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山有路[古代架空]——BY：黑漆漆小熊

　　“好！好！好！”众人纷纷拍手叫好。
　　北岚枫被这叫好声惊醒，手一动，打翻了茶碗，茶水打湿了他的长袍。
　　他连忙站了起来，想要将多余的茶水拍走。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他突然站起来的缘故，台上的武生动作出现失误，一下子就将顾老板手里的帕子给挑飞了出去。
　　“哇！！”
　　全场一阵惊呼，直直的看着那方粉色帕子，飞飞扬扬，一路飘到了北岚枫的面前。
　　他下意识伸手接住。
　　“喔！！”
　　北岚枫站在那里接受众人的视线，手指下意识收紧，握紧了手帕。
　　过了一瞬，他从容淡笑，慢悠悠的坐下。


第3章
　　临近傍晚，今日的堂会终于散场。
　　大半人已然散去，余下的人仍然在此聚集，高谈阔论。
　　北岚枫捏着手帕往后台而去，刚走到门前，就听闻里面传来说话声。
　　“顾老板这才被赶出京师，怎的就手艺生疏了，一条帕子也拿不稳，莫不是，想要改个行当干点别的？”一个稚嫩却略有妖娆的少年说到。
　　“哼哼！！谁说不是呢？不过，顾老板从小饱读圣贤书。要改个行当，说不得，倒是可以去当个夫子。”另一个人附和。
　　这话表面上听，没甚问题，但，仔细一想，却是内藏玄机。
　　果然，立刻就听见了前面一人接道：“夫子？哈哈哈，可笑，一个戏子，也配去教书？下九流出身的贱人而已。任他再冰清玉洁，冷若冰霜，不沾一丝人间烟火，又能如何？到最后，还不是沦为……”
　　这人说话的声音越来越低，到最后几个字就完全让人听不清了。
　　不过，只听里面突然响起的哄堂大笑，也知道，肯定不是什么好话。
　　从布帘缝中，北岚枫看见了后台的情形。
　　一张长桌前围坐着几个少年，举止之间带着风尘气。
　　而其中一个身着粉衣的，言语上更是毫不忌惮。
　　几人交头接耳，时不时的瞟一眼顾老板，眼里皆是嘲弄，唯有那粉衣少年，不只是嘲弄，还夹带着些许恶意。
　　从头至尾，顾老板都是垂眸站立，看也没看那几人，满眼平淡，身边两个小厮帮着脱下戏服。
　　“这般悠闲，不如今日练习就再加半个时辰。”一个中年人从北岚枫的身后走来，掀开帘子，满脸寒霜。
　　这人一出现，后台的几人立刻就规规矩矩的站起来行礼。“肆爷！”
　　肆爷抬手拂袖，目光如同刀锋一般刮过几人，道：“顾老板和白老板是咱们沙华苑的台柱子，你们竟敢如此无礼。怎么？觉着肆爷我如今落魄，一个个的都敢不将我放在眼里。”
　　说着，肆爷的脸上逐渐阴狠下来，冷哼一声。“哼！你们放心，肆爷就算是沦落成乞丐，去桥洞底下讨饭吃，也有的是办法收拾你们几个小崽子。”
　　几人登时冷汗直冒，连声求饶。“肆爷，我们知错了，不敢了，不敢了！”
　　看着几人求饶，肆爷的脸色才将将缓和一点。“既然你们几个吃饱了撑的没事干，那今晚也别用晚膳了，趁着有闲，今夜，你们就将这楼里的夜香倒了吧！”
　　“啊！！”几人瞬间面如土色，纷纷看向粉衣少年。
　　此时，粉衣少年也是自身难保，臭着一张脸，一声也不吭。
　　肆爷板着脸。“还不走，还想再干点别的？”
　　话音还未落，几个少年人四散而逃。
　　人散尽时，顾老板的戏服已脱，发冠已除。
　　肆爷走到顾老板身前，道：“小书，莫生气。”
　　“无事，胡言乱语罢了。”顾贺书转身道：“肆爷，我上楼去了。”
　　“好。对了，门口那位公子像是来找你的。”说着，肆爷看向了一直站在门口，未曾离开的北岚枫。
　　北岚枫原本低着头，听到肆爷说到自己，下意识抬手看去。
　　只见，顾贺书在楼梯口停住了脚步，他身着素色单衣，墨色长发静静伏在他的脑后，戏妆已脱，白玉般细长右手扶住栏杆，侧身转头，丰姿隽爽，神色清冷淡泊。
　　那一刻，北岚枫的脑子里浮现了上次听到的话：顾老板不亏是京城来数一数二的名角儿，果然名不虚传。
　　“公子，您怎到这后台来了？”小陶在北岚枫的身后出声。
　　北岚枫望着顾贺书，道：“顾老板有东西落下，小生前来归还。”
　　“咦？”小陶看见了北岚枫手上的帕子。“原来是掉到公子那里去了。”
　　说着，小陶伸手接过，却被北岚枫躲开。
　　他还是看着顾贺书不放，淡淡勾唇。“顾老板，这帕子，你还要吗？”
　　顾贺书愣住。
　　青年一身旧袍站在门口，上次没有看清的面容这次看的分明。
　　他的肤色白皙，五官俊朗中透着坚毅，眸子清朗，唇角带着淡笑，专注的看过来，如同一个儿时玩伴，亲切随和，让人想要亲近。
　　小陶不明其意，瞪着眼左看右看，满头雾水的看向某人：“顾老板……”
　　顾贺书抬手，抬脚一步一步的朝着北岚枫走来，如同神仙儿下了凡间。
　　他一动，北岚枫倒是先一步避开了视线，耳尖染上一丝绯红。
　　顾贺书看着那抹红，清冷的眸子里闪过笑意，走到近前，他才发现书生比他自己高出来半个头。
　　他微微仰头，淡道：“多谢。”
　　北岚枫手里的帕子被抽走，忽然，他想起了什么，连忙捏住了最后一个尖角。
　　顾贺书动作顿住，微微皱起眉头，抬头看向对方，却正好撞进了对方的眼中。“公子这是何意？”
　　北岚枫的视线往一旁飘了一下，但很快回转，望着顾贺书清澈的眼眸，一字一句道：“顾老板，小生姓北名岚枫。”
　　顾贺书挑眉。“是，北公子。”
　　他眸子里的一丝笑意眨眼间消失不见，手上用力将帕子抽回，转身欲走。
　　“顾老板。”身后的北岚枫再次出声，不等顾贺书有所反应，他开口道：“顾老板风姿绰约，那等凡夫俗子比之顾老板不及分毫。那些话语，顾老板请千万莫要放在心上。”
　　顾贺书回身，对方言语恳切，态度真诚，双目直视，坦坦荡荡。
　　顿时，他心中的郁气消减。“多谢，北公子的衣衫湿透，若不介意，换了我的再回府。”
　　“哦，不碍事的。”北岚枫低头看着自己胸前水迹，表示无碍。
　　被拒绝，顾贺书淡淡勾唇，眸子里却无笑意。“既然公子嫌弃，那便作罢。”
　　北岚枫懵怔，但，某种不妙的感觉迫使他立刻改口道：“虽不碍事，但也是极不舒服的，那就在此谢过顾老板了。”
　　顾贺书挑眉。
　　“噗呲！”一旁的小陶捂嘴偷笑。“顾老板，这北公子是不是就是那传说中的书呆子样？”
　　顾贺书抬手敲了下小陶的头。“无礼！”


第4章
　　二楼。
　　北岚枫跟在顾贺书的身后踏进了他的房间，一股香火味在屋中飘荡，顾老板身上也是这种味道，但要更淡一些。
　　房内很是简朴，除了床和一张梳妆台，还有一张贵妃椅，就属戏服和头冠最多。
　　环顾一番，北岚枫的视线落在了梳妆台上。
　　那日，他在窗外看到的影子就是从这里透过去的。
　　“北公子。”顾贺书出声唤着。
　　北岚枫寻声望去，顾贺书正站在屏风处，手里捧着一件月白色衣裳。
　　北岚枫连忙上前接过。“多谢。”
　　隔着屏风，北岚枫脱下长袍，拿起顾老板给的衣服，下意识拿到鼻尖闻了一下，又忽然惊觉失礼，连忙低头默念道：“非礼勿视，非礼勿听。书山有路勤为径……”
　　朗朗读书声中，北岚枫换好了衣服，从屏风后面出来。
　　哗啦啦的翻书声引的北岚枫看了过去。
　　顾贺书正卧在贵妃椅上看书，他一身单衣还未换下，低着头，长发滑落，浓密的睫毛在灯火的照耀下形成两把小扇子。
　　北岚枫下意识放缓了呼吸，不忍打扰这静怡万分的时刻。
　　顾贺书专注于书前，忽然就皱了眉头。
　　“怎么了？”北岚枫下意识的问出口。
　　顾贺书抬眼看过来，清澈眸子在北岚枫身上上下打量，满意点头。“倒是合身。”
　　“这月白色还是顾老板穿着更合适。”北岚枫平常都是灰衣旧袍，这鲜亮的颜色，让他有些许的不自在。
　　“衣裳做出来就是给人穿的，没有什么合适与不合适。况且，北公子生的俊美，这颜色于北公子那是再合适不过了。”顾贺书淡淡回到。
　　他又垂下眸子看起了书，蹙着眉，目光定在一处，半晌也不动弹。
　　听到顾贺书的夸赞，北岚枫愣怔一瞬。
　　待他明白过来，唇角就止不住的往上扬，耳尖又是红霞飞起。
　　看着顾贺书的模样，北岚枫悄然上前，看见对方的拇指不停的摩挲着一个字，忍不住轻声道：“这个字念fou，意为器皿或乐器。”
　　“缶？”顾贺书跟着念到，停顿了片刻，又将书往前翻了几页，食指落在了另一个字上。“这个呢？”
　　“嗯？”火苗跳跃，北岚枫有些看不清，于是就曲腿坐在顾贺书的身侧，弯腰凑的更近了，两人的前额不经意间碰在了一起。
　　顾贺书下意识将头往后挪了一点，抬眼，北岚枫的侧脸映入他的眼帘，眼波温润，鼻梁高挺，唇像是涂了胭脂般健康红润。
　　“这个字念fng，也是器皿之意……”北岚枫还在认真的解答，却没注意到另外一人的心不在焉。
　　顾贺书鼻尖闻着淡淡檀香味，他下意识抿唇，略淡的唇色微微深了一瞬，无意识说道：“什么？”
　　北岚枫以为顾贺书没有听清楚，看着顾贺书又说了一遍。“这个字念fng，意为器皿，用于盛放粮食或美酒。”
　　“哦。”顾贺书回过神来，连忙回到：“我知了，多谢北公子赐教。”
　　北岚枫轻笑。“赐教谈不上，顾老板莫要折煞小生。”
　　顾贺书看了北岚枫一眼，眸子里忽明忽暗。随手将书合上，顾贺书站起身道：“天色不早了，北公子还不家去？”
　　经顾贺书提醒，北岚枫抬眼看向窗外，此时，弯月早已高高升起，他惊道：“糟了！今日多谢顾老板，小生这就回家。”
　　北岚枫急忙站起来，抬脚就往外走，完全没注意到前方的一条凳子。
　　顾贺书提醒：“北公子小心。”
　　瞬息间，却是早已来不及。
　　只听哐当一声，北岚枫被勾住了右脚，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顾贺书的心头一紧，抬脚上前，随即又慢下脚步。
　　却见北岚枫并没有真的摔倒，只是人狠狠的往前扑了几步。
　　顾贺书放下了心。“北公子还是小心些，我屋子杂乱，容易磕碰。”
　　“嘿嘿！”北岚枫摸着头，一脸不好意思道：“好的，小生下次一定注意。”
　　下次？
　　顾贺书挑眉，没有应声。
　　“顾老板，小生告辞。”北岚枫在门外站定，行了一礼，转身离去。
　　顾贺书站在门里，一路目送对方的身影消失不见。
　　吱嘎－－－
　　隔壁的房门打开，走出来一人。
　　顾贺书看过去，开口道：“肆爷。”
　　肆爷点头，问道：“那位公子刚刚才走？”
　　“嗯。”顾贺书回到。
　　“小书！”肆爷开口，眼中意味深长。“那位公子有些特别。”
　　顾贺书疑惑：“肆爷此话怎讲？”
　　“他拿了你的帕子，进了你的屋子，穿了你的衣衫。”肆爷一边说着，一边望向楼下门口的位置。
　　那里早已没有了那个人影。
　　顾贺书怔了一怔。“他拿了帕子是因我未拿稳，他进了屋子是因他要更衣，他穿了衣衫是因他的衣衫被茶水打湿……”
　　说着说着，顾贺书垂下了眼，他不想再与肆爷对视，他轻轻道：“我只当他是个有趣人，闲暇之时逗个趣而已。肆爷，你想多了。”
　　肆爷没出声，就那样看过来，神色逐渐变得深远。
　　良久，肆爷轻叹一声。“小书，你于唱戏一事有千般天分，奈何，被困于这梨园之中。旁人称呼你一声老板，名角儿。但，在外谁人不戏谑着戏子二字。”
　　“……你是肆爷精心浇灌起来的圣山白莲，高岭不可攀登。若是有一天你动了情，那可就是从天宫一下跳进了淤泥，身上染了污垢，可就再也洗不干净了。”
　　肆爷的话让顾贺书的心头一阵一阵的发紧，头微微低下，始终垂着眼。“……肆爷言重了！”
　　藏在袖中的手握紧，略长的指甲掐着手心，一阵一阵的发疼。
　　他想说，不过就是一个见了两次的陌路人，一个穷书生，一个傻小子而已，不用这般的大惊小怪。
　　话到嘴边，他的脑海中浮现着那个身影：顾老板，小生姓北名岚枫。
　　最终顾贺书闭紧了嘴，什么也没说。
　　肆爷抬脚走来，一只手拍上了顾贺书的肩。“孩子，在咱们这个行当里，你的心，就是你的命。守好你的心，肆爷望你长命百岁！”


第5章
　　“娘，我这就去了。”惜城北边的某座旧屋子，北岚枫一脚踏出门槛，对着门口送别的母亲说到。
　　“岚枫。”北岚枫的娘李氏一脸忧愁。“下月你便要进京赶考，如今你最要紧的便是念书。这教书的活计，你就尽快辞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