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桑…”
乌桑慢慢站起来,抿着唇在笑,过会儿说:“哥哥,我要回印疆了,你以后别来,我缠人得很,到时候一定不会放你出谷。”
乌桑面上的是泪,他在哭。
“回去也好,”温青峰顿了顿道:“我不会去,你好好在那,娶妻生子,再无忧无虑过一辈子。”
“嗯,好。”
乌桑真的转身走了。但叶萧却不能让温青峰回山庄里,两人看着乌桑单薄的背影在竹林消失。
温青峰看一眼叶萧预备返回山庄,叶萧忙道:“虽然答应过乌桑不说,但是我觉得良心过意不去,还是决定给你提一提。”
温青峰知道霍池渊早就进去了,或许人早就被他带走了,现在只觉得脑袋和心里莫名空空荡荡的。
他站在原地等叶萧把话说完,叶萧挣扎一会儿,说:“来前乌桑说他无家可归了,我先前还在疑惑,不是还有你吗,现在知道了,他确实无家可归,因为你也不要他。”
“什么意思?”
“当初在西漠打仗时,军中饭后闲谈曾听过一个事儿。印疆有个巫澜谷,不知缘何一夜之间被一把火烧了干净。刚才才知道,乌桑原来是乌澜谷的小谷主。”
“他说那日不止是大火,是贼人屠杀再放火,一夜之间死干净了。所有人死也要掩护他一人出来,让他投奔你。刚才他又说不想投奔你了,不能让你有负担,可实在想离你近些。他会在你教他练剑的那个山崖跳下去,和亡故的族人团聚。他担心跳下去会死得很丑,所以让我帮他收尸,作为报酬,他会在地底下保佑我余生平安富贵。”
叶萧还想说什么,温青峰失神一瞬箭步冲出去。
待他冲到山崖上,没有人影。他侥幸想,乌桑怕疼,胆子也小,怎么可能真跳下去。
直到他在地上看到了巫澜谷以身献祭祈福时才会画的符咒,那是用血画的,掺着雨水晕染开来,看着触目惊心。
作者有话要说:
有时候我会想,生活本来就很苦了,为什么小说还要这么苦呢。
第七十四章 你也将我抱紧一点。
从温青峰出来的院子暗暗潜进去有几十件房间,皆没点灯。雨越下越下噼里啪啦砸在房瓦上,盖住了脚步声,庄子上该沉睡的依旧沉睡。
霍池渊顾不得那么多,挨个门推开看,太着急了好几次让门槛拌得差点栽下去。
找到第十间,屋内漆黑无人,他本想退出去,却听到闷闷的响动。
堂春提灯笼跟进来,灯笼昏黄的光照着,榻下赫然蹲坐着一个人,头发衣襟皆乱。
堂春一顿,瞬间反应过来,快速放下灯笼拦住后边预备进来的人,带上房门出去。
苏清和意识已经混沌,右手死死捏着一片碎瓷片,上边血迹斑斑,更触目的是他右手臂划得一道道长口,袖子沾湿了,血流到衣摆上,一片一片的灰暗。
他目光涣散着,仍不忘划自己的手臂。霍池渊夺步跪在他跟前,在他划下去之前夺了他手中的瓷片。
苏清和瞬间警觉,紧张着拒绝道:“不要不要,我不想要,滚…你滚。”后边的字是吼出来的。
霍池渊光看他血肉模糊的手就心痛得流泪,“玉尘,是我,你别怕,我来了…”
“出去,滚出去…”
苏清和听不明白,也分辨不出人。他兀自往旁边挪了挪,一刻不划伤口,没有痛觉刺激,他满心都是想要,控制不住的想要。
霍池渊单手轻轻把他带到怀里,不敢太重,怕吓着他。对方能触碰到皮肤的地方都烫得厉害,脸没有多少血色,唇也褪去粉红被惨白替代。
他此番情形,霍池渊大概明白了。
苏清和在对方碰到自己瞬间就想将人推开,动作时在对方颈间闻到了熟悉的味道,他忽然不挣扎了。目不聚焦带着哭腔呢喃:“阿渊…”
“是我,我在。”
霍池渊觉察苏清和平复了,伸手扯下床帘盖在他身上,抱起人就往外走。过了河连夜赶往镇上最近的医馆。
到医馆,苏清和彻底昏迷,大夫包扎完他手臂上的伤口,又检查了一番,没有发现其他重伤。但中了情药有些麻烦。喝汤药虽可缓解,奈何病患昏迷着灌不下去药,若放着不管伤身得厉害。
霍池渊二话不说接过药碗,一口口渡给苏清和,一碗汤药足足喝了小半时辰才喂完,霍池渊满头是汗,昏迷的人浑身冒汗。
叶萧晚一步回来,还扛回来个湿漉漉的人,仔细一看正是奇装异服的乌桑。大夫此刻正闲着,叶萧把湿漉漉的人放榻上,边说:“失足掉崖,我从河里捞出来看过还有口气,大夫看看还能不能救。”
老大夫不免看一眼叶萧,今日医馆都是些什么奇怪的病人…
细细检查一番,老大夫说:“这位小公子从山崖掉水里命大砸断了两根肋骨,肩上的伤被泡发炎了,后脑勺也撞得不轻。他比上一位病人情况坏很多,老夫这儿条件有限,命能保,其他的概不负责。”
方圆几里就这一家医馆,叶萧别无他法,“大夫您尽管医治,能活就行,银子不是问题。”
——
翌日,苏清和天未亮就醒了,手让霍池渊紧紧握着,另一只手缠满了纱布。他一动不敢动,生怕将趴在榻边睡的人吵醒。
霍池渊没大会儿也抬起头来,两人视线对上,他原本想爬上榻抱人,想起什么又顿住了。
苏清和眉头微皱,抽出被对方握住的手转而去摸他身上的衣裳,潮湿冰凉,开口问:“如何不换一身,夜里这样凉,染了风寒怎么办?”
霍池渊重新握着他的手,在脸上蹭了蹭,“你随时会醒,我得陪在你身边。”
苏清和看着对方黑眼眶,不知几夜没睡好,他动了动手指头,说:“上来陪我睡会儿。”
“我在榻下陪你。”霍池渊怕自己的身子太凉冷着苏清和。
苏清和偏不,拽了拽,“将衣裳脱了上来抱着我。”
“玉尘...”
“快点。”苏清和态度坚硬,表情却可怜的厉害。左脸被扇得还有些红肿,惹得霍池渊心肠更软。
褪了衣裳不忘搓一搓冰凉的自己才躺下去,苏清和忙钻到他怀里紧紧抱着他,对方确实很凉,他要用自己身上的热度温暖他的阿渊。
“凉不凉?”
“不凉,”苏清和仰起一点下巴,看着他,“阿渊,你也将我抱紧一点。”
“好。”
两个人依偎着不一会霍池渊身上的凉意消散,也来了困意,没大会儿睡着了。
苏清和却一点困意都没有,他在霍池渊呼吸平稳后悄悄睁开眼睛,仔仔细细看着霍池渊。
温青峰一次次告诉他,霍池渊死了,他不信,却一直害怕着。他要霍池渊活生生的站在他面前,才能安心。
现在,霍池渊在他身边睡着了,这样他才能感觉幸福和安心。
望着对方满是疲惫的脸,苏清和忍不住想,何时才能和这个人过安稳日子呢。
西漠一战虽没将他的霍池渊带走,但后边好像还存了千千万万的未知危险,拥有一道婚旨都不能将他们牢牢捆在一起。
如此一来,苏清和离开仓庆的心更加迫切。
仓庆不是家,淮阳也不是,镇北才是,这辈子他也想和霍池渊回镇北。
想着想着,苏清和困意袭来,往霍池渊怀里钻了钻再睡去。待再醒来外边天大亮却不知什么时辰,他睁眼时霍池渊已经醒了,正看着他。
“醒了?”
“嗯,”苏清和想揉眼睛,霍池渊及时捉住他的手,“别动,有些肿,揉着你该疼了。”
“肿了?”苏清和试探性摸了摸脸,确实有些胀痛。他突然皱起眉头,小声说:“我这样是不是很丑?”
“胡说,”霍池渊揽着他的腰,认真道:“一点也不丑,你如何都好看。”
苏清和面上一热,低了低头,不看他也不让他看,问道:“你不是送长公主归国吗,路上可有异?”
“此前以防万一,陆路改成水路,海盗都不曾碰到。倒是你,将我吓死了。”
“你才将我吓得不轻!”苏清和仍旧不抬头看对方,手却轻轻掐着腰上环着的那只手臂,继续问:“温青峰没找到你?”
“没遇到,他往陆路拦截扑了空。”
“那这才几日,你都没将人送回南国就奔来长平,犯了失职之罪。”
霍池渊声音低了低,“我夫人让人劫走了,家都没了,哪还顾得什么失职不失职?”
苏清和多看他两眼,微微笑道:“你只说,长公主那边你如何安排了?”
“安置在了一处,别人送不放心也不妥当,待将你安全送回仓庆我得接着送。”
“一个霍将军分成了两半用,皇上该给你开两份月银才是。”苏清和将脸凑近他一些,缓慢呼吸,最后吻上去。
霍池渊轻柔回应他,苏清和怕,他也怕。两人就该一直捆在一处,寸步不离。他原想带着苏清和一同送长公主,奈何他的身子经不得跋山涉水的折腾。
将他送回仓庆,有俞林在,遇上危险也可帮着挡一挡。
吻结束了,苏清和喘着气巴巴盯着他看。这眼神意味着什么只有霍池渊看得懂,他将薄被子往上提了提,“玉尘再睡会儿?我去给你找吃的。”
苏清和掀开一点被子,“不要,阿渊...”
霍池渊看也不看他,咳了咳正人君子般说:“白日不可宣淫。”
“阿渊....”苏清和多话不说,手在人家身上乱蹭。
霍将军坐怀不乱,任对方如何蹭,即便蹭起火了也不为所动,好言好语道:“你乖一些,待回了仓庆,你要几次就几次。”
“你嫌弃我丑了?”苏清和委屈道:“我扳着指头数了七日,这七日面也没见着,你是不是有了新欢,所以——”
“新什么欢?你所以什么?苏玉尘,脾性是一点也没改,阴阳怪气的劲儿越来越严重了!”
“哼!”苏清和还在蹭人家,过会儿笑了声,小声说:“我还当霍源真你真坐怀不乱,怎么就硬了?”
“小混蛋,”霍池渊忍着难受堵住对方的唇,吻一吻过过嘴瘾。
乌桑是傍晚那会儿才醒的,头上缠了一圈纱布,肩上也帮了。他睁眼呆呆看着榻顶一句话也不说。叶潇端着药进来本想叫他起来喝药,看人醒着倒省了叫。
“将药喝了,你想去哪都随你。”叶潇知道乌桑的倔性子,说不定还想着他那没良心的哥哥。
乌桑转过脸来,疑惑看他,半响才道:“你认得我?”他方才醒来就在想这是哪,又想他该在哪,最后连自己是谁都想不起来。
“你.....你别和我开玩笑啊,”叶潇端药的手僵了僵,“大夫说失忆的可能性不大,你运气没这么好吧?”
“失忆?”乌桑喃喃这两个字,默了会儿,“我不知道。”
“你叫什么都不记得?”叶潇试探问。
乌桑摇头,叶潇不信,又道:“温青峰,温青峰你该记得吧?”他仔细盯着乌桑的脸,一个表情都没错过。始终平淡着,没有半点波澜起伏。
“不认识。”
“好家伙,脑袋创坏了!”
作者有话要说:
原本是要把乌桑写死的,后来我自己受不了,就给改了…
第七十五章 不在乎
到了炎炎夏日,长平回仓庆的官道蝉鸣声此起彼伏。苏清和不乐意做马车,霍池渊不乐意苏清和一人骑马,所以将人抱在身前,同驾一匹。
原本要将乌桑送去给温青峰,怎料乌桑不愿去,赖着叶萧不放,没办法只能带着一起回去先养着伤,看能不能恢复。
一天半才到仓庆,霍池渊没陪苏清和多大会儿便连夜出了仓庆继续送长公主归国。
翌日,苏清和是被堂春叫醒的,他原本不愿起,奈何堂春敲门敲得急切,天塌下来一般。没办法起身披了外袍开门。门开,堂春果然一脸急色,说:“主子,说是您父亲,从淮阳来的....眼下正在前厅同岱师傅喝茶,属下觉得您得去看看。”
原本苏清和还带些睡意,听完此番话完全清醒过来,面色及心情瞬间低沉了,片刻冷笑一声不屑道:“苏松允?他来,倒是赶巧了。”
堂春听得云里雾里,守在门口等苏清和收拾好一起过去。
二人到前厅,岱青未一身儒雅,面色看着不佳,显然不欲同对面的人周旋。苏松允则满身富态圆润,看着倒像这府上的当家人,他旁边还坐着一位,看着面生,苏清和仔细想了想,竟不想不起来他是谁。
“清和来了。”苏松允看见来人便放下茶盏,脸上的褶子皱得更深,“为父来仓庆办公,正好带着你哥哥来看看你。”
哥?原来是苏贤棋,姨娘的儿子,当年差点把他打死的苏家少爷。
苏清和多余的眼神都未给对方,径直走到岱青未跟前为他再添热茶,边道:“师傅如何起身这样早,俞林先生呢?”
“在后院陪年安练早功。”岱青未看一眼苏清和,面色稍稍和缓些。
“三弟,你怎可忽视父亲大人?”苏贤棋对苏清和装作没他们一般的态度上了脾气,在淮阳谁敢这样怠慢他们苏家人?哪一个不是毕恭毕敬上赶着来说话?
闻言苏清和扫他二人一眼,冷淡说:“眼下府中要摆早膳了,数着人头备的,实在没有二位的份,慢走不送。”
“苏清和你——”苏贤棋公子哥当惯了,脾气上来就想挥拳头。苏松允忙拦住已经起身的儿子,面上多少有些挂不住,咳了咳说:“清和,为父同你大哥吃了过来的……实不相瞒,这回前来有一事请你帮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