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清和:“你顺便帮我给容悸带个话,让他…三日后未时在他府上等我。对了,你出宫前将我放床下那个匣子一并带来,千万记住,谨慎些莫让人起疑。”
苏清和又暗自思忖半响,补充道:“若不见我来,便在十五楼等。”
苏清和身边时常有人盯着,贸然去容悸府上太险。如今他的身份不干不净,万一被霍池渊知道了不知他会作何想。
据苏清和观察下来,霍池渊每日未时会去西郊校场练兵,每次约莫两个时辰,这时间对苏清和来说足够了。
福安临走还是放心不下苏清和,十一二岁就在他跟前伺候着,如此金贵着养别人伺候不了!奈何苏清和心意已决,说什么都不愿离开,更不愿同他回宫。
看了眼天色,恐待得久了,苏清和匆匆别了福安,也不回王府,顺着来时路回城西街。无论堂春走没走,他就是要咬定自己不小心迷了路。
他不是有意要瞒着霍池渊,只是三年前的霍池渊多少有些气人,又该怎么和他解释从前种种,便只能慢慢来。夺位这趟浑水绝不能让他淌着,苏清和只愿他平安。
到了城西街哪里还有什么人,街上冷冷清清,午时已过,热闹在城东街。
苏清和又独自晃晃悠悠回王府,他没敢明目张胆走正门。从王府耳门悄悄划进去,正直午膳时间,府里的下人多不在院里,霍池渊未归,四下也不见堂春。
无暇顾及别的,他径直回偏殿自己卧房,唤婢子提了热水沐浴。今日走得久了衣服汗湿,贴着皮肉好不难受。
他闻不得炭火味,屋里不准放炭盆,外边多寒里边就多冷。沐浴的水稍微转凉,冻得他不住发抖。匆匆洗完换了身素白衣衫,本想着吃过午膳去找一趟孙浩,没想到先让他找来了。
终于瞧见苏清和孙管事才舒口气:“常羡你做什么去了?二爷正找你,在书房你快些去,让二爷等烦了恐遭一顿罚!”
这趟是他来的第三趟,终于等到苏清和回来,忍不住替他捏把汗。
霍池渊回来了?苏清和也不说多余废话,随意理湿发转身出了屋,没几步忽然想起什么,转头问孙浩。
“孙管事,若以后我想离开王府该怎么做?”
孙浩错愕,怎么突然问这个?虽疑惑也回答了他,“寻常奴才靠赎身,卖身契拿回来就自由了。”
第七章 我可要醋了
卖身契?
不是赵府送他来的吗,怎么还会有卖身契这一说?
又听孙浩道:“但你不行,二爷屋里的人,须得二爷自己不要了,打发走才能走。”
然而二爷屋里没一个活着走的,恐吓到他耽误找玉佩,孙浩忍着一口没敢说。
苏清和则了然点头,不急不慢的往书房去。
等弄清楚颜太后为何找那玉佩,确定伤不到霍源真后,他须得离开王府。留下不是长久之计,夺位之争一旦爆发他必须要有个名正言顺的身份站在容悸身边。
而此时,书房里。乔风,笑辞,季归舟站于一旁。霍池渊半靠着案几,拧眉仔细翻看手中的信笺,宋玉好奇凑过去跟着看,纸上五个端正小楷。
“夫人何处去?”宋玉念出,一时摸不着头脑。
“这写得什么乱七八糟的?像情书。为何要问自己夫人去哪,不能当面问吗?非得劳神费力飞鸽传书!”
霍池渊皱眉,不客气的拿笔敲宋玉的脑袋,骂道:“里边整天装什么乱七八糟的。”
乔风顿了顿,道:“宋小公子,这信笺是颜文博府上送出去的,方向在江家,意思不能这么浅显。”
宋玉对笑辞撇撇嘴,没说话。
霍池渊则指腹有节奏敲击桌面,半阖着眼,心中寻思。
片刻后,眉心微动。
“是二啊,”他嘴角忽勾起一抹笑,“颜文博这个老匹夫和本王玩字谜!他与江冬林私底下恐怕在决策支持哪位皇子住东宫。老匹夫定二皇子,传音问江冬林的意见!又怎会料到信笺被本王拦下来。”
宋玉惊,说:“是江家?江湖组织十大家也要参与皇权斗争啊!”
乔风:“这趟热闹戏谁不想掺一脚,如今十大家在江湖上名声赫赫,能有十大家在后做盾,夺位底气都要足一些!”
霍池渊看一眼纸条,冷笑出声,随即吩咐笑辞研磨。他模仿信笺上的字样,公正仔细写下七个字‘花草凋零人自去’
宋玉琢磨半响仍旧不解,遂问:“这又是何意?”
季归舟抢答:“是七,二爷写得也是个字谜。
宋玉兀自琢磨一遍发现真是七!”
“笑辞,”霍池渊问:“宋玉同你在镇北不习书也不练武,整日忙里窜外做了些什么?”
笑辞一根筋,没听出话里的话,坦诚答:“玉哥不玩的时候都会带我习书练武的,不过玉哥玩得时候多些。”
除宋玉笑辞外其他三人皆忍不住笑出声。收了笑意,霍池渊将信笺折了递给乔风,“小心放出去,下次来信也务必拦住了!”
“表哥,为何要选七皇子?”宋玉问。
霍池渊燃了原来那封信才答他,“颜文博选二皇子自有他的道理,而我选七皇子嘛,也自然有我的道理。除此之外,颜文博一国之相,江家又是十大家之首,摆他二人一道我乐得看热闹。”
“想不到,颜文博面上与颜太后一派,私下却和十大家搅在一起!”季归舟不住感叹。
霍池渊心情极佳,面上含笑,小饮一口茶,颇有些幸灾乐祸味道:“等着吧,兴许大热闹还在后头。”
苏清和来时笑辞正在同霍池渊说着什么,见他来忽然禁了声。霍池渊立刻挥退四人。书房门关,苏清和应声直接屈膝跪下。
就趁这机会摸摸霍池渊的脾性。上一世倒是对他软得很,这一世他不好妄下定论。
今早福安说镇北王性残难测。难测不假,性残还待考察。
一路上虽未见堂春,但这么急找他来恐怕是知道了今早上的事。摸不准堂春怎么禀的,不如先服个软,装个怜,看看这套霍池渊吃是不吃!
霍池渊略微惊讶,弯腰扶着他的肩将人从地上带起来,手上细细摩挲,“跪什么。我找你不过是两日未见想你了。”
苏清和盯着他无波无澜的眸子看了片刻,道:“二爷找我来定然有事,有什么事您问我便答。”
霍池渊轻笑,仍然说着无关紧要的,“外头冷,穿这么点出来着凉了活该喝药。”他皱了眉,却满眼尽是心疼,“手也这样凉,我给暖暖。”说着握住他的手放在怀里搓了搓。
苏清和只觉得是糖衣炮弹,口气微叹,“我同堂春去了城西,人多走散了。寻堂春的路上又迷了路,找回来也不见堂春,就自己回来了。”
他抽出手,默默拉开两人的距离,低头委屈道:“若这也要怪罪,要罚便罚吧,是我有错在先,您莫要责怪堂春。”
霍池渊抱臂欣赏他这可怜兮兮的模样,难叫人看出破绽,好像真委屈极了。胡编乱造,强词夺理,关键还这么理直气壮。
真是怎么看怎么喜欢。他就是有这样的本事,一颦一笑,一举一动牵着人心。霍池渊喜欢看他可怜有又委屈的模样,又不舍他可怜又委屈着,顿时心软得一塌糊涂。
“没说你错,我疼你还来不及,到底什么时候,你才能明白我的心啊。”
他在问,却不以问的口吻。
正因如此,这话听到苏清和耳朵里,就变成了甜腻的闺房密语。苏清和自暴自弃掐着手心,平日里装模作样规矩礼数一样不敢落。
现在不了,他吃常羡的醋于是阴阳怪气道:“我不想明白,一点也不想。我不清不楚从西漠来你……
苏清和气愤指着他嗔怪,“卧榻之侧,岂能容他酣睡。霍池渊你这个薄情──”
他没说下去。霍池渊含笑将炸毛的苏清和拢到怀里,确实快了些,他应该慢慢的让苏清和重新接受他,别吓着人就什么都好。
苏清和身上有一股清清淡淡的香,须得凑近了仔细闻才能闻见。霍池渊喜欢抱着他嗅,这味道安神定气,让人身心舒畅。
他每一处都好,抱着柔柔软软像没骨头一般,现在还只是个十七岁的小少年,要哄着照顾着的年纪。
“我榻上只容你,哪里薄情了。”霍池渊低低叹了口气,“我怕堂春一个照顾不好你,才想着多派几个。若是奴才照顾不仔细就换个丫鬟,是伺候不是约束,你可明白?”
霍池渊微微收紧手臂,他细细感受怀里人的挣扎,暗暗勾唇,忍不住就想要逗他,“或者我随身护着也行,你觉得怎么样?”
苏清和垂头:“可是折煞我了,堂春一个就足够,人多我不自在。”
“二选一你只要堂春”霍池渊凑在他耳边,“我可要醋了。
“我…这怎么能混为一谈。”
瞥见苏清和窜红的耳尖,霍池渊抑制不住想笑,下巴蹭着他的墨发,决定还是不逗他了。
“我不在的时候,让越吟照顾你的饮食起居,这丫头心思细。堂春也留着任你差遣,就这两人收着吧。”
霍池渊语气轻柔却不容置疑,苏清和不情愿也乖顺的点头。他很难受。顶着常羡的名字受着霍池渊的温情,竟然生出心虚的感觉来。
潜意识里苏清和认为这些是对常羡的。可本质上他是苏清和啊。常羡在宫里替他送了命,苏清和占了本该属于常羡的宠。
霍池渊越看越不像在作戏,他曾被霍池渊这样爱过,真假易断,再归结为做戏就是自欺欺人。
苏清和抬眸,眼波里是霍池渊含情俊颜。他心里别扭,哪哪都不好。
“你喜欢我吗?”苏清和问。
霍池渊不假思索,郑重其事道:“是爱。”
苏清和:“你爱着常羡”
霍池渊点头:“爱着你”
“……”
薄情郎!
窗外的雪停了又下,稀稀疏疏飞舞。苏清和看一眼,心中微动。终决定放过自己。罢了,常羡就常羡吧。
苏清和下巴杵着他胸口,仰着脑袋看着霍池渊,道:“晚上我想你陪我放祈愿灯。”
放祈愿灯是淮阳习俗,每年冬日初雪,淮阳家家户户在门前挂灯笼守愿,第二日放天灯祈愿。
苏清和十二岁离开淮阳,他忘却了淮阳许多事,唯有祈愿灯一年不曾落下,他心中有事全靠祈愿灯慰藉。
这年冬,他重生回来,错过了初雪没能放祈愿灯,心中也藏着要祈的事便想着补上。
霍池渊:“淮阳祈愿灯啊。”
“你如何知道是淮阳的?”苏清和惊讶于这时候的霍池渊竟然知道淮阳祈愿灯,上辈子霍池渊可不知道,还是后来苏清和告诉他的。
“有人同我说过,也放过,如何会不知道。”霍池渊问:“你是淮阳人?
苏清和顿了一下,常羡不知是哪里人。唯记得赵夫人说他是被拐卖到西漠的,“是,原是淮阳人。”
“好,我陪你放祈愿灯,不过…”霍池渊宠溺的捧起他的脸,两人额头相抵,“你得亲我一下”
许是‘亲’字惹恼了苏清和,只见他拽下霍池渊的手,气鼓鼓的转身就要走。
霍池渊忙伸出手将人带回来,禁锢在怀里,柔声哄,“好好好,不亲就不亲,你别恼。”
苏清和心跳不由加速,想好的措辞也让这心跳撩拨散了。扪心自问,他自始至终爱的不过一个霍池渊罢了。不管因何种缘故重来一遭,皆属来之不易,何苦要纠结一个名字,只要还是他和霍池渊就够了。
苏清和自我折磨一月余,小心翼翼藏在心底深处的那丝柔软,似水波澜逐渐荡漾开来,一点一点浸润他敏感又脆弱的心。
他扭正身子回抱霍池渊,脑袋抵着霍池渊的胸口轻轻蹭了蹭委屈又无助,“我想你陪着我。”
关于上辈子他有很多委屈想同霍池渊说,同时他也明白,那都是上辈子的事,什么都不能说。
“好。”
第八章 别动,让我缓缓
苏清和额间一热,这是一个毫无征兆的吻,轻柔且短暂。他仰头错愕的看霍池渊,长长的睫毛扫过对方的下巴。
霍池渊跟着低下头,自然而然贴上对方的唇,没有进一步动作,只是贴着蹭。呼吸交错缠绕瞬间,苏清和心跳加速,面颊也烫得厉害。
霍池渊笑他,“近来没少亲,怎么还要脸红。”
这话弄得他更加脸热,舔舔嘴唇,不服气嘟囔:“坏东西。”
霍池渊笑得更厉害,哄着他:“你多骂几声,我听着甚是喜欢。”
“……”
雪未见停,铺在地上绵绵一层。霍池渊抱着苏清和磨蹭了好一会儿,才照例去西郊校场。
苏清和一个人在院子里捯饬花草,之后回了倾心阁。他穿着白袍独自坐在案前研磨,雕窗半开着,雪色照进来,衬得苏清和的面庞皙白透亮。
他认真落笔,苍劲有力,洒脱中带着三分温秀,方正红纸八个字。又拿过堂春找来天灯样,捏着细笔琢磨许久,终是什么都没画上。
素着也好。
他搁了笔,觉得有些乏了,让霍池渊养的。合衣侧躺在榻上小憩,不觉间睡沉了。
霍池渊从校场回来,记着答应陪他放祈愿灯,推门进去,就见他侧躺在榻。阖眼蜷着身子缩做小小一团,不知被什么烦心事扰了,眉头皱着,睡得不安稳。
这屋子太冷了些,霍池渊轻脚走过去,掀被子给他盖上,转身准备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