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水波光粼粼,少年身披金纱,不知为何,他突然想起自己这样大的时候,那时他就爱偷偷来到湖边,独自看鱼,一看就是一整天,不停反复地问自己到底是谁,看着少年的侧面,他面上的不可一世渐渐化作淡淡哀伤。
但很快,他的哀伤便戛然而止。
他听到急促的猫叫声,他身后的侍卫立即低声道:“王爷,右侧有人!他们带了母猫来寻小猫,要害那祁小郎君落水!”
赵初瑾冷笑,摸摸袖中探出脑袋的小青蛇,抬脚就出了甬道。
祁知年正跟小奶猫说话,又听“喵喵”声,他赶紧回头看去,发现一只养得圆滚滚的母猫奔驰而来,这猫似乎被什么给吓到了,浑身的毛都竖了起来,祁知年慌忙起身。
刚站稳,他就瞪大眼睛,只见陆三与赵四从假山后突然冲出来,大喊:“有蛇!!毒蛇!!救命!!”
祁知年赶紧往一边让让,也果然看到他们俩身后飞速游走的青色小蛇。
祁知年脸色也白了,一把抓起地上被吓得发抖的母猫,看到小太监正飞奔而来,赶紧道:“快!!这里有毒蛇!!!”
而陆三与赵四已经尖叫着直接跳进湖中,跳进去,他们才想起,他们俩根本不会游水!
祁知年怀抱一大一小两只猫,正不知怎么办才好,赵初瑾大步走来,急道:“怎么了这是!”又叫自己的侍卫赶紧去捉蛇,并下水救人。
水是下去了,偏也不好好救人,侍卫们到处扑腾,待那两人吃尽苦头,他们才做出好不容易捉住的样子,将陆三与赵四拉上岸,两人脸红脖子粗,差点就要一命呜呼。
一番折腾,程悦眼睛红通通地把事情如何发生的告诉皇帝:“……臣女瞧见的便是如此,若不是郡王爷后来及时赶到,恐怕,恐怕……呜呜呜……”
程悦可是程贵妃的亲侄女,她都这么说,自是没人不信。
皇帝气急,好端端地,赵四和陆三为何会在那里?宫里怎会出现毒蛇?太子妃养的猫儿,又为何会出现在湖边?
他狠瞪二皇子一眼,二皇子脸色煞白,若不是程贵妃在一旁哀哀哭泣,皇帝真想一脚踹上去。
今儿是他办家宴,他儿子、孙子却在这里拆台,这都斗到明面儿上了!
还斗得如此没有水平!没有层次!
斗到最后没把人家祁知年给害到,自己出了这么大的丑,还被赵初瑾这个废物给救了,更是得罪了祁淮,他的脸都被他们给丢尽了!!
广延伯去了西北几个月,都没能把官员给赎回来,皇帝本就不悦,这下更是不喜,陆三人还没醒过来,广延伯一家就被陛下给赶出宫。
赵四倒是醒了,却也被陛下罚去跪祖宗。
太子起立,走到长公主面前,鞠躬道歉:“姑母,都是我的错,叫年哥儿受了惊吓,淮弟进宫后,定要怪我,还请姑母替我说几句好话!”
长公主恨不得翻白眼,一群蠢货,在她面前还演戏。
你太子得了便宜,也就别再卖乖了!
但她也确实看不得旁人欺负祁知年,便冷哼道:“该是谁的错,便是谁的,你倒也不必认错,我心中自有数。”说罢,再看皇帝一眼,“这宫中,倒是该紧一紧了,太不成体统,一点规矩也没有,否则日后有你吃苦的时候!”
太子明明就立在那里,却不管不顾,把二皇子抬得过高。
一个太压抑,一个起了不该起的心思,到时候累得不还是皇帝自己?
要她说,他这几个儿子全是废物,还不如好好培养皇太孙赵锦!
那是这三代唯一有脑子的。
皇帝许久不曾被长公主教训,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面子里子都没了,看向二皇子的面色便更为难看。
太子则是舒服地在心中长叹口气。
好在没一会儿,祁淮带着焰火来了,他一副什么也不知道的模样,轻而易举地又把场子给热闹起来,皇帝便顺势而下,天正好也黑了,他们去后苑看焰火。
祁淮暂时被皇帝拉着不放,祁知年站在长公主身旁,视线全在祁淮身上。
长公主看在眼中,吃了口茶,心中倒是诧异,难道她儿子竟还有戏?
这老房子还真能烧着?
赵初瑾是个人人惧怕的存在,所有人离他远远的,他也懒得搭理那些人,他独自站在最黑暗的地方,静静地打量祁知年。
他忽然发现,祁知年的头型,很好看。
下意识地,他也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想起自己幼年时候,那时,母亲还未被先帝抢进宫当贵妃,他还住在原来的家中,母亲却也整天不高兴,因为父亲的姨娘太多,她们每天都来吵母亲。
也只有在他面前,母亲会笑。
母亲会抚着他的脸,他的小脑袋,说“我的宝儿可真是天底下最漂亮的孩子”,他的手来回摸了许多遍,却不是母亲那温柔暖和的手。
赵初瑾伸手,悄悄将眼角的眼泪抿掉。
“今日,多谢你。”祁淮的声音忽地在他身侧响起。
赵初瑾仰起头,翻了个白眼,冷笑:“我可什么也没干。”
“那种蛇,生于西南。”
“哼,宫里什么没有,区区一条毒蛇又算什么。”
“总之,多谢你。”
赵初瑾翻了个白眼,抬脚离开。
祁淮正打算去找祁知年,祁知年已经跑来,眼看四周黑暗,无人顾及,祁淮伸手就拉住祁知年,将他拉至墙角,搂住祁知年,背靠墙壁,将祁知年脑袋按在怀中,低声问:“可是吓着了?”
祁知年摇头:“我一点事儿也没有!我只是怕他们要怀疑你!”又担心问,“是不是赶得很急?”
祁淮笑:“原本今日就要回,你快要考试,我应了你一定赶回来的。”
祁知年立即高兴地笑。
“也多亏你去报信,否则我还真要多耽搁一两个时辰。”说罢,祁淮又夸他,“今日做得很好。”
祁淮从未与祁知年明说过自己的意图,祁知年应当隐约有所察觉,祁淮觉得这样便已足够,似祁知年这般爱操心的,知道得越多,便也更为烦闷,还不如什么也不知道。
祁知年今日这样警觉,确实令他惊喜。
祁知年听了这话当然更为高兴,觉得自己总算是有点用了!
祁淮再道:“今日满宫里人可是都托了你的福。”
“啊?”
“这焰火原是为你准备的,寻了许久寻来的梅花模样,想待到你府试考完那日在山上放的。”
祁知年惊讶地看他,祁淮的手搭在他肩膀,低头看着他笑道:“今日就当提前贺你府试顺利。”
祁知年笑开:“我一定会考得更顺利的!努力考第一!”
祁淮还要再说,想叫他不要太有负担,几声鸣,焰火已经飞上天,天空蓦然亮起,祁知年已是仰头去看,他喃喃: “哇——”
焰火在空中聚成簇簇梅花模样,好似香雪海,随后便天女散花一般散落,美不堪言。
那些花瓣散开后,落入湖水,落入树丛,更是落进祁知年的心中。
祁知年静静地看着,想到这是祁淮为他准备的,他确定,祁淮会是世上唯一会为他这般花心思的人,他的心早已被散落的“花瓣”填满,心跳得很快,连接着左侧心房的手臂不觉缓缓抬起。
他突然好想握住祁淮的手,紧紧握住祁淮的手。
他的手指贴住墙壁,微微有些颤抖,却还是坚决地探了出去。
祁淮见他看得出神,便松开他,两人一起背靠墙壁,祁知年仰头看焰火,祁淮则是侧脸看祁知年,各看各的好风景。
在祁淮尚未察觉到的地方,祁知年的手,慢慢地在墙壁上一格又一格地爬,终于碰触到祁淮的衣袖,再爬,他碰到祁淮的手指。
祁淮的手指僵硬片刻,看火光下的他,祁知年便当不知,手继续爬,指腹覆盖祁淮的指节,再将颤抖的手指嵌进祁淮的指缝中。
祁淮低头看了片刻,缓缓将他的手握紧。
祁知年愣住,再也没想到会这般,他再不敢低头,只是一味地仰头看向夜空,手却用力将祁淮的握得更紧些。
这时,无数的焰火飞上天,数不清的腊梅在夜空齐齐绽放,祁淮拉着他的手,将他拉得更近,两人肩膀紧紧贴着。
祁知年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笑意,面上笑容瞬时便比那漫天烟花还要绚烂。
换了个方向,暗中观察许久的赵初瑾,问身后的侍卫:“十七年前,你们找到我时,屋子里确实只有我一人?”
“是!属下们探查许多遍!附近几间屋子也都没人,至今不知那人是谁,王爷是发现什么?”
赵初瑾看着绚烂烟花下,那祁知年傻笑的侧脸,想起母亲曾为自己画的小像。
很不可思议,或者说,其实根本没有任何相像的地方。
可他总觉得哪里不对,他低声道:“去查一查祁知年的生母,姜家七娘,再问仔细祁知年的出生时间,小心些,祁淮可不是皇帝那个蠢货,不仅人手多,狗鼻子也厉害得很。”
侍卫一凛,立即拱手:“王爷放心!”
*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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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所谓祁狗
看过焰火,自宫中出来,城门将关,温园却在城外,祁淮索性带祁知年回英国公府。
祁淮拍拍祁知年肩膀:“给母亲行个礼,稍后马车直接进国公府,便不再下车。”
长公主冷笑。
她冷笑是因为她觉得她儿子自燃得太过高兴而已,听这话说得,跟祁知年已经是你媳妇儿了似的,没有厌恶祁知年的意思,所谓的一个巴掌拍不响,只会出现在势均力敌的两人之间。
其他的,她不敢说,就祁知年这小笨蛋,能有脑子与意识去算计祁淮,她能直接改姓祁。
恐怕还是祁淮诱骗人家祁知年在前。
但是这个祁淮偏又是他儿子,她还真不能说是祁淮不好!甚至,她觉得她儿子其实哪里都挺好的。
是以她如今越发不乐意见到祁知年,因为一见到祁知年,就要想到她那个没出息没脸皮的儿子,今儿在宫里,她心情也不好。
黑灯瞎火的,她都看到了!
两人躲在角落里,也不知道干些什么偷鸡摸狗的事!
祁知年一听长公主冷笑,他就越发心虚,立即道:“我,我还是出城吧……”
“时候不早,早些上车。”长公主闷闷不乐地先上马车。
祁知年求助地看祁淮,祁淮笑着摇头:“没事。”
说罢,半抱着祁知年,将他也托上马车。
身后众人等他们走了,都才能走,见此情景,更是觉得祁知年受长公主与祁淮重视,这个女婿简直太可以要了。
长公主坐在华丽的马车内,林姑姑帮她揉着脑袋,温声问:“殿下若有心事,可与奴婢说说。”
长公主挥开她的手,沉默片刻,问道:“你是否也已察觉?”
林姑姑立即跪下道:“奴婢不敢瞒殿下,确有几分猜测。”
“那你说,此事,我是允,还是不允?”
问完,不等林姑姑说,长公主又自己揉着眉心:“我为此事烦心许久,儿女当真都是债!三十多岁不成亲,我都不催他,好不容易他有个瞧中的,我也替他高兴,可他怎就,怎就瞧上的是这样的人!”
不是说祁知年不好,而是这样的身份与年龄。
祁淮哪怕看上其他哪家的公子,她兴许都不会如此烦恼。
林姑姑笑道:“奴婢看殿下又是豆腐心肠,您若真不乐意,还能叫国公爷带小郎君回去?”
“唉。”长公主叹气,“我也没有其他的法子,他三十多年好不容易瞧中一个,我能如何?我只是担心,你说这将来事发,又该如何是好?再有,那祁知年分明就是个孩子,他懂什么呀,他若是将来长大懂了事,要去成亲,负了我儿可怎么办?”
林姑姑再笑:“那殿下还问奴婢该不该允?”
您这都想得远到哪里去了!
长公主连声叹气,胡乱挥手:“罢了罢了,随他们去吧,我倒要看看他们还能折腾出什么来!我就这么一个儿子,他高兴便好。”
祁知年与祁淮在后一辆的马车里。
祁知年颇为沮丧:“我是不是又惹长公主不高兴了?早知道,我在宫里就不该跑出去。”
“你又是为何跑出去?”
祁淮宫中有耳目,事情如何,早已知道个七七八八,但是祁知年为何跑出去,他是没法知道的。
祁知年低头不语。
“可是有人欺负你?是谁?”祁淮的眼睛在黯淡的马车中锐利惊人。
祁知年赶紧摇头:“不是……”他抬头与祁淮对视,不好意思道,“今日在宫中,好几位娘娘张口就是‘女婿’,闭口就是‘嫁’啊‘娶’的……好多人在看我……”
祁淮怔了怔,笑出声。
祁知年噘嘴,不满:“您别笑了!我当时可真是如坐针毡!这要跟别人我才不说,您还笑我!”
“那说明我们年哥儿讨人喜欢。”祁淮宠溺道。
祁知年的心霎时就飘了起来,祁淮头一回这样叫他呢!
但他很不情愿:“可我不想娶那些小娘子和公主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