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帝浩月压抑着满心的黑暗凶暴。思索了下改变了策略:“好吧,看来我们之间还有误会。明珠,我们都相互真诚得说点真心话。一句换一句,也来换些对方的真心话。对。是我在铜山出手击伤了你的眼睛,我必须想法子逼你退出他的身边我才能上位。我向你道歉。我错了。”
明珠眼睛朦胧,唇边带着些朦胧的笑意。事情向着有意思的地方发展了。南海明珠的笑意加深:“好吧。是我派人掠走了他的遗体。你既然找到了我,也想必想通了。我们去晚了,上不到玉仞雪山,便在山脚守候着。刘御史带着人运送尸首到了京神大运河旁,我们潜入了驿站、点火、志愚他们偷梁换柱得偷换了尸体。新换的尸体是专门模仿他的模样的,就是稍有疏忽。未能与他的尸体骨头粗细相同。人们只知道人的外表有胖瘦高低,谁想到人的骨头也粗细不一呢。新换尸体上涂着一种火药,会在某种场合点燃爆裂。铁血天帝极恨他,肯定会毁尸泄愤。尸体便会毒伤他。计划很完美。只有一点,你本不该知道他的尸体是调换过的……”
谁知道天帝浩月在宗庙里疯狂得搜索他的残骨,令计划功败垂成。浩月的心终于放下了千斤巨石。他知道了他的下落。
天下最公平善良的明珠悲悯地说:“你说得对。他的死与你无关。他早就知道他活不过三十岁,后来十多年便是与天争命。新王朝怎么能容得下前朝的亡国之君呢?这是天意。”
“原来如此。”天帝浩月也心情复杂地微笑了:“你还想知道什么?对了,我的脸确实是假的。我以前的长相跟现在只有八、九成像。还不是最完美样子。我听说南海小镜王只爱绝世美男子,就请了曲神医帮我调整到最完美处。曲神医说,我是他最杰出的作品,必定会迷住天下最懂鉴赏最爱美人美器的小镜王。他做到了。我们相识,我们是有备而来。我付出的代价是,把战场上和牢狱里的死尸都交给他解剖研究医术。还会在他犯错时饶他一命。我以为他想在我当上天帝时求个保命符,他却在最后一刻狠狠得坑了我。他逃跑了。我若是抓到他,一定把这个爱反骨的老贼做成木乃伊,埋在我的金殿前面日日夜夜从那上面踏过。”
“轮到我了。我也出现了失误。我一认识你就派人去查你的底细。最远追查到了梗直少年是都察院秘密监察,来南海是调查魏思涯的。我以为查出真相就没有继续往下面挖掘。不知道你的第三重身份是皇子……等我失明后感觉不对就到了云台山继续追查,你已经救了李芙而去。我便继续监视你们直到最后的玉仞雪山。我想跟你比拼耐心、恒心,我认为你不会对他不利。没想到他竟然自己……去世了。”
浩月百味纠结。不愿再回忆了。什么秘密身份比试心机,所有人都在苦难大海里打着旋。
天帝浩月冷冷发笑了:“还有一件事。你没有查到。我还有着第四重身份。我才是大紫朝‘精妙无双”中的京城真龙。不是赵侠臣,是我。真龙之号只有龙子龙孙才配当。我那些无能无德的兄长们没有一个能被铁血天帝评价为与南海明珠齐名的‘京城真龙的’。只有我。天帝不喜欢我,但知道他的哪个儿子能与明珠并列。我来南海的目的除了他,就是你。我要打败精妙无双的妙臣。我做到了。”
“我们才是真正的一世之敌!你太聪明了,可是聪明人也有弱点。就是对爱自己的人网开一面。在我对你表白时你就粗心大意得喜欢上了我!”天帝哈哈哈地大笑了,笑容绮丽又险恶:“我是真的喜欢你。我也是真的京城真龙来狙击你的!先付出感情才能治死你。你果然上当了,也就败了。可怜又可爱的明珠啊。”
明珠微睁着无神的双眼说不出话了。这真的出乎他的意料。志愚也骇然得瞧着他。
这俩人才是大紫朝真正的帝国双秀,“精妙无双”。京城真龙姬桐,南海妙臣明珠。
两人面对面得坐在空旷大殿,空中浮动着紧迫的气氛。四方有四座巨型罗汉金刚吡牙立目地怒视着大堂。又慈悲又凶狠,又定静又狂乱。
南海明珠深深地叹息了声。他输了。他对他的喜欢使他粗心大意地忽略了他。他下意识得不愿把他往恶人里想,去对付,去谋划他。他也很确定浩月是喜欢他的,但喜欢他不等于他不会谋害他们。美少年浩月从心理、现实两方面狠狠得狙击了他。
天帝浩月赢了。他叫停了这场游戏:“好了。他的尸体呢?你把它埋在如意寺后的哪块墓地了,我要去给他上柱香。”
明珠诲暗地摇头:“你看不到他。不,这不是不认输。他的遗言是不想见你。”
浩月脸上的潮红褪去变得惨白:“没有遗言。”
明珠像是能看到他的大概样子,又分辨不出他的细微神情,认真又无情地对他说:“有。我最后一次去玉仞雪山的王家镇时,他拒绝了跟我走,说,‘若我死时浩月不在我的身边,就永远不必见他了。”
天帝沉重地呼吸着,破落的寺庙大殿在不断地震荡,他像是站在波涛汹涌的水面上直摇晃。他知道了!他知道他想杀他了。他最后不愿见他了。
明珠由衷地为他难过:“他的死确实与你无关。他早知道他会死,他也是个大方的人,不介意他死后你借他的人头用用。最后还是把传国玉玺送给你了。他说,你只是做着你这个年龄该做的事。有些东西你看不到,无法共情。等将来你年纪大了就知道你做过些什么事了。现在,放下执念,去做天帝吧。这也是他图谋的天下。”
这番话也算是呕心沥血、推心置腹了。
不!浩月心里大叫着。天帝摇晃着身子站起来,两眼赤红:“不行。我得遵守诺言。他让我保全他的尸体,我答应了便要做到。”
小和尚志愚险些吐了:“对啊,李大善人真善良。被人弄死了还不憎恨凶手,还让你去看他的坟。是让你看他的坟头草长得多高了吗?”
明珠抬手制止他的话。志愚气狠狠得闭住嘴。
天帝浩月猛得抽出了泰阿剑,疯狂得把面前矮桌和旁边神龛都砍成了碎片。一圈人冷峻地看着他。他发作了片刻,又收住情绪。美丽面容上像蒙上一层铁面具。他低声得喃喃自语,拼命地重建着信心意志:“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他又不是神,他已经输了死了。谁也制止不了我了。他永远也别想指挥我!”
京城真龙抽出了泰阿剑指着南海明珠,厉喝道:“明珠,这天下我唯一不愿做对的人是你。两年间我没有打扰你们,给你们时间投降。现在,外面有十万兵马包围着大如意寺,还有那后面的济南海。这一庙的和尚和济难海的百万城民的死活都在你的一念之间。别逼着我大开杀戒!明珠,你是给我尸首,还是让我推平了寺庙和济难海?你可是爱民如子的妙臣明珠,是精技门派的贤人明珠,不是为了一个人就抵抗全世界的大英雄。你掂量一下哪个更重要!”
殿外的侍卫和兵卒们好奇得望向那位举世闻名的妙臣明珠。
明珠凛凛地瞧他。直叹息。这就是人间大势。姬成天的子孙牢牢得掌握了全天下。而他是济难海的妙臣明珠,是精技门派的最杰出弟子。他深刻地理解到“君为轻,民为重”的学术思想。他不能看到美好和平的富城变成了尸山火海的修罗场。
他长长叹息:“你赢了,我带你去看他的尸首。”
第六十九章 中计
寺庙后面是一个阴森庞大的墓地。南方的达官贵人们爱将坟墓修建在深山古刹内,由寺院供奉。苍翠的松柏包围着零星的坟陵,幽暗宁静。人们直奔后面偏右侧的一个古旧庄重又中等大小的青岗石陵墓。
天空灰暗,墓砖青绿,山坡长满了繁茂葱郁的松柏。
明珠还试图劝说着浩月不要打扰死人的安宁:“两年多了,尸体恐怕是不能看的。又何必伤人伤已呢,你看了尸体也不会舒服。”
“我偏偏就爱做强求之事。也不在乎因果报应。”天帝浩月冷笑道。一个能弑父的人也不会在乎什么挖坟掘墓的报应了。
二十多名僧人开始挖坟掘墓。天帝浩月带着几名侍卫在旁边观看。地上挖出一个数丈长深的土坑。人们站在坑边往下看。通体乌黑的铁木棺材太大,抬不上来。天帝便一跃而入,“碰”地一声落在棺材上。明珠脸色微愤。天帝也不理会他,抄起宝剑便撬开棺材。刚撬开缝隙,棺内便蹿起了一股腥气和黑云。人们齐声惊呼。浩月一下子便掀开了棺盖。棺内黑金二色夺人双目。中央平躺着具尸体。
黑金色冕服,平顶冠。尸首旁边摆满了各种金珠铁器和装五谷五金的玉罐。流光溢彩,威严庄重。他的头顶、脚下还放着山河地理图与中原祖地的沙盘。上有玉石筑的高山丘陵、城池要塞与珍珠堆成的江河。他以帝王之尊下葬的。棺盖一打开,扑出了一股浓郁的草药奇香与尸体腐败的混和味道,呛得人们疾步后退。浩月也险些闭过气。明珠面露不忍之色。
浩月不顾其他地凝神看去。尸首未有腐败,带着死人特有的青白色。又深刻鲜明至极。面容安详、双目紧闭,眼角嘴唇下垂着,忧郁沉痛。看着就令人心痛极了。身材均称,他临死前数月便消瘦多了,衣冠工整地躺在棺材里。他活着时那些独特的疯狂怨恨狂燥虚伪都淡化了,像是接受了无可奈何的事实。是小镜王李芙。
浩月望着他脸色急剧变幻着,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了。有一种又释然又绝望的感情,还有一种松懈感。当人们苦苦追寻的真相摆在眼前,他们的反应往往是不敢相信,继尔放松。
他又慎重得俯身拉开他的领口,有一条深色伤痕。他终于死了。他的心骤然从云巅跌入深谷。有点眩晕。他深吸了一口气狠狠地告诫自己,他死了。死了!镇定下来。只是他还感觉到头晕,地在摇晃,连带着棺材尸首都摇动起来。他惊奇地睁大眼睛猛抬头,对着墓坑顶的明珠厉声喝道:“这是怎么回事?”
四面的坑壁塌陷了,露出坑道。一丛丛利箭射向他。天帝浩月顿时中了数箭,摔倒在棺材旁。他拔剑去挡,在狭窄的墓坑里棺材旁施展不出。同时脚下一空,他与棺材便直直摔落下去,接连撞破了数层楼板,直坠到了深谷谷底。天帝、黑铁木棺和尸体都摔得碎裂了,也重伤了。
这个墓坑是青铮山山后天然形成的深洞。如深井。被人们利用起来做成坟墓。内部用木架搭成七、八层的楼层。最上层铺实了泥士摆上铁木棺木。周围堵上土墙。底部用火药炸开后便会连人连棺材得坠入了崖底。成为最天然最恶毒的陷坑。头顶上数千只羽箭和火枪射向了天帝浩月,他身负重伤。却伸手紧紧地抓住尸体的手,与尸体一同翻滚在洞底。
他中计了。浩月浑身浴血,身断骨折,他艰难地昂头望向洞顶。
明珠垂着头,眼睛里是永恒的微笑也是永恒的怒意:“我求你高抬贵手,不要动他的尸首。你却不听,那么就求仁得仁,做祭品为他陪葬吧!”
浩月暴怒得想冲向他,还未爬上深洞高处,数千只箭又射穿了他。他血淋淋地摔倒了。更多的火箭射下,引燃了棺材和众多堆积的木柴,也烧到了他的身上。他脸上身上火燎得生疼,力竭倒下。火焰也燃烧起了李芙的尸体,他挣扎地扑过去,用手拍开那些火焰。随即淹没在了火海里。
* * *
深夜,暴雨磅礴,济难港像无际大海边上的礁石,被天际倾塌下的暴雨海浪砸碎又显露出来。深夜、暴雨、黑海与灯火黯淡的港口连成了一片。
几位穿黑甲的高壮兵卒抬着一具捆得结结实实的人下了马车,悄然无声地走在了昏暗飘摇的港口小镇里。浓重的雨腥海腥味儿扑入了人们身体。被抬着的人吃力得睁开眼睛观望四周,身躯不能动弹,躯体和面孔剧痛,眼睛上只能看见漆黑的夜、倾盆的雨。他除了身体被捆住外,还被麻药麻痹住,嘴巴也被布堵住。像一具裹尸布包住的活尸。
天地空旷,回响着海浪拍击礁石的浪花声。腥风扑面,像在海边的小镇。他被抬着往黑暗深处走去。他们要去哪儿?他混乱地想着。一点烛火光芒亮起,一位形貌跳脱的小和尚探头向他笑道:“你醒了?天帝陛下。我也不知道明珠为什么还留着你的狗命。但是你现在是我们的俘虏了,你若不听话,我就把你丢到海里去。”
浩月怒目瞪视他。小和尚没理他挥手命令人们抬着走。一行人走过了波涛震人的海岸,走到了密密层层的房舍,穿房过巷,越过重重门户,来到了一间黑暗狭小的房间。
有人把捆得结实的浩月抬到了靠墙木椅上。他们擦干了身上的雨,室内只剩下了天帝浩月、小和尚志愚。还有随后跟进来的墨纪雅等人。随从们拨出利刃严密得看守着天帝。浩月靠在墙上又愤怒又疑惑。志愚收起了赖皮无形状,对最壮的大汉吩咐着:“渔老大,三江哥,如果天帝乱喊乱叫挣扎,就杀了他为民除害。”两条大汉持刃点头。
浩月怒目而视,有种现在就杀了他。志愚冷笑不语,墨纪雅皱着眉头忧愁地看着他们。黑暗小屋内只剩余一点如豆烛光,人们都心事重重地沉默着。
门外传来了一阵悉悉嗦嗦的脚步声。门无声地开了,黑暗里走进一个人。他走到浩月近前。浩月猛得睁开眼睛与他对视,灯光下是一张娟秀清淡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