抓也抓不住。
她下意识地打开除雾系统,想驱散眼前这片雾气,除雾的风没吹多久,姬晴鹤扯出张皱巴巴的毛巾,奋力朝前玻璃上,擦了两道。
定海分局没配置,不单是局里没钱没人,更是因为风水凄惨,市中心严丝合缝的不缺盘查,偏偏发案必大案,人没捉住,提头来见。
“没辙……”姬晴鹤盯紧已经瞧不见的背影,忽然自语:“玩命也认了。”
细雨停歇下来,倒是个难得的放晴天。
作者有话说:
时间线跳跃,几乎是另外一个全新的故事框架了,请大家遵循偏好谨慎选择,不喜跳过。
非常感谢。
第99章 、番外三
少年人春韭似的一茬茬,得漂亮时何妨漂亮,得猖狂时,又何妨猖狂禁城里的玉京宫里重修过无数次,没经过推墙换瓦的只有南薰宫。
长公主不曾外嫁,新皇帝还搬了个大长公主的名头抬身份,后宫里没皇后没新人,只有半大的储君,三天不打,上房揭瓦,抓鸡撵狗,愁死太傅。
太傅消极半月,几日没露面。纪明锦陀螺似的从前朝一路滚到南薰宫,两手撑着自己的一张鬼画符:“今天的早功!”
大长公主的茶没饮尽,一时不上不下,春笋的涩苦席卷喉舌。
春时的笋不该这么苦,倒也不知是浸泡久了,还是掺了什么奇异的玩意儿。
纪明锦摸了半盏茶,生咽,紧接着放声大嚎:“苦哇——”
“心性柔软……”周槿途说:“非是为君之道。”
纪明锦梳了两只冲天的火烧棍辫子,嘴角还沾着点不明出处的糕点碎屑,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只说:“啊?”
储君,半大孩子也是储君。这脑子白得像张纸,只装了吃喝玩乐睡。
年幼的储君振振有词,大嘴一咧:“能活一天乐一天,自寻烦扰做什么,苦茶,别喝。”
“不思进取。”周槿途说,眼里却没什么斥责的意思。
——
“阿克勒。”
周檀牵住马头,一天三次在这雪地上找人。半大孩子属猴,一会儿没看住就翻山越岭不见身影,别家的孩子只会翻墙砸瓦,这位跑路那是日行千里不用歇,快马都追不上。两脚风火轮似的一蹬,扣了碗就不见人。
幼主出自豁山部,当然也是捡的,从熊瞎子爪子下被活生生抢回来的一条命,萨满掐算说,是个安闲富贵的命格。
江湖传言,上好的轻功快马莫追,这孩子追是追不上,姿态委实不好看,毫不雅观地四肢一趴,谁也看不清他跑路时,是用两条腿还是四条腿。
周檀捏住鼻子,抚去肩上一层雪,雪地里“猴”跑留痕,脚印一路延伸到半山腰。
得,答案有了,四条腿。
半山腰上年初修建精舍,茅草屋大小,听说是南郡来客,孤身过河时,只怀揣一对利剑。
阿克勒被这稀里糊涂的传言洗了脑,自认命格富贵,一指山头,冲周檀道:“大机缘啊,好剑。”
周檀叩开门扉时,燕沉之正与这孩子对局,那怀揣利剑的来客头顶帷帽,侧坐在燕沉之下首,果然有利器在怀中,澄亮如水,瞧上去吹毛断发。
周檀一怔,压低嗓音:“那是刀。”
棋局已到尾声,黑子围拢,赫然是将胜之局,燕沉之推开棋桌,眼底满是笑意:“阿克勒……”
他说:“比你父君强些。”
周檀平白无故被戳,他知道这是因为燕沉之手下留情不走快棋,但这并不意味着这位南郡三代国手教养出的棋手容易战胜,他揪住那根冲天的辫子,不服道:“同我来一局。”
阿克勒猴一样拽回辫子,只盯着那对刀。
帷帽下的女人淡淡开口:“阿克勒,北地语里,是天火?”
“是。”
“火不容水……”她摘下帷帽,露出素色一张脸,眼角有纹路,眉心有青绿色的一枚花钿:“不合宜,倒是周郎君,合练。”
“有师傅……”周檀回答,拱了拱手问候道:“顾将军。”
“中州军已散……”顾燕支说,随意叼住茶酒混合在一起的杯子:“江湖客罢了。”
“父君……”阿克勒说:“我今日跑得很快。”
周檀欲言又止,最后垂头看向两排脚印,不再声响:“不去挑一匹马吗?”
晚间饭桌。
“浪迹江湖,快意恩仇……”阿克勒揪著书页说:“我看我轻功俊得很,怎么榜上无名?等等父君怎么只上过红露集?等等——”
赫连允不发一语,扣下他的碗来:“今日的字,写了吗?”
写字能要命,每到傍晚必定哭爹喊娘,周檀拔腿先走人,赫连允年纪越长越不动声色,阿克勒心里有怵,总不会哭喊得四邻皆惊,自从这孩子在国书上留下过猴抓痕,在玉京是名声大噪,太傅宋青文当庭直言:“神哭鬼恸,不相上下。”
周檀凝视远处精舍的灯火,忽而想起纪清河的遗文,世间丑字千奇百怪,这两位的,倒还丑得相似。
地下的空地上响起于先生的怒喝:“阿克勒——还我的砚台——”
一双手掌贴上腰背:“怎么在这里吹风?”
“于先生玉川翰墨郎……”周檀说,侧过脸去,耳鬓厮磨:“教他使得。”
“红露集……”赫连允压低嗓音,擦拭他面颊上的水珠,在鼻梁上使了些力气:“金宵红露,也该榜上有名。”
花街柳巷里品评品貌的册子,眼光挑剔,留名的各个自有逸事,还偏好记录“有主”的。
“看得见。”周檀说,手上压根没发力,松垮指向下方。
“他夜盲。”赫连允说,气息愈近。
山原下……
“红露集……”阿克勒忽然问道:“什么意思?”
于锦田哼笑两声,并不作答,只是摇手,转身离去。
“金宵红露啊……”他说:“进销魂路。”
阿克勒只顾歪头,一只鹰背负流云降落,它的翼展铺天盖地,身上半金半白,泾渭分明一条毛缝,估计染毛失败。
年轻的幼主纵身上马去,擎一只鹰,他听见顾家的白天戏弄他,如能纵马越过山东头的渊堑,便授他一对刀剑。
一青一绿,气冲斗牛,势破山河。
少年人春韭似的一茬茬,得漂亮时何妨漂亮,得猖狂时,又何妨猖狂。
他勒紧马头,向深不见底的渊堑跃去,马蹄踏碎对岸的薄冰,滑动着站住身子。
作者有话说:
非常非常感谢。
于锦田:我顶你个肺!老子不瞎!
阿?跑酷奇才?江湖白日梦大师?火红的克勒。
第100章 、年关特辑
乘兴来,尽兴归,过年关啊;
年关了,城里处处披红,热闹得昼夜不分。凉州河分叉出一条细窄的水道,平日没什么人来,鲜有人知它曲折兜过荒地,同样直达界河。
南边才盛产的菱角从细窄的水面中冒头,水道不比河面宽敞,沉积的泥水太厚,只能容许两只薄皮核桃似的小舟并排穿行。
“大表哥……”塞思朵叉着腰,朝着另一面的人喊叫,抛出一串泥水:“您都位比郡王了,怎么还占别人的便宜呢?”
几年前纪青临死之时的话本来没人在意,一朝天子一朝臣,他这个宠臣本该被一脚踢出核心圈子,但纪青连儿子的前程都没管,用文渊帝的私章敲了这一道旨意,给他花的还是自己做王爷时候的钱,谁也没道理置喙。
文渊帝印,玉京城内外,压得过天皇老子。
“哪里来的菱角?”
“我种的!”塞思朵道:“军械部找的地方。”
河道上尽是蓬蓬的菱角花,此地的水温奇特,节气时令似乎被倒逆了,南边尚未播种的果实在这里已然成熟,阎霄辰躬身扯出一枚元宝似的菱角,用牙齿轻轻叼着,说道:“行啊,军工农桑两手抓。”
“名字呢,改回来了?”塞思朵说。
“啸尘……”他答道,抬眼瞧了瞧越发泥泞的水面:“闫啸尘。”
“有钱有名号……”塞思朵说,捞起一捧泥水:“还能躺家不上朝,眼红啊。”
他不答话,只泛起一丝微妙的笑意,这姹紫嫣红的一园子奇葩,总能产出些奇思妙想。
——
自从界河上游船茶舸四处飘,海州城外的温泉阁楼暂时失了宠,周檀天没亮就上船去,一口气漂流到深更半夜。
南郡人也时兴起这消遣,能有人快马过昌州,踩着日出上船去。
吃喝玩乐一应俱全,如今人多,连河上都要悬挂灯笼,灯亮通行,灯灭等候。
周檀没再自己执桨,阿克勒正戳在船后,一板一眼地划船桨,端着一副假正经的脸皮,手里正把船桨当剑耍,从河里划出道道水花。
转过河弯去,猝不及防船头相撞,水珠溅上船面。船头悬挂的家徽低调,但周檀辨认得出,纱帘轻微卷起,露出大长公主半张脸。
她穿红,招招摇摇一株海棠似的,但下一刻从她膝下钻出个灰扑扑的脑门,支棱两条辫子。
“呦……”纪明锦说,手托下巴:“这是哪家的郎君啊?”
两条茶舸缓慢并行,周槿途一肘按下去那颗脑门,冲周檀露出个难得温和的笑:“年关了。”
“是……”周檀说:“又一年了。”
——
凉州城内,遇仙酒楼披红挂绿,顶层遍布鲜枝花,用大小一致的陶瓮盛装,能在凋零前多挺些时日。
以致从楼下看上去,这凉州城首屈一指的酒家活像个四仰八趴的花盆。
灯笼在街头成串成串地悬挂起来,灯会的灯芯尚未点燃,但灯笼框架已经漫山遍野地,扎根在山头上了。
卸职的人才自由,闫啸尘跃下船板上凉州岸,他如今握着个郡亲王的名头,却不爱进玉京城,年关时人人往北跑,只剩皇帝坐镇都城,拜年带上被人拜年,没半个月休止不了。
遇仙酒楼靠水,宾客汇聚在正门底下,塞思朵熟门熟路往后方兜转,两枚制成花苞模样的弹丸射?入三层楼,“到时辰了……”塞思朵道:“起床上工了噻。”
门扉吱一声展开,露出个衣衫不整的人形,黄昏时分还粘在床榻上,他舒手向脸上糊什么假脸,只叫人看见了一丁点泛着红的眼角。
平乐郎,燕沉之的眼赫连氏的耳目,金明卫案卷上琢磨不透的常客,连禁军都没摸清楚过他姓甚名何,是敌是友——
燕平乐……
那郎君穿戴完毕,戴一枚粗制滥造的假傩面,披头散发朝下看,分明是装疯卖傻跳大神的装扮,居然混着一股委婉的压迫感。
城头钟响,是烟火讯号在发送。
燕平乐纵身跃下三层楼,身轻如燕。他怀抱一枚金钵,用指关连续轻轻击打,发出一阵振聋发聩的响声。金钵装有液体,每晃动一次,城头钟响一声。
“铛铛铛——”
第七声……
当此之时,满城烟火次第绽开。
烟火从界河中央的小洲投?射出去,泼出各种形状。周檀仰头去瞧,河面与天倒映一处,舟至河心,洒下的尽是花彩。
遇仙楼的剪影漂浮在水中,被波纹打散、扭曲,每一层皆是灯烛荧煌,这楼阁必定将彻夜通明,直到酒酣耳热人尽兴。
乘兴来,尽兴归,过年关啊。
作者有话说:
过年特辑放送,仍然是多年之后的时间线。
凑了个圆满的章节。
祝大家过年好哇——新春快乐,一切顺遂,虎年豹富哈哈哈。
先歇息几天,开春再见。
留守鹅童纪泊旌:放我出宫过个年吧!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