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刃[古代架空]——BY:如似我闻

作者:如似我闻  录入:01-30

  戚朝夕早习惯了他的沉默思索,这次却不想去猜,极有耐性地等他开口。
  终于,江离仿佛下了什么决心,道:“我……”他脸色忽变,警觉地望向外面,“……什么味道?”
  一股焦臭火焚的气味不知从何处飘来。
  他们对视一眼,戚朝夕捞过面具扣上,跟着推门而出。隔壁的房门吱呀一响,正是薛乐也出来查看,撞见他俩顿时一愣:“你们怎么在一间房里?”
  “习惯就好。”戚朝夕随口道。门外的那股焚烧气味愈发浓烈,江离当先循着走去,便望见了别院角落的草丛里一团隐秘的火光跃动,瘦弱的黑影跪在火旁,双手捧着什么,低而急促地念念有词,浑然不觉有人接近。
  “你在做什么?”江离突然出声。
  黑影悚然大惊,吓得直接将手中东西摔了出去,哆哆嗦嗦地爬起要逃,却被江离一把攥住了腕子,接着强行扭过了身,借着闪烁不定的火光一瞧,却正是之前提灯引路的婢女。
  婢女满脸惊恐,瞪大了一双眼死死地盯着江离,仿佛认不出他是谁了,豆大的冷汗不断从额头滚落,声音更像是被人掐在喉中,吞吐不出,直到她瞥见江离身后走来的薛乐和戚朝夕两人拖长的影子,才倏然松了口气,瘫软跌坐在地上。
  戚朝夕捡起地上的东西,那是个用黄符折成的三角,拆开来露出了一缕黑发,小蛇似的盘曲。他嫌恶地把它扔进火堆里,然后朝婢女露出了个笑:“原来你们的符不是贴在墙上,而是躲在夜里烧的?”
  婢女脸色还惨白着,比起恐惧,倒更有点死里逃生的意味,闻言她肩头颤了一颤,却是毫无征兆地哭了出来,扑跪在他们面前磕头哭诉:“别告诉老爷,求求你们千万别告诉老爷!奴婢实在是怕……奴婢是为了全城的人好,也是为老爷好啊!”
  这番话说得令人云里雾里。薛乐上前将她扶了起来,温声劝慰:“别怕,我们不会害你。你慢慢讲,这究竟怎么回事?”
  婢女犹带泪痕地瞧了瞧江离,又望了眼戚朝夕,仍是心有余悸,腿脚发软,要依靠着薛乐的手臂才站得住。她畏惧犹豫着,仿佛怕惊动什么一般,声音又低又小:“这城里……有鬼!”
  薛乐和江离皆是一愣,身旁却突兀响起了一声笑,是戚朝夕忍俊不禁。
  婢女见他这般反应,急得不顾尊卑,慌忙去扯他的袖子:“你不要笑!不要不当回事!先前城里有人像你一样不信,仗着自己有点武功偏要半夜去试,结果要么是疯了,要么就是天明后让人发现被剥了皮铺在路上,不是鬼又是什么!”
  戚朝夕点了点头:“好,那你说,这鬼是从何而来的?”
  婢女小心翼翼地往外望了一眼,这处院落与叶星河所居别院正对,透过院门恰好能斜望见那边厢房的一簇灯火。她咬紧了牙道:“老爷不准我们提,可谁不知道那陈长风陈大侠已经是个死人了,当初被救回来时他就断气了!可是……可是明明过了半个月了,他的尸体还一点儿都没腐烂。”她声音都在打着冷颤,“就是从那时候起,城里人总能在夜里听见挖坟的动静,但出门看又什么都没有。请来的道长说,这叫活尸,魂儿还没被鬼差拘走,所以尸体才能迟迟不腐,但他归不了肉体,又不得下葬安宁,因此会趁夜里出来游荡,给自己挖坟掘墓找个去处。”
  江离道:“城里贴的是驱鬼符,那你烧的是什么?”
  “这是镇鬼的符,要按阵法烧足七七四十九天方能压制住他,否则就会化为厉鬼索命!”婢女说着,泪又断了线地落下,“但道长前几天卜那一卦是大凶。这法子是对付寻常活尸的,陈大侠生前身怀武艺,死后做鬼也极为厉害,怕是要压不住了。府里其他人怕遭殃都不敢再烧符镇鬼了,这样一来阵法就破了,只剩我还守在这个阵眼上,可我却觉得……哪怕注定是条死路,也总该试试,万一起了效呢?”
  她抽泣得情真意切,眼底盛满的恐惧更不掺一丝虚假。
  薛乐沉吟道:“事态如此严重,秦大侠就不曾说过什么吗?”
  婢女连连摇头,又着急了起来:“不能提,千万是不能提的!老爷向来重情重义,何况陈大侠还是他的结拜兄弟,连夫人说起来都要大吵一架,我们这些当下人的又怎么敢去惹他恼火?”
  薛乐不由得沉默了一下,然后安抚着将婢女送出了院门,只叫她宽心回去歇息,等再转回时,那堆火已经被踩灭,留下了一摊黑灰杂碎着点点黄纸。他问道:“你们如何看?”
  江离蹙眉摇了摇头,戚朝夕倒仍带着几分笑意:“我从不信这些鬼神之谈。”
  “我也觉得其中必有古怪。”薛乐叹了口气,“待到明日,再从陈夫人那里探探口风吧。”
  话是如此说着,他却忍不住朝院门外望去,对院那房中灯火依旧亮着,在沉沉黑夜里显得孤零而倔强。


第39章 [第三十八章]
  次日一早,他们三人就已站在了那厢房门前。薛乐再三斟酌了开口言辞,才深吸了口气,抬手叩门,咚咚咚几声回响,房中却静悄悄的,全无回应。
  他不禁纳闷,正要再敲,旁边的戚朝夕抢先伸手在门上试着一推,房门便吱悠悠地在惊诧的目光中大敞,露出来了空空无人的内里。
  “别……”眼看戚朝夕毫无顾忌地抬脚就迈进了房门,薛乐下意识要拦,却见江离迟疑了一瞬,随即追上了戚朝夕的步伐,他只得无可奈何地转去环顾周围,确认没人瞧见后,也跟进了厢房。
  叶星河确实不在房内。陈长风静静地躺在床榻之上,盖了薄被,虽然面无血色,看着倒像是睡熟了。戚朝夕伸手在他鼻下一试,微微变了脸色:“确实没有呼吸了,”又拉过手臂去探腕脉,指腹贴着皮肤,“没有脉搏,身体也是凉的。”
  如今虽已入秋,但日光的毒辣炎热依旧不减,这般时节,竟真会存在有半月不腐的尸体?
  薛乐和他面面相觑,倒是江离想起了什么,上前小心地拉开陈长风的亵衣,仔细察看了他的肩背。然后江离缓缓地抬起头,语气中难掩震惊:“……没有尸斑。”
  已死之人的血液凝滞不流,自会沉积在身下形成尸斑,然而陈长风的脊背光滑干净,无一丝异状。他就仿佛一尊瓷像,姿容完好无损,只是无声无息地冰凉着。
  戚朝夕道:“难道是易卜之拿他炼了人蛊的缘故?”
  “若是如此,陈大侠这般模样究竟算是故去了,还是仍然活着?”薛乐犹疑的话音未落,房中猛然‘哐啷’一声脆响,循声望去,只见一只铜盆摔在地上打转,洒了满地的热水,蒸腾起一片蒙蒙雾气,雾气后站着清瘦的女子。
  心虚夹杂着慌乱顿时一齐涌上,薛乐忙道:“实在抱歉,我知道不该擅自闯入……”
  叶星河浑然不理他的话,斩钉截铁地开口:“他还活着。他当然还活着!”
  薛乐不由得住了口。
  “他只是伤得太重了,但早晚会醒过来的,长风绝不会丢下我不管的。”叶星河侧过头,目光眷恋地纠缠着床榻上的人,一步步走近,“你们不懂,你们都不懂,只有我最了解他了。我生在这世上多久,长风他就陪了我多久,从牙牙学语到识字习武,再到我终于成了他的妻,他什么事都不瞒我,什么事都想我陪着。就像当年他爹要他去天门派的试剑大会,他白日里上马出发,半夜却又偷偷折了回来,翻进墙来找我,说那是武林盛事热闹极了,非要拉我一起同去,我们俩就这样胆大包天地溜了,直到走远后才敢往家中寄信认错。”
  她轻轻地笑:“我知道长风他最舍不得我,怎么会忍心抛下我?”
  “哪怕他已经不似活人了?”戚朝夕问道。
  “不,你错了!”叶星河忽然转头看来,三人中她仅与薛乐熟悉,顾不得男女之嫌,毫无征兆地抓住了他的手。薛乐心头一跳,来不及反应,就见她拉开了陈长风的衣襟,露出胸膛,覆压着他的手掌紧紧贴了上去。
  触手一片冰凉,然而就在薛乐愣神的片刻,单薄的胸膛之中竟传来了隐约跳动,像鲜活生命被胸腔禁锢,却又不甘沦于沉默,一下接着一下,微弱地撞在他的掌心,清晰地昭彰存在。
  叶星河捕捉到了他面上的讶色,问道:“你感觉到了,对吧?这是长风的心跳,他的的确确还活着!”她话音急切,不知是为了竭力说服他们,还是说服自己,“他的呼吸也好,脉象也罢,都并非是真的消失了,只是我们无法觉察到而已,只要能寻到医治的法子,他就能醒来!”
  薛乐对她露出一个笑容,轻而易举地抽出被压住的手,然后在她微微颤抖的手掌上轻轻一握便收,克制而不逾礼:“对,我也相信他会醒过来的。”
  叶星河瞧着他,面对如此的笃定却接不上了话,末了重重点了头,在床边坐下,仔细替陈长风将亵衣抚平拉好,全无心思去追究这三人的无礼擅闯。
  于是他们识趣地告辞,等走出一段距离后,戚朝夕首先发问,带了一点戏谑意味道:“即便还有心跳,可都成了这副模样,你真认为陈长风还能活过来?”
  薛乐看了他一眼,抿唇不答。
  “你要留下吗?”江离忽然问。
  薛乐沉吟着颔首:“我想等确认了陈大侠的状况后再离开。”
  戚朝夕摇头笑了笑,大发慈悲地没拆穿他的心思,只道自己素来不爱多管闲事,见江离也并没有多留的意思,便打算今日就向秦征辞行,继续南下。
  午饭时候开口辞别后,秦征先是一愣,紧跟着追问:“两位怎么如此匆忙要走,莫非是秦某招待不周,哪里疏忽了你们?”
  “怎么会,秦大侠千万不要多想,你盛情款待,我们感激还来不及呢。”戚朝夕笑道,“只不过江少侠和我还打算再去看看南边风光,就不多叨扰了。”
  “虔城也有许多佳景,我正想邀你们一同观赏,既然没有要事,不妨再多留几日?”秦征殷切道,“何况我难得与江少侠一见,还没来得及畅谈就要匆匆别过,不知道下次相见又是何时,实在是可惜。”
  江离迟疑着没有应答,秦征便又谈起多年珍藏的武学典籍,极力邀他去书房一观。这下江离真的难以招架了,求助的目光再三投向了戚朝夕,奈何秦征心意如铁,而庸庸无名的‘柳秋白’在这事上哪里说得上话,最终只得应了下来。
  用罢了饭,江离跟秦征进了书房密谈,薛乐心里沉甸甸地揣着陈长风那事,要在城里多打听些相关消息,顶着午后烈日就出了府门,如此一来,只剩下戚朝夕百无聊赖地等在了屋里,谁料到这一等竟就是整个下午。
  眼看夜色渐重,火烧起的云霞也渐渐熄灭了,大敞的屋门外才显出了模糊的少年身影。戚朝夕正要叫住他,却见江离自觉地跨进了这屋,灯火一映,衬出了脸上的古怪神情。
  “怎么了?”戚朝夕起身迎了上去,上下打量,“秦征为难你了?”
  江离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摇头道:“没什么,只是说不出的奇怪。”
  “你们都谈了什么?”
  “算不上谈。他给我看了许多剑法心诀,还拿出了家传枪法讲给了我听。”
  戚朝夕不由一愣:“游龙十二式?”
  江离点了点头。
  戚朝夕一时说不出话,难得震惊了一遭。
  江湖人依仗武艺行走,武法绝学,从来都是不传之秘,非师出同门者更连练功都应当避嫌躲开。秦征正是以一手矫若游龙的纯熟枪法在江湖博得一席之地的,游龙十二式可谓是他立命之本,何况还是家传绝学,居然就这样直接告诉了一个初次相见的人?
  “也不是全部,还剩了最后三式。”思及当时情形,江离困惑地皱起了眉。
  提及游龙枪法,秦征相当引以为豪,一招一式都拆解开来侃侃而谈,偏就到了至为关键的最后三式时,他微微一顿,取过了茶杯润嗓,边观察着江离的神情,边问道:“江少侠以为如何?”
  江离听得入神,不假思索道:“确实精妙绝伦。”
  闻言,秦征长舒了口气,却伸手合上了书卷,郑重其事地盯着他道:“既然如此,如若江少侠确有此意……就来找我要最后三式吧。”
  “什么意思,莫非秦征是看上了你的根骨,要跟我抢徒弟?”戚朝夕道。
  “不像。”江离思索道,“……他似乎希望我说出些什么。”
  这近乎一种模糊直觉,游丝似的飘忽不定,琢磨下去仍是头绪全无。两人一时相对沉思,突然间有脚步声匆匆奔来,薛乐疾步闯进了屋中,气喘不止,开门见山地朝他们两人道:“我在城中听到了一个消息!”
  戚朝夕偏头挑了眉:“哟,怎么让你急成了这样,陈长风出事了?”
  “不是他,是你!”薛乐紧盯着戚朝夕,面色凝重,“埋在洞庭别庄外的那具伪造成你的尸体不见了!”
  戚朝夕笑意顿敛,江离错愕不解道:“怎么会不见?”
  “原因不明。但这消息流传有些时日了,提起的人都很谨慎,单单知道坟墓被掘开,棺材也被打开了,里面尸体不翼而飞,似乎是被谁给盗走了。可我想不明白,盗那焦炭似的尸体能有什么用途?”
  “用途不在尸体上。”戚朝夕揭下面具,露出本来容颜,瞧向了江离,“还记得秦征说《长生诀》能起死回生的事吗?”
  江离恍然:“一旦被人发现你的真实身份,就意味着我们藏有《长生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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