拟旨时,萧恕笔尖略微停顿了一下,不知怎的,想起了那日与汤寅在宫中作画时的场景。
那张画他还留着,是只活灵活现的简笔画小乌龟。
萧恕原觉得这乌龟十分可爱,但现在一看,这他妈不就是王八吗?
这什么意思,暗示他是吧?!
萧恕越想越生气,提笔要贬汤寅时,听九安道:“陛下,听说近几日汤大人身子不好,整日汤药为伴,连床都下不得了。若是此刻出京,怕是不妥吧?”
汤寅的病一直不见好,那晚发高烧人都快烧傻了,幸而萧恕及时过去给他祛了寒毒,这才清醒过来。
萧恕嗯了一声,索性丢了笔,浓眉微蹙道:“罢了,让他先好好养病吧。朕记得库房里有株千年人参,给他送过去。”
九安道了声是,正要转身告退时,炎月送来了密报。
“陛下,属下得到消息,南昌国派来一身份神秘的卧底,很有可能是南昌国高官之子,甚至是……皇子。”
炎月表情凝重道:“抓住的那些细作皆已服毒自尽,属下无能,未探明此人的真正身份。据说此人已经进京,只是不知如今以何等身份潜藏在京中。”
萧恕星眸微眯,隐约透出几分阴翳,冷哼一声,“火油案还有水灾案,甚至欧阳麟被杀一案,此人都有可能牵涉其中。既然他敢来,朕必定奉上大礼好好招待他!
盯紧李晋那边的动静,他是先帝唯一还活着的儿子,那些人必定不会放过他。给他机会与那些人接触,明白朕的意思吗?”
炎月眼里划过一丝锐气,“属下明白!”
定文伯爵府,后院。
此时正闹得人仰马翻,鸡飞狗跳。
“小姐,快下来吧!”
“小姐,你别想不开啊,奴婢求你了……”
几个丫鬟七手八脚地拉着要上吊寻死的李淑君,一个个急得眼泪都出来了。
自打宫里传来萧恕要纳她们家小姐入宫的消息,整个伯爵府上上下下都炸开了锅。
定文伯一时怒火攻心气的吐了血,他的夫人伤心欲绝哭得晕过去好几次,李淑君更是闹着要上吊自杀,宁死都不肯入宫。
“你们放开我!让我去死!”李淑君两只手攥着白绫不松开,一行行清泪顺着脸庞淌落,声音里带着一丝决绝,“淑君愧对父母恩情,要先走一步了。”
“女儿啊……”
定文伯夫人赶了过来,一把抱住李淑君的小腿,哭喊道:“你这是干什么啊,你死了娘可怎么活啊!”
“老爷,那萧恕是个无法无天的混账,杀人如麻的暴君。听说有宫女爬了龙床,千刀万剐,死无全尸啊!”
定文伯夫人爬到李嵩脚边,苦苦哀求道:“老爷,你救救咱们女儿,她就这一条命啊,怎能经得住……经得住那样凶残的事呀!”
李嵩气得脸肿脖子粗的,恨不得拔剑冲进宫里去跟萧恕理论。
但他尚存几分理智,知道胳膊拧不过大腿,无能狂怒道:“让她死!全家一块去死!我们李家人宁可死,也绝不受此侮辱!”
定文伯夫人呜呜哽咽着哭,小声嘀咕,“若是燕王殿下还在的话……”
“住口!”李嵩顿时大惊,一巴掌甩过去,“闭上你的狗嘴!无知妇人,你是想害死燕王殿下吗?!”
定文伯夫人挨了一巴掌,吓得花容失色,当即不敢在言语了。
若是李氏掌权,李嵩贵为伯爵,自然是不必受此大辱的。只是如今李氏宗族死的死散的散,早就朝不保夕了,哪里是萧恕的对手。
李嵩深知,萧恕是个暴君,但并不是一个无能的暴君。先不说能以一抵十的羽皇卫在京中坐镇,凭他在军中打拼数十年的人脉和威望,就无人能及。
更何况他身边还有金武大将军方澈,和夜云辰,范怀策这样能领兵打仗的栋梁之材。
羸弱庸碌的燕王殿下对上萧恕,好比螳臂当车,根本就没有胜算。
“罢了,此事未必没有转机。”李嵩叹息一声,“都先别闹了!也不用你们的脑子好好想想,陛下从不往后宫纳人,齐敬宗因何触怒陛下被罚闭门思过?
他并无纳妃之意。何况咱们家淑君又不是天仙之姿,怎会无缘无故被萧恕看上?”
“除非……关于陛下和汤寅的传闻是真的!”
李嵩总算是想到了这一层,当即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派人送来笔墨纸砚,写书信一封立刻送去汤寅府上,求汤寅救他们一家。
李淑君冷静下来,面容呆滞地坐到一旁,想了许久,再次泪如雨下,“父亲……难道……难道汤大人他真的要、要进宫吗?可是我……我真的喜欢……”
“住口!”李嵩严厉的眼神瞪向自家女儿,呵斥道:“他如今已经不是你能宵想的人了,待此事一过,我立刻为你寻一门亲事。这几日你老实在房间待着闭门思过,哪也不许去!”
“看好小姐,她若是跑出去,本伯为你们是问!”
话落,李嵩冷着脸拂袖离去。
彼时,汤寅正靠在桌案前温书。他这几日病着没出门,对朝堂之事也没怎么过分关注,闲来无事,便又开始置身书海,沉迷其中无法自拔。
可真是个书呆子。
乌寒进来送茶点,见汤寅看书看得入迷,不禁有所感慨,“大人这样倒是叫我想起了您未考取功名前,整日用功读书,寒冬腊月,屋子里缺少炭火冷得像冰窖一样,您都熬夜苦读,墨汁被冻成了块,您出门寻不到水,急得凿了一块冰来,捧在手里抱着,后来都给您冻哭了……”
当时汤家落寞,铺子都当光了,钱财也所剩无几。若非汤寅这般努力,科举中榜考取功名,只怕两人早就要饿死了。
汤寅也跟着叹息一声,“大概我这样的人,也只能靠读书博条生路。不像他……”
汤寅不自觉地想到萧恕,目光逐渐幽远,“他曾与我说他年少困顿,可我想象不到,他究竟过的是怎样的日子。”
萧恕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家中又是继母掌权,他投身军中,想必也吃了不少苦,流了不少血。
他如今坐拥天下,都是经历一场场搏杀,拿命换的。
乌寒掩去眼底的笑道,“大人说得可是陛下?”
汤寅咳了一声,别扭地不肯承认,正要打发乌寒出去时,一个小厮前来禀报,说是定文伯爵府送了信来。
这么晚了来送信,莫不是为了他与李淑君的婚事?
汤寅面带疑惑地打开信,看罢之后,怒而用手将信攥成一团,脸色阴沉的十分吓人道:“备车,入宫。”
汤府的马车一路疾驰停在宫门前,见汤寅主动前来找萧恕,侍卫不敢阻拦怠慢,禀告萧恕之后便将汤寅放了进去。
汤寅赶到后殿时,萧恕正在用晚膳,见他脸色阴郁地前来,挑眉问道:“爱卿用晚膳了吗?过来陪朕一块吧。”
萧恕拍了拍自己身旁的座位,目光热切地望着汤寅,勾唇一笑。
定文伯全家险些被逼的上吊,他竟然还有脸笑?!
汤寅怒意四起,当即挥着拳头朝萧恕的俊脸上招呼过去,大骂道:“萧恕你个混蛋!你想把李淑君怎么样?!”
萧恕毫不吃力地摁住汤寅的手,轻而易举的将他代入自己怀中,语气微冷,“爱卿这是做什么?跟朕比划可以,但要小心些,别伤着你自己!”
汤寅气的浑身发抖,挣脱开他的怀抱,怒瞪着他道:“萧恕!我与李小姐的婚事已经作罢了,你到底还要闹什么?!你要她入宫为奴为婢,这不是羞辱定文伯,羞辱李氏一族吗?你到底要干什么?!”
萧恕被汤寅这番质问给惹恼了,周身的冷气瞬间冰冻了方圆几里,步步逼近汤寅,抿唇冷笑,“朕在闹?你与其来质问朕,不如先想想怎么保全你自己吧!”
“汤寅,朕真心待你,从不逼迫你做你不愿意的事情。可是你呢?一而再再而三的恃宠而骄,你有什么资格来质问朕?!”
萧恕大手擒住汤寅的下巴,厉声道:“朕若是想纳她,没人敢说一个不字!你越是护着她,她死的就越快,听懂了吗?”
汤寅心脏猛地一沉,不甘示弱道:“陛下不用威胁我,我与她并无私情。你若想要她也可以,下旨封妃便是。你让人家名门贵女来给你当洗脚婢,未免太过分了吧?”
汤寅知道自己吵不过萧恕,试图与他谈条件,心平气和道:“陛下,不要耍性子了。如果因为臣,定文伯一家真的上吊了,臣于心不安,臣恳求陛下不要鲁莽行事,不要不顾后果。只要陛下肯放过定文伯一家,臣愿意做任何事。”
一旁听着的九安,“……”
人家姑娘找上门上赶着都要嫁给小汤大人,换成陛下你呢?
直接全家去上吊。宁可死都不进宫享受荣华富贵,陛下你整天跟个洪水猛兽似的,汤大人能喜欢上你就怪了,反思一下你自己个儿吧害!
汤寅下跪请求,额头上不知不觉已经浸透了冷汗。他如今身子还虚着,强撑病体前来求情、劝谏已经是穷途末路了。
萧恕不比别人,汤寅每每对上他,总有种无计可施的感觉。
“愿意做任何事?呵呵。”萧恕更加吃味,话语里带着几分羞辱,“既然如此,那你进宫来如何?你不是不肯嫁给朕当皇后吗?那朕就成全你,让你跟九安做个伴儿。白天伺候朕洗漱用膳,晚上宽衣解带给朕洗脚,如何?”
什么……
萧恕居然……居然要贬他做太监?!
士可杀不可辱!!
汤寅气得攥紧拳头,摇摇晃晃地站起来,猛地用头朝着萧恕的心窝处狠狠撞了一下。
嘶……
萧恕被这突如其来的一下撞了个心跳加速,还没等做出反应,汤寅已经一巴掌呼在了他的脸上。
啪!
“你个不要脸的混账!听好了,我汤寅这辈子只给自己心爱之人洗脚!”
汤寅气的舌头打结,“我我我……我宁可给狗洗,都不给你洗!”
萧恕听罢,蹙眉疑惑道:“嗯?你的心上人,不是我?”
汤寅险些让他一句话气晕过去,咬牙切齿道,“我何时说过我的心上人是陛下了?陛下你是耳朵塞鸡毛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
萧恕(歪头):嗯?我媳妇不爱我?可能吗?
我(歪头):嗯?读者不爱我?可能吗?
汤寅(歪头):??
我(卑微地举起自己的小破碗):求个收藏——
38、我吓得连夜装病请辞被发现又被贬
当夜,两人大吵一架过后,眼看着要不欢而散时,被骂耳朵塞鸡毛的皇帝陛下拦着汤寅不让人走,差九安去打了一盆热水进来,跪在床榻之下,厚着脸皮非要给汤寅洗脚。
汤寅挣扎着叫他不用这样,若是传扬出去,当今天子给跪在地上给一男人洗脚,只怕要叫人笑掉大牙。
萧恕却不听,略带薄茧的掌心擒住汤寅白嫩纤细的脚裸,闷声道:“别乱动。爱卿,朕错了,朕给你赔不是。”
萧恕刚刚在气头上,不理智,话说得也重。现下冷静了,只要稍微一想便能明白汤寅为何会这般生气。
汤寅想帮定文伯一家,不是因为对李淑君有特殊情谊,而是为了萧恕。
若是萧恕真的一气之下做出什么荒唐事来,定文伯定会结集一批朝臣向他发难。
萧恕荒唐事已经做的够多了,他并不得民心,长此以往下去,他怎能坐稳江山?
思极其,汤寅不由得暗自叹了口气。这会儿气氛不那么剑拔弩张了,他想着与萧恕也能心平气和地说几句。
“赔不是也……也不用这样。”汤寅两只脚泡在热气腾绕的水盆里,气顿时消了大半。
萧恕从没给人洗过脚,也没想过自己会给别人洗脚。但两人争吵时,汤寅说这辈子只能给心爱之人洗脚,他便想着试试。
朕给你洗脚,你就是朕心爱之人,这样你总能喜欢朕了吧?
萧恕这般想着,将大手伸进热水里揉捏着汤寅的脚,声音依旧闷闷不乐,“朕只是吓唬她,又没让她真进宫,上吊做什么?还真以为自己长了花容月貌,上吊之前也不先照照镜子!”
汤寅听罢嘴角狠狠一抽:“……”
你说是吓唬人家,你自己什么名声自己心里没点数?
人人都传你是个喜怒无常的暴君,谁知道你犯起疯病来会做出什么,不作妖行吗?嗯?!
“陛下嘴也忒毒了,你……那样的名声在外,只是一句威胁也够吓人的了。”
汤寅脚被这混账捏在手里揉搓,俏脸渐红,尽量语气委婉地劝说,“如今燕王刚离京不久,边境又有战乱的征兆,陛下别总是花心思在臣身上,你就……稍微收敛些,待日后江山坐稳了,臣可以帮你……”
汤寅脸色再度涨红,宛若一只熟透的虾,红里透粉,瞧着诱人极了。
汤寅知道萧恕是个断袖,劝他纳妃什么的会犯他忌讳。
罢了,为了天下安定,四海清平,汤寅暗自咬紧牙根,决定牺牲自己成全大业!
“嗯?帮我什么?”萧恕星眸里闪过一丝笑意,抬头与汤寅对视的同时,手指的指腹轻轻刮蹭过汤寅的脚背,而后慢慢绕到他的脚心处,曲着手指起来。
“啊——”汤寅两只手撑着床榻,身子险些跳起来,在萧恕的“按摩”之下,红着耳根道,“帮……帮陛下建功立业,啊——脚好痛,陛下别按了,别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