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孟[古代架空]——BY:伏羲听

作者:伏羲听  录入:10-24

  宋辉谢恩退下,谢玄紧随而出,打听家父家兄近况去了,众臣开始恭贺皇上乃真龙降世,可保大殷数年大安,殿内又鲜活热闹起来。
  可在这大殿之中旧事重提,难免有人悲切感慨。傅淳闷头灌酒,苏红章垂首掩一双赤目,毕知行恍然。
  醲酒慰亡灵?严辞镜的桌上也有,他一口灌下,烈酒烧的是喉,却连一圈眼眶也被灼红。
  皇上寿宴上喝得酩酊大醉不像话,所以摆上的酒壶不过小儿拳头大,两杯便见了底,严辞镜愁肠刚被烈酒烧热,还想喝,挥手让身后随伺的内官重新倒酒。
  酒色微黄,严辞镜轻瞥一眼便倒进口中。
  “咳——”
  不是酒,是浓茶,苦涩得很,严辞镜让这呆笨的内官重新倒酒。
  那内官却道:“大人如此喝酒太过伤身。”
  严辞镜沉声道:“与你何干?”
  那内官默了,没有再劝解,却也没有将茶换成酒。
  前殿忽然又热闹起来,说的是后宫中的陈贵人前日诞下小公主,加上今日的乾元节,可谓是双喜临门,这一番话说得皇上是满面红光。
  皇上年轻但子嗣并不多,加上新诞下的小公主,宫中就只还有两个妃子诞下的皇子,所以皇上听到旁人说起小公主,也是喜不自胜。
  陈贵人之父陈开洋乃晔城南路的盐铁节度使,前些日子报了晔城以南常郡盐铁官腐败一事。
  大殷盐铁严禁私贩,这常郡一地竟然官商勾结,偷运盐铁私卖,还搭上了沿途的山匪企图掩人耳目,节度使陈开洋摸出了其中门道,上报朝廷,这才东窗事发。
  因着这件事,再加上进宫的女儿为皇上诞女,陈开洋得了皇上青眼。
  此时提到小公主一事,陈开洋未免有些得意忘形,借机献上常郡特有的岫玉作寿礼,还不忘提自己的政绩,说若不是那胆大包天的盐铁官被抄了家,世人还不知常郡竟有如此好的美玉。
  此言一出,殿中所有人脸色微变。
  皇上当即拉下脸,轻飘飘说了个“赏”后就不再言语,随侍太监瞪了陈开洋一眼,动动拂尘让他赶紧退下。
  见陈开洋面露不解,拿太监恨铁不成钢,在心里大骂陈开洋蠢货。
  严辞镜位置虽远,却也能将所有人的反应尽收眼底。
  常郡一事暴露出皇上治国有纰漏,陈开洋拿皇上的痛楚长自己的脸面,真是够聪明。
  严辞镜扫了魏成一眼,见他面色铁青,心下了然。
  这被抄家入狱的盐铁官正好是魏成夫人母家的弟弟,事情一揭发,冤家张少秋没少抨击他,他不便求情,暗中周旋也只得留下一个全尸,心中实在是不痛快,当然不可能给陈开洋好脸。
  “陈大人不过是捡了前人的便宜罢了,常郡一事早在十几年前就已经有了,只不过一直没找到证据,加上当年朝中混乱,也就一直搁置到了现在。”
  “陈贵人在后宫也跋扈得很,顶撞皇后的事也是做得出的,不像话。”
  严辞镜不吱声,邻座的两位大人却一直在嘀咕,他边听着,边凝视着对面的傅淳。
  傅淳自从宋辉从北境送来寿礼之后就一直状态不佳。
  幽云三州曾落入敌国之手,这事情背后牵扯着孟霄叛国通敌,傅淳是孟霄的至交好友,想起旧事,难免心情低落。
  再加上陈开洋检举盐铁官一事,这事在孟霄出事之前,曾经由孟霄顺藤摸瓜找到了山匪的藏身之处,只不过那山匪走投无路,掳了孟霄的独子做威胁这才换来一条生路。
  提起常郡,傅淳想起曾经跟老友共事的场景,不觉悲从中来。
  严辞镜见他偷偷拭泪,心中生出无限酸楚,要问他为何会知道这么秘辛的事,因为他也算是当年的亲历者。
  山匪凶恶,孩子那么小,怎么可能挨得住劈下来的带血长刀。
  就算有人说孟霄通敌叛国有争议,但山匪那差点劈在孟镜元身上的长刀,也是严辞镜亲眼见着的,即使这把刀,最后是劈在了挡在孟镜元身后的自己身上。
  追根溯源,山匪勾结的只是那小小盐铁官吗?
  严辞镜扫了魏成一眼,目光如炬,片刻之后,他便垂下眼,拢着袖,趁所有人都没注意,悄悄离开了大殿。
  跟他同时离开的,还有一直站在他身后的不起眼的内官。
  作者有话说:
  更啦!晚安晚安!


第28章 宫宴四
  严辞镜离了大殿,往御膳房走去。
  为了掩人耳目,他背靠一颗粗壮大树。
  树干粗糙,压得他身后重新包扎的伤口隐隐作痛。
  燃烧的房梁砸下来,没砸得他吐血,但也不算幸运,身后的伤口他在镜子前照过,伤口边缘有如爬了一条首尾相接的丑陋蜈蚣,狰狞可怖得很。
  他伸手摸着左侧腰窝偏上的位置。
  烧烂的皮肤已经把幼年时留下来的砍刀伤覆盖了,只有左侧腰窝附近有一条浅得不能再浅的痕迹。
  大刀砍下来的时候,他只想着,这么锋利,孟镜元细皮嫩肉怎么受得了?等到剧痛传来,他却先去抹孟镜元脸上的泪水。
  “男子汉哭、哭什么?”
  “惊平哥哥,我不想你死......”
  “终于——愿意叫哥了?”
  严辞镜,或者说严惊平,比孟镜元大五岁,此生只有那一次听见孟镜元叫他哥哥。瓷玉似的小脸沾着泥,滚着泪,让严惊平心疼得难以复加。
  时至今日,严辞镜想起来也依旧揪心。连让他受伤都不舍得,怎么可能接受孟镜元在他面前死去?可是发生了就是发生了,热血溅了他满脸,不止,整个孟家血流成河!
  复仇的种子在孟家倾覆的那一夜生根发芽,他以为心中的仇恨之火已经将他淬炼得足够镇定,根本不是,他接近不了魏成,甚至因为太过心急露出破绽,让魏成起了疑心,反而离魏成越来越远。
  严辞镜叹了口气,心道,严惊平能力所限,恐不能让孟家通敌一案翻案,能做的只有亲手了解了罪魁祸首,镜元你会怪我吗?孟大人、孟夫人,你们是否会觉得我没用?
  他攥紧了袖中的药包,暗自责怪自己剑走偏锋愧于夏长嬴的教诲,又悔于没有安排好杜松兄弟二人今后的路,可他已经没有退路。
  北境血染的旌旗让孟霄清誉蒙尘,常郡事发让孟镜元遭受劫难,严辞镜心如刀绞,已经看不得罪魁祸首无动于衷地坐在原地了。
  “公公!”严辞镜说话的时候尽力压住声音中的颤抖。
  端着菜的太监恭敬道了声大人,垂首站在严辞镜面前。
  严辞镜道:“公公衣摆处湿了,待会端菜进去,小心魏大人生气,准备好的银两都不赏了。”
  那太监眼睛亮了:“端菜也有赏钱?”
  严辞镜点头:“当然,倒酒的都有,端菜的怎么会没有?只是你这袍角......”
  太监登时慌了,托着菜不知所措,严辞镜道:“还不快去弄干净了,菜我帮你端着,再不快点,别的人就要抢上魏大人的菜了!”
  太监连忙道谢,将托盘送进严辞镜手中,提着袍角往屋内跑去,跑到一半大喊:“严大人为何帮我?”
  “我记得你,我受伤去太医院差点倒下,是你扶了我一把!”
  内官疑惑,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他怎么不记得了?但听严大人说得像模像样,估计确有这么回事,只不过认错了人,不过也没关系,魏大人的赏钱他就替那位扶人的公公领了吧!
  严辞镜蹲着托盘,冷眼盯着这三碟菜。
  他想过要让魏成伏法,斩首或车裂,独独没想到最后是中毒。
  严辞镜从袖中捏出一包药,展开纸包倾斜,微黄粉末正沿着折痕徐徐倒入温热的鱼羹中。
  小举动罢了,他竟然冒出了冷汗。
  “啪——”
  严辞镜腕骨被一只手抓住,药粉撒偏,一半落地,严辞镜动弹不得,却也不抬头,暗暗跟那只手腕较劲,强行抖落余下一丁点粉末。
  “你疯了!”
  严辞镜承认:“是。”
  “杀了他轻而易举,可因他受冤枉死的无辜者再也没有机会昭雪!”
  严辞镜眼眸微动。
  “我有办法!你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严辞镜骑虎难下,说不清是因为对方力气大过他,还是因为对方的话太具有欺骗性,腕子上的劲松了,转而往他手心探去。
  整个药包落入对方手中,他顺着那只手抬头,虽然早就认出了声音,但看到语方知那张冷静肃杀的脸,还是微微吃惊。
  语方知更吃惊,这一天的收获真是不小:“你要杀的是魏成。”
  严辞镜无力地笑笑,眼中满是疲惫的猩红:“你要拿我领赏?”
  “我要救你。”语方知闻了闻药包中的粉末,果不其然,是贝母粉,杜砚那天磨的贝母粉。
  “救我?”严辞镜像是听了天大的笑话,“我要你救?抓了我又怎么样?贝母无毒可入药,魏相补不得吗?”
  语方知见不惯他露出这种嘲讽又绝望的神情,出手捏住他下巴,捏得那张俊美的脸蛋扭曲变形,逼他抬脸,露出眼中惊愕。
  语方知沉声道:“那端菜的小太监一定会供出你,川乌外敷,贝母入口,就算真的没有人发现你的小把戏,你也不会好过,魏成死了还好,若是没死,你猜他会怎么对待亲自为他补身子的你?”
  严辞镜后背已经汗湿,还强撑着不露怯,惊愕过后,冷笑犹如淬毒的彼岸花:“剜我一双眼,割我一副耳,拔我一根舌,还要砍去我两只手?”
  “你不怕么?”语方知用手背抹去他额角的细汗,“你怕,你怕得要死。”彼岸花易碎,严辞镜强撑不久,眼眸颤抖不已。
  语方知钳制他下颌的手已经松了,留下两指红痕:“你不信我,但我告诉你,我比任何人都希望魏成死。”
  “对我来说,要他死太简单了,对他来说,也太过简单,我要他还清所有血债再入阿鼻地狱。”
  没有下颌处裹挟的力量,严辞镜却也没有觉得轻松多少。
  两人距离很近,近得他能看清语方知眼中灼烧的恨意,让他心惊的是,这种恨意并不比他少。
  语方知离远了些,一手端起严辞镜腿上的菜盘,另一只拉起严辞镜,拖拽着,带他一步一步走向那座宏伟华丽的宫殿。
  “若你执意要魏成现在死,我一定会尽全力阻止你。”
  “你现在,只有与我联手这一条路可以走。”
  话说完了,石阶也上了一半,殿内的笑语欢声传来,语方知松了严辞镜,继续抬腿上阶。
  身后无声。
  语方知端着菜弯着腰,内官装得十分像,不再回头,快步上阶,阶梯走完,终于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
  一步一步,极慢,踌躇又沉重,但终究是跟上来了。
  语方知悄悄松了口气。
  进入殿中,众目睽睽之下,语方知不得不收了少爷秉性,藏好这一身的富贵毛病和满身的戾气,扮做战战兢兢的内官,躬身将菜碟放在魏成身前的长桌上。
  仇敌近在咫尺,语方知劝自己不要轻举妄动,暂且饶他一条狗命,很快便抓着托盘转身离开。
  “慢着。”
  语方知心中一惊,转身垂首,帽子遮住一双锐利的眼,此刻他只是个瑟瑟发抖的内官:“大人。”
  “鱼羹凉透了腥得很,端走。”
  “是。”
  语方知端走了鱼羹,转身瞬间,怀中抛来一个小布袋。
  语方知抓在手里一看,差点气得把鱼羹倒扣在这老不死的魏成头上,他此生什么时候受到过这种侮辱?!
  再忍就要成佛了!语方知出了殿门便将鱼羹摔在树下,绕了一圈回到殿中,悄无声息站在严辞镜身后。
  殿外被迫悬崖勒马,一念之间严辞镜差点犯了大错,一路回到殿中,脚步虚浮,此时在位子上坐下,才渐渐有了活着的真实感,又知道身后守着的是语方知,他竟生出一种陌生的安定。
  语方知不知道严辞镜所想,从袖中提溜出布袋,像是烫手山芋,多留一刻都不行,随手抛进严辞镜怀中。
  严辞镜吓了一跳,迟疑着捡起布袋,打开看,里面是些碎银,余光瞥见语方知的臭脸,知道他是在魏成处受了屈辱,难得见他吃瘪,严辞镜觉得有趣,系紧了小绳将布袋收进袖中。
  宴席已经接近尾声,皇上赐酒,众朝臣喝酒喝得面红,酒气上便忘了礼仪宫规,大声闹将起来,殿内喧闹得很。
  语方知见没人注意他,竟然大胆地凑到严辞镜身边抓糕点吃。
  藕粉桂花糕清甜爽口,语方知却说:“齁甜,难吃。”
  牛乳糕雪白滑润,语方知咬了一小口:“腥臭死了!”
  芙蓉酥飘香软糯,语方知入口勉强:“宫中有噎刑吗?这酥饼可以做刑具了。”
  语方知没吃完的糕点全丢进严辞镜碗中,严辞镜垂眸瞧着糕点上的牙印,一言难尽,抬头看他噎得要打嗝,给他倒了碗茶便是发了善心,嘴上还要呛一句:
  “偷偷入宫,胆大包天,我这位置要不要也让你坐了?”
  “严大人真是好心,怎么知道我站得累?”语方知说罢便要坐,严辞镜一把推开,嚣张透了!暂且休战不是允他在自己头上作威!
  语方知挨得近,严辞镜闻见他身上淡淡的桃花香气,知道在长街上扶住他,被追问后又飞快跑走的失仪内官便是语方知。
  他低声问:“你进宫后一路跟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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