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风楼遗事 完结+番外[古代架空]——BY:-阮白卿-

作者:-阮白卿-  录入:02-11

  “后来我去查过顾延之的来历,你同他那样要好,他没跟你讲过他家为什么被抄?”嘉安吃了一惊,惟有摇头。景承低声道:“他伯父顾存贤,是端王的人。”
  嘉安脱口说道:“怎么会?”他难以置信地望着景承,景承把两只手掌摊开,向上微微一抬,“那么久的事,还有谁记得。当年定的罪名说出来都吓人,其实里面的原因几乎没人晓得,连我也是问了太傅才听说——你说顾延之自己知不知道?”
  “他进宫的时候才十岁,懂得什么。”嘉安叹了口气,“就为了那个位子,究竟还要死多少人呢?”
  景承不语。很久以前太傅就告诉过他,只要这个世上还有一种叫权力的玩意,就会有无数人甩下廉耻,为了它拼杀得天翻地覆,而真正的幕后操纵者总能全身而退,死的只有无辜的人。他自己也是——至少现在他还好好地活着,最近他总忍不住怀疑,倘如不是他的无能,是不是就不会死这样多的人。
  景承和衣睡下去,嘉安知道他到底还是嫌不干净,当下也不敢再说什么,默默地收拾了鞋袜,坐到他自己那张床上——其实只剩一扇光秃秃的木板了。躺下去才觉得浑身散了架似的疼,白天倒没留意,尤其两条腿,跪了一夜以后,像有把小刀顺着骨头缝里搠进去,又在里头转了一转,大约膑刑不过如此。想想这两天的事,就像睡魇了一样,迷幻而不真实。
  他躺了一会儿,总觉得门缝在漏风,阴森森地把衣裳打透了,欲待去证实一下,又倦得头昏脑胀,实在懒怠动,于是小心翼翼地侧过身子换了个姿势,打算就这么囫囵歇了算了,也未必就比值夜难熬。昏昏沉沉中忽然听见景承唤他:“嘉安……嘉安?”
  他立刻一骨碌翻起来,下意识应道:“皇上要吃茶么?”然后才清醒过来,发现这句话说错了。
  景承怔了一怔,低声道:“过来这里歇。”嘉安忙道:“还是算了,这样窄。”躺在景承身边他就一定会整晚提心吊胆,生怕他睡不好,动也不敢动一下,一夜下来整个人都是僵的。景承又道:“这个天,冻得脚趾冰凉。”
  其实是根本毫无关系的理由,但无所谓景承说的是什么,只要补上一句催促,似乎就使一切都合理起来,嘉安就可以“不敢违逆”地上他的床。嘉安犹豫了一下,躲到屋角去,景承用剩的水已经冷了,双脚浸在里面竟然没多大知觉,于是也就着盆里擦洗了一番,才和衣钻进被子里。景承向里面挪了挪,给他腾出一块地方,伸过一只手来握着他。
  “你恨没恨过我?”景承问,“这么多的事……至少,顾延之的事。”
  嘉安没有直接回答这句话。他们并排躺在一起,床这样窄,却约好了似的不愿意对面卧着看见对方。
  “说什么都可以吗?”他顿了顿,又道:“假如真的恨过,您会觉得奴才僭越吗?”
  景承不语。嘉安闭上眼睛,有许多事一时间全都涌上来,可老提那些干嘛?过去的事,算了。很多时候他分不清怨和恨之间的区隔,也不愿回想那些,就如同他不愿去深究景承所谓的喜欢,究竟是把他放在什么位置,实际上心里早已经有了答案在那里。
  他突然翻了个身,把自己蜷起来,两只手一起放下去攥景承的指尖,额头抵在景承肩上。
  “在宫里这么些年……十四年了,我真的够了。我只想……能安安稳稳地过剩下的日子,把以前那些都丢掉……倘若还有人喜欢我,那就好好地……拿我当个人看待。我就只求这么一点点……可以吗?”
  景承不响,他立刻知道自己这话说错了。
  “傅嘉安,我简直不懂,你是怎么能在看过这么多惨状之后说出这种话的,那些是活生生的人!他们因我而死,你眼睛里只有自己那点苟且偷生的念头吗?”
  嘉安的鼻子顿时就酸了,他逼着自己千万不要说出那句“奴才有罪”,可是他不知道还能说什么。他的世界里从来学不到怎样不用乞求的声气低三下四地表达自己想要的,也不懂在墙外的世界里相爱的人是如何相处。他十分迷惘,只模糊地觉得喜欢不该是景承对他这样,可到底应该是什么样的,他也说不出来。以前他们似乎有过很快乐的时候,可仔细想想,却又好像没有了。嘉安强忍着没有哭,他屏住呼吸,尽力不发出半点声响,他不想让景承再厌烦了。


第56章 商女不知亡国恨
  打仗一向是围城,不但城里囤粮断绝,整座城也变了孤岛,外面的消息送不进来,城里的消息也出不去,途径的城镇多半还陷在解禁后的混乱里,所以一直往南走到开封府,春生那封家书才真正交给信客带走。
  到了春生老家,离苏州就很近了,嘉安有一阵犹豫过,反正顺路,大可以写封信也带到自己家里去,最终还是没有动笔。他好几年没捎钱回去了,其实从一进宫家里就断了消息,托人寄信捎钱,连口信也没带回过一句,只是嘉安单方面地维系着,当作外头还有亲人等着他似的。后来他自己也狠狠心断了,还觉得十分愧疚,日子那样难,也许他们正等着他的钱救命。但嘉安也非常清楚,自己对于家里人的价值,全在每年冬天得赏以后千方百计求人情递出去的那封银子上。没有钱他就不配被他们记挂,尤其现在是逃亡,只会给人家惹祸上身。
  春生那封信,他又夹了张银票,一齐放在一只封口的小竹筒里交给信客。对方把东西丢进褡裢,一声脆响,都是预备顺路捎走的东西,去年夏天闹洪灾,后来又连着瘟疫和饥荒,开封府死的人最多,直到过了今年立春才渐渐缓过来,恢复了往常的行商和通信。不过当然是贵,去年请人跑这一趟是五六十文,现在已经涨到一吊钱了。
  信客把铜板仔细数过,拎起来小心翼翼揣到怀里,胸口立刻自豪地鼓起来,点个头走出茶坊。他一走,嘉安忽然有点后悔,其实他母亲多少会有点挂念他吧?
  他只管在那里发呆,景承已经把一盏茶喝尽了,缓缓地道:“这东西究竟能不能送成,谁说得准呢,一路上的事。”
  “要送一封信,想想也真是难,就算快马加鞭地过去总也要十天半个月,回信又要这些时候,碰上婚丧嫁娶的大事,可不是要耽误了。”
  景承道:“所以我总觉得外面的日子过得太慢,幸好我没有值得等十天半个月去说一句话的人。”
  朝廷的文书都是日夜兼程递送的,甚至跑死马匹的事都常有。固然百姓的生活对于景承来说什么都新奇,但小到衣食住行这些事,以往是无数的人围着他才服侍得周到,眼下毕竟是天壤之别。景承那句“不值得”,几乎是彻底否认他们的事了,嘉安垂头不响,慢吞吞地拎起壶来续茶,否则这无言实在令人难受。
  过了早饭的当口,茶坊里渐渐来了很多人,呼朋引伴地操着十分难懂的口音,嗓门又高,像是叫着茶叶淡了,又要添热水。他们静默地坐在当中,的确感到时间很漫长,现在常常觉得无事可做,也不知道去哪,这两个多月的时间都只是在找地方安定下来,而至今还没找到。看景承的样子也不会在开封府久留。
  去年闹洪水以后,附近一带闹了几起不小的乱子,灾民冲进府衙把县令打了一顿,甚至动了人家的女眷。报上朝廷,景承当然十分震怒,要一律按谋逆问罪,官府抓了带头的人,反倒使百姓们更加怨愤,骂朝廷赈灾的时候看不见人,只会欺压良民。端王挥兵北上,也是借这个由头,说今上失德,不能顺应民心,所以一到开封府界景承就很不高兴。
  从喧哗中隐隐传来一个女人唱小调的声音,嘉安不由得扭过脸,循着方向看了一看,是个年轻媳妇手里拿着两根细竹板,嗒嗒地敲着拍子一路唱过来。她唱的大约是这一带很常见的曲子,因为可以听见旁边那一桌的人摇头晃脑地跟着哼哼,走近了就看见一张非常疲倦的面孔,脑后胡乱挽着个髻,用木簪子固定着,鬓角挂着几根碎茅草。从门口进来只有十几步路,她却足足唱完了一整曲,嘉安方才留意到她是跛的,左脚上没穿鞋,鼓鼓囊囊地缠着一条麻布。她扶着桌子晃了晃,身后有一个十来岁的男孩子,立刻伸出一只黑不溜秋的小手抓着她的衣裳,袖管短了一截,露出细瘦的手腕。
  竹板又嗒嗒地敲起来,这次唱的是“张君瑞身卧病榻上,情思满怀叫姑娘”。茶坊里的男人们不加掩饰地笑起来。那孩子手里不停地颠着几枚铜板,木然地朝左右扫视着,不知谁喝了个彩,要她唱得再大点声,那孩子突然非常羞耻似的垂下头去,这个年纪已经模糊地懂事了。
  “要饭的出去!在人家地盘上卖唱,你问过我了吗?”茶坊掌柜的从楼上赶下来,一头拎着棉袍子一头指着脸骂。那女人吃了一惊,连退几步撞上了桌角,看起来更加跛了。
  掌柜指挥起伙计来,一个倒水的老头,一个十七八岁的跑堂,一边一个拉住她的胳膊往外拽,“滚滚滚,要浪上堂子里边浪去。”
  茶客们哄笑起来,女人涨红了脸一言不发。孩子手里的铜板被挤掉了,立刻扑下去满地爬着捡,她已经给拽到门口去了,又挣脱了,一栽一栽地跑回来拉他。跑堂的腿脚比她快,那孩子被他拎住领子,高声喊道:“我的钱!婶子——他们要匿下咱的钱!”原来那女人并不是他母亲。
  她才喊了一声她侄子的名字,突然被那倒水的老头从背后抱着腰一拖。她拼命要去拉那孩子,于是往地上坠着坐下去,攀住一只桌脚,不知怎么的,她身上的灰布棉袄给他撕开了。女人尖叫着哭喊起来,抱紧桌腿挡住胸口,那老头嘻嘻笑着放开她,改为拽她的衣裳。
  那张桌子上的客人,本来在看热闹的,这时候略一弯腰道:“哎哟,你把我的桌子都拖跑了。”接着把她的手指一掰,她立刻被拽得向后仰翻过去,衣襟全掀起来了,露出一段并不年轻的腰肢,肚腹上遍布着生过孩子才有的、小蛇似的斑纹。
  整个茶坊的眼睛顿时都长在了那里,能够听见那一根根喉管里滚动着口水的声音。
  “什么东西,简直不像话!”景承站起来了。那老头吃了一惊,讪讪地笑着。
  “你年纪都能做她爹了,青天白日的欺辱一个妇人?”
  女人趁机一挣挣开了,拉过孩子,一脚深一脚浅地往门口走。嘉安迟疑片刻跟出去,人已经不见了,转到小巷子里才看见她手忙脚乱地掖衣裳。那条巷子里还有个男人一动不动地躺着,嘉安以为他死了,倒有些佩服她能面不改色的勇气。有一只老鼠从那人的腋窝里钻出来,唧唧地啃他的手,那黑漆漆的手指忽然蜷了一蜷,原来他只是饿得没力气挣扎。太阳太晒,那人翻了个身,老鼠慌忙蹿到一边去,回头看看他仍是半死不活的样子,又迟疑着跑回来站到他腿上。
  纵使这一路已经看过无数这样的情形,嘉安仍然有一种不真实之感,在这初春的阳光里,柳枝生出新绿,饿殍在等死,老鼠在等一顿饱餐,跛脚的卖唱女在穿衣裳。
  景承从他身后走到那女人面前去,她福了一福,开始絮絮地跟他诉苦。因为她讲得磕磕绊绊,换作平常也许不会轻易对着一个陌生人说出来。她的男人和小孩子去年被水卷走了,小叔染了病,不久也死了,留下一个孩子交由她带着,因为房子和田地都没了,平时就睡在城门里。一大家子人,两个老的沿街要饭,一白天也只讨得到两三个铜板,因为她年轻些,容易讨人家的喜欢,所以叫她每天走街串巷地卖嗓子。
  大户人家往往趁着灾年买人,几石小米就能换一个姑娘。她这年纪固然已经错过了做妾的好时候,当老妈子却是正合适,但这样一来老的小的都要饿死,于是公婆一定要她侄儿跟牢她,也是一种监视的意味。说到这里,她又蹲下去反复叮嘱那孩子,等一下千万不能对她婆婆说刚才的事。在老太太看来,儿子留下的年轻寡妇,清白比命还重要——当然,看在一家老小的吃喝上,不必非逼着她吊死了殉节,但打骂是少不了的。
  听到一半,景承的脸色就已经十分难看。他这两个月里看到的是过去三十年都没见过的世界。有时想想觉得匪夷所思,这就是他治下的百姓——那他究竟教化了万民一些什么?他清楚自己不是一个文韬武略的皇帝,比景泽差得远,但至少是宽仁的,但真正走到市井里才发觉,就连宽仁这一点,也没有叫百姓得着什么好处,那间茶坊里的人一个个都像疯子。


第57章 好梦由来最易醒(限)
  那李老太太来了,离着老远便笑道:“天大的喜事!”她媳妇慌忙摸了摸头发,叫了声“娘”,问:“是不是今天进项大了?”
  李老太太道:“比这还要高兴呢!我刚打城门路过,看见官府贴了一张告示在那里,我说不识字,找个人问问,正好有个老秀才要出城去。我拉着他给我念了听,你猜怎么着——皇上要大赦天下啦!”
  她媳妇一腔热情听到这里,不由得失望道:“那跟咱们也没什么关系。”
  李老太太抚掌笑道:“你这孩子知道什么,老身活了这么大年纪,一共只遇上过两回大赦,一回是皇上刚登基那年,再就是今天。皇上慈悲,连犯死罪的都不给杀头了,更别说咱们良民。你看着罢,一准儿像去年那会,官府又要开仓放粮呢!”
  景承默默听着她说,忽然开口问道:“你知道今年是哪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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