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子喝着酒,眼神落到那马车上一个大大的“夏”字上面,整个人温柔了起来,“这不是你抢来的。这是我家少爷特意送来给我的。你个棒槌懂个屁!”
103 想不明白就慢慢想
独眼二当家最近一段日子过得并不舒心。
自从他上次自作主张把夏家少爷绑上山之后,大当家看他总是一脸嫌弃。还当着大家伙的面把他狠狠骂了一顿。说他私自下山掳人,擅自作主违背了猛虎寨里的规矩。当初猛爷对夏家向来礼遇。他居然私自下山掳了夏少爷上山,简直就是大逆不道,不把猛爷当初定下的规矩放在眼里。
这么一顶大帽子压下来,独眼顿时有种百口莫辩的感觉。天地良心,他对猛爷对夏家什么时候不尊重过?要不是为了大当家,他何至于冒这个险犯下这事?
独眼喝着闷酒,心里那叫一个郁闷!
谁能知道他这一片忠心啊!他把夏少爷劫上山是为了谁啊?还不都是为了大当家的?大家都是当土匪。他们活得那叫一个快活。今日有酒今日醉,明日横尸就地埋。有了银元就下山挑个好妓院,找几个熟悉的相好的泻一泻下半身的邪火。
可是他们大当家的不一样啊!独眼就没见过像虎子这样当土匪的。不轻易杀人,从来不逛妓院。不知道的大概还要以为他是上山来修佛的。不爱杀生又不好美色,图个啥?
独眼开始还以为他只是不喜欢女人,也曾经想过塞几个清俊的少年给他。结果把人领过去又被虎子骂得狗血淋头。独眼也是怕他们大当家憋久了憋出毛病。都说拍马屁要拍到点上。夏家少爷他也是见过的,那相貌确非凡品。也怪不得寻常少年入不了大当家的法眼。他着急怕大当家的相思病非夏少爷不能治,就想着对症下药绑了“解药”过来给他去火。
虽然这主意听起来有些直白下流,可确实见效啊!明明夏少爷呆在山上的那些日子,大当家的那嘴角就没有放下来过。他虽然没读过什么书,但是也看过戏文啊!大当家那模样和那些戏文里唱的什么“君王不早朝”的昏君也没什么区别了。
别说出来和兄弟们喝酒吃肉。就算日上三竿也不见某人出房门!都是男人,这关着门躲在里面干些什么,哪里还用得着猜?光看夏少爷偶尔露面时那面似桃花一脸春情荡漾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明明在山上的时候,大当家每天都乐得很。结果夏少爷一回去。大当家的立刻就翻脸无情。骂他自作主张。他从未见过如此忘恩负义之人。
跟着他的小弟见他一脸郁色,不明所以,问他:“二当家,你怎么了?”
独眼瞪了他一眼,没说话。
怎么了?还能怎么了?他现在是哑巴吃黄莲。打落了牙齿和血吞。明明办了件好事。可是却要替大当家的扛着锅,挨着骂。这猛虎寨里哪是还有比他更悲惨的人?
酒喝得一半,虎子招招手冲他说:“独眼你跟我进来一趟。”
二当家手下有些担心地看着他,眼巴巴的,碗里的酒也不喝了。这些日子二当家的老是被大当家的骂。他们这些做小弟的不敢乱说话。生怕独眼又被叫进去吃瓜落。
独眼本来心里就不爽。一抬眼见小弟居然带着一脸同情地看着他,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一伸手在他后脑勺上猛得一拍,“看什么看?大当家的还能吃了我?”老子枪林弹雨里闯到今天,轮得到一个毛都没长齐的毛孩子同情?
独眼紧了紧裤腰带,心道:大不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淹。
说来也是奇怪。他以前跟着猛爷的时候,虽然也忠心。但是却没有跟着虎子时无端总是会生出一丝惧意。这位新大当家身上总是无形中带着一丝不怒自威的气势。虽然年纪轻,威严却丝毫不输老辣的猛爷。对着虎子时,他总有种莫名心虚。生怕自己不当心做了蠢事,惹得他不高兴不痛快。
独眼垂头丧气地跟着虎子进了房间。原本以为会挨一顿好骂。结果突然被虎子迎面扔过来一把驳壳枪。
“给你了。”
独眼一把接住,撸起袖子仔细地擦了擦枪身,一时之间有些反应不过来。
“当大家的?好好的你干嘛给我这个?”
虎子去青帮买来的军火,长枪占多数。像这种德国驳壳枪虽然携带方便,但是价格昂贵,保养起来也麻烦。并没有搞来几把。都在虎子那里。二当家早就眼热了好久。今天居然莫名其妙就被赏了一把?
“你不是一直想要这个吗?”
“我想要这个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你以前怎么没给我?”
虎子坐在椅子上,眉毛一挑,“给你就拿着。想不明白就慢慢想。”
独眼莫名其妙被虎子叫进去,原以为会挨一顿骂。结果却是领了赏。这驳壳枪可是好东西。以前就连猛爷也没有呢!
独眼握着枪,顿时走路带风。出来时整个人都有种虎虎生威的得瑟。他把枪别在腰间,故意撩开衣衫露了出来,满世界的溜达。无声的显摆着新到手的好玩意。
还是一直跟着他的小弟眼尖,一眼看到了。瞪着眼睛一脸羡慕地问:“二当家,你这个哪里来的?从大当家那里偷的?”
话音刚落头上就被独眼狠狠一抽,“你才偷。我独眼行得端坐得直,要什么东西都是直接抢。什么时候要学那小贼偷来偷去的?”
小弟被他打得不敢吱声,也不知道该不该称赞他。只能顺着他的意思问他:“那这是你从大当家那里……抢的?”
“胡说八道。”
独眼把枪拔出来放在桌子上,得意地说:“老大赏的。”
这可越发奇了。小弟吃惊地看着他,“二当家,你做什么值得奖赏的事了?”
提起这个,独眼一时之间也想不明白,摸着头百思不得其解。
“……反正老大就是赏我了。”
小弟摸着下巴,“你最近也就绑了夏少爷上山,还有就是从山下拿了一车棉衣食物……”
小弟的话让独眼如梦初醒。摸着自己的后脑勺大笑着骂道:“他娘的!识文断字的人就是爱玩弯弯绕绕。”搞了半天大当家的表面上骂他,其实心里是对他把夏少爷抓上山的事满意得不得了啊!连贵重的驳壳枪都掏出来赏他了。
看来有些事老大不方便出面还是得他这个葬夫出来做恶人。
他正拿着新到手的好东西在小弟跟前显摆,突然不知从哪里传来一声巨响。声音大得整个猛虎寨都晃了起来,桌子上落了一层泥灰。
“出什么事了?”
104 又要变天了
所有人跟着虎子一同跑出去察探动静。寻着声音看过去,虎子沉着脸一声不吭。那模样是独眼从来没见过的严肃。看得他有些心惊。
“大当家的,这是出了什么事?”什么声音这么响?
虎子皱紧眉头,“有人炸山。”
“炸山?”
虎子没有说话。心里却如同压着一块巨石。他好不容易给猛虎寨搞来了枪。这已经有人把炸药运过来了。
独眼伸手搭在眼帘前遥遥望过去,说:“我看动静离咱们这儿还有段距离呢。这玩意声音这么响。连山都炸得开,还真是好东西。”一时之间他顿时眼热起来,似乎连刚到手的驳壳枪都不怎么香了。
虎子深深看了他一眼,“炸药当然是好东西了。”那可不是普通人搞得来的。
自从去青帮倒腾了几回军火,他对这些热武器倒是有了一些了解。炸药威力巨大,也并不好搞。突然之间出现在猛虎岭附近的山脉。
上次他和夏南星闲聊的时候也提到过张大雪家出事的一些想法。没想到,真的有人开始炸山了。变故来得太快,并不是什么好兆头。
虎子看着远方轻轻摇了摇头,“又要变天了!”
与此同时,新年将至,夏家前所未有的热闹了起来。虽然说是多事之秋,可是无论哪朝哪代,大夫总是最受人欢迎的。夏家医馆盛名远播。不仅有中药还有西医。正可谓是标本兼治。连绅城和金陵的很多高官都常常慕名而来。
夏老爷离开之后又把夏家医馆的名声直接开到了香城。据说连外国人也有去他们开的医馆寻医问药。夏家路子粗,人脉广似乎已经是不争的事实。大家自然就越发要和夏南星搞好关系。万一有什么事也好找他寻条后路。毕竟局势多变,谁也说不清什么时候兴许就要拖家带口投奔什么人去呢?
夏南星也照着惯例,祭祖,家宴……
只是这次他表弟王信然学成归来。陈玉英特意带着儿子过来吃席。当初王信然能去求学多亏了夏南星的一封荐书。儿子如今有了出息在大学里头也当了一名先生。不仅是她,连她父亲陈司令也一起过来要向夏南星道谢。
只是陈玉英虽然对夏南星高看一眼,对着王翠珍依旧一副看不上眼的刻薄嘴脸。
这几年有夏南星护着,王翠珍带着杜家的两个孩子倒是在绍镇安了家,也立住了脚跟。两个孩子知道母亲不容易,倒也听话。在绍镇的学堂里安心做学问。如今虽然年纪不大,倒是有几分知书达理的斯文。
王信然文质彬彬,对于同父异母早嫁的姐姐倒是很尊敬。对着杜家的两个孩子也颇为疼爱。给他们带了些绍镇买不到的书和一些笔墨,一副好舅舅的模样。
夏南星见他斯文有礼,对这个表弟倒是多了几分好感。
“你的老师写信跟我说,你做学问很用心。你既然喜欢读书,那就把心思都用在这上面,这是好事。”
王信然对夏南星极为尊敬。这可是连他的恩师也时常称赞的人。两个人虽然年纪相仿,可他根本不敢拿夏南星当平辈。对着他有种比他父亲还要敬畏的心情。听他说话,立刻站起身双手乖乖地垂在两边回话,“老师也经常提起表哥。说得了空想来看你。”
夏南星轻笑,“他到是来啊!光会说得好听。”
王信然苦笑一声,长叹道:“老师说,如今国家已经到了生死存亡之际,他日夜忧心。只怕要等到国泰民安的时候才有时间拜会旧友。”
夏南星听他这么说,也情不自禁跟着叹了口气。
武兴言他是知道的。虽然是文人,却有一副铮铮铁骨。为人极具气节。也是因为他为人正直,夏南星才放心把表弟交到他手上。
“你跟着武先生,不仅要学他的学问,更要学他的做人。”
王信然连忙点头称是。
夏南星见他态度谦和就顺便考校了一下他的学问。又问他现在在读什么书。王信然越听他觉得自己这位表哥着实聪明。懂得多人也谦和,对他越发尊重。
陈玉英看着儿子,又看了看夏南星。时间越久,她对夏南星就越发的高看了一眼。武兴言她是知道的。王信然对这位老师简直是言听计从。真是奉若神明。而且她也去看望过王信然,和这位武先生会过面打过交道。那确实是有大才的人物。
他们说话有时候她都听不懂。如今夏南星考校王信然学问居然丝毫不比武先生差。怪不得人家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这有大学问的人自然要和有大学文的人交朋友。也怪不得他一封推书就能让王信然直接去拜师求学。
她笑着端起酒杯对夏南星说:“青玉,你表弟就是爱读书。他现在能继续做学问多亏了你。舅妈敬你一杯。”
夏南星笑着举起酒杯,“应该是我敬舅妈。”
他们客客气气相谈甚欢。陪坐的王翠珍和她父亲安静如同背景板。他们父女感情淡薄。知道王翠珍如今有夏南星照应过得不错。父女之间也就寻常客气几句。
倒是坐在一旁的陈司令看着自己唯一的外孙不肯继承他的军队,总有些心不甘。
他是个粗人,端起酒杯一口气喝光酒杯里的酒,把杯子重重放在桌子上叹着气说:“要我说这年头做学问有什么用?拿着笔杆子哪里比得上拿枪杆子?信然就是不听我的话。”
王信然对自己这位外公心情复杂。虽然尊重却并不赞同他的许多做法。听他老生常谈这些读书无用论,低着头不说话,脸上神情却倔强得不肯认同。
夏南星目光一扫淡淡笑了。他以前的想法自然是同王信然一样。并不想多搭理这位陈司令。
可如今家中生了许多变故。要在这乱世之中独善其身何其艰难?更何况还有个猛虎寨的大当家一个弄不好就要绑他上山呢!
他端起酒杯看着陈司令,“外公,我敬你一杯。”
夏南星容貌绝美,气质清贵。端坐着自有一种高高在上的优雅。陈司令是个粗人,还是夏南星的长辈。可到了他跟前却也有种不敢太过放肆的错觉。听他叫一声外公,顿时有种心花怒放的开心。
“青玉,好孩子。这杯外公干了。”
夏南星平素是懒得对不上心的人废口舌,若是他愿意,要哄一个人开心并不是什么难事。一番推杯换盏下来,陈司令对他简直有种相见恨晚,颇有些推心置腹之感。
他带着几分酒意指着王信然说:“青玉,不瞒你说。我只有玉英一个女儿。信然是王家独苗,我也只有这一个外孙。他年纪小不明白,这世道乱了。光会读书救不了这个世道。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夏南星慢慢喝着杯子里的酒轻轻点头,“您说得有些道理。”
树欲静而风不止。这世上的事并非样样都随自己的意愿。他到是想和虎子安安静静的过日子。可到头来还不是逼出一个大当家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