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手面面相觑,显然都是认识他的,略一犹豫,皆上马逃离。
护卫受了不轻的伤,陈参倒毫发无损,他是性情中人,连忙上前道谢,心有余悸道,“多谢小兄弟出手相助,敢问小兄弟大名。”
清朗的声音在秋日里尤其动人,“在下楚衍。”
秋风卷起千层沙,他目视杀手离去的方向,拿剑的手因着过于用力,手背有青色血管突起,眼里蕴含铺天盖地的杀意。
若是他再早一步,只要再早一步……
楚衍从牙缝无声地挤出恨不得撕碎的三字来,“蒋望胥。”
第79章
作者有话说:疯子义父助攻,嘿嘿
阴暗潮湿的牢狱有拖着长尾的黑鼠从角落钻过,从深处传来的凄厉叫声一声盖过一声,鞭子起又落,空气发出肃杀的嚎叫,浓厚的血腥味弥漫,地面尽是未干的血,令人作呕。
魏临丢了蛇鞭,那邢台上的人浑身已没一块好肉,他却面色如常,厉声吩咐下属,“接着用刑,若再不肯说,剔了他的膑骨。”
下属垂首称是。
自魏临担任大理寺少卿一职,外界皆有传闻他冷酷无情,手段更是了得,凡是在他手下走过一轮的刑犯,无一能咬死秘密,而他背后又有权倾朝野的蒋家撑腰,是以,在大理寺中,无人敢对他的霹雳手段有任何异议。
魏临的黑靴踩过一地的血迹,还未走出牢房,就有下属匆匆忙忙来报,说是南陵世子楚衍到访,来者气势汹汹,请魏临前去相见。
在京都,魏临与楚衍不合之事人尽皆知,一来蒋家与皇室表面虽仍风平浪静,实则早已势同水火,二来外界传魏临在曹县时,曾与楚衍有过极大的过节,至于私事如何,到底无人知晓。
魏临听闻下属来报,眉心微微蹙起,佯装不耐,实则心里涌起不安,快步出去。
南陵世子楚衍风华绰约,天资绝艳,又以一己之力查出苏家私盐一案,助皇室扳倒外戚,极为得民心,他与佞臣魏临明争暗斗近一年,但特地找上门来,还是头一遭。
大理寺的官员又是好奇又是不安,探头探脑地打量。
只见一身血腥气未消弭的魏临方出现,沉着脸站于一旁的楚衍毫无预兆地拔剑相对,魏临唇一抿,迅速挥鞭抵挡攻势,楚衍招招下死手,逼得魏临亦不得不出手。
两人打得不可开交,众人只听得楚衍厉声质问魏临为何要让一位林姓之人陷入危境,一边躲在旁边劝告二人收手,一边却忍不住竖起耳朵想要听个明白。
软剑与蛇鞭碰撞,鞭子灵活地卷住软剑,将楚衍往前一扯,两人凑得愈近,楚衍咬牙,以只有二人能听见的声音低语,“青玉被蒋望胥劫走了。”
魏临眦目欲裂,手腕一转,楚衍顺势旋地站稳,斥道,“魏临,今日我定要你给个说法。”
众人听得云里雾里,但约莫猜出二人的私事竟是关乎于情,一时交头接耳,恨不得当场讨论起来。
魏临收了蛇鞭,往地上一丢,面色阴沉,“我没那闲工夫与世子殿下唇枪舌战,让开。”
楚衍作势要拦,魏临眼一眯,重重出掌,只见楚衍似是中了招,连连退后几步,众人连忙上去扶住他,他看着疾步离开的魏临,悄然地松了口气,却仍无法放心。
他无法进蒋府,只能做这么一场戏让魏临前去,但愿魏临不负所托,将林青玉完好无损地带回来。
楚衍不顾众人七嘴八舌,拿着南陵王府的令牌,快跑上马,秋风喧嚣,他夹紧马腹,策马奔腾起来。
为保万无一失,他定要请得支援,将林青玉从虎口中营救出来。
——
林青玉醒来时身处陌生的厢房,他顾不得酸痛的后颈,惊慌失措地下塌,环顾四周,房中装潢精美,空无一人。
他快步走到门前,猛地拍门道,“有人吗,开门。”
他喊了一会儿,外头的人皆不搭理他,林青玉气得直踹门,颓然地回到房内。
他心中七上八下,不知蒋望胥将他绑来做什么,难不成真是为了给魏临报仇,要将他千刀万剐,林青玉吓得脸色青白,这处禁着他的屋子仿佛成了长满獠牙的兽,要将他撕吞入腹。
恐惧让他浑身发冷,他拍着脑袋,想要想出离开的法子,可还没等他想出个所以然,房门忽而从外被打开了。
林青玉如临大敌,猛然看向门口处。
只见身长玉立的蒋望胥穿着靛蓝色锦袍从光影处慢条斯理行来,分明是俊逸模样,可林青玉却还是觉得寒气逼人。
蒋望胥杏眼无波,瞧着戒备的林青玉,跟下属低声嘱咐了几句什么,才面无表情地走进屋内。
林青玉像只被踩尾的猫,倒退好几步,想要远离蒋望胥。
“你不必如此,” 蒋望胥音色醇厚,施施然入座,悠闲地转动拇指的祖母绿扳指,道,“我请你来,只是想问你几个问题。”
林青玉听到他的请字,纵然害怕,还是气恼道,“派杀手拦截我的马车,这就是请吗?”
蒋望胥轻皱眉,看了眼一侧候着的属下,属下当即会意,三两步上前,一脚踹在了林青玉的小腿上,林青玉吃痛,噗通一声跪下,膝盖传来刺骨的痛意,疼得他五官拧起来。
蒋望胥垂眼,“小小蝼蚁,竟敢口出狂言。”
林青玉瞥见他眼底的寒意,背脊像有一条蛇缓缓爬上,微微发抖,他有一肚子怒火,可在蒋望胥阴冷的眼神里,再不敢多说一字。
蒋望胥见他识相,开门见山道,“你与魏临是同乡,也认识楚衍?”
林青玉心里一惊,半晌,不敢不答,“是。”
“你与魏临,楚衍是什么关系?”
林青玉咬咬牙,“同窗好友。”
蒋望胥冷嗤一声,“我早派人将你的底细查清楚,苏氏私盐一案,与你林家有关,楚衍亲自做了刽子手,送你林家上断头台,你与他是好友,当真?”
往事伤疤被提起,林青玉十指紧紧握住,面上带有怒意,“你不信就算了。”
话落,压制着林青玉的属下狠狠甩了他一巴掌,林青玉被打得眼冒金星,在嘴里尝到了血腥味。
蒋望胥一脚踩到了林青玉的左肩,暗暗用力,像看最低微的蜉蝣一般,缓慢道,“当日在街上,魏临所说,有几分真?”
林青玉被踩得弯了腰,费劲抬头看蒋望胥,除了初见那一眼温润的错觉外,此时的蒋望胥简直像一匹阴狠的狼,仿佛只要林青玉答了他不满意的话,就会露出獠牙将林青玉撕碎成千万片。
林青玉何曾接触过这样的人,恐惧铺天盖地而来,他大抵明白蒋望胥是对魏临起了疑心,生怕说错一个字害得魏临万劫不复,许久,颤声说,“千真万确……”
“这么说来,你本该与魏临好事成双,楚衍却横刀夺爱,这才致使他二人水火不容?”
林青玉咽下一口唾沫,僵硬地点头。
蒋望胥将踩在林青玉肩上的脚收回来,沉着脸不知在想些什么。
林青玉听见自己极快的心跳声,手指控制不住地抖个不停,他逐渐明白当日魏临在街上那番言辞的用意——魏临与楚衍不合,需要有个由头,而他林青玉,就是那个起因。
他不信外界风言风语,只信自己双眼所见,信与自己朝夕相处三年有余的魏临,而今,他终是懵懵懂懂明白了,魏临究竟在谋何等大事。
纵是千万回,我亦一往无前。
即使明明知道自己走的是万劫不复的道路,魏临仍无畏前往。
他从不该怀疑魏临。
林青玉攥紧了手心,顿生无限激勇。
魏临敢以身犯险,他又怎能在蒋望胥面前露怯?
正是这会子功夫,有人来报,魏临在府外求见,林青玉面容染上欣喜,忍不住往外看去。
沉默半晌的蒋望胥拧了拧眉,忽而抬手,外头下属捧着个细长瓷瓶上前来,林青玉不明所以地看着蒋望胥,紧抿了唇。
蒋望胥微微弯下腰来,一把捏住林青玉的两颊,杏眼里浮现点阴冷的笑意,他在林青玉惊恐的神情里,语气轻快道,“身为魏临的义父,我理应送他一份大礼。”
林青玉两颊被掐得生痛,瞪着蒋望胥。
须臾间,蒋望胥从下属手中接过瓷瓶,强势地撬开了林青玉的双唇,林青玉疯狂挣扎起来,可甜腻的液体还是顺着喉管滑落到了腹部里。
他生怕这是什么要命的毒药,等蒋望胥一松开他,连忙趴地干呕,可什么都吐不出来,耳侧是蒋望胥含笑的音色,“把少卿大人请进府来。”
林青玉终究是怕了,怕命丧此地,他还未见到兄长和贺棠痊愈,怎可就这么死去?
——魏临,救我,快救我。
第80章
作者有话说:小魏党给我支愣起来!
魏临在马车上褪了染了血腥气的官服,换了一身整洁的绣莲墨袍,他心中焦灼,步履却尤其沉稳。
他从不觉得当日在街上碰见蒋望胥是偶然,蒋望胥定是收到什么风声特地去拦的他,他所在的魏府,名义上是他的府邸,其中却不知被安插了多少眼线,他的一举一动皆在蒋望胥的算计之中。
再见林青玉时,那日林青玉浑身污浊站在京都熙熙攘攘的街道上,他多想一跃下马将故人拥入怀中,但周遭有千千万万的眼睛在盯着他,他是被万人唾弃的大佞臣,怎敢表现出一丝一毫的悲悯之心。
今日亦是相同,即使他恨不得杀进蒋府让蒋望胥交出林青玉,却依旧不得不佯装毫不在乎,甚至换了衣裳,步履悠闲地等待蒋望胥的命令方可入府内。
魏临不禁想起殿试前夕,楚衍深夜造访,他比任何中榜的考生都先一步见到了明朝的天子,从此走上一条不归路。
金銮殿上,他故意失言,惹得天子不快,状元降探花,难掩悲愤时,蒋望胥的橄榄枝送到他面前,他顺势而为,投入蒋家行列,甚至不惜认只大他十一岁的蒋望胥为义父,受尽天下人耻笑。
他该一步步稳妥地获取蒋望胥的信任,助天子夺回失势的江山,哪怕粉身碎骨亦在所不惜,可是如今却出现了林青玉这个变数。
他绝不能让蒋望胥察觉到他对林青玉的珍视,绝不能让林青玉成为威胁他的软肋,今日一遭,险要如陡峭山壁,一旦他泄露出些许异心,他与林青玉,定会命丧当场。
魏临暗暗握紧了拳,站定在院落前,躬身作揖,扬声,“魏临见过义父。”
紧闭的厢房内传来温厚的音色,“进来。”
魏临十指松了紧,紧了松,收起所有的神情,抬步,推开扇门。
房中有诡异甜香,魏临跨步进入。
只见,蒋望胥姿态慵懒地坐在宽大厚重的梨花木椅中,看似温润的面容挂着浅笑。
而他身侧,有一道蜷缩起来的纤瘦身躯,水泄一般的乌发披散下来,似在忍耐着极大的痛楚,脸埋在臂弯之中,微微发抖,从衣袍里身出的手腕,被红绸牢牢绑住,浓艳的红衬得他肤白如玉,说不出的旖旎。
红绸的另一端,被蒋望胥抓在手中,只要蒋望胥轻轻一扯,身躯就愈靠近一分。
魏临只看了一眼就收回目光,佯装疑惑道,“方才楚衍气势汹汹上大理寺寻魏临,魏临才知青玉在义父府上,特地拜访,不知义父带走青玉,可是有什么打算?”
林青玉在混沌之中,听见了熟悉的声音,他四肢疲软,浑身的血液沸腾,热得就快要融化。
蒋望胥强行给他灌了药后不到片刻,他就察觉到自己的变化,几乎是钻心蚀骨的痒,似有一波又一波的春水在荡漾,他想要压制这异样,随着时间推移,却愈发难以自抑,四肢百骸软得像没有骨头,只能任由人摆弄。
他隐隐约约猜到蒋望胥给他喂了什么药物,恨得牙根发痛,却又无能为力,而此时听见魏临的声音,体内的火更是烧得他意识沉沦,他费劲力气抬起汗湿的脸,想要去寻魏临的方向。
可眼里有太多泪,他只朦胧地看到一道颀长身影,还未等他看仔细,下颌就被一只微凉的掌擒住,蒋望胥将他的脸摆向了魏临的方向。
魏临呼吸微凝滞,在他眼前的林青玉,满面潮红,眼里水光泛滥,鬓角和后颈皆是晶莹的汗水,没入衣襟里,整个人如同从春水里抱出来一般,透着一股轻熟的、惹人采撷的鲜嫩。
他眼神变了又变,强迫自己把目光从林青玉身上挪开,半带惊讶半是不解地问蒋望胥,“义父,你这是……”
蒋望胥细长的指捏着林青玉的两颊,目光却仔仔细细地观察魏临的变化,他仍是笑着,“我已替你盘问过,他与那小世子却有见不得人的勾当,这等朝三暮四之辈,不值得你怜惜。”
魏临做出恰到好处的难堪,“是魏临留不住人。”
“非也,实则是他水性杨花,” 蒋望胥的指落到了林青玉红润的唇上,微微摩挲着,他这动作已超出了正常接触,说出的话更是令人寒毛竖立,“只是他这容貌倒是一等一的好,杀了可惜,不如就将他留在我身边,让我领略领略他有什么过人之处,值得你与那小世子争个你死我活。”
魏临脸色狠狠一变,再顾不得其它,掀袍跪下,高呼,“义父,不可。”
林青玉纵然被药物折磨得意识不清,仍听出了蒋望胥的话中话,他拼了命地挣扎起来,可惜四肢绵软,只能是徒劳,他眼里涌出滚烫的泪,努力朝着魏临的方向动了动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