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清和若有所思点头。
若没有萧景这档子事的话,说不动容悸已经坐上了龙椅,自己和霍池渊也回了镇北。
但世事难料,如此一来他们就得留在仓庆等年安长大一些,等真正的国泰民安后才能过自己想要的日子。
这样想着,苏清和便不由伤感。
霍池渊还当他舍不得自己,把人带到怀里坐好,“去倒是快不了,回来我赶快些,不超半月便回来,可好?”
苏清和嗅着对方身上清爽的气味,眩晕感渐渐消散。本也不为这事儿感伤,让霍池渊提这一嘴莫名也难过起来。
待年安长大些被送进宫,师傅和先生也要再次云游山海,偌大的仓庆,他只有霍池渊了。
苏清和埋着头没说话,霍池渊便想着换个轻松些的话题,继续揉着他的肚子道:“待回去让府上厨房给你重新做些吃食,在宴上你都没吃多少,本身就在养肉,此番如何使得。谁熏的香熏着了我们玉尘,我定要给他揪出来,再不许熏了!”
苏清和让他这番不讲理的话逗笑了,“哪有你这样横行霸道的?”
“那我也不管,不许熏。”
二人正说着,假山后边传来声响,看模样是一男一女走了出来。苏清和二人让树挡着别人看不清他俩,他俩却能瞧见来人。
苏清和狐疑,看一眼霍池渊,“小王女徽月?”
“身边那个,该是颜书瑶。”暗了些看不清模样,霍池渊这样猜道。
远处正苦恼的小王女一心全在颜书瑶身上,苦着一张脸,死皮赖脸跟了一路,边走边说:“瑶姐姐,你就和月儿走吧,去南国,那里可好玩了,真的。”
颜书瑶一身男装,抱了把佩剑停下脚步,看着眼前撒娇耍赖的小姑娘,无奈道:“你也知道叫我姐姐,那就别缠着我,什么喜欢不喜欢的,小姑娘张嘴就来,不嫌害臊。”
徽月怕一句话不投机颜书瑶跑了,揪着她的腰带,退了一小步,“那我不说喜欢了,你跟我回南国。”
“不去。”
“为什么啊?”徽月不能理解,哭丧着脸,“大津你都无牵无挂了,若你舍不下你那师傅,我也去求求他,让他跟着一起去南国。”
“小王女,你图什么呀你,”颜书瑶扶额,“你若还不信我是女子,我就再扒一遍衣裳给你看。”
“我信我信,”小王女着急道:“三日后我就得跟皇嫂回南国,我舍不得瑶姐姐,瑶姐姐难道就舍得我?咱们相处了这么久,多少也有点以身相许的感情在里边吧.....”
“徽月!”颜书瑶瞥她一眼,“说话注意分寸。”
“我不。”
颜书瑶盯着她的眼睛,皱了皱眉。
小王女补了句,“我就不!”
颜书瑶叹了口气,不看她转身往回走,“行了,我考虑考虑。”
小王女起初还没反应过来,待反应过来颜书瑶已经走远,她激动地蹦蹦跳跳追上去。在要靠近时及其熟练的假摔扭脚,流着眼泪等颜书瑶来扶。
这已经是第七次还是第八次。颜书瑶即便知道她是装的,仍旧遂她愿,背着她往前走。
寂静的夜里,小径延伸的暗处,隐隐约约传来小王女愉悦的歌声,那是欢脱无羁的小姑娘,表达欢喜最常用的方式。
霍池渊带回苏清和的目光,让他瞧着自己。
“看来是你想的那样。”
苏清和眉眼间含着笑意,道:“也不全是,这小王女一厢情愿了。”
“也不全是,”霍池渊道:“若是一厢情愿,颜书瑶就不会背她了,崴脚而已,又不是断了。”
“坏东西。”
过三日,苏清和醒来身旁人不知什么时辰起身出发了。他只呆看了会儿便起身穿衣。
长平没了瘟疫,又兴起了山匪。就是当初霍池渊曾平定的那批,从牢里出来仍想着不劳而获,从而走上老路。
苏清和接了这个差,想着忙一点也好,待忙完霍池渊也该回来了。
出发当日,叶萧从西郊校场来,只说怕堂春照顾不周,苏清和有个好歹不好同二爷交代,硬要跟去长平。
第七十一章 跟我走吧,苏大人。
出关一路往西北方向走,日落抵达长平。由于不是第一次来,路线摸得熟,一行人去了方知县的宅子歇脚,预备先试着周旋,不成便同上回一般强攻。
方知县为官清廉,拿不出山珍海味,也备下热茶热菜款待众人,饭后苏清和大概问了土匪山的状况。
方知县答道:“这伙人半月前出的狱,原是找了活做的,前几日突然围拢又干起打家劫舍的行当。”
“找了活做,后来又为何选择走老路,难不成糊不了口?”
方知县要头,“尚能营生,或许不甘于一贫如洗才又走老路。”
苏清和了然,再坐了会儿,待派去的人从山上下来,去了十余人,现下回来一个,还被揍得鼻青脸肿。
士兵扶着腰杆,走路都不利索,道:“苏大人,对方不配合,其他兄弟都被他们设计抓了,现下关寨子里,说等着您,一时辰杀一个您自己看着办。”
苏清和问:“上一位山匪头子伏诛,现在谁是头?这么大胆子亵渎朝廷?”
方知县摇头:“下官见过两回,看着面生。”
士兵回道:“属下问过当地村民,确实没人认识。那少年看着年纪不大,不像长平本地人,有一柄刀扇,功夫不错。宅子里也不全是流氓土匪,看着将近一半都是家养打手。”
心中略有些底后,苏清和带着众人就着夜色上山。叶萧曾来过,对埋伏路线很是清楚。也完全没把山匪放心上,只恨当初剿老巢时没将这寨子连着地皮烧了,现在徒增这么一庄麻烦事。
山匪知道他们要来,点了满寨子的火把,还没走近就亮堂得晃眼。
卷毛提着把弯刀,眯着眼看来人,扯着嗓子问:“你们领头的是哪个?寨主想单独和他谈!”
苏清和刚迈出半步,堂春率先站出来。虽说苏清和武功高,但对方人多势众,贸然进去若是个圈套怎么办。
“我就是,谈什么走吧?”堂春大咧咧往他们走。抱刀的卷毛顿了顿,道:“我们不要你,要他!”卷毛指着苏清和,理所当然道:“他才是你们的头,知己知彼,大人这个道理难道也不懂?”
堂春皱眉之际,苏清和没了耐心,“将我的人放了,想如何,但说无妨。”
“大人话说得轻巧,若现在将人放了,双方还能像现在一样站着好好说话吗?”卷毛身后一众土匪吹哨子起哄。
苏清和就要往里走,堂春拽住他,小声道:“小主子,您一人太危险!”
“叶萧还埋伏着,能有多危险,觉查不对便强攻,我能保证自己的安危。”边说着,苏清和坦然往里走。
卷毛一人带路,其余人仍站在大院门口与堂春及身后一众锦衣卫干瞪眼。
过了土高墙,弯弯绕绕一圈才到四合的院子。卷毛一路无话,帮他推开一间点了蜡的门便走了。苏清和诧异看他一眼,奇怪这人如何前后性格差别如此大,先前还叫嚣得厉害,现在变得这样寡言内敛……
他没急着进去,而是先观察一圈院子的布局,普通民宅无二,打扫地相当整洁,但,整洁得有些刻意,就像应该打扫干净一样。
方才过来一整条黄泥路,进了院子多余的脚印都没有。苏清和多留了一个心眼,这才跨进去。
这寨主有些面熟,大周茶馆,一曲一金的少年。看到此人苏清和不免想到了温青峰,自从那日答应同萧景走后,这人再也没出现。即便没再出现也让人忌惮着,他曾经想要霍池渊的命。
“该叫你苏惑呢,还是叫你苏清和?”乌桑翘着二郎腿坐的不规矩,手上依旧是那柄能杀人的刀扇。
屋子布置陈设简单,一张圆桌,几个花柜子贴着墙再无多余,应是寨上的茶水房。
苏清和也半分不客气,自顾坐下,不答反问:“该叫你乌桑,还是寨主?”
乌桑哈哈笑起来,“喝茶自己倒。”
苏清和没动而是道:“小公子如何越混越差,成这山上一贫如洗的寨主,如此一来我也不跟你兜圈子,放了我的人,免劳役。”
“你是聪明人,咱们就谈些聪明事儿。”乌桑不摇他的扇子,放下武器一般扔在圆桌上,“我想你一定以为是温青峰背后捣鬼,但我明确告诉你,他根本不知道这事儿。他最近忙着呢,你想知道他在忙什么吗?”
苏清和不欲接话,乌桑也没所谓,兀自接着道:“你只知道他是元安极乐赌坊的老板,却不知那只是他冰山一角,我只告诉你,十大家都尊他一声温阁主 。”
苏清和虽觉得耸人听闻,依旧道:“有话不妨直说,苏某没有探听别人身世的癖好。”
乌桑放下翘着地腿,皱眉道:“油盐不进。他几日前就去拦截南国省亲队伍了,他可以将那一批人杀得干干净净,霍将军若没挡住死了也——”
“你说什么!”苏清和捏紧袖中的拳头,厉声问:“你的目的就是为了牵绊住我?”
苏清和忽然笑出声,拔出靴中别的弯刀,二话不说往外走。
乌桑捡起桌上的扇子追上去,两人在院子中缠打起来。苏清和每次出刀狠厉得可怕,乌桑同他对打显得有些吃力。
硬打不成,乌桑边防守,边道:“温青峰就是要神不知鬼不觉杀了霍池渊,他这样小心翼翼就生怕你知道了,可我偏不,我就要告诉你。但,我不能放你出去,事已至此,你只能呆在我这。”
若让苏清和贸然追上去,消息只能从他这漏出去的。温青峰浑起来半个字都不愿听,以防这人当面翻脸,只能擒住苏清和将功折罪。若霍将军没死,苏清和便能留一命,若霍池渊死了,那苏清和也不能活。
温青峰想得到苏清和?这辈子都不可能。
苏清和只当他说了废话,转身间让刀扇划伤了手腕,和对方比起来倒是大巫见小巫。乌桑肩膀挨了一刀,血涌出来,藏蓝的衣料染得墨黑,他闷哼一声连连后退。
动静这样大,寨子上的打手没一个上前帮忙。这也是苏清和觉得怪异的地方。
“奇怪外边的人为什么不进来?”乌桑笑了一声,将铁扇子别在腰间,“他们是为了掩人耳目,苏清和你今晚跑不掉了。”
乌桑话音落,苏清和便觉得全身无力,连弯刀都拿不太稳,方才被刀扇划到的伤口这会儿开始隐隐发麻,苏清和腿软一瞬,跪在地上。
“是软骨散,”乌桑冷漠着笑道:“ 跟我走吧,苏大人。”
第七十二章 见一个爱一个
堂春察觉有异杀进来时,叶潇早已带人在里边搜了一遍。里面没多余的人,苏清和也没了踪影,青石板上留着一滩新鲜血迹。
偌大寨子里,家养打手不知何时撤离,留下上一批山匪唯诺求饶命。方才还猖獗的山匪,现在没了嚣张气焰。
现在庭院里,堂春懊恼看一眼叶潇,啐了一口,“遭算计了!”
叶潇二话不说拎着卷毛的衣襟,冷声问:“他们人呢!”
卷毛倒是坦然,“拿钱办事而已,那人是谁我们也不知晓,你有闲工夫质问我们,不若往后山追一追,兴许能赶上热乎的尸体!”
卷毛料定堂春一行人正经官差,乱杀无辜不得,所以没什么怕的神色。官家确实不能滥杀无辜,但是带走的人是苏清和,堂春本就不能冷静,经卷毛这样散漫的态度,顿时火气上头,拔刀果断削断他的左手。
“啊!”
事发突然,卷毛眼睁睁看着自己整条手臂滚到地上。下一秒疼得浑身发抖,死命咬着唇才没发出狼狈的哭嚎。
身后站的真山匪心落了下来,方才反应过来,对方是动真格的。几个人你看我,我看你,小步往后退。
暗里埋伏的锦衣卫尽数献身,长刀悄无声息架在山匪脖颈上,于是再无人敢退半步。
卷毛原先以为只要这群锦衣卫没了头,起码会方寸乱,到时趁机脱身就不是难事。所以才大胆答应那少年,配合演戏,并掩护他们撤离,现下竟是得不偿失!
堂春将刀架在卷毛另一只胳膊上,警告道:“考虑好再说话,我脾气不好。”
卷毛看一眼反光的刀锋,咽了咽口水仓惶道:“我们确实不知道他们是谁,前几日那少年莫名其妙派人找到我们,要我们继续顶着山匪的名义作乱,给了一万两银子,付了五千两,剩下五千等他们离开后会放在后山崖口。没骗你们,不信现在可以去看,若那少年讲诚信,银子也该在....”
堂春将视线落到卷毛身后的山匪身上,胆子大的点头附和,胆子小的看都不敢看堂春。
堂春忽收了刀,面无表情道:“押回仓庆,不长记性就多吃几年牢饭!”
叶潇一行人追去后山崖口,果然放着一个红木箱子,但里边装的不是银子,而是白花花的石头。
两人风头两路,堂春继续往后山深入,叶潇则带消息给霍池渊。
——
苏清和只是中了软骨散,意识尚且清明,话也能说。深山老林里,乌桑不知从哪寻的马车,算不得简陋,还有个围棋盘横在两人中间。
马车行驶不算慢,马车内也算平稳。乌桑简单处理了身上的伤,脸色微微发白,却将白棋盒推到苏清和面前,平淡问:“下一局?”
苏清和没动,而是看着棋子发呆。他满心都是霍池渊现在如何了,与温青峰对上没有。心里着急着却不能被面前的少年看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