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南星听他这么说,咬着手指“吃吃”笑出了声。他就说好好的这混账下山找什么去。搞了半天,表面上装得一本正经,到底还是贼心不死啊!
两人正说着话,就听到门口传来敲门的声音。
“大当家的,东西我抱来了。”
虎子清了清嗓子,“放在门口就行。”
夏南星还没来得及追问是什么东西,虎子就下了床,把门口的东西捧了进来。
昨天晚上他只急匆匆地给夏南星铺了一条虎皮。别的东西压根来不及翻出来。一大清早他就去了他的私人库房,把自己存的那些东西都给翻找了出来。让人收拾好了给送过来。
夏南星放眼看去。虎子捧来的东西苏杭的丝造,上等的棉被,簇新簇新的。居然还有一件法兰西的睡袍。对比那床上薄得摸得到床板的破烂铺盖,简直是天差地别。
“你有这些干什么不用?”搁这儿玩苦肉计呢?
虎子握着他的手叹了口气说:“我又不怕冷。这些好东西除了你别人也不配碰。我虽然没想过把你掳上山。可有了这些就是舍不得动,只想给少爷留着。”
他把虎皮铺在椅子上,连被子一起把夏南星抱了过去。自己把这些平时舍不得用的好东西都铺了上去。夏南星弯着膝盖撑着下巴看着他,目光越来越温柔。
突然他从椅子上跳了下来。
虎子一惊,急忙阻止,“地上冷,你别……”
夏南星根本不理他,从背后紧紧的抱住虎子,把脸贴在他后背上,轻声说道:“你这傻子。你怎么就不配了?你觉得世上什么好东西都要留给我。那我又是谁的?”
虎子伸手轻轻一托将他背在身后,靠着他的脖颈回他,“你自然是我的。”
夏南星紧紧搂着他的脖子,生气地咬他的耳朵,“我人都是你的。这些死物反倒不是你的了?我就没见过像你这么傻的人。天寒地冻,人冻着,这些被子铺盖在另一处也冻着!”
100 你带的好头
夏南星在虎子的房间里猫了四五天才头一回走出门外。
这几天除了刚被掳上山时稍微吃穿用的稍微差了些。后来几天的伙食肉眼可见的变好。虎子叫人从山下搞了些东西上山。还特意出去猎了头野山羊回来。山上湿冷,喝羊汤暖胃。
他给阿贵带了话,说夏南星被他掳到山上了。阿香倒是吓了一跳,担心虎子是因为被夏南星抽过一顿靴子,怀恨在心故意绑了人想报复。可阿贵心里明白,就算向天借胆,虎子也不可能会对夏南星动手。
与其替他们担心,倒不如实在一些,给猛虎寨送些东西上山。让少爷吃得好些,穿得暖些,少在山上吃些苦头。
对外只说怕得罪土匪,拿了东西去赎人。
夏南星走出虎子的屋子就看见院子里有几个小喽罗蹲在避风的地方正烤火。身上穿的衣服倒还暖和。只是年纪不大,面孔看着也有几分稚嫩。
夏南星聪明,猛虎寨虽然没来过几回。可寨子里的人见过就过目不忘。猛爷走了之后,本来以为猛虎寨就算不跟着散了窝也会慢慢没落。谁也没想到人数增加不少,武器也先进了不少。每个人手里都是拎着一把枪。守门的和休息的轮流换着岗,看起来比原先不知道正规了多少。
虎子把自己平时穿的皮袄给夏南星批上,“别着凉。”
夏南星指着那两个正烤着火的半大小子问他,“你怎么将孩子也弄上山了?”
虎子苦笑着说:“哪里是我弄上来的。是他们自己摸上山的。有一个还掉到了山沟里摔断了腿。要不是二当家的听到了呼救,这两个人早就冻死了。养了几个月才将将养好。”要不是他们哭着闹着非要留下来当土匪,虎子才懒得留下他们。
夏南星听得目瞪口呆。从来只知道人见土匪就跑的,还没听说过什么时候土匪也成了抢手的好差事,还有人哭着喊着跑来非要入伙的?
他只当虎子是怕他生气哄他玩。走过去在那两个半大孩子面跟坐了下来。两个小喽罗见了大当家,乖乖站起来,把火堆让给夏南星和虎子。
夏南星穿得厚实,本来就是找他们说话。招招手让他们继续蹲着烤火,开口问道:“你们叫什么名字?”
个子高一些的孩子机灵,见夏南星坐着,威风凛凛的大当家居然眉开眼笑 地跟在他旁边站着。自然知道这夏南星不是什么肉票,只怕是比大当家还要厉害人物。他问话也不敢不答,说:“我叫张大雪,他叫陈林生。”
张大雪粗眉大眼,陈林生则相对文弱一些。
虎子指着陈林生说,“就是他上山时还摔断了腿。”
他们两本来是山上猎户的儿子。结果家里出了事,父母都死了。两个人走投无路,与其等着饿死还不如寻个出路。当土匪听着不是好事。可人为了活下来有时候也顾不得这么许多了。
更何况猛虎寨名声不错。虽说是强盗也算是盗赤有道,颇有几分侠名。两个孩子一商量索性就投奔了猛虎寨。
“多大了?”
张大雪和陈林生互相看了一眼,还是张大雪替两人开口,“我十四,林生十三。”
十三四岁的孩子你也好意思拉过来充壮丁?夏南星瞪了虎子一眼。虎子只能在旁边叹气。
“他们家里人都不在了。想找个地方落脚,混口吃的。”
“我家里是开医馆的。你们若是想找个地方落脚,不如去夏家医馆当学徒?我找个老大夫带你们。”能学医术,还用不着打打杀杀的。总比呆在山上当土匪强啊!
陈林生怯生生地看了虎子一眼。他和张大雪好不容易摸到这里,说了要入伙。他还摔断了腿,在山上白吃了几个月饭。这才刚养好伤,就说要走。还是当着大当家的面,他哪里有这样的胆子?
虎子倒是无所谓,冲他一笑,说:“这是我家少爷。走到哪里,说破天去我都要听他的。他说夏家肯收你们当学徒,就一定会好好照顾你们。你们若是想去尽管跟着他。也省得在山上吃苦头。”
陈林生不吱声,张大雪却摇了摇头。说:“我不下山。我要当土匪。”
夏南星简直要气笑了。夏家的学徒与别人家不同。不仅每个月有钱拿,还能学一手好医术。旁人挤破了头也求不来的好差事。他是见两个孩子可怜。而且心里多少有些移情作用。
虎子现在在猛虎寨回不去。他爱屋及乌,见到他手下的人也不由自主生出些许怜爱。结果偏偏有人放着好好的大夫不当,咬紧了牙关要当土匪。
他瞪着虎子说:“你带得好头。”
当初猛爷就看中了虎子,绅城的洪老大也一门心思想拉虎子进青帮。这人似乎天生就带着些许邪佞的性子。就招这些旁门左道人的喜欢。招个手下也是这样,当土匪当上瘾了。好日子也不要过了。
虎子听得啧舌,伸手在张大雪的头上轻轻一拍,“浑说什么呢?少爷叫你去当学徒,这是你天大的造化。当什么土匪?吃饱了撑的。”
张大雪对着虎子和夏南星跪下来磕了一个头,说:“我是大雪天出生的。我爹娘不识字。给我取名就叫大雪。我知道夏少爷是天下的菩萨。学医术是治病救人的好事。可是我不想学。我就想当土匪。我不想救人,我只想杀人。”
一直在旁边不吱声的陈林生低着头,轻声说:“大雪的爹娘被日本人杀了。他被藏在水缸里才逃过一劫。大雪说,这辈子他就想跟着大当家的杀日本人,哪里也不去。”
夏南星听得心里既难受又佩服。张大雪年纪不大,但是心性倒是坚忍的很。他既然有自己的打算,倒也不好强人所难。转头便问陈林生,“那你呢?你要不要去当学徒?”
陈林生身体远不如张大雪来得强健。眉眼清秀却文弱。身上还透着些读书识字的乖巧。他拿着枪的样子有些不伦不类。确实不像当土匪的料子。
他看着夏南星也摇了摇头,“我也不去。”
夏南星见他说话怯生怯气,以为他是迫于虎子的“淫威”,安慰他说,“你别害怕。想走你就说好了。有我在,你们大当家的不敢为难你。”
陈林生听了这话,忍不住笑了。眉眼弯弯看着十分讨喜。他轻声细语地说道:“谢谢夏少爷。我和大雪说好了要一起报仇。他不走,我也不走。”
张大雪听了这话,伸手拉他,对夏南星说:“夏少爷,我不走。你把林生带走吧!他身子骨太弱了。我怕他熬不住。”
陈林生一听急了,“你熬得住,我也熬得住。你不走我也不走。”
张大雪劝他说:“你当医生我当土匪。我杀日本人,你以后帮我治伤。不是正好?”
眼见他们一时也达不成共识。夏南星站起身说:“不急,你们慢慢商量。决定好了再来找我。”
他站起身,虎子自然也跟着他一同离开。两个人慢慢在寨子里转悠。自从虎子当了猛虎寨的大当家,这里被他好好的修葺了一番。看着比猛爷在的时候坚固不少。借着地势颇有些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架势。
“你从哪里搞来这么多军火?”
夏南星问了,虎子只好老实交待,“我去绅城找洪老大买的。”
他们走到墙跟边上,夏南星伸手摸了摸探过来松枝上未融雪花,“你也够狠心的。都和洪老大联络也不来找我!”
“竹内盯着你,我怕给你惹麻烦。才不敢频繁的联络。我心里哪一刻不是想着少爷你啊?”
这个问题这几天他们两个不知道说了多少遍。只要夏少爷心里稍有一点点不舒服就要拿出来说一说。虎子只好一遍一遍的解释。与其说是解释不如说是安慰。
他离开夏家的事就是在夏南星的心上狠狠划了一道口子。他一天不回去,这口子就一天好不了。
雪花在夏南星的掌心之中融化成水,虎子怕他手冷,抓着他的手护在自己掌心之中,呵着气替他轻轻揉搓,“别玩雪,当心冻伤手。”
眼前这人样样对他这样温柔小心,处处照顾周道。可只要他下了山,他们又会分隔两地。眼下虎子越是温柔,夏南星就越发觉得心里难受。只能转个话题不让自己钻牛角尖。
“张大雪家里是怎么回事?”
提起这个,虎子的神情一下子严肃了起来。
“山上的猎户都出了事。张大雪是少数活下来的人。我怀疑日本人可能想在山里建什么东西,不想让人知道。”
夏南星靠在他怀里,“那你们还在山里不是很危险?”
虎子不想骗他,老实地说:“目前还好。但如果真的他们有什么大动作,猛虎寨肯定是他们的目标。现在之所以没动这里,应该有些事情还是要秘密进行,不想动静闹得太大。”
夏南星回头看了一眼,看着虎子问他,“你拖着这一群人,万一到了那个时候,你准备怎么办?”虎子一个人的时候可以想个周全的暗杀计划打松口冷枪。可现在他拖着一个猛虎寨,总不能事到临着再想出路?
101 你想怎么办就怎么办
虎子抓着他的手轻声说:“你放心!有你在,我且惜命呢。”
夏南星下山的时候是等天气转晴,雪化了之后。他骑在马上,虎子怕他摔着,走在前面替他牵着马。两个人慢慢悠悠地往山下走。
尽管猛虎寨的大当家已经做小伏低地处处陪着笑脸,自降为“马夫”了,可是身为“肉票”的夏少爷依旧挂着脸,一张漂亮的不像话的小脸被一件超大的狐狸毛斗篷从头兜到脚。越发称得一张脸又精致又绝美。只是他冷着一张脸,挂着霜似的骑在马上,带着几分不可亲近的孤傲。
虎子走在前面紧紧抓着缰绳,嘴里不停地说着笑话逗他开心,时不时的还要叮嘱他注意安全。
“少爷,这里道险。你抓紧点。万一摔着可不得了。”
夏南星冷冷地回他:“摔着就摔着。正好可以在山上再养几天伤。你也不用急着赶我下山了。你们猛虎寨可是收了我们夏家的赎人银子,总要等人将养好了手脚,全头全尾的才能送下山吧?”
自从知道夏南星被绑上了猛虎寨,阿贵派人送来不少东西。自然不好说是给夏南星用的,只说是赎金,是贡奉。
这绑肉票是有绑肉票的规矩的。若是主家派了人送来了银子,数量可观,绑匪满意。那肉票也能吃得好,不用受什么罪,回去时也是好人一个。
夏南星在山上呆了这么久,倒是把这一套流程摸得个一清二楚。阿贵尽着夏家的好东西送上来不少,就算按着公价,猛虎寨也不能亏待他。若是他伤了也得给他养好才能送回去。
“少爷,别闹了。这里摔着磕着可不是开玩笑。”
虎子心里暗暗叫苦,脸上却丝毫也不敢露出一不丝不悦。山上苦寒,越是往后越冷。夏南星是想留在山上过完年再走。变着法子耍赖不肯离开。当肉票当得不肯下山的大概这世上也只有他们这一桩了。
可是阿贵派人带了几回口信过来。夏家在绍镇家大业大,往来的亲戚乡绅人数众多。过年这种大日子。家里没个正经主子怎么行?
虎子也担心山上太苦。夏南星只被掳过来这么几天。他已经小心翼翼地伺候着,都不怎么敢让他出房门。就这么百般小心,夏南星只出去转了一圈还是冻伤了脚趾。虽然他倒是拿着草药配了几副治冻伤的方子。虎子哪里还敢再让这娇滴滴的大少爷再住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