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年来,想要走皇贵妃这条线影响连家或者争夺盛宠的人不计其数,可事实便是,前朝后宫皆无人能打动这位没有丝毫破绽的皇贵妃。
“这样一个女子,本该在男人眼中是出淤泥而不染的莲花,是一颗真心挂在丈夫身上的最完美的柔软,温婉良善并不稀奇,但日日吃斋与佛经为伍,又是为何?”杨晏清轻轻点了一句,点到即止。
周蓁蓁顺着杨晏清的思路猜测:“是她曾经做过什么事?”
杨晏清摇了摇头,微微一笑,手指绕着那香炉中飘散出来的袅袅烟雾:“是孩子。”
“孩子……公主?”
“皇贵妃或许更爱她的夫君,但同时宠妃所诞公主能在后宫手段中活下来,她也一定付出了诸多心血。殿下同为公主,年岁即将议亲,这将会是一个极佳的借口去拜见这位不理后宫俗事,不染前朝权势的宠妃娘娘。”
“殿下和其他人都不一样,不求皇帝宠爱,不求前朝政治,一个无权无势曾经被先帝宠坏的小公主而已,多么好的伪装。”
“毕竟,谁又会怀疑一个担忧自己命运从而想走皇贵妃娘娘的路子帮忙打探皇帝心意的公主呢?”
***
“那这鹤栖山庄的夫人一看便是个江湖人,能和鹤栖山庄的庄主成婚想必比起女子更偏爱男子,也不知怎的连大小姐像是被迷了心窍似的见天追着人跑。”
“可不是?也不知道是多容貌出众哦!”
“啧,这你就不懂了吧?连家大小姐要什么没有?说什么真心呢,八成就是追不上才觉得香~咱们再喜欢家里的婆娘路过楼子还不是要瞟两眼,不就是这个理儿?”
“哎哟喂!你可仔细着你那张嘴!死在连大小姐鞭子下面的人还少吗?之前我隔壁那家的小外甥就是因为指着连大小姐看了一眼,一个才九岁的小娃娃当场就被鞭子活活抽死丧了命啊!”
“说到这个,前两天我还在城外见着那鹤栖山庄的夫人将连大小姐连人带鞭子扔进了护城河里呢!那可真的是一点面子都没留!忒凶!忒解气!”
“真的假的?连家这也忍了?”
“说来也奇怪……唉,你们那最近有情况没?这几日连家那几个硬收租子的管事没来,给我整得都有些不习惯了……”
“这几天好像是安稳太平了不少……莫非是出什么事儿了?”
……
杨晏清最近总能从萧景赫身上闻到血腥味,一开始在检查了萧景赫身上没有伤口之后便随他去,直到这一日,萧景赫二半夜回来的时候小臂还插着一只直直穿过去的羽箭,这才忍不住将人按在床榻上开始逼问。
“你这段时日都在做什么?”杨晏清狠下心拔出箭身扔到一边的铜盆里,一边清洗萧景赫的伤口一边皱眉冷声问。
萧景赫卖关子道:“最迟明日,先生便知晓了。”
杨晏清手下一重:“以王爷的武功,这是闯了什么龙潭虎穴才会被伤成这个样子?”
“不是什么龙潭虎穴,只是被人守株待兔了。”他虽然受了伤,但是那守株待兔的人可是当场毙命,连他的人影都没摸到。
哦,到也不能这样说,那些人还是得到了一些东西的……比如说,他用来行刺的东西,正是那位连家大小姐的鞭子。
萧景赫看着杨晏清这般眼睛里倒影只剩下他的模样就忍不住想逗一逗,也是存心不想回答杨晏清的问题,伸脖子凑到杨晏清脸颊边偷了一个吻,温热的呼吸细细密密地在这人的耳根处缠绕着,顺着开始泛红的肌肤慢慢向下探。
“先生可是心疼了?”
杨晏清可太熟悉萧景赫此时的眼神了,缠纱布的手一紧绑了个漂亮的结,板着脸道:“都这样了还不消停!下次我看这只箭插到下三路你还怎么浪!”
萧景赫的鼻尖摩擦着杨晏清的侧脸,低声调笑:“怎么,先生只准自己浪,不让本王有样学样?”
最近觉得越发难在嘴上欺负萧景赫的杨晏清:“……”
将染血的纱布扔到一边的铜盆里,杨晏清脱了方才披上的外衣,神情平和的跨过萧景赫的腿在床内侧躺了下来,妥帖地给自己盖上被子,用行动阻止了想要凑上来的男人。
萧景赫习惯性的伸手想要去揽杨晏清,却被被子下伸出的一脚踹到床榻边缘。
这一脚力道控制得正正好,萧景赫就是想掉下去做苦肉计卖乖都还差点距离。
杨晏清眼睛都不带睁开一下,轻哼道:“一身的血腥气和药味儿,离我远点。”
萧景赫:“……”
万万没想到,进了房,上了床,还能被媳妇关在被子外面。
……失策了。
*
作者有话要说:
杨大人的双标:
在大庆谋逆,杀无赦;在周国谋逆,寻思寻思选一把最锋利的刀递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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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珠串,我原本想的只是缠绕在……咳,没想着进去啊!你们怎么这么会![小脸通黄]
第97章 放手【二更】
周国不设六部, 由大理寺直接受理国内大小伤亡案件,而就在这几日,前来报案的勋贵……着实是多了些。
“父亲, 他们哪里是来报案?分明就是想试压让我们去得罪连家!”大理寺少卿在堂下快步转了好几圈才停下,抬手抵着桌角忿忿道。
大理寺卿能坐到这个位置可不仅仅只是会趋利避害有眼色这么简单, 在背后既没有连家也没有冯家的情况下,能在周国朝堂上立足的都是会吃人的老狐狸。
“再等等。”
“等?咱们再等下去冯家那些人……等等, 父亲传信给了……那位?”
而就在这时, 管家匆匆将一封信笺低头递进来, 看也没看上面的内容便退了出去。
大理寺卿拿起桌上的信笺拆开一看,顿时心下一松, 笑道:“你带上一队人马去城内这个庄子, 去请此间主人的夫人。”
大理寺少卿接过信笺看了两眼, 皱眉想了想, 恍然:“……这不是最近那个和连家大小姐传闻沸沸扬扬的那位?”
“去到那位府上可别如此失礼, 人多半是请不来的。”大理寺卿嘱咐道,“此番不过是走个过场让连家看一番, 那连家小姐最近正在兴头上,只要她站出来以势压人,让京城众人看到, 咱们的目的便达成了。”
青年暗自嘀咕:“那咱们把人请来大理寺不是更好运作?”
大理寺卿看着自家从小顺风顺水没经历过什么挫折的儿子,虽聪慧却着实过于自傲,不由神态莫测般地笑了笑:“我儿不妨一试?”
***
坐在前厅一直被晾着喝茶的大理寺少卿表情肉眼可见地冷沉下来,自他在这府邸外官兵围住给下马威之前事态还算发展正常,可当百姓议论纷纷围观, 一位婢女不卑不亢走出将他引入前厅上了热茶之后便离开之后, 事态便有些脱离掌控。
他是来压迫此间主人交出最近几个刺杀案的凶手, 为何现在被人晾在这,热茶都晾成了冷茶?
正当大理寺少卿憋着一肚子火准备发泄之际,一道清丽的声音带着些许疑惑传来:“齐大人为何在此?”
熟悉的声音让大理寺少卿的动作一顿,惊讶的抬头看去,正抱着两本书路过前厅的少女,不是妤锍公主又是谁?
连忙走过去见礼,这位公主对他们齐家而言可不仅仅只是一位公主。
大理寺少卿即使从来不明白他们为何会效忠一个女子,但国师既然点出公主是命定之王,他们齐家世代为国师所用,也自然会辅佐这位公主殿下。
“见过殿下。”
大理寺少卿行礼之后才觉不对,金枝玉叶的殿下为何会出现在这调查了几遍都没有发现任何势力勾连的宅邸内?
思来想去,大理寺少卿没忍住询问:“臣于此处传唤大理寺凶案嫌犯,不知殿下缘何在此?”
嫌犯?
周蓁蓁的眼神一动,她其实见到这位大理寺卿许久了,过来询问也不过是见他被先生刻意晾着,想知道是何缘由而已。
“此方宅邸乃归属一位大才先生,本宫在此同先生学习,日日前来,并无疑处。不知先生可是有什么地方冲撞了大理寺?”
大理寺少卿心中一个咯噔,这才明白为何父亲曾言此番人必定是请不来的,但越是如此,心下越是不满,这位公主未免也太不识大体了些!
“殿下的功课可做完了?”
一道淡雅疏朗辨不出喜怒的声音传来,周蓁蓁与大理寺少卿一同回头,见到廊下揣手而立面色淡淡的杨晏清时,周蓁蓁吐了吐舌头,抱着怀中典籍立时脚底抹油溜的飞快。
“先生我这就去!”
杨晏清的视线落在大理寺少卿身上,斯文一笑:“这位便是大理寺少卿齐大人了罢?琐事缠身,劳大人久候。”
……
杨晏清的出现让年轻的大理寺少卿开始对周蓁蓁这个他从前并未放在心上的效忠者另眼相看,而随着他的改变,将来还会有更多如同他想法看法一样的人也随之改变。
将那位段位尚浅手段还嫩了些的大理寺少卿打发走,杨晏清坐在前厅里阖眸思索了良久,忽然轻“啧”了一声。
从来都是他搞事,现如今居然要给萧景赫捅的篓子扫尾巴,这感觉着实是有些奇妙。
……还有些微恼。
而那丝被人蒙在鼓里算计的生气在回到内室看到乖巧站在墙边头上顶着三个苹果站得笔直的男人后,也霎时间被忍俊不禁冲淡。
“多大点事情,也配让王爷瞒着许久?”杨晏清坐在桌边将茶杯翻开,热茶是婢女刚上上来的,温度正正好。
萧景赫轻咳了一声,小声道:“先生要不要先听听看名单?”
杨晏清送到嘴边的茶杯一顿,狐疑地看了眼萧景赫。
萧景赫稳住头上的苹果,开始语气平板的报名字:“钱志,陈杭明,李和,冯原值……”
“冯?”杨晏清将手中的茶盏放在桌子上,发出轻轻的一声磕碰,“这些人都是冯家势力?”
“嗯,前世那会儿那些都是周国各个机要部门的掌事官员。”萧景赫见杨晏清没怎么生气,就将苹果抖下来接在手里放回盘子,顺手还拿了一个咬了一口,“基本都是冯家的人,也有几个是连家的姻亲,不过连家那边估计以为是冯家的报复。没留什么大尾巴,反正咱们现在不过就是江湖一山庄,纯粹的生意人,不打眼。”
杨晏清琢磨了一会儿,挑眉:“想看狗咬狗?”
“这样先生不是更省事?”萧景赫没有反驳,“冯家是不可能同意周蓁蓁想要归顺大庆的想法的,当年冯经纬的主张就是全民皆武,战死空国,后来施行那些土地分封请驻文人的那一套都是他儿子的手笔,冯经纬的儿子和他老爹不同,倒是个有远见有手段的,可惜了,沈向柳动手的时候借了他的手,弑父之罪板上钉钉,陪着他老子一起死了。”
“沈向柳会对他动手肯定是觉得他的威胁程度已经到了不得不除的地步,但这样一个人,哪怕死了,也应当会留有退路。”杨晏清正沉思着,就听萧景赫哼笑一声,语调轻扬。
“活人才能算计,死了可就什么都没了。”萧景赫见杨晏清看过来,施施然道,“此处又不是大庆,弹丸之国,就算乱起来直接进兵镇压又如何?非要费劲心力去搞什么怀柔算计?”
杨晏清按着太阳穴不说话。
萧景赫又道:“我知道先生想让周蓁蓁那个小丫头掌权,但是又不只是一定非要那种做法。周国和大庆不一样,他们骨子里都是武人的想法做派。武人的脑袋里就只有一个死理,打服了,比他们强,他们就认!再说了,先生这般费心费力让小丫头成了名正言顺的女皇,到时候周国反而有脱离算计的可能,不如留下隐患消耗国内,周国政局平稳对咱们而言没什么好处。”
“王爷知道王爷的做法是什么吗?”杨晏清面无表情,眼里俱是无奈,“自己不想下棋就算了,还要把棋子碾碎不让别人下,最后甚至还想把棋盘扬了一了百了。”
十足的霸道又蛮横不讲理。
萧景赫没有半点反思,撇嘴冷笑:“对周国仁慈,那些因周国算计死在青州琼州边境的将士百姓的命要怎么算?咱们是大庆人,过来又不是为了替周国肃清内政的,既然目的是收服,当然要在百姓对周国失去信任爱戴之后动手,至于归顺收服之后要怎么治理,不应该是萧允要费的心思?”
杨晏清愣了下。
萧景赫伸手从杨晏清手里将茶杯拿过来喝了一口,微微眯起眼,十分满意的样子。有些话他其实很早就想说,当看到杨晏清教导周蓁蓁的时候,他更是察觉到杨晏清骨子里的那种文臣心性。
这人大抵天生不适合做一个谋逆反臣,说着无所谓的话,却尽着正直文臣的心,时日久了,难保这人心里除了萧允那个狼崽子再多出一朵小霸王花。
啧,人心就这么大点地方,他一天天的把别的人和事往外挤还不够,自家先生还总是不自觉往里面塞东西。
挤死了。
“先生,该放手了。”萧景赫叹了口气,那双漆黑如墨的眼眸认真的注视着难得显露出愣怔之色的杨晏清,“不论是大庆还是周国,先生都该放手了。”
杨晏清人看似离京,可心思却始终挂在京城,看似江湖闲适,拜访的每一位旧友,谋划的每一桩案子都在千里之外帮扶着京城里那个逐渐开始站起来傲视这个天下的少年帝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