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师死后第三年 完结+番外[古代架空]——BY:道玄

作者:道玄  录入:11-19

  他喉间一梗,心中泛起绵密如针扎的痛,想到自己在京都的所作所为,忽然沉默下来,抬手按了一下额头。
  “我知道你不是没学会。”谢玟缓缓地道,“只是太任性了,不在乎后人的毁誉,也自恃身份,非要震慑一下这帮人。”
  “老师……”
  谢玟吹了灯,在黑暗中传来簌簌的布料摩擦声,他躺到床上,闭目道:“不说了。金错刀我明日交给你,回京去吧。”
  萧玄谦原本还在做着“寻常夫妻”的美梦,被这句话一下子打醒了,连困都不困了,着急地从后方靠近他,在黑暗中触摸到对方的肩膀,把谢玟轻轻地扳了过来,两人在黑暗中面对面,彼此明明俱都看不清对面,却还因交错的呼吸声,陡生一股紧密无间的错觉。
  萧玄谦心如擂鼓,被赶走的恐慌一下子吞没了他的理智,连呼吸都透出不安的意味,低低地、哀求般地道:“不要。”
  他停顿了一下,又认真重复:“我不回去。”
  谢玟道:“一帮臣子兢兢业业等你回京,中枢事务能多等得了几天?经不起你耽搁。”
  “我……”萧玄谦咬着牙根,他实在没有办法,脱口而出地道,“老师做皇帝,让我做皇后吧,行不行?”
  这真是九殿下才说得出的话。谢玟一下子被气笑了,他抬起手勾住对方的下颔,气息极近地交缠,就在萧玄谦以为对方要抬头亲过来一下时,老师却忽地松手,翻身背对着他,道:“想得美。”
  萧玄谦:“……”
  他从后方绕过一只手臂,放到谢玟的手背上,挨着他躺下,闷闷地道:“没有您在,我也不想干了。”
  “……闭嘴。”
  作者有话要说:  你可真是个小机灵鬼。


第40章 醉梦
  次日一早,先是郭谨郭大监前来拜会,随后又是风清愁敲了敲门。她的鬓发上簪着芙蓉钗,靠在门框上轻咳一声,故意高声道:“童童——绿云她们找你翻花绳,缺人呢。”
  话音刚落,屏风那头果然冒出来一个小女孩的脑袋,童童偏头看了她一眼:“我马上来了,爹,你快点。”
  其实童童也不是很爱玩这些人类的小游戏,但总比跟萧玄谦共处一室要强。她一看见这个男人,就浑身上下地泛着一股不对劲儿……小皇帝的坏话她可没少说,这时候突兀地站在人前,不免有些诡异心虚。
  还是让怀玉自己应付吧。她坐在谢玟怀里,刚梳好了头,就哒哒哒地跑到楼下去了。风清愁看着女孩下楼,才慢悠悠地走进来:“改天换地日日新,先生今年还没过上几天,妈妈就说你有个亲戚探望,我来看看有什么要添的没有?”
  她说着说着,目光一直溜到萧玄谦身上。那男人分外高、又很年轻,相貌俊美中透着一股冷津津的寒意,风清愁收回目光,俯身道:“那是你什么人啊?”
  “他,”谢玟抬眸扫过去一眼,“表侄。”
  “噢,原来是你姑舅表兄弟的儿子。”风清愁凑近他耳畔,轻声道,“好大的架势,恐怕非富即贵吧?”
  谢玟对风清愁上门的意思心知肚明,她因昨夜的动静不小,觉得萧玄谦有些来头、投奔得颇为蹊跷,加上谢玟又曾被带到京中去,不免有些后怕,起了疑心。
  谢玟道:“家里是有些钱财土地。”
  国库和江山。
  “怪不得,”风清愁道,“男人越是有钱有权,越是有势力,就越容易出坏水、有坏心,都得防着点。”
  谢玟深以为然地点头。
  风清愁还要再说话,忽地发觉那位“表侄”抬头看了过来,她倏地被这野兽般的目光惊得脊背一寒,可她眨眼再看时,这个年轻男人却露出和煦的笑容,好像方才那一切都是她的错觉。
  真是咄咄怪事。
  萧玄谦起身坐过来,他原本在另一边、在老师的监督下看郭大监递来的消息和请示,正装出勤勉理政的乖顺模样,结果风清愁来拜年,他一看那女人靠近谢玟,便如热锅上的蚂蚁,有些稳不住气、站不住脚。
  萧玄谦心里酸得直冒泡泡,几乎就要诞生一些可怖的阴暗念头,但谢玟对“男人有权就变坏”这句话点了点头,他便登时被打醒,焦虑不安地凑上前,道:“……小叔叔。”
  这是郭谨昨夜所提及的说辞,青大娘子虽然察觉不对,但表面上还是只当他们来走亲戚的。萧玄谦对这表叔侄的关系并无意见,只是叫起来难免陌生。
  风清愁一脸笑容地道:“我听妈妈说你姓萧,想必是祖上受过荫封、或是有功之家,才特准不避天家的。要不就是三代贵胄,御赐来的?”
  萧玄谦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挤出一句:“对。”
  风清愁没想到他这么冷淡,她愣了一下,伸手摸了一下自己的脸,比起芙蓉仙魅力全无、还是这男人不举的概率更大些,于是便又重新自信大方起来,小声跟谢玟道:“这么大来头的亲戚,以前没听你提过。”
  谢玟也小声跟她道:“以前我们两家争遗产,闹掰了。”
  风清愁恍然大悟:“所以,他这回来,是为了拿到钱之后再施舍你一些亲情,把你哄回去?”
  谢玟想了想,面不改色地道:“差不多吧。”
  两人的声音看似低微,但萧玄谦习武之人,耳聪目明,几乎一个字都没落下。不仅如此,他知道谢玟是故意让他听见的——老师怎么会不知道他的听力。
  萧玄谦盯着那女人凑过去的动作,在他心中,靠近谢玟的女人都是洪水猛兽,光是一截胳膊拉到老师的袖子,都足以让他打翻醋坛、翻江倒海的了。九皇子的脑袋里隐隐作痛,觉得像是脑子被撬开一个缝、一股情绪快要撕裂他的脑子、破土而出。
  ……控制住自己。
  冷静一点,冷静。
  风清愁陡然又感觉到了那股芒刺在背的盯视,她下意识地缩回手,眼前的谢玟忽然被这位萧公子挡住了,男人的面庞俊美至极,冲着她露出一个笑容,眼睛却像是嘶嘶吐信的毒蛇。
  “我的一切都愿意给小叔叔,只要他不再生我的气。”萧玄谦道,“姑娘对我们的家事太操心了。”
  风清愁怔了一下,发觉对方真的对自己的美貌一无所知之后,在心里品味着这个“家事”,唇角拉出一个笑容来,道:“看来你是真的很重视这门亲戚了,你这小表叔在我们这儿过得挺好,青娘惦记着他的……”
  风清愁顿了顿,看着谢玟忽然冲她打眼色,嘴里的话一下子停了,灵性地改口道,“……他的学识,可善待谢先生了。萧公子头回来牡丹馆,今儿晚上馆里有大宴,正可以请您来,一年到头,恰好小丫头们要轮着给谢先生磕头敬酒。”
  她说完这话便起身离开,被谢玟送到了楼下。风清愁一边紧了紧肩膀上的兔毛披肩,把手揣进塞着汤婆子的暖套里,刚走了两步,脑海中正纳闷自己长这么漂亮,怎么对这男人没有效,她路过楼底下翻花绳的女孩儿们,忽然电光火石地想到——那个送上门让揍了一顿的曲公子,就是个只识男色、不识女色的蠢货。
  ……这个萧公子不会也是吧?
  风清愁咂了咂舌,心想他那小叔叔长成这个样子,这回来找谢先生,也不知道究竟是贪财还是好色……这群诡计多端的男人。
  她的脚步在雪地上留下一串浅浅的脚印。
  谢玟望着她离开,低头关窗,道:“你看,你连我跟别人的正常交流都忍受不了。”
  萧玄谦忐忑不安地道:“我刚刚……”
  “就算阶段不同、心理年龄倒退几年,但你还是你,一个人的差别能有多大?”谢玟瞥了他一眼,“敬之?”
  从萧玄谦登基起,谢玟已经很少唤他敬之。
  他被这么叫了一声,喉间微微梗住,知道这不过是谢玟区分他两个时期的方法,而不是真心实意地对他亲近才这么叫的。萧玄谦道:“至少我看上去,还是不那么无可救药的吧?”
  谢玟道:“这是哪来的自信。你这份任性轻佻,倒真是昏君种子,看来成华四十年的时候,我真的很惯着你。”
  萧玄谦的手覆上他的手背,低声道:“对,老师……是喜爱我的。”
  他的目光专注而深幽地注视过来,谢玟顷刻有一股被洞悉到的错觉。萧玄谦道:“我明明对那些伤害你的记忆那么陌生,好像根本就没有发生在我身上,但又很清楚地明白……这都是确实存在的。”
  谢玟想要抽回手,随后却被他按住,轻轻地亲了一下手腕,落在那处狰狞的伤口上。
  他说:“只要老师多疼我一点,想要怎么改造我、驯化我,我全都愿意。您只要别不要我就行了,我的脑子会被钻出一道缝,会变成很恐怖的……怪物。”
  谢玟静静地看着他,他想,是啊,那个怪物的牙齿嵌开一道伤口,舔舐过临近筋骨的血肉,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我也不例外。
  他没有再收回手了,而是轻轻贴住了对方的脸颊,掌心残余着些许温度。而当萧玄谦以为他要做什么时,谢玟却平淡地止住动作,什么都不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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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节之中,处处张灯结彩。一切果然如风清愁所说,牡丹馆整整热闹了一天,什么吹拉弹唱、丝竹管弦、歌舞小曲,果然不愧是洛都第一馆,真是温柔富贵乡,让人足可以抛掷下一切烦心事。烟花爆竹放了一天,青大娘子穿着一件银鼠外褂,将屋里的人挨个点了一遍,在众人起哄上先喝了一杯酒,正是牡丹馆出名的女儿红。她跟几位头牌敬酒,互相倒满劝下肚,也不知道是谁,忽然喊了一声“还得跟先生喝一杯”,青娘便扬起头,在屋里寻找谢玟的身影。
  风清愁拍了拍她的肩,抬手指过去。青娘顺着她的指引,看见在火炕最里面的角落,谢玟领着童童坐在边上,膝上盖着一个毛绒绒的毯子,他那个年轻的亲戚也陪着他坐,眼珠子跟盯肉似的盯着谢玟。
  周围人多口杂,吵闹得很,青娘跟风清愁问:“他困了是不是?”
  “哪里是困了,你没来的时候,不满十四的小丫头们给她们先生磕头拜年,挨个敬酒,他是千杯不醉的人吗?也不想想,以前哪年不喝多?”风清愁道。
  青大娘子道:“我说了让丫头们喝酒,他以茶代酒,你这小蹄子又没告诉他是不是?他身边那个人……”
  风清愁竖起耳朵,青大娘子却没说下去,而是推搡了她一下:“净给我添乱。”
  就在此刻,周围的姑娘们也都发现谢玟躲到角落里,叫唤着让妈妈给他敬酒。青大娘子拗不过,心说反正都喝过头了,一杯两杯也不算多,便向谢玟举杯。
  谢玟怎么可能驳青大娘子的面子,起身任由身旁的姑娘们倒酒,举杯道:“承蒙大娘子照料。”
  青娘道:“哪里,承蒙谢先生关照我这些女儿们才是。”
  两人饮下杯中酒水,青大娘子见他又坐了回去,便不动声色地指使旁边几个小姑娘坐过来些,把围桌的圈儿给连上,让谢先生自己休息去。
  酒桌上喧哗无比,一圈一圈地行酒令、玩乐,谢玟确实是早就醉了,只是他酒品很好,几乎不会做什么出格的事,只是靠着窗、盖着毯子休息,童童一开始还乖巧,后来在他耳边说了一声,就找朋友们玩去了。
  过年这样的喜庆节日,童童也很喜欢。
  只有萧玄谦陪着他了。
  明明这么吵闹、这么沸反盈天的酒桌饭局,萧玄谦却丝毫不觉得闹,他抬手将谢玟带过来一点,半搂着他,让老师可以靠着自己的肩膀休息,低低地唤道:“真的那么困,就回去了。”
  谢玟的睫羽动了动,但没有睁开眼。他声音让酒水浸透,轻微地沙哑:“童童还没玩够呢……”
  “我叫人看着她。”萧玄谦语调柔和,耐心地道,“我的人一直都在不远处。”
  谢玟没有第一时间回答,而是稍微抬起头,他的下颔抬起时,被衣衫包裹得严严实实的颈项便露出来,从喉结到锁骨,连接出一段脆弱又修长的曲线。
  萧玄谦无意识地吞咽了一下口水。
  谢玟的眼睛形状很好看,本来看人就温柔多情,喝醉之后,这双眼睛更是湿透了,他道:“那你一会儿,把她接回来。”
  “……好。”萧玄谦怔怔地看着他,随后又仓促地收回视线,不知道自己的眼睛该放在哪儿,才能不那么悸动。
  谢玟被他扶着起身,抬手按住了额角,觉得脑海中隐隐抽痛,胸口也有一股时有时无的闷。但这感觉很快消退了,萧玄谦跟青大娘子请辞,青娘心细地叫人拿来一件厚厚的斗篷,道:“屋里热,看他脸都红了,大侄子给他系好了斗篷,出门让风冒着惹了风寒,又得难受。”
  萧玄谦让谢玟靠着自己,然后细致周到地把斗篷给他戴好,又低头捧住对方的脸,轻声说了一句:“方才我要给你挡酒,你非要逞强。”
  谢玟伸出手要环他的脖颈,靠在小皇帝的怀里缓了半晌,声音有点发飘:“头晕。”
  “多谢青娘,那我们先走了。”萧玄谦环着他的腰,跟大娘子告别了一声,然后掀开厚重的门帘,步出内室。
  雪早就停了,漫天烟花,四处都是喜庆的爆竹声。萧玄谦手里提着一盏灯,还能将谢玟揽得很稳,两人慢悠悠地走在路上,走到一半,谢玟实在头晕得厉害。
  他靠在小皇帝怀里轻轻地抽气,萧玄谦心疼得不知如何是好,抱着他道:“要是走不动了,让我背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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