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符双这么说,符潼立刻大喝道:
“放肆,陛下只是率军在外未归。皇叔摄政,哪里来的什么圣意?你们如此忤逆,就算不惧怕陛下回来,难道也不怕日后史官秉笔直书,你们个个都入了奸臣册!”
符潼侃侃而谈,虽然面色苍白神情憔悴,宽大的衣袍下面,是支离的病骨。可这一刻神采飞扬如往昔,眸子里流光溢彩,衬得符潼眉目如画。还是那个长安城最潇洒倜傥的琅琊王。
“来人,把人证和物证都呈上来给琅琊王殿下看看。”姚昶冷冷的插言进来。
有大理寺的差役,拖上来一个人。
姑且称之为“人”。
眼前这个已经成了血葫芦的人,抬起了头望了望跟前站着的符潼。
“红圭!”符潼不敢相信的看着这个前天还在跟前伺候着的近侍。
“殿下,殿下,下仆实在是熬不住,全说了。”红圭哭泣着说道。
“红圭,你说了些什么?”符潼柔声问他。
“殿下,下仆并不知道些什么,只是实在吃不过打,他们问什么都胡乱说是。”
“怎么?难不成你们还要当堂串供!”姚昶又阴笑着插话进来。
“把红圭的供词拿给殿下看。”
差役拿了供词,奉给符潼。
待他看完,气得眼睛都红了。
可是又有什么法子?
姚昶的歹毒之处,他自己也细细的领教过。
别说只是靺鞨部进贡的阉奴,就是自诩英雄的铁汉,有几个能熬得住皇城司花样百出的手段。
“姚昶,洛阳求学时,我并未带红圭去。洛阳城里的事情,难道不是你知道的更清楚。”
“我就是知道的清楚,才更笃定你跟谢玄关系匪浅。”姚昶笑吟吟的说。
“至于他们,红圭,紫圭这两个小阉奴,成天形影不离,他多半是听紫圭同他说的罢。”
“那你可有紫圭的供词?”符潼反问。
“殿下,紫圭,紫圭死也不肯认,被姚大人,生生的虐杀了。”
红圭闻言呜呜的哭起来。
“奴才对不起殿下,对不起殿下。”他边哭,边以头杵地。
“紫圭确是个死心眼儿的奴才。所以,这种人在皇城司,连个囫囵个的尸首,都留不下。”
符潼被姚昶这凉薄的口气,气的眼前金星乱冒。
“姚昶,紫圭在洛阳,也曾精心的服侍了你三年。”
“下官,为国为民,忠于社稷,这点子私情,是顾不得了。”
“好个,忠心社稷,为国为民。”
符潼蹲下去,看着红圭,顾不得他身上的腌臜味儿。红圭这时候看起来很是凄惨,十根手指,除了右手拇指还要留着让他画押,其余九根都不见了踪影。身上的伤,层层叠叠,密密麻麻的散在全身各处。
“自己何必怪他,换了我去,也未必熬得住。”符潼心道。
符潼站起身,用手一一点过台上道貌岸然审着自己的三个人。
“你们一个个都是忠臣良将,所以你们不惜去要为难两个王府的内仆?”
符潼又指了指红圭,继续说。
“今天无论你们拿出什么所谓的证据,无论红圭招认了什么想攀诬在我身上,我都不会认。”符潼顿了顿。
“你们不如索性,就当堂鸩杀了我,看看能不能堵得住天下人悠悠之口。或者再把我锁去皇城司,三木之下,一轮轮熬刑,想要什么口供没有?!”
他再一指慕容鸿,惨然笑道。
“今时今日,这一切都是出自你的谋划,我自问六年中,一丝一毫也未亏待过你。
我府中的这两个奴才,待你也尽心竭力。
如今我们都落得这样的下场,你可还满意?”
慕容鸿听到符潼的话,只是抬眼冷冷的扫了他一下,神色木然毫无反应。
“奸佞当道,我兄长只不过离开三个月,朝纲居然败坏到这样的地步。你们今日颠倒黑白,指鹿为马。总有一日,总有一日我。。。。”
符潼说道此处,情绪激愤,想到身边的人,一个个都因为自己惨死,一时间哽咽住,再也说不下去。
“都是自己害死的,我未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我也难辞其咎。”
符潼心里纷乱如麻,一时间只觉得万念俱灰,连这么站着,也是勉强支撑。
他稳了稳心神,看向慕容鸿继续说:
“我想认,琅琊王荒淫无道,亵玩降俘,北燕废太子,面如好女,甘心雌伏。我悔恨不该受你诱骗,铸下大错。”
“我想认,琅琊王识人不明,误信小人,你姚氏当日反叛,我就不应该有妇人之仁,悔恨当初应该赶尽杀绝,将你阖族族诛。”符潼再看向姚昶。
“我想认,琅琊王任人唯亲,七弟你们父子藏匿私军部曲,早有不臣之心,我多次在大兄面前为你们遮掩。却不想今日养虎为患,你们父子竟然连谋朝篡位的心里都敢有。”符潼最后看向广平王世子符双。
“你们怎么不把我整个王府的奴才都锁起来?那里头,有的是像姚大人一样的聪明人!背主的奴才,怎么污秽事不能给你们杜撰。”符潼嗤笑道。
“在你们嘴里,我和谢玄,好像日日搅合在一起,恨不得生死相依。那我为什么还一直护着这个亡国的妖孽。”
符潼再指向慕容鸿。
“我的事情,桩桩件件,难道不是燕国公最清楚?”
“整个长安城不是都说,我受他蛊惑,怎么如今又成了我和谢玄,海誓山盟至死不渝了?”
“姚昶,应该拉去皇城司的,不应该是这个安然坐在你身边的人嘛!”
符潼这一通笑骂,震慑住了台上的这三人。符潼本不是个喜欢在众人面前侃侃而谈的性子。
群臣眼中,琅琊王永远温和的站在不可一世的君主符先身侧,未语先笑,暖如长安城五月的阳光。
可现在,在大理寺的堂上,他犀利的不再遮掩锋芒,他是西秦的储君,是符先悉心栽培了二十多年的继承人,怎么又真的是一个温和懦弱的富贵闲王。
一时间,不知道到底是谁在问讯谁,台上台下,颠倒了一般。
第8章
“大兄,大兄真的决定要倾举国之力,挥师南下?”符潼略有急切的问。
“阿潼,东晋腐朽,羸弱之躯,就算凭借长江天堑,江南豪富,也无法与我西秦六部王帐联军相抗衡。这些年,朕南征北讨,收服诸部各国,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一统南北,建立不世帝国交付予。你朕等这一天,足足等了二十年。”
符先拍了拍符潼的肩膀说,语重心长的说。
“弟不敢置喙大兄决断,只是晋朝虽弱,可也有王谢这样的门阀氏族人才辈出,况龙亢桓氏,坐拥强兵,也不容小觑,只盼大兄再三斟酌,仔细思量才好。”符潼满脸孺慕的对着符先说道。
“桓温老朽,桓冲刚愎小儿不足为虑。我会让慕容垂的鲜卑铁骑,阻桓冲于荆州,他若是想死守江陵,那和北府军必不能守望相助,势成孤军。何况桓氏拥兵自重,早有自立之心,被东晋小朝廷忌惮已久,想来他也不会尽出精锐,抵挡我大军南下。”
“就算桓氏不识趣,也不过逆势而为,就如蜉蝣撼树,阻挡不了我西秦的强兵悍卒。”
说道得意之处,符先俊美却严肃的脸上也不禁有了三分笑意。
“陈郡谢玄,学究天人,在洛阳时,弟观其剑法,已经是九品之中的上上,阿潼远远不及。而且此人,心思深沉又才智过人,况且还有谢安石于中军运筹帷幄,大兄,不可小看了这对叔侄。”符潼再劝道。
说起谢玄,符潼也不禁有些担心这个洛阳求学时的至交好友,他既希望大兄能够旗开得胜,又担心故友陷入险境。
“阿潼,朕定会汤平南北,给你铸就一个四海一统的强大帝国。你在这自管暂理朝政,捋顺粮草辎重事宜,耐心等候为兄平安归来。”符先对符潼说道。
“大兄此去,可是要令二兄取益州,三兄取梁州,大兄亲率大军直驱襄阳。”
“不错,阿潼,你近几年参赞军事,很有些长进。”符先笑的很是开怀。
“阿潼愿大兄此去,多年夙愿一朝得偿,我西秦军必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大兄归一四海开创不朽功业。”
符潼拜倒在阶下为国朝和大兄祝祷,可心里还是微微有些发沉,他不知道这不安的情绪是因何而来,只以为自己不过是为兄长担心太过所致。
回想符先临行前的志得意满,符潼做梦也未成想过,西秦大军,会败的如此之急,之溃。
三个月前:
“凤凰儿,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符潼仿佛没听清刚才的话,有些难以置信的问。心上人的告白,让符潼一向自信随和的脸上,也不免多了几分情绪。
“我说,阿潼,我喜欢你,喜欢了整整六年。”慕容鸿站在案前,专注的瞅着符潼,用坚定的语气再一次说道。
“你小小年纪,知道什么是情爱。”符潼假装不以为然的说,实际上宽大袍袖中的手,已经汗湿几层。
“我就是知道,这世上,除了你,再没旁人对我这么好。阿潼,你若是不喜欢我,为什么整日带着我送你的金钱。”
“我只是喜欢六爻占卜,梅花易数。我也带着别人送的龟壳。”符潼的辩白,稍显无力。
“那你书房里那些画呢?都是因为要练笔意,所以张张都画的是我?”慕容鸿直直的问他。
“阿潼,我知道了自己的心意,可是你,对自己的心意还不能确定么?”
一直苦苦压抑的情感一旦爆发,就如山崩地裂,势不可挡。
符潼看他这样说,情深意切,再也无法忍耐。
他俯首小心翼翼的吻住慕容鸿,双手轻柔。
“凤凰儿,重明,你想好了吗?”
慕容鸿并不搭话,只是闭眼热烈的回吻他。
符潼喘息般深呼吸了几次,觉得这事情的进展有些不可思议。
符潼褪去他身上衣衫,接着脱了自己的。其实符潼对此毫无准备,他并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要和慕容鸿裸诚相见。
俩人地位悬殊,身份也尴尬,他只是想这么守护自己心中的凤凰,看着他平安长大,至于其他,并没有真的去想过许多。
可对着自己心心念念之人的表白和邀请,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抱着慕容鸿,和他亲密贴合,缓缓厮磨起来。
感受到慕容鸿微微的僵硬,符潼更细碎温柔的吻他,舌尖顶开双唇,探了进去,在口腔里转了一圈,勾住他的舌尖交缠,双手在他身上四处游走爱抚,寻找着他敏感的部位,尽力的跳动他的情致。(此处略。。。)
符潼一直心中恋慕慕容鸿,虽然身份高贵,却洁身自爱,并无什么风月经验。
虽说也曾背着人,偷偷看过一些断袖话本,春宫杂画,可说到经验,是丁点也没有,此时做来,却觉得情人间的亲密,一切都是发乎自然,无论是轻吻爱抚,还是恩爱缠绵,都无一不做的恰到好处。
符潼喘息般深呼吸了几次,觉得这事情的进展有些不可思议。
自此之后,符潼和慕容鸿每晚必凑在一起,待符潼整理完公事,便相携入榻,符潼待心上人,小意妥帖,温柔以极,俩人欢好,如鱼得水般和谐。
符潼心中,两情相悦,抵死缠绵,强烈的欢愉和情欲的震撼,此前从未有过,他觉得今生得偿所愿,日后定然更加千百倍的待慕容鸿好。
听说哥哥临行前,宫中妃嫔已有身孕者二三。
等到哥哥凯旋归来,若是宫中有麟儿诞下,就求了哥哥给自己改封燕王。
他并不想承继这江山,只愿带着慕容鸿回到他慕容氏的北燕故国,俩人一辈子生活在哪里,自是平静喜乐,人间天堂。
可一切,又好像和自己的愿望越离越远。
到了冬日,并没有迎来预想中的胜利消息。淮南战事吃紧,符潼已经整日忙于前线军情,无暇像平常一样哄着慕容鸿,他也无一丝芥蒂,反而每日都陪在书房,或服侍笔墨,或端茶送水。
符潼看情人殷勤相待,很是快意,却哪里知道,这书房中的密函,军报,全被慕容鸿看了去,和北府中人暗通往来,累得西秦军,处处掣肘,节节溃败。
原来,原来你白日里殷勤伺候,夜里百般承宠,为的,不过是我案头公文,前线军报。
符潼全身筛糠似抖个不停,眼中通红,几欲滴血。
我待你的真心,你全拿去喂了狗。
“广平王钧旨到,请姚大人和国公接旨。”內侍的声音打算了符潼的思绪。
姚昶看罢来自宫中的旨意,笑吟吟的对符潼说:“殿下可要猜一猜刚刚广平王的旨意为何?”
“有什么可猜的,姚昶看你的样子也知道,无非是对你们这背主之人的封赏,还有。。。。皇叔想如何处置我?”符潼反问道。
“琅琊王,通敌叛国,证据确凿。着,褫夺封号,废为庶人。礼部拟琅琊王罪状九,于九门内皇榜张贴,公告天下。”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别急,还有呢。”姚昶笑意更深。
“广平王说,要以宗族长辈的身份,给你个教训。让殿下去崇义门“游街”“示众”以儆效尤。既能缓解长安城百姓的激愤,有能让天下人都知道,符氏不姑息违逆之人。”
“至于这之后。”姚昶说道这里,从座位走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