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得前边两句,云归还以为向寻又发病胡言乱语,正要打断,却让后边的话乱了心神。怎的每一句,都像极了他前世所经历的?
不得自由,拘在深宫。自以为为爱人分忧解难,从不拒绝他所要求,甘愿为他两手染血,舍弃良知。
即便因爱他而声名尽污,也不曾主动求去,直至他厌弃了自己,被他打入天牢,不得善终。
这一切一切,他今生都已渐渐释怀。明白全是咎由自取!可向寻千不该万不该,使得他拖累家族,祸害亲人!
他已经让自己再不去想往昔,决意割断过去,重来一次,弥补该弥补的人,可向寻为何要说这样的话,勾起他的不堪回忆?
抑或是,向寻真是从梦境里,一次又一次拼凑起了他的前世?到底为何要让向寻梦见这一切?
若冥冥中,真有一只手操控一切,那让他重生,让向寻知道前世的目的何在?
是想要让他再也逃脱不开前世那些事情,想要让他摆脱不了前世的丑恶面孔?
“……若这些出现在我梦里的事情,都是真的,我可以从今往后,好好补偿你。让你想去何处就去何处,让你不必沾染阴谋杀戮……”
“够了!”
云归绷着脸,低喝道,“太子不该再说!”
向寻说得倒是好听,前世对他许下的诺言还少吗?最后他得到了什么?用惨痛一生,无数血泪换来深刻教训,他怎可能还踏入那万丈火坑去?如此重活一世,又有何意义?
此时,楼桓之不知何时走了过来,已经站定在云归身旁,直视向寻的目光里,满是愤怒,“太子日理万机,何必浪费功夫,纠缠不休?”
向寻冷笑一声,“在沙场上建了军功,已负盛名的楼将军,果然了不得。是全然忘了,你何以有今日?可是不记得当初给了你上战场机会的人,究竟是谁?”
楼桓之脸色微微一变,“当初你我合作,可并非只有我得了好处。莫不是太子想让我将昔日为太子效力的事情,一桩妆一件件都说出来?”
向寻亦不由得变了脸色,“就凭你,也可与我相提并论?你现下是在威胁于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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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归已然完全冷静了下来,不愿见楼桓之愈发得罪了向寻,使得来日平添无妄之灾,于是躬身作揖,“请太子回位主持宫宴!”
向寻盯着楼桓之看了半晌,又看了一眼躬身垂首的云归,到底拂袖而去。
好不容易等到接风宴结束。云归与云锵、云定说了一声,不与之同归,走向殿门边等着他的楼桓之。
上了威远侯府的马车,楼桓之好半晌未有说话。云归看着他有点儿沉的脸色,心也有些揣揣。重生的事情,与向寻的事情,太多太多,他都未有与楼桓之坦诚过
不是不愿意坦诚相告,更不是对楼桓之缺少信任。他只是……不想让楼桓之知道,那个面目可憎,绝不算好人的他。
思来想去,今夜若是再不给出个交待,怕是过不了这一关。而他也不愿楼桓之因此,而闷闷不乐。不过是些糟心往事,反倒误了楼桓之此时的心绪,委实不值当
想到向寻可以梦见前世的事情,他或许也可以用梦境来解释?觉得可行后,便开了腔,“我……”
一眼看去,却发现楼桓之闭了眼睛,背靠着马车厢边,好似假寐。要出口的话,便都堵在了喉咙里。
一路无话,等到马车到了云府前,楼桓之才睁开眼睛,看向云归,云归看着楼桓之一会儿,到底忍不住移开目光,“我……到了。”
楼桓之颔首,“回去后早些歇息。”
“我……”云归到底是想将那些话,那些事告知楼桓之,可不知怎么的,到了此时此刻,好似愈发难以说出来。
或许是先前因愧疚和忧心酝酿积聚起来的感觉,到了眼下不复存在,话便不知道如何开头。
“怎么?你想与我说什么?”
云归支吾了半晌,最后吐出口的到底是——“我……明天去京郊,你来接我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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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归不敢去看楼桓之。直到下了马车,往云府大门去,也未有发现楼桓之眼中的失落之色。
翌日。
到了京郊,云归定了定心神,方才迈步入内。照旧是管家来开门,对他态度依旧,倒无甚奇怪之处,更无冷对横眉。
入了内院厅堂,便见得刘少悟端坐上首,脸色黑沉。四目一相对,刘少悟已经厉声喝道,“给我跪下!”
云归一怔,想了想到底跪了。刘少悟好歹也教过他一些时日,正所谓尊师重道,临被赶出门前,跪一跪也算是全了名存实亡的师徒关系。
第05章 携手上山
“枉我破例收你做弟子,未想你心里,是半点儿没把我这个师父放在眼里!”刘少悟指着云归鼻子骂道。
云归黯然。他早前是真心实意待刘少悟的。奈何日子过去,刘少悟非但未有真正容纳他,反而对他起了杀心,就因为不愿信任,或者说是不敢信任。
既如此,他怎可能会对此甘之如饴,任劳任怨,真正践行“一日为师,终生为父”这话?他又不似向寻,得了别人冷待还死活贴上去。这样的事儿,他委实做不来。
所以,刘少悟要怪,也不能只怪他一个,若真要究起源头,刘少悟才是始作俑者。说他冷漠也好,说他不够贤孝也罢,他尝试过努力过,既求不得,也只能放弃
“我不配为师父弟子,还请师父逐我出师门。”云归磕了一个头,沉声道。
“你!”刘少悟气结。
本来,对于这么个徒弟,他确实不算上心。可一直也未曾苛待,教学也尚算尽心。奈何一朝破了功,怕向临又是林项一事暴露,徒惹大祸,便让这徒弟与自己彻底离了心。
之后被向临点醒,也不是一点儿后悔都未有,只是到底不觉得有何大不了。
直到向临与他说,已经答应了云归,让他将他逐出师门,从此三人再无瓜葛,他才真正觉得自己真是一朝错,再无改。
只有到了这会儿,真真切切要失去时,才想起来云归先前的乖顺和孝敬。
饶是他如何嘴上不留情,心里也不是真那么刻薄的。云归先前很长一段时间,都敬重他、顺着他。
便是他说了怎样难听的话,云归也从未曾计较过,被指使着干各样的活儿,也从无怨言。
说一句真心话,云归真能算得上一个好徒弟。都是他……把这么个好徒弟给弄丢了!
向临起初与他说这件事时,他好半晌才反应不过来。本想倔着不答应,可在他心里,万事万物,仍旧未有向临重要,到底是答应了。
到了眼下,他却又有些不甘心。向临无心学他的一身医术、毒术,而他到底需要一个人,来传继他的衣钵。
可偏偏,他有这么个好徒弟却不知珍惜,非要把师徒间的情分磨光,是他蠢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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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归见刘少悟久久不发话逐他出门,只好又道,“请您成全。”
刘少悟回过神来,见云归低眉顺眼的模样,心里实在有些舍不得。可……舍不得又能如何?他不能拒绝向临所求。
“你不适合学我门之术,今曰起,你就自去罢。从此以后,与我、与向临再无瓜葛。,’
云归一愣。他本以为,刘少悟会疾言厉色逐他出师门,未有想到竟是这般平和地允他自去,倒像是真因他不适合学医,所以温和请他离开师门一般。
虽然不明白刘少悟为何会这般温和一次,但这样总归对他有益无害。
伏下身去,“云归拜谢。”心里的隐忧总算去了。轻松之余,又生出些感激来。至少他昨夜担心会发生的事情,一件也没应验。
云归离开刘少悟的宅子不多久,就瞧见在路旁等着自己的楼桓之。不由得展开一笑,道,“此事了了。”
在走之前,他把写好那可用之人名字的纸,留给了刘少悟,由刘少悟将它交给向临。眼下确实可以算是两清了。
楼桓之亦回以一笑,“那便好。走罢,我们回去罢。”
一眨眼,又近年关。
云归突然想看梅,听楼桓之说玉封山上,冬曰红梅几乎漫山遍野,十分美。也就兴冲冲拉着楼桓之陪自己一道上山去了。
说起来,他也有好些曰子未到玉封山上来了。此时携着心爱之人,一道踏雪寻梅,心里便有些感触。缘分这东西真是奇妙,彼时他俩在山上相遇,何曾料到今时今曰?
四下无人,楼桓之也就趁云归一个不注意,将人的手牢牢握在手心里。云归睨一眼楼桓之,没说话,只用指头轻轻挠了一把楼桓之。
楼桓之是被挠得手心痒痒,心也痒痒。云归又是一副狡黯模样,他便快准狠地皎了云归双唇一口。
这个小坏蛋既要撩他,就该尝尝后果是啥滋味儿。
云归猝不及防下,让楼桓之占了大便宜去,正要恼嗔几句,心思一动,伸出舌头来舔了舔双唇,点点头,“味道不错啊,美人。”
“……风声有点大,我没听清,你再说一句?”楼桓之微眯起眼,言道。
云归看着楼桓之微眯的眼,突然觉得心肝儿一跳,不敢把话重说一次,只道,“我说……景色不错,美景。”
楼桓之故作狐疑的模样,“可是我方才好似听你说……我的吻不错?”
云归干笑两声,“怎么会呢……”话说完,觉得自己又说错了,还未来得及补救,楼桓之已经劈头盖脸一个深吻下来。
吻着他,还含含糊糊地说,“既然你觉得我的吻不够好,那就得多练练了……
云归微微挣扎一会儿,也懒得矫情,用力一揽楼桓之劲瘦的腰,就试图夺取主动权。起初楼桓之未有反应过来云归难得的“热情”,真让云归得逞了一会儿。
但随后,也就让云归乖乖地承受,再想不起来什么夺取主动权的事儿。
半晌后,吻闭,云归气息不稳道,“这光天化日的,你究竟想作甚?”吻就吻,居然手还越来越不安份,都摸到他尾椎骨下边去了!
楼桓之一笑,“光天化日下,不准唇枪舌战么?”
云归一怔,随后险些不雅地呸一声楼桓之。“亏你敢说!‘唇枪舌战’这词儿是这般混用的么?”
楼桓之听了大笑起来,“难道你要与人说,我们今日口齿相交了?”
云归看着不顾脸皮的楼桓之,话在喉咙里转了又转,才没真的像被调戏了的良家妇女一般,对着楼桓之骂一句“流氓”。
楼桓之停了笑。他已然深知,逗弄云归是一件当适可而止的事儿。要是逗弄得过头,吃苦果的人可是自己。
拉着云归徐徐攀爬,虽说冬日里穿衣较多,行动有些不便,但刚好两人无甚事,可悠悠度日,也就无所谓步伐快慢。
在半山腰处,一转角,果真瞧见凛然自开的红梅。一树树,一朵朵,兀自盛放,无关是非。仿似无人问津也好,众人争看也罢,它们只顾冲破严寒,绽放和燃烧自己的生命。
云归此次出行,学得醒目了些,带上画纸画笔出门,免得遇见美景不得作画留念。
楼桓之瞧出他的意动,也就四下观察,瞧见一块半人高的平整石头,就连忙走过去,将石头上的积雪弄干净,又把自己随身带着的锦帕铺上去,让云归过来坐。
云归见此,先是从善如流坐下了,然后伸手拍拍楼桓之的肩,“小楼子,今儿表现上佳,回去后有赏
楼桓之有些哭笑不得,小楼子?这称呼怎的这般似太监的名儿?难道在云归眼里,他不够男儿气概?忍不住摸了摸下巴,看来得找个机会,好好在云归面前一展雄风?
“不知您要赏些什么?”楼桓之在云归身旁坐下,想借机讨赏。
云归闻言一怔,他不过是随意一说罢了,楼桓之这还当真了,跟他讨起赏来?
“小楼子想要什么?”
楼桓之忍着笑意,“小楼子一心爱慕主子,只要主子赏小楼子侍寝一晚,小楼子就心满意足了。”
云归顿时有种心里堵塞之感。
这么一个挺拔硬朗的男子,自称为“小楼子”,真的好么?他戏称一下倒不觉什么,听着楼桓之一口一个“小楼子”,他登时有种无言以对之感。只觉得此情此景,无比怪异。
“……你还是莫自称‘小楼子’罢。”云归先是道。
楼桓之眼里装满笑意,“那桓之可有荣幸给你侍寝一晚?”
云归无言转头,看着手里的画纸画笔,“……我是来踏雪寻梅,静心绘景的。
这一个劲儿地提侍寝是怎么回事?好好的意境、心境都变样儿了。难道说……楼桓之已经欲求不满了?
想到这里就犹豫了。他也是男子,他也总是会对楼桓之起那种心思。若是楼桓
之真的欲求不满,他这般让他憋着,是不是太不体贴了?毕竟两人是伴侣啊。
再说了……他对此事也无抗拒,坦白点说,是一直期待着。要不是总在外头行军打仗,在京里又总心虚担忧,说不得他们两人早就生米煮成熟饭了。
越想就越没心思作画了。虽说为踏雪作画这样的文雅事而来,但他可是个男人,不干脆利落,优柔寡断只会耽误好时机。
干脆把刚铺开的宣纸又收起来,对着楼桓之粲然一笑,“如此好事,何必等到夜晚?”
楼桓之一愣。云归这是当真答应了?虽说他本意不过是开开玩笑,可云归要是真答应了,他岂有放过之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