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阑早早闭眼睡在寝殿里,微蹙眉头。
他耳边响起久违的声音。
【检测到生存任务接近结束,正在为您清点信息。本日晚二十四点,传送将准时进行。】
他猛然睁眼,对着空气冷冰冰道。
“之前的任务从未提前清点信息,你这次是在做什么?”
主神的声音没有响起。钟阑一下起身,警惕地扫视四周。
依刚才的自动提示所言,这个任务多了一个步骤“清点信息”,他们在清点什么信息?这些信息就将送到谁手上?
咚咚咚。吴庸在门外:“钟先生,您的礼服裁好了,奴才来请您试衣。”
“进来。”
吴庸领着一路宫人进来替钟阑试衣。钟阑明显有些心不在焉,他不会在这个世界待到明天上午改元,自然也用不上这件礼服。
吴庸稍抬眼,将他的表情收入眼底:“钟先生,陛下请您共进晚膳。”
“好。”
……
白茫茫的主神空间里,一面巨大的屏幕将钟阑的所做所做全部都播放了出来。屏幕接着一根数据线,源源不断的数据和信息都汇总到旁边的一团没有实质的雾气中。
“行为数据采集完毕——”
半空中漂浮的那扇门继续命令:“对钟阑的行为进行智能分析,将他作为NPC解构。”
“滴滴滴——分析完成——”
“通过行为分析,解构钟阑的人物性格与选择倾向,将其作为新主角。”
那扇门发着幽幽的光,看着屏幕笑了起来:“每个人的行为模式都是必然的,只要搜集到足够的信息,我便能创造一个以你为主角的世界。”
它手下的世界根本没有离开的途径。
那扇门桀桀地笑了:“钟阑怎么都不会想到。这个世界根本没有最后一个任务。”
它随机选择了其中一个世界作为母体,以“最后的任务”的名义让钟阑进去,记录下钟阑在这个世界中的所有行为,生成一本题材是穿书、全新的书。
门——也就是主神——不会允许任何人通关,但它不能主动杀人,每杀一个,它便会被削弱一分,如今它已经到了临界点了。
这一次,他想到了一个绝妙的方法:让对方到一个母世界中去,将他顺利通关的过程记录下来,将这个世界改造为以任务者为主角的“第二版本”。
“这样,你就能作为新的BOSS,融入这个世界,一直停留在这里。”主神望着大屏幕,露出心满意足的神色。
他还会发布征集令,以“完成这一个任务便可以通关”为诱惑,勾引源源不断的任务者进入这样的“第二版本”,任务就是杀死原先的“最强者”。
如果他们失败,则会让高手团队折翼,主神利用一个最强者,便可以快速消耗大量强者,因为剩下的都是新手和平凡人,不用担忧短期内出现第二个通关者。
如果有人成功杀死“第二版本”的最强者,那么,他就会取而代之。主神会利用他通关的所有数据,修正出一个以他为主角的世界,那便是“第三版本”。
“源源不断,无穷无尽,没有人能逃脱。”
忽然,那团白雾发出了警报:“第二版本构建异常——”
毕竟是第一次尝试,主神自己心里也没底,有些不悦:“怎么了?”
白雾:“钟阑与闻姚在统一阵线,战力超出上限值,第二版本被判定为不可通关的任务,不符合小世界任务规定,建议主神进行修改。”
主神暗骂了一句。当初它给钟阑选这个世界,就是因为觉得钟阑无情无义,遇到这种世界必定会杀了男主自己争霸。没想到钟阑比它想得还无情——随意玩弄感情,竟和闻姚共边了。
主神:是我还不够无情,想象不到钟阑的行动。
“那该如何修改?”
“您可以人为修改小剧情。”
主神愤愤了好久,像是有了一个主意:“那加一点误会,让他们决裂?”
雾气:“收到命令。正在进行剧情修改。”
“做出的调整:进行身份调换,让钟阑认错男主;经过行为分析,钟阑在发现攻略不成功后选择新附庸的概率大于九成,设置新人物周奕,周奕符合钟阑选择的所有条件。”
主神松了一口气:“那便就按照这样修改吧。你把改完的东西形成一本书,然后发布召集令。”
然而白雾还没完:“身份调整环节所需能量超出我的承受范围,请主神进行手动修改。”
主神同意了。
白雾:“请问何时关闭母世界,重启第二版本?”
主神看向大屏幕中钟阑警惕的样子,冷笑一声:“我是诚信的神,自然要等晚上零点。”
……
主殿,灯火摇曳,屋外夜已经深了。
闻姚端着酒杯:“你在等什么?”
“没什么,只是没想到你喊我共进晚膳,这一用,便到了午夜。”钟阑的语气有些不自觉的急迫。
闻姚全然不知,端起酒杯,走到他身旁:“你答应过朕的。”
“自然。”
“可你准备食言。”
钟阑心头一震,本就紧绷的神经让他无比迅速地转头看向闻姚。后者那双黑黢黢的眼睛里罕见得没有笑意。
他无辜地问:“什么?”
闻姚淡淡:“你甚至没有发现,午后吴庸让你试的那件衣服有什么不对。”
那件衣服?钟阑的脑子嗡的一下。
“那本该是朕的礼服。”闻姚在他耳垂上啄了下,“可你连这都没有发觉。你根本没想在这里度过改元仪式。”
钟阑诧异地转向闻姚。他为何会在这个时候试探自己?
“朕能感受到,你的感情。”闻姚举起他的手,放在自己胸口,“朕可能是一厢情愿。”
钟阑喉结动了一下。
他忽然一把拉住他的手臂,猛然转头看向窗外月亮的方位。不对,没时间了。
闻姚以为他是因为被戳穿而愧疚,面无表情地直起身子。
即将到零点了。
钟阑心口疼得厉害。
闻姚这才发觉他的脸色不对:“怎么?”
钟阑转头看向他:“如果我等会儿要消失,记得一定要拉住我,不要放手。”
闻姚冷冷:“你当朕为何要听你的?”
“闻姚,你为何不信我爱你?”钟阑知道没有时间了,演技也愈发出色。他表情诚恳,看着闻姚。
突然,他痛苦地捂住自己的心口,整个人倒了下去。
闻姚下意识要去抱他,然而周围的空间发生了扭曲。
他诧异地睁大眼睛:“你……”
钟阑紧皱眉头,努力睁开一只眼睛。
他无法抵抗规则,身体开始虚化,开始扭曲,开始卷入漩涡。闻姚在吃惊诧异的同时却被下意识的依赖于不舍驱动,想要努力抱住他。
然而,虚化的身体像是幻影,穿了过去。
“该死。”闻姚抬头,眼睛突然红了,“你就是因为注定要这么离去,所以不肯接受朕吗?”
钟阑一愣。在一片扭曲中,他看向闻姚,看向闻姚的眼睛。
他误会了什么?
闻姚像是极度快乐的孩子,自顾自地笑了起来:“你怕我为你的离去伤心,所以不肯付出太多,怕让我沉溺。你其实爱我,对吧?”
“我……”钟阑不知道自己到底有什么感觉,只能怔怔地嗯了声,“对,是这样的。”
他第一次觉得自己这样的谎言不道德。
可他没办法。因为他是没有感情的人。
忽地,一只实体的手拉住了他的手腕。
闻姚满脸痛苦,却仍挤出一个笑来:“你看,我能拉住你。我很听话,不会放手。”
他是这个世界的BOSS,是这个世界的主宰,调用了自己的全部感情来抵抗钟阑的消失。然而,他能拉住的,也只有一只手腕。
他拉住的是钟阑虚化的精神体。钟阑痛苦地皱眉,身体像是要被拉断了似的。他像是忽然有了一个主意,在绝境中,冷静且冷血地装出神情的模样,蛊惑着他:“保存好我的一部分,不论如何,要来找我。”
他对自己也足够无情,一用力,那只被拉住的精神体手腕直接被撕碎,化作一团光留在闻姚的手里。
与此同时,他消失在闻姚眼里。
……
【钟阑记忆修改完毕。】
【时间线调整完毕。】
【所有NPC初始化完毕。】
【第二版本,重启——】
“陛下,年宴都准备好了。这儿是宾客名单。”
钟阑在头疼欲裂中睁开眼睛,浑身像是被揉碎了、拼凑起来似的。
他感觉自己好像灵魂缺了一块。他好像该是一个完美的圆,刀剑不入,百毒不侵,不会被击败,也不会给予他人半点怜悯。
缺了一块,就不是绝对完美、无情无义的人了。
“但有什么关系?”钟阑无所谓地躺倒,“反正快要退休了。”
李全在旁边诧异地盯着钟阑。
钟阑这才反应过来,转头:“全权交于你操办吧。对了,记得让那些刚来的质子也参加年宴,都是些可怜人。”
李全应了声,退到门外才挠挠头。
今日的陛下,好生奇怪。
年宴上,觥筹交错,热闹非凡。
质子们坐在角落里,感念辛国君宽仁大量,给予他们上桌的机会。
然而,角落里的闻姚却只能低着头喝酒。
吴庸轻轻地拍了拍他:“殿下,快起身,向辛国君行礼了。”
闻姚嗯了声,随大流起立,不屑地转过眼睛,正欲敷衍了事,互地目光触及上位那仙风道骨的青年。他身周的时间忽然停住了。
他从未见过这样好看的人。
冥冥中,似乎有一团光绕着他。
他不知道自己与他是和关系。
只觉得,自己似乎已经爱着他很久了。
“朕听闻南穹闻姚公子……”
闻姚的心脏跳得很快,不知怎的,他觉得对方会叫自己上去。
正欲应声,身旁的假货笑着替自己应了。
那一夜,他从钟阑手中接过菩提木簪子时,手指碰到了钟阑的右手腕。像是触电了,他急匆匆地谢恩,然后匆忙地逃了。只是,有一种极为熟悉的感觉浮上心头,久久消散不了,说不清道不明,但似乎就是他一直在等待的感觉。
他想,这或许就是一见钟情。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是姝不是妹10瓶~
第84章 心眼
“陛下醒了!”
闻姚几夜没睡,听到呼唤立刻推门进去。
钟阑坐在床上,脸颊苍白,双眼盯着空中的第一点,怔怔的,没有神采。周围小太监们来往匆忙,替他抱来衣服、洗漱的水盆,然而他和没听到动静似的,宛若一尊塑像。
然而,闻姚的脚步刚踏进门槛,他便抬头了。那双眼睛红红的,盯着他。
闻姚脸上的欣喜凝固,被钟阑看得有些凝重。他走到床前,低头,那双眸子还在盯着他。
钟阑喉咙底下咕哝了一声:“闻姚。”
闻姚坐到床边:“还好吗?”
钟阑轻点头表示自己没问题,然后双手立刻环住了闻姚的脖颈,将自己的脸埋到闻姚的颈窝里。
闻姚全然不知他这般是在做什么,像抱小孩似的轻拍他的后背:“好了,好了,不论看到的是什么,一切都过去了。”
“没有过去。”
闻姚的手停在他的背上:“看到什么了?”
钟阑没有回答他,而是挥挥手,将人全都赶出去,然后才捧住闻姚的脸,看着那双黢黑眸子中自己的倒影:“我以前可能对不起你。”
梦里的体感时间是正常的,也就是说,这一觉对钟阑而言是真的过了五年。这五年里,他每天看到闻姚时心都会揪起,甚至不敢直视闻姚眼里的深情。
此时,他终于能够控制自己的身体,在梦里压抑了那么久的情绪骤然爆发,几乎要将他吞没。
闻姚看出了他的情绪不对,隐约猜到了什么。但他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将钟阑抱紧,一遍又一遍抚慰他:“那以后,陛下可不能背叛我。”
“不会的。”钟阑斩钉截铁。
一整个下午过后,钟阑的情绪才平稳下来。他将梦里的事情都对闻姚讲了,当然,在自己无情无义玩弄感情那儿“稍加美化”,敷衍着过去了。
闻姚自然听出他敷衍的片段里有些什么东西,神色逐渐玩味,手下意识地摸了摸头上的簪子。
“陛下,你灵魂的一角在我身上?”
“嗯,”钟阑说,“这可能也就是为什么头疼时我特别想要靠近你,而且在梦中的时候听到你的呼唤,我能从主神做出的虚假记忆中醒来。”
闻姚低头看向自己掌心,握紧了,忽地一笑,像是终于抓住了钟阑的软肋似的。这一握似乎真的捏在了钟阑身上,他有些羞恼地转开头。
“陛下,这一角,我恐怕不会还你了。”闻姚在他耳边勾着声音。
钟阑别开眼睛:“不还就不还。”
现在这样,也不坏。比起回到一周目的自己,比起真正过关,他现在想要的是真正的退休,是与他长长久久地厮守下去。
闻姚的眼睛闪过狂喜,单手握住钟阑的腰肢,凑过来便要索吻。
钟阑在梦中度过了五年,五年间看着闻姚却不能吃,自然知道再这样自己就把持不住耽误正事了,于是用食指抵住他的唇,表情严肃:“之后会源源不断和李微松一样的人到这里来兴风作浪,无休无止。得找个办法,不然国家无法长久安定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