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还是很难过。
祁淮成亲后,会很快有孩子吧,不论是男是女,那可是他的嫡长子,不似从前的他,身份尴尬,也不讨人喜欢。这个孩子有祁淮这样的父亲,有一个名门出身的母亲,祁淮一定会很喜欢他吧,会教他读书、写字,带他出去玩儿,陪他一起长大,参与他人生的每个重要时刻。
想到这里,祁知年眼泪差点又要掉下来。
这是他从小到大都在渴望的事。
祁淮开始还在笑,后来发现不对劲,这小孩怎是一副绝望非常的样子?
正要问他话,“姜小哥——”,不远处响起个女孩的声音,祁淮抬眼看去。
一个怯怯生生的小娘子扶墙站在十来步外的地方,祁知年吸了吸鼻子,清醒过来,他迅速爬起,将桌子叠起与纸笔一同放入书筐,又手快地把那副春联卷好递给祁淮,有心再说些祝福他将成亲的话,却又实在说不出来。
林秀秀见状又上前两步,关切而又担忧地说:“小哥,你娘和奶奶正在家里等你呢。”
祁淮再看回祁知年,心中暗挑眉,这孩子姓江?
毕竟姜姓是很古老的姓,除了著姓大族,甚少有人的姓是那个“姜”,别看过去十多年姜七娘一直住在英国公府,这次母子俩被逐出家门的事也是他在背后使人去揭穿,实际他确实从未将他们母子俩,乃至整个姜家放在眼中。
他更想不到此人竟然就是他曾经的便宜“儿子”。
祁知年没有再说什么,将春联塞到他怀中,扭头就走,经过林秀秀时,叫上她:“秀秀,我们走吧。”
“哦!”
林秀秀出门去酱油铺子打酱油,看到祁知年与一陌生男子站在一起,她长这么大还没见过那样气势的陌生男子呢,她害怕祁知年是惹上麻烦了,尽管有些害怕,还是勇敢地上来。
她犹豫着是否继续去打酱油,回头却见那陌生男子还在原地,双眼微眯,竟在看她。
她吓得腿肚子一软,立马跟着祁知年跑,再也不敢多看一眼。
祁淮远远看着那一前一后离去的两道身影,右手拿着缰绳在左手掌心轻轻抽了几下,暗想,这小娘子倒也难得长得挺水灵,该不会这俩孩子还是什么青梅竹马?
再摊开怀中祁知年新写的春联,有些失笑,别是真有人要金玉良缘了。
再看祁知年的身影已经没入其中一道门,他没再去关心那个小娘子,转身牵着马继续悠悠地往巷外走去。
那副春联被他新卷好放到大毛披风中。
再好的金玉良缘,他看中的人,也得给毁了。
风雪迎面而来,凛冽得很,他却露出再适意不过的笑容。
*
作者有话要说:
年宝已被瞄准锁定 O(∩_∩)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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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金玉良缘
祁知年推门进院子,见林秀秀还在门外徘徊,这才想起还有个林秀秀,他又立即走回门前,温声道:“秀秀,你可是有什么事情?”
林秀秀赶紧摇头:“我没事,我原打算去巷外铺子里打酱油,看到你与——”她面露担心,“小哥,那是谁啊?”
她娘为了打消她的念头,早就帮她分析过,她已经知道,这位姜小哥不可能是普通人,也是不可能娶她的。
可要她立刻在心中放下祁知年,她也做不到,依旧忍不住地去关注着他。
她害怕那是姜小哥家里以前认识的人,来找麻烦的。
祁知年笑道:“是以前认识的人。”
果然!
林秀秀更担心:“没事吧?他有没有欺负你?”
祁知年笑着摇头:“当然没有,你放心吧。”
“真的吗?”
“真的。”
林秀秀见他不似作伪,这才放心一点,又问:“他还会再来吗?”
祁知年肯定道:“不会的。”
“万一他再来,找你麻烦的话,你一定要跟我、我娘说,我们巷子里住了很多壮年小伙的,你们别怕!”
祁知年失笑,他倒要被一个小姑娘安慰了,心里却也暖暖的。
他缓声道:“你放心吧,他绝不会再来的,也绝不会找我们麻烦,今日不过偶然遇到,他那样的人物,怎会与我们为难。”
见他说得那么坚定,林秀秀想想也是,她至今见过唯一的一个大官是京兆尹,那还是因为有回京都出了桩惊天大案,京兆尹亲自审问,许多百姓都去衙门围看,她也去了,当时远远见了京兆尹一面。
那陌生男子连官服都没穿,却比京兆尹大人还要有气势呢!
想必人家确实不会来找他们这些小老百姓的麻烦,她彻底放心。
林秀秀继续去打酱油,祁知年关上门,背靠在门上,抬头呆呆看着天空,只觉浑身无力。
“小郎君——”听到声响的范嬷嬷走出来,满脸是笑,“回来了?累了吧?嬷嬷给你炖了鸡汤,快来喝!”
祁知年撑起笑容,应了声“好”,往内走去。
当晚除夕夜,他们就将摆满菜肴的小桌摆在姜七娘床榻边,倒也热热闹闹地吃了顿年夜饭。
虽然娘亲还不能起身,虽然他们只能住在这样的小屋里,虽然他们已经被所有的亲人拒之门外,但他们好歹有地方住,有热饭热菜吃,还能一起过除夕,这已经很好了,不是吗?
他们一定会越来越好的。
而且,他终于见到祁淮,了却此生最大心愿。
祁知年想到这里,不禁笑得双眼弯弯。
祁淮离开后,先回长公主府拜见母亲,皇帝身边的大太监汪顺果然在,也正要走,瞧见他进门,弯着腰撵上来,立即行礼:“小人拜见国公爷!”
皇帝当年承嗣后,被太后收养,也是因为太后与华阳长公主的鼎力支持才顺利登基,这是全天下都知道的事,所以皇帝对太后、长公主再尊重不过,连着对祁淮这位外甥也很是纵容,比他的亲儿子都要亲昵。
祁淮自小就在宫里横着走,有时候太子都得给他让步。
少时无知也好,如今可笑也罢,祁淮倒是认为这份“纵容”不用白不用,他本也不想给这些人好脸色。
他看着自己面前一副狗模样的汪顺,便也顺其自然地傲慢着笑道:“有些日子没见着汪大官了啊,这厢可好?”说着,他继续往内走。
汪顺也继续撵上来,笑得没了眼,头点如捣蒜:“托国公爷的福,小人好着呢!三年不见国公爷,国公爷风姿更甚!小人都不敢多瞧了呢!”
祁淮笑出声,吩咐身边亲卫:“给汪大官备下厚礼。”
“哎哟!使不得使不得!”
祁淮不多说,又问:“可是舅舅派你来的?唉,你也知道,我一向不耐烦那些喧嚣声,便避开绕了些路,倒教你久等。”
“小人哪里就等了!陛下派小人来前就说了,说您一定不耐烦,果不其然呢!陛下最是知道国公爷了!”汪顺笑。
祁淮也笑:“那可是我舅舅,外甥像舅,有什么不知道的?”
“是是是!!”
就这么连过两道门,眼看就要到长公主的正厅,去库房取礼物的人也已回来。
祁淮这才停下脚步,转身道:“眼看这日头渐晚,夜里宫中还要摆宴,我家中也需祭拜,你快回宫吧,别误了舅舅的要事,舅舅身边可是少不得你的,明日我与母亲进宫给舅舅拜年。”
“哪里哪里!”汪顺谦虚几句,弯着腰笑,“国公爷考虑得极是,见国公爷一切都好,小人也就好回宫给陛下回话了,明日国公爷和殿下可要早些进宫来,陛下和娘娘也都盼着呢。”
“那是自然,汪大官慢走。”祁淮朝人示意。
立即有人笑着来送汪顺出门,并将一个荷包递到汪顺手中,汪顺一边说着不要,一边又喜笑颜开地拿到手中,暗自捏了捏,厚厚一沓银票,脸上笑得更欢。
他们没了影,祁淮才敛去笑意,将身上衣裳整了整,走上台阶,正要进门。
“嗖!”迎面却是一把短剑飞来,祁淮立马侧过身子,短剑直直飞往院外,说时迟,又是一把匕首飞来,祁淮又赶紧歪头,再度避过去。
屋内响起拍桌子的声音,“嗖!”,再是破空一声,这次飞来的是支羽箭。
祁淮笑着直接伸手捉住,抬脚往内走去,边走边道:“儿子难得回来一趟,母亲就是这样招待的?”
方才放箭扔匕首的不是华阳长公主又是谁?
长公主再用力拍桌子,起身怒道:“你还知道回来!我看你死在外头算了!”
林姑姑吓得立即道:“殿下,大过年的可不兴说这些……”
“哼!我赵珩不信佛不信道,更不信命,我信的只有握在手中实实在在的东西!”
当今皇族姓赵,长公主这一辈,但凡是皇族嫡系一支,男子取名皆从王,长公主是女子,却也从王,足见先帝对其宠爱。
林姑姑跟她大半辈子了,不禁苦恼:“我的殿下哟,这到底是过年么,郎君又刚回来。”
长公主哼声:“我不信,我儿自然也不信!”说罢,她看向祁淮。
祁淮好笑:“我自是不信。”
长公主得意地看向林姑姑,仿佛说:你看!!
林姑姑面露无奈。
祁淮笑出声,温声道:“姑姑这些年辛苦了,母亲多亏你的陪伴。”
林姑姑连称“不敢”,知道他们母子三年不见有许多话要说,立即带着屋里的下人退下。
祁淮亲手给长公主倒了杯茶,在她面前正经行了个大礼,将茶奉上:“儿子不孝,请母亲喝茶。”
长公主下巴都要朝天了,故意不接。
祁淮便装委屈:“母亲,这茶可是滚烫的,儿子手疼啊。”
长公主依旧不理,祁淮装作被烫到,“嘶”地烫出声,长公主这才吓得回头看来,却见祁淮笑眯眯地看着她,哪里是烫到了!
长公主气得拿起一旁特别命人备下的鸡毛掸子,挥起来就抽:“三年不回家,一回家就气你娘!该不该打!”
还真打了,不过抽到身上的劲儿极小,挠痒痒似的。
祁淮故意要躲不躲的:“该!母亲大人!我知道错了!”
长公主再忍不住,笑出声来,手上却还做出个要抽打的模样,祁淮笑着起身,将茶盏往她手中一塞:“母亲快喝茶。”
长公主这才放下鸡毛掸子,喝了他的茶,拍拍身旁:“坐吧!”
祁淮依言坐下,三年不见,母子俩确实有许多话要说,长公主最关心的自然是这三年他在外头可有饿到冻到病到,尽管知道没人敢饿他欺他,却还是一遍遍地问,又叫他伸出双手来看,再捏他的手臂,确定他身上没伤,才放下心来。
长公主又问他这三年访了哪些名山名水。
祁淮欺骗母亲自有他的缘由,好在他这些年也确实走遍天下,说得头头是道,把长公主逗得直乐,似乎也没有说多久,天便黑了。
长公主又叮嘱他:“娘知道你身边跟着的人多,你也会两手,可你出门在外还是要小心些,外头不长眼的人可多。”
祁淮连连点头:“母亲请放心。”
长公主看着他的脸,儿子已经三十二,只看相貌却仿佛还是刚弱冠的年纪,可那身上迫人又雍容的气势绝非毛头小子能有的,她心中是既骄傲又觉得苦涩。
在她看来,这十六年儿子常年在外,一是为了避嫌,毕竟他身份高,是皇帝的亲外甥,但凡为帝者皆是多疑,这也是儿子的自保手段;二是丈夫当年死得惨烈,儿子对朝堂乃至是这世间都颇为失望,索性纵情山水;三嘛,自然就是姜七娘,既然当初是被陷害,并非真心喜爱姜七娘,不愿待在家中也是有的。
眼下,想着姜七娘的事儿,她还是得跟祁淮说一声,若是祁淮就此愿意留在京都,那就再好不过。祁淮都已三十二,身上没有一官半职,皇帝就算疑心病再大,应当也不会再过分忌惮?
这些年皇帝对祁淮的关照,她也是看在眼中的,人不在家,皇帝的叮嘱与赏赐却是从来不断,且一如既往的频繁。
这般想着,长公主便琢磨,该如何把姜七娘的事儿告诉他。
是男子,就不乐意听这“被”戴绿帽子的事儿。
她还没想好,祁淮先笑:“母亲可是在为姜七娘的事儿发愁?”
“你都知道了?!”长公主郁卒,“也是,你身边那么多人,总有告诉你的。”
“今日一进城便有人告知我,关于此事,母亲大可放心,于我没有任何影响,我与姜七娘本也没有任何关系,当年事出有因,母亲不必多问,更不必烦恼。事情母亲既然已经帮我办了,就当此事从未发生过,以后该怎么过便怎么过。”
长公主松了口气,又有些不平:“你当年就不该认下!你就是太好心了些,事儿明明不是你干的!”
祁淮笑笑不说话。
长公主瞄他一眼,本想说祁知年那孩子却有几分可怜,不如帮他改个名儿,重新落个户籍,这般也不耽误祁知年考科举,将来也能有个出路,又恐怕叫儿子心情变坏,终究是没有开口,毕竟这事她自家也能办,等风声过去即可。
林姑姑准备好年夜饭,来请二位主子前去就席,家里大大小小的管事也等着拜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