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风楼遗事 完结+番外[古代架空]——BY:-阮白卿-

作者:-阮白卿-  录入:02-11

  “走着看吧,人各有命。”嘉安淡淡地道。
  血污洗净后又梳了发髻,再看镜子里的人,似乎像样了些,“反正我总归是得跟着他的,没他也就没我了。”
  春生“呸”地啐了一口,“没他就没你?我这不是冲四爷啊,我是说这些有权有势的,看着威风,其实还不是靠咱们这些人活着?厨子不烧饭,他们就要饿肚子,你不去雇车马,他们连出门都出不去,你说四爷是不是这样?”
  嘉安连忙去捂他的嘴,“这话怎么能乱讲!”春生嘿嘿地笑了,“怕什么!你等着吧,过几天就该贴告示抄家斩首了,有得好瞧。”
  嘉安十分清楚这一朝天子一朝臣的故事,当下不禁有些唏嘘,后面还不知道多少大臣要革职流放。他转了话头提到春生老婆,城里现在闹得这样乱,实在不能叫一个大肚子的女人独自在家里。春生道:“也是没想到这么快就破城了,等天亮我回去看一眼。”嘉安道:“我看这会儿外面没有人,你要去就快去,我们也该走了。”
  他看着春生出门,那远处的天际隐隐露出青绿色的曦光,换做以前铺子该准备开门做生意了。要叮叮哐哐排出桌椅板凳,当街摆一只大木桶,里头装着白莹莹的豆腐,卤是勾了厚芡的黄花菜。学徒们困得直打哈欠,手里拖着高粱杆子扎的扫帚。宫里和外头一样,每个早晨最先听见的总是小内侍们刷啦啦扫地的声音。但今天什么都没有,历经昨夜的狂潮后,只能听见偶尔几声犬吠和妇人凄厉的哀鸣。
  楼梯咯吱一响,是景承下来了,嘉安心口无端端紧了一下,他不想面对景承,宁可这天亮来得再迟些。他垂手迎上前去,突然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景承先开口了,“走,总不能一直躲在这里。”他也一夜没睡,眼底发乌,声音嘶哑却异常镇定,“不管怎么走,总得先出城再说。你原本打算带我去哪儿?”
  嘉安飞快地跪下去,“奴才不敢自作主张。”
  景承瞥了他一眼。“没想好就说没想好。”他径自抬脚往前走,丢下一句:“今后也不必奴才来奴才去的,你已经自由了。”嘉安怔了怔,不敢接话。景承并不是说出口的那个意思。在名册上他的确已不是皇宫的奴才了,但在景承眼里,也许自己永远是他的奴才。他突然想起春生——没他就没你?那讥讽愤恨的声气令他心底震了一震,他意识到自己从进宫以后理所当然学会的一些东西开始崩塌了。但也许他自己早就开始质疑了也说不定。
  路上稀稀落落丢着燃烬的火把,黑黢黢的半掩在白雪里。他们沿大路一直向南走过去,踏着咯吱作响的地面,心底无端有种荒凉的惧怕。


第52章 死人没资格高尚
  他们路过卖胭脂的铺子,排门东倒西歪,看不见掌柜的了。那是个三十五六岁的寡妇,他们有两次碰见她站在门口送客,穿着姜汁黄的褶裙,笑眯眯地替人家太太提着油纸包的水粉匣子。那黑洞洞的店堂里没点蜡烛,门前七零八落都是摔破的胭脂和眉黛,借着微弱的天光,只看见一只只小圆瓷盒朝他们张着鲜红的嘴,沥血似的使人心惊。
  景承低声说:“再怎样也不该对无辜百姓下手的。”
  嘉安默然地看着他,那憔悴的眉心蹙成一团,战乱总会过去,眼前的这些一定是记在景承头上。死人没资格高尚,这句话他倒是听进去了。
  这时不远的街口突然有人说话。
  一个人咋舌道:“真的假的?你又知道了,说这么细。”
  另一个人道:“我二婶子家堂弟在冲前阵的那一波嘛,第一个打进皇宫里头的就是他们,说已经烧得不成样子,房都塌了,他们是从炭渣子里把人挖出来的,啧啧啧。”
  “这就死啦?没意思,我还等着看皇帝老儿游街示众呢。”
  脚步声渐渐近了,并不只两个人,而是长长的一队兵士,疲乏的刀鞘拖在地上。
  “嘿嘿嘿——我也想。”他们哄笑起来。
  景承迅速地拉起他朝巷子里拐进去。不能跑,跑就会有脚步声,所以必须小心地快步前行。那刀鞘的声音阴魂不散地跟在身后,好像怎么走都没有甩得更远些。嘉安慌起来,他们走了多远?十丈?三十丈?在他却好像已经逃了一辈子。景承突然抓着手腕将他拽进一户人家,昏暗的堂屋地上横七竖八地丢着锅盆和门闩,他们冲到屋角去,那里堆着一人高的柴禾,靠墙根竖着许多扁担挑子、扫帚、油布伞。他们躲在这堆杂物中间,紧贴着柴垛和墙壁一言不发,从破纸糊的窗格间簌簌地吹进夹着雪片的冷风。
  有参差的铠甲的声音顺着巷子走过来了,嘉安突然回手攥紧景承的袖口,“脚印。”他轻声提醒景承。在那新鲜的积雪上留着他们逃匿的痕迹。
  他们尽力屏住呼吸,把身体全部缩进阴影里,嘉安抑制不住地颤抖起来。刀鞘拖到门口,那年轻的小兵“咦”了一声,“刚才这里有人。”
  他猛地抬头望向景承,他们立刻就要暴露了。现在他才真正意识到这个计划的危险之处,它在于脱离了皇权的庇阴,任何没名没姓的小人物,哪怕一个十七八岁刚拿起战刀的孩子,就可能要了他们的命。而景承将无法堂堂正正地作为一个不屈于谋逆的帝王而死。他只能死在一个无名无姓的躯壳之下,曝尸街头。是他亲手把景承推进了这种没有尊严的境地。
  心脏不安地鼓动,似乎随时可以穿破胸膛爆裂开来,但景承突然用力抱住他,让他靠在自己怀里。“别怕,”景承附在他耳边轻声说,“没什么可怕的,生死不过一瞬。”
  嘉安把额头抵在他的肩窝里,颤抖着抬起手去抱他,这好像是他第一次在床榻之外的地方得到景承这样慷慨的拥抱。他试探着想要去亲吻景承的下颌,可立刻又停住了。不是时候,那兵士们举着的火把燃烧散出的烟熏气还在鼻翅里。但似乎感觉到了他的欲望似的,景承低下头吻住了他。
  嘉安闭上眼睛,这局促破败的屋子里的亲吻,就像临终遗言一样,给他带来凛然的平静。
  他们很快听见那小兵的同伴也走到门口来。
  “放屁,这是人家家里头,怎么不能有人?”
  “天还没亮就出门?而且就只有进来的,没有出去的。”
  “你他妈烦不烦,屁大的事你也想凑合!赶紧去找吃的,老子饿死了。”
  “对,你他妈烦不烦,走了走了。”
  狂欢一夜的兵士们带着倦怠的刀枪继续朝巷子深处走去,嘻嘻哈哈的声音愈来愈远。嘉安仍然紧紧偎在景承身上。
  “你不是什么都敢做?”景承摸着他脸上肿胀的僵痕,却看不清眼神里是否有怜惜,“我以为你有多大胆子。”
  那黑咕隆咚的堂屋深处突然“吱哑”一声,嘉安惊得叫出声来。一根蜡烛瑟瑟缩缩地靠近,走到面前才从那昏黄的光晕后面露出一张中年汉子的面孔。“你们是什么人!”他高声喊起来,“天子脚下打家劫舍,这世道还有没有王法?”但他的声音剧烈地颤抖着。
  “我们是做布匹生意的,就住在附近衍云楼。”嘉安定了定神答他,“昨天夜里我们都吓死了,这不,看外头没人了才敢出来瞧瞧。”
  那汉子长吁一口气道:“你早说。我们也都吓死了,听说前头街上还有好几家死人的,可不就是造孽!”
  “你们家里还好?”
  “还行,有老有小的,都让他们躲进去了。”
  借着鱼肚白的天色,嘉安拾起烧得发黑的铁锅帮他架在灶台上,景承又说了许多宽慰的话才离开。那汉子送他们到巷子口,把门闩拎在手里,热情地指给他们走回衍云楼的近路。平静了几个时辰,街上的人渐渐多起来,虽然还是稀稀拉拉三五个,熟人碰见,一定是互相搭讪着走到隐蔽处交头接耳。
  有什么消息么?没听说,你们呢?他们讲昨天晚上那伙人是谋反,已经全给官府抓起来啦!不对!他们是太行山的土匪,专门来打劫我们的,现在早都跑光了。真的?
  他们一路听着各样离奇的消息,但城门口清一色跨刀的守卫说明京城已经是端王的领地了。
  看这光景决计出不了城,只能先回去再说。雪停了,街巷被踩踏得一片狼藉,走到衍云楼前的街角,一抬头忽见有个人缓缓走过来,嘉安招呼了一声“春生”。
  春生呆滞地站下,茫然四顾,走近前才发现他两眼血红。
  “她死了。”
  春生猝然哭起来了。


第53章 他年葬侬知是谁
  春生老婆是上吊死的,从邻居们七嘴八舌的闲话里可以拼凑出她死前的光景。从乡下出来不久的姑娘,其实一向十分怯懦,譬如说灶上正烧着什么菜的时候发现盐用完了,她绝不肯像别人一样去隔壁张婶娘家里张口借一勺,而是把灶膛里的柴火扑熄,挎着篮子走去街上买回来再重新生火。除此之外她很少出门。市井的世界对年轻媳妇并没有许多抛头露面的限制,但她喜欢呆在那光线昏暗的小空间里,点上一支蜡烛,一边哼她们家乡的小曲一边做针线。春生每天夜里回家,她总给他看她缝的新玩意,一开始是荷包跟鞋面,后来是手帕,然后有一天晚上,她给他看一顶花布拼出来的小孩子的虎头帽。
  她始终学不会怎么和邻里的妇人们拉家常,因此她竟敢于在这样兵荒马乱的时刻独自跑出去,大家都非常诧异。说起来当然是春生老婆自己不好,平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这种时候倒糊涂起来。
  她出去的时候大队人马已经往皇宫去了,只有稀稀落落几撮掉队的小兵还在巷子里逗留。他们混在军营里,往往是为那几吊钱的饷银,又不让嫖赌,所以长年憋得发慌。有一个特别胆大的,不巧在黑灯瞎火里撞见她。
  春生老婆甚至没走出高升街,她倒在去投奔丈夫的路上。其实那时候恰好有一个认得她的人路过那里,听见她的呼救,但那把丢在地上的长刀使他觉得自己一定是认错了人。醒过来她意识到肚子里的孩子已经和名节一同没有了,于是她跑回家找了条丈夫的裤带,搭在房梁上上了吊。
  春生有些恍惚,眼泪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淌下来,看着他这样,嘉安十分内疚,因为他原本是该在家里陪着她的。如果不是他要把景承安顿过来,春生不必在店里,他老婆也不会死。现在他真正意识到自己是一个凶手了,没有任何借口,就为他一个人的私心,已经搭上了两条命,也许是三条。
  他不知道景承有没有意识到这件事,倘若有,也只会更加嫌恶他。
  但他还是开口了。“都是我的错,否则……”他偷偷瞥了一眼景承,景承正在看着春生。他喉咙发紧,说话的声音发飘,“人总要下葬……虽然于事无补,你要我做什么,尽管开口。”
  “不怪你,更不怪四爷。”春生说。
  他听懂了,春生其实是怨恨景承的。在春生看来都是四爷不对,兵荒马乱的还出来瞎逛,只是碍于景承在场,他只能这样说。春生把头深深埋进手臂里,“世道不好,我怪谁呢?”
  景承站在几丈外的地方沉默不语。世道,某个程度上他就是世道。
  “现下还是先料理后事……要穿装裹衣裳、买一副棺材,还得雇马车送到城外去挖埋。这时候一定什么都难找。不过用项你不必担心,我去替你张罗,都备齐了送到你家里。”
  都是绕不过去的事,人已经没了,钱还是得花。春生抬起头来抹了一把鼻子。他当然乐于接受嘉安的好意,但也知道他是人家的奴才,行动没有自由的,所以一直瞟着景承。
  嘉安硬着头皮走到景承面前去,还没开口,景承劈头就问:“你所算计的事里,也有这一桩吗?”嘉安眼前晃了一晃,颤声道:“这叫什么话?”
  “如果没有送葬的借口,你要怎么出城呢?”
  他再想不到会有这样一句指责,呆了半晌方委屈道:“我怎么就这样不堪了?”
  景承扭过脸不看他。他怔怔地立在院子中央,雪不下了,风反倒更加凶,呼呼地堵着人的嘴,叫人百口莫辩,把他们各自逼退到失望的一隅去。
  “因为我做错了一件事,就再做什么都是错的吗?好歹这么些年了,我到底是怎样一个人……”嘉安哽咽起来了。
  他心里觉得非常难过。那么久以来,景承到底是怎么看他呢?他连命都不要地做了这么多,手上沾了血,变成一个连自己都不敢认的人,在景承眼里究竟算什么?现在景承任何事都把他想得很坏,甚至否定起他的人格来,嘉安不由得心灰意冷,再说什么都很无趣,便连替自己辩白的话都不愿意讲。也许算了,他心里对自己说,其实他们之间的嫌隙不是一天两天了,再挣扎也无非是让景承更加厌恶,也许真的算了。
  但后来景承还是和他们一起到春生赁的房子里去。难以想象这么狭小且陈旧的一间屋子,每月却要一吊钱。春生老婆把家里打扫得十分干净,她躺在地上,已经小敛了,穿着葱白色五福拱寿的袄裤,是新买来的,尺寸有些大,松垮垮地套着,从领口露出一张蜡黄的面孔。整间屋子里只有这样一种簇新的东西,白惨惨的使人触目惊心。接着一口很薄的棺材送来了,木头没上漆,因为昨天夜里死人的不止这一家,现成的好棺木已经卖光了,不过还是循着习惯“铺金盖银”,把一幅黄澄澄的棉褥子垫在里面。
  一般是停灵三天,但春生的意思,外头不太平,早点下葬安心。嘉安也不便说穿他是因为失节死的女人难免被人嚼舌根,在家里放着,也许就有许多好事的邻居要借吊唁的名头来看热闹,不如快点埋掉,反正他们在这里没有亲戚,尽可以省下吹吹打打的钱。于是当天就找到一辆板车,准备拉到捉鬼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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