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文雍若有所思地看了眼萧景赫,没再这个话题上多做询问,只是问:“说说吧,你这张脸是怎么回事,来我这又是准备作什么幺蛾子?”
“啧,好心当做驴肝肺,你这人就是不讨喜!”杨晏清拿过酒壶给自己又倒了一杯,用筷子指着自己的脸,“喏,认认五官,这可是东厂大都督的脸,别过几天人来找你你给人又扫出去。我可提前知会你一声,那条美人蛇老记仇了。”
“东厂大都督……”顾文雍想起前几日传回来的京城消息,“沈向柳?”
顾文雍手中的酒杯晃了晃,接着道:“听闻似是前任兵部尚书之子,沈家被你抄家之后便进了内廷,也不知道怎的就获得了陛下的赏识。陛下立东厂之后一跃坐上了一品的位置,肩负整治内廷,与镇抚司锦衣卫互作督查的职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又无族亲兄弟裙带,倒是个真正的孤臣近臣。”
“这么一个人,可不像是咱们这位少年陛下能淘出来的。”
“你牵的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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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顾文雍在前文的第63章 里提到过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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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陈夫人【一更】
“你这人凡事就是想得多, 他和我可没交情。”杨晏清撇关系撇得那叫一个干净,“我就是一个出去了六年回来第一时间来蹭顿饭的友人,顾大先生这是要把友人挤兑出去?”
“都是千年的狐狸, 别和我来这套。”顾文雍笑了笑,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 “别说来的是东厂大都督,就算是皇帝亲临, 遇着我不高兴的时候, 照样扫出去。”
杨晏清真心实意地比了个拇指:“这话你可得记住了!回头要扫记得找人知会我一声, 我好蹲墙头看看~”
“到时候别下来心疼你的好学生。”顾文雍带了一句之后就按下这个话题,开始夹花生米吃。
杨晏清当然知道顾文雍不可能凭着自己几句话就改变主意, 不过顾文雍这块骨头本来也不是他这个已经离开朝廷的帝师啃的。
“我现在就是个江湖人。”杨晏清摆摆手, “不说那些没意思的, 这次来主要想打听打听你隔壁那家。”
顾文雍没吭声。
杨晏清又倒了一杯酒的同时给顾文雍也满上, 继续道:“我既然能来和你开这个口, 肯定是手里已经有点东西的。陈家我肯定是要动,但怎么动, 留什么,都是另一回事,可以商量。”
顾文雍依旧沉默不言。
杨晏清放下酒壶, 若有所思地盯着顾文雍,奇道:“顾大先生该不会也是动了凡心吧?”
顾文雍终于有了动静,横了一眼杨晏清,面色不虞:“呸!你说的那是人话吗?”
“夫人,看看, 看看。”杨晏清往后一仰靠在萧景赫的手臂上啧啧感叹, “当世大儒啊!”
顾文雍:“……”
萧景赫将人环住默默往自己的方向拢了拢, 以免顾文雍真的气急抄起旁边的铁锹砸过来一了百了。
顾文雍知道鹤栖山庄是干什么的,也知道杨晏清亲自前来就代表这事儿不仅仅是陈家的事,其中更可能牵扯到外国或是朝政,但……
“想知道什么就自己去查。”顾文雍从腰间扯下一颗被络子打串起来的蓝玉珠递给杨晏清,“查完了东西记得还我。”
“你这是早有准备?”杨晏清挑眉。
顾文雍是出了名的身上不戴金银玉器,这会儿居然随便从身上取下来一件佩饰就是能查案的东西,很难不让杨晏清怀疑这人是不是早就准备好的套等着他来钻。
“武楼的帖子,不是顾大先生下的吧?”杨晏清突然发问。
顾文雍用看疯子的眼神瞥了眼杨晏清:“我用什么给你们这黑心山庄报酬?”
……说得倒也是。
先不提顾文雍虽然是这么个性子,但骨子里的确是个顶顶的君子,绝不可能与陈茹玥这个有夫之妇有瓜葛,退一万步说,就算这两人真的有首尾,顾文雍也没那么大的面子用整个陈家来做报酬。
毕竟能有渠道来鹤栖山庄下帖子的都十分清楚,但凡是写在鹤栖山庄帖子上的报酬,若是交易方反悔,那么鹤栖山庄便会用山庄的方式强行收回,绝无例外。
“水心榭的陈夫人是个善心人,平日里会聘请一些困难些的学子去弹琴讲书,明日你们拿着这珠子过去便是。”
***
“怎么样,还适合吗?”
被迫被套进一身宽袍素衣的萧景赫看着在铜镜前面一身棉麻素衣的杨晏清:“……”
杨晏清这样的一看就是锦衣玉食养出来的小公子,穿上这一身素衣也不像是寒门出身,倒像是离家出走的小公子。
没听见回答的杨晏清回头看萧景赫,就是这一回头,低头抬头的功夫,整个人身上的气势一收,那种经常久居人上的矜贵陡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符合清瘦身姿的单薄与眉宇间的局促倔强,眼睛里还带着未曾磨灭的光。
萧景赫一愣。
杨晏清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似的过去拉着他的手往外走,轻轻一笑道:“我也不是生来便能读书,能在山庄里长大的。”
萧景赫反握住杨晏清的手,忽然有一点明白,杨晏清的鹤栖山庄为什么会收留那些无家可归的人,又为什么会只看有缘不看家世背景,鹤栖山庄的人或许人人都有自己的故事与难言之隐,但又的的确确将替他们撑了伞的鹤栖山庄当成了第二个家。
……
水心榭的家丁把守可以说是守备森严,这五步一哨的模样,要不是周围的风景秀丽,湖泊宁静,倒是有点大理寺监狱的味道。
水心榭建造在这片湖泊上的湖心岛上,红柱青瓦,起脊飞檐,庄严肃穆的吻兽端正立于脊上,四条水廊架在湖面上通向中心的建筑,端的是气派非常。
杨晏清与萧景赫有松下书院的信物,被丫鬟引着路畅通无阻的进入水心榭。
此时的前厅里已经有着不少人,有些看样子像是说书先生,有些长着西域人的深邃五官、身边带着身姿曼妙的胡旋舞女,有些是类似杨晏清与萧景赫这般看上去穿戴窘迫的年轻人,还有些,则是穿戴整齐,头梳玉冠,手里握着长剑,剑上统一雕刻着祥云的团案。
那图案萧景赫很眼熟,天狼楼的武楼楼主在打斗时也惯使右手剑,剑鞘和剑柄上也刻着相同花纹。
“那些是华山派的弟子。”前厅里有不知底细的武林人士,杨晏清索性唇角微动,传音入密,“华山派是有名的正道门派,在武林中威望甚高,这一届的武林盟主便是华山派的掌门。也不知这位陈夫人出了什么血本筹码,连这等名门正派的弟子也闻着了腥味。”
“夫人到——”
正在这时,前厅隔着一层纱帘的后面传出布料摩擦的声音,一个身形偏瘦满头珠翠的女子被人搀扶着缓缓走出来,薄如蝉翼的纱帘令大厅的众人看不清那那女子的长相,但这位夫人的穿戴之奢华,倒是一点都没有辱没了陈家沪州第一富商的名头。
陈茹玥懒懒靠在美人榻上,声音慵懒中带着漫不经心的意味,“今日诸位客人有什么有趣的故事吗?”
这家的主人一开口,那西域商人首先上前一步:“尊贵的夫人,窝从窝的国家带莱了一个美人,她能一直不停的旋转一百圈……”
杨晏清见这情景,端了旁边桌子上上来的茶水送到嘴边——
紧接着,旁边那个说书先生也不甘示弱高声道:“陈夫人,铺子里新进了京城的话本子,讲的是那鼎鼎大名的帝师与威震边关的摄政王的王府故事,这话本在京城十分受欢迎,情节跌宕起伏,更是由王府下人口述改编而来,在沪州如今可算是头一份的稀罕!”
“咳!”
原本事不关己准备观望一二的杨晏清一口茶差点喷出来,梗在喉间努力了好一会儿才硬是咽了下去。
萧景赫担忧道:“怎么了?”
“……没事。”杨晏清的表情复杂,他现在就很想知道,这说书先生去京城进货的究竟是帝师摄政王爱情话本中的哪一本。
陈茹玥倒像是来了兴致:“哦?帝师……若是妾身没有记错,这位杨大人似乎便是出身自咱们沪州?”
说书先生见帘后的陈夫人搭话,更是说得起劲:“千真万确,这位地位尊贵政绩斐然的帝师大人曾经三元及第,金榜题名,第一年便是下放到沪州的松芝县,将那原本穷困潦倒的松芝县治理的井井有条,百姓安居乐业,这才因此被圣上慧眼识珠提拔去做了那大官!”
杨晏清暗自抬手揉了揉腮帮,总算是被迫感受了一回什么叫做酸倒牙。
不过尴尬这种事只要不表现出来,那就不是自己的,杨晏清低头又抿了一口茶水,眼角的余光却注意到萧景赫对那几个华山派的弟子十分关注,视线在那几人的身上不住逡巡。
杨晏清在这边的谈话上留了耳朵,注意力也分到了那几个华山派弟子的身上,观察了半晌,垂下眼,掩饰住眸中的了然。
那显然是带头的青年单看五官骨相,长得竟与天狼楼武楼的前楼主有八分相似,但不同的是,这人的眉间隐藏着狠戾算计,全然没有自家山庄里那个空有一身武艺不知江湖深浅的愣头青心思纯澈。
“别看了,回头我和你解释。”
萧景赫闻言收回视线不再留意领头那个身上带着煞气的华山派弟子,若是名门正派的弟子身上都带着这样不亚于土匪悍盗的血腥气,那么这所谓的名门正派……呵。
另一边,说书先生眼见着说得越来越离谱,编出来的故事已经到了杨晏清这个未失忆当事人都相当陌生的地步,杨晏清不想再浪费时间,直接起身拱手一礼道:“学生肖清,这位是学生的兄长肖锦,见过陈夫人。”
这一起身,杨晏清腰间挂着的蓝玉络子随着动作晃荡了一下,窗外的阳光正好洒到站在窗边的书生身上,将那原本就不是俗物的蓝玉更是映得剔透水亮。
“你是——”那陈夫人显然认出了那蓝玉珠,纱帘后的身子顿时坐直了起来,在美人榻上冷静了好一会儿才稳住声音道:“管家,先送其他客人出去,我想同这……两位书院的学生多聊聊。”
其余人都配合的离开了,唯独坐在角落的那几个华山派的弟子脸色不渝为首的男人直接站起身,执剑抱拳沉声道:“夫人,我华山派今日是诚心想与夫人谈一谈,若是夫人能提供华山派需要的消息,我等师兄弟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陈夫人沉吟半晌:“妾身知道几位华山派贵客的来意,管家,带这几位贵客去厢房先歇着。”
在华山派的人被管家引走后,屋子里的丫鬟婢女也被方才扶着陈夫人的贴身侍女带下去,原本热闹的前厅顿时空空荡荡,只剩下陈夫人,杨晏清与萧景赫三人。
陈夫人急切地自帘后绕出来,一双美目水光盈盈,我见犹怜。
“可是顾大先生让你们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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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杨晏清:小锦,小清,小黑,这一听就知道是一家人~
黑鹰:那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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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闷骚【二更】
“陈夫人。”杨晏清弯起眼眸笑道, “学生与兄长此番只是暂住松下学院听课,因囊中羞涩蒙顾大先生照拂,言及夫人这里或许能帮到学生与兄长二人, 这才斗胆上门,还请夫人见谅。”
杨晏清此人长袖善舞, 在套忍话上可以说是游刃有余,明明是顾文雍没给出提示, 被这人三言两语硬是偏成了顾文雍有意指点两人来找陈茹玥。
果然, 陈茹玥闻言先是失落, 继而想到什么似的询问道:“你们……不是本地人?”
杨晏清与萧景赫对视一眼,答:“学生与兄长乃是青州人, 此番是因为春闱进京赶考, 春闱延期后学生便与兄长放缓脚程, 想要多看一看各州府的大好河山, 便走的慢了些。”
“妾身一个妇道人家, 哪里就担得起读书人的自谦了?快快别这样自称了,平白无故的让妾身惶恐。”陈夫人见这两个年轻人容貌俊俏, 一个能说会道一个低调沉稳,脸上端起了笑,引着两人坐下后, 自己也坐下来,看着看着,眼眶又湿润了,“你们的父母亲应当十分幸福有你们这样有出息又健康俊俏的孩儿罢……抱歉,妾身总是……”
杨晏清并没有丝毫不耐烦的神情, 眼神柔和的注视着陈茹玥:“夫人是个心善的好人。”
“好人……”陈茹玥手中原本用来拭泪的帕子被她无意识攥出褶皱, 在注意到杨晏清的视线后连忙松开, 不好意思道,“让小郎君见笑了。”
“敢问小郎君,这蓝玉珠子,是……”陈茹玥的眼神自坐下开始便一直瞥向杨晏清身上的蓝玉珠,终于忍不住问出口。
杨晏清好像是下意识托了一下腰间的蓝玉珠络子,笑道:“这是我娘留给我的,她去得早,就只是给我留了这么一个念想。”
“这是你的东西?!不是顾大先生给的?”陈茹玥一下子站起身,眼看着情绪就要失控想要上来抓住杨晏清的胳膊,却被旁边先横过来荡在杨晏清身前的萧景赫拦下。
陈茹玥却顾不得那许多,眼睛死死盯着杨晏清的脸,喃喃自语:“……可你长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