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兵,传唤风伯益!”
恐怕得派风伯益镇守泽郡,越潜自己打算留守彭县。
好一会都没有卫兵回应,越潜抬起头来,见卫兵不在屋中,屋外十分热闹。
走出屋门,越潜见到两名小兵就站在门外,他们在观看一支运输粮食的队伍,队伍很长。
全城的人几乎都出屋观看,因为运粮队伍不只运粮,还赶着牛羊来。
运粮队伍从越潜跟前经过,突然就见一个身影从人堆里蹿出去,飞扑向运粮队伍最前方的一位老者。
越潜的嘴角微微上扬,他认出运粮队的队长是常父,而那个扑向常父的人,正是樊鱼。
就连做梦都会觉得不真实吧,樊鱼,常父,还有越潜,他们在苑囿里相识,身份同为奴隶,一同在苑囿里吃尽苦头;转眼间,他们已经在云越旧地重逢,都还活得好好的。
见到欢喜拥抱的常父与樊鱼,还有因为泽郡押运往彭县的粮食到了,忍不住欢呼的守卒,这使越潜感到欣慰。
常父与樊鱼走到越潜身边来,他们在灯火阑珊处找到形单影只的越潜,然后互相伸开手臂拥抱,拍打对方的肩膀。
常父激动得落泪,喟叹:“不容易啊。”
这一路走来,越潜不知道遭受过多少磨难,也曾做过最艰难的抉择,他失去很多,也得到很多。
孟阳城的夜晚分外寂寥,陆陆续续有一些士兵从别处调来孟阳城驻守,但兵力仍是稀少。
今夜孟阳城迎来一位贵客,是由太子亲自任命,前来治理孟阳城的景鲤。
原孟阳城的两名管理者已经被罢免,官印、文书等物都由公子灵转交景鲤。
景鲤接过物品,将它们搁放在书案上,他跟昭灵陈述:“公子,伯宴因为舒国政局动荡,在舒国耽搁数日,得一旬后才能率兵前来孟阳城。而今云越西部兵力空虚,太子已经从别处抽调士卒,命他们速速赶来支援。”
景鲤和桓伯宴一同被任命为孟阳城的管理者,他们管理的不只是孟阳城和冶炼场等作坊,还统辖了紫铜山矿场和金谷关,金谷渡口。
“必须等大军到齐,再同时行动。”昭灵边说边展开一份地图。
“桓通将军会从东路进军,讨伐贼目越潜占据的泽郡郡城”昭灵熟练的用手指在地图上描述出桓通大军行进的路线,手指最终停在泽郡的郡城上。
昭灵提起“贼目越潜”没有丝毫迟疑,他很坦诚,景鲤也已经知道,在云越西南部造反的头目正是越潜。
“甚好!”
景鲤合掌,他端详地图,说道:“桓通将军率兵从东路进攻,金谷渡口的融兵则从南路进攻,但愿能一举攻下贼寇占据的南夷郡和泽郡,结束战争。”
昭灵修长的手指移向地图上一片广袤的水泽和原始森林,他说道:“如果失去南夷郡和泽郡,越潜会进入夷人控制的梦泽和南郡。”
融国士卒的武器精锐,不好对付,夷人士卒的装备主要弓箭藤甲,对付夷人,云越人还是很有胜算。
云越人能适应水上的生活,可以生活在舟上,游曳在像海一样辽阔的梦泽,也能在闷热潮湿的森林生活。
景鲤道:“确实,他有退路。”
融兵最多在梦泽的边缘活动,南郡融兵更是不敢去的地方,那里遍布沼泽密林,有能杀死融人的瘴气。
景鲤无奈道:“越潜可真会挑地方造反。”
忽然,像似想起什么,景鲤不再说话,他静静看向昭灵,眼神复杂。
过了一会,景鲤站起身向昭灵作揖,缓缓劝道:“公子,请尽快返回寅都,这也是太子的意思,国君他……”
融国国君的身体本来就不好,恐怕快不行了。
作者有话要说: 越潜:景鲤,你可能还不知道,我从没打过败仗。
导演:太子要登基啦,再一章完结古代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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导演:抱歉更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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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越潜在辕门为张泽和风伯益送行,?他们两人即将率领一支大军奔赴泽郡,根据探子来报,融将桓通的军队正朝泽郡的方向行进,?讨伐在即,泽郡岌岌可危。
泽郡是越潜最重要的根据地,决不能丢失。
站在即将转移的队伍中,越娃子低声询问燕起:“青王怎么不跟我们回泽郡呢?可以将彭县交给别人守啊。”
几天前,?越娃子跟随常父押运粮食从泽郡抵达彭县,今日他又将跟随常父返回泽郡,而且一同去泽郡的还有数千名士卒。
燕起拍拍越娃子的头,?笑道:“你还真是个孩子,?我告诉你其中的道理。融兵要攻打泽郡得绕远道,?运粮运兵多麻烦,彭县就不同啦,融兵就住在河对岸,?随时可以出兵。”
十四岁的越娃子听得一愣一愣,?问道:“所以呢?”
“所以到时开战,金谷渡口的融兵会像疯狗一样,没日没夜攻打彭县。彭县城小,?敌人正好一批打累了换另一批上。想守住彭县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光是想像如蚁群一般密集,黑压压的敌军,?一次又一次向彭县发起进攻,?燕起就忍不住皱眉头。
越娃子这回听懂了,也就是青王怕彭县守不住,于是留在彭县,亲自指挥作战。
越娃子囔道:“不能等他们来打咱们,咱们得先动手!”
燕起再一次拍越娃子的头,?笑道:“看不出来,你小子挺有骨气!”
抱住自己的脑袋,越娃子有点不开心,因为年龄小,长得矮,大家都喜欢摸他脑瓜。
他也想快快长大,成为威风凛凛的大将,和大家一起作战。
此时,越潜抬头扫视队伍中的人们,目光落在最前排的常父、樊鱼、燕起、越娃子等人身上,他朝这些亲友颔首。
没能一一辞别,不过越潜相信后会有期。
临行前,张泽对越潜道:“而今檄文已经派人发往云越各地,号召国人响应起义,以后会有更多百姓加入我们。青王,我军只要打赢此役,必能竖立威望,真正拥有一块立足之地!”
越潜慷慨道:“我与诸君共勉力。”
在场的将士齐声道:勉力!
必须努力!
他们打仗,为的是像人一样活着,为的是过上有田有屋的生活。
数千人齐呼,声音震耳。
越潜亲自将军队送至道旁,风伯益执住越潜的手叮嘱:“刀箭无眼,请青王爱惜身躯!”
就怕越潜每次打仗都冲在最前头,把命给丢了,这条命太珍贵,云越复国的希望都在越潜身上。
越潜回道:“我知分寸。”
以前不是那么重视自己的性命,现在有数万人的性命寄托在身上,越潜会惜命。
再次扫视即将前往泽郡的亲友和士卒,越潜朗声道:“诸君,我们来日再相见!”
数千人的队伍浩浩荡荡离去,越潜登上高地送行,见军队的旌旗在林间山道招展,阵容强盛。
从最初逃出奴船的几十位跟随者,到今日有三万名披甲士兵追随,越潜从无到有,从弱小到强大。
“青王!探子来报,融兵主将已经入驻金谷渡口,主将叫桓伯宴,是融国桓司马之孙。”
风伯益之子风显大步登上山坡,向越潜禀报。
“桓伯宴……”越潜想起这么个人,是昭灵的友人,年纪与自己相仿。
风显知道越潜在寅都生活过,连忙问道:“青王认识他吗?”
“有几面之缘。”越潜确实认识。
桓伯宴带兵打仗的经验不算丰富,但是在攻打维国章城时,展露出色的军事才能。
越潜道:“以此人为主将,率领的必是融国的主力部队。”
在寅都多年,越潜十分了解融国那些显赫的家族,桓伯宴,桓通,都属于桓司马家族。
风显面露忧色,惊道:“这是派出融国的精锐啊!”
转念一想,又感到自豪。
他们这些起来造反的人,几乎都是刑徒和徭夫,以前身份低贱,被视作猪狗,如今让融人再不敢小觑。
越潜分析:“以云越而今的混乱情况,融国要继续占据云越,必须出重兵镇压。融国太子想迅速平乱,不惜放慢对维国的征伐,将融国的部分主力调往云越。”
越潜背着一只手,观览远山,仿佛在遥望寅都王宫,他说道:“老融王快死了,一旦国君死去,融将要服丧,服丧期间还必须休战。”
越潜消息灵通,知道融王时日不多了,这本身也不是什么秘密。
已经是寒冬腊月,南方的山林仍旧葱翠,越潜熟悉寅都的冬日,知道此时寅都城郊白雪皑皑。
风显英姿飒爽,握住剑柄:“融国太子想在融王薨前将我们解决掉,恐怕不能如他所愿。”
如果老融王身体能再拖几年,而且没有将权力转交给太子昭禖,那融国势必会走向衰败,云越早晚会脱离融国的管控。
上苍庇护融国,将融王之位传至太子昭禖手中,融国日后仍旧强盛。
太子昭禖是个可怕的对手,风显还不了解,越潜很清楚。
大战将至,越潜不感到紧张,反而有些怅然。
越潜能想象白雪皑皑的融国王都,在城南一座富丽堂皇的府邸里,公子灵身穿朝服,乘坐上马车,前往王宫。
路面上留下两道车辙,北风在车窗外呼啸。
公子灵,天寒,请多加衣服。
**
冬日即将结束,寅都突然降下一场大雪,整座城市白茫茫一片,昭灵乘坐的马车这些时日不停往返王宫与自己的府邸。
融王病危,昭灵与许姬夫人守在床边,照顾已经神志不清的融王。
昭灵刚从云越返回寅都时,融王还认得他,摸着他的脸,以很慢的语速问:“阿灵多时不见,怎么瘦成这样?”
“他去云越,刚赶回来,这一路没少受苦。”许姬夫人揩泪,也不知是因为融王和她心心念念的孩子回来了,心里欣慰,还是在心疼他舟车劳顿。
应该二者皆有吧。
融王问:“孩儿,云越局势如何?”
昭灵跪在床前,贴着融王耳边,大声道:“父王,桓通将军刚歼灭云越北部的贼寇,大获全胜!”
报喜不报忧,云越各地贼寇蜂起,刚平定一起叛乱,总会有另一起。
“桓通啊……”融王思索这人是谁,年老体乏,竟就睡去。
过了许久融王转醒,睁着浑浊的眼睛,努力端详昭灵,像似怕记不住这个最疼爱的小儿子,言语充满慈爱与感伤:“阿灵,孩儿。”
“父王。”昭灵噙泪,执住父亲苍老的双手,内心伤感。
昭灵刚返回融国,融王还能与他交谈两句,隔日便无法言语,昏昏沉沉。
马车在宫门外停下,昭灵匆匆进宫,天寒地冻,滴水成冰,他不惧风寒。这些时日每到清早,昭灵都会赶往王宫,黄昏时分才从宫中出来。
他进宫陪伴父王,亦是陪伴悲伤且劳累的许姬夫人。
昭灵没有参与朝会,每日做的事,不过是陪伴在年迈的父母身边。
午后,太子从繁忙的事务中抽出身来,前来探看融王。
太子过来时,融王正在昏睡,太子在屋中与母亲许姬夫人小声交谈几句,便与昭灵出屋,来到在下过雪,异常清冷的苑园。
俩兄弟并肩在雪地里行走,走至亭子前,迈入能挡风寒的亭子,太子道:“阿灵意志消沉啊,若是父王还清醒着,亦不愿意见你这般。”
昭灵轻轻拍去风袍上的雪花,回道:“兄长,我懂生老病死的道理。”
窗外腊梅盛开,腊梅树上有一只叽叽喳喳的胖麻雀,昭灵看见它微微一笑,那笑容稍纵即逝。
昭灵问道:“舒王反复无常,投靠维国,试图驱逐我国在舒国的驻军,兄长打算如何处置舒王?”
太子显然也看到那只胖麻雀,还认出是融王下令让涓人喂食的那只麻雀,一条小生命。
太子道:“杀了,再立一位听话的新舒王。”
舒国国内都是融国的驻军,舒国其实已经名存实亡。
“阿灵,舒国的灭亡早已注定,不过是灭在维国之手,还是融国之手的差别。”太子望着窗外,北风将雪花往脸上吹来,脸庞湿冷。
太子喃语:“弱肉强食,就是这样的世道。”
这是弱小的国君无法生存的大合并时代,就是强国也在拼命相互厮杀,避免被瓜分,消灭。
昭灵回想自己出使舒国时,曾受到舒王的款待,难免有些惆怅。虽说舒王是个颟顸荒淫的君王,德不配位,必有灾殃。
“阿灵不必为灭舒国有功而心怀愧意,也无需为越潜谋反而自责。”太子十分了解昭灵,语重心长。
昭灵愧疚,坦言:“兄长,我确实有过错,愿受责罚。”
当初若是疏远越潜,不放任自己的情感,就不会给融国养出一条老虎。
太子道:“若不是你,孟阳城和金谷关早就失守。将功抵过,足够了。”
人谁能无过,又怎能预知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