长安戏精上身,揉了揉眉心,“不瞒你说,前些时日二位兄长还到将军府里探望过我,如今却……唉,只叹世事无常啊。”
官老爷小心翼翼道:“顾夫人可还记得那天是什么日子?”
许长安想了想,“大概是在上月初二。”
官老爷面色犹豫。
许长安心里一个咯噔,“怎么了?”
官老爷道:“其实,在发现您二位兄长的遗体后,经由仵作验尸,死亡时日……便是在上月初二左右。”
这个“左右”,给了许长安一点退路,却也在提醒许长安,时间正好对上了。
许长安没想到他们死得这么巧,也认真了起来,“遗体是在哪里发现的?”
官老爷道:“浮水台湘雅阁。”
许长安愣怔。
这岂止是时间对上了,连地点都对上了,明显是有人想栽赃陷害他。
但他不知道官老爷掌握了多少内容,打算先套套对方的口风,“既是如此,又如何判定此案与我有关?”
“最先发现二位公子的,是浮水台的一名丑角。”官老爷自然不敢有所隐瞒,“因为二位公子经常光临浮水台,总在叫上几名戏子后将门一关,听上几日的戏,期间从不让人打扰,故而一直没人知晓。即使偶尔超了期,二位公子也是有头有脸的主,不会欠账,便也没人去问。那丑角也是在伺候来客时,不慎走错房间,才发现了一屋子死人。”
听什么几日的戏,分明是在做那些龌龊事。
许长安也不点破官老爷维护丞相府颜面的说辞,确定道:“一屋子?”
“没错。”官老爷道,“当日在湘雅阁内的所有人都死了,现场已经被下官命人封锁了。”
也就是说,除了许安.邦和许安定,在场的那些戏子也没逃过一劫。
许长安沉了脸色,“继续。”
“是。”官老爷道,“二位公子身世不凡,丑角不敢拖延,立刻就报了案。下官随即命人进行调查,发现二位公子死于烈性砒.霜,而烈性砒.霜的来源则是屋中酒坛。但酒坛并非浮水台所有,又通过门口的守卫了解到,那两坛酒是当日晚些时候……您派人送过去的。”
“守卫说的没错,那两坛酒是我让人送去的。”许长安尽量让自己显得平静一些,“但并非我主动,而是大哥在临别时提了一嘴,我照做罢了。至于烈性砒.霜,我确实不知是从何而来。”
“原来如此!”官老爷顺阶就下,“想必是有奸人想要陷害于您,您放心,下官一定会尽快查清真相,还您一个清白的。”
许长安也不想多作纠缠,“那我可以走了?”
官老爷做了个请的姿势,“顾夫人说笑了,您若想走,下官定当送您抵达将军府,又怎敢阻拦您?
许长安总觉得缺了点什么,临上轿的时候才想起来,“对了。”
官老爷道:“顾夫人有何吩咐?”
许长安奇怪道:“为何殓房里连个守着的人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