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谢倦心底不大赞同他这样做,觉得贺北戾气太重,住山一夜便是客,要善待这里的一草一木。
但是这样下山更快,谢倦也觉得此时不是讲这些情怀的时候。
谢倦由于昨夜中毒,内力受损,再加上吃喝方面补充不上,与贺北速行二三个时辰之后,步伐已经明显有些吃力,呼吸加重,额上冒着细汗,但他不想拖贺北后腿便一直坚持着。眼看快要到山脚下时,才提出想要歇上一会儿。
谢倦的屁股刚挨上一块平整的岩石,得以放松与喘息。谁知下一刻,远处较为灰郁的天际边闷透出几声不算大的春雷之声。
山里天气多变,灰色的部分很块蔓延至他们的头顶,天空变了嘴脸,明明还是白昼,转眼就昏暗宛若暮时。气温也骤然下降,变得清凉起来。
贺北眉头一凑,语气烦躁:“要下雨了。”
他跳上一块边缘的岩石,向下张望着。
“师兄,我怎么瞅着不远处好像有烟火气,兴许是有人家住在那里,不如我们坚持再走一会儿,万一待会雨下大了,我们还有个避雨的地方。”
谢倦应着:“好。”实际上他腿脚有些发软。
师兄弟二人又匆匆走了一小节路,雨便星星点点洒了下来,还好不算大,但土和着雨水变成淤泥,路终究还是变得难走一些。
“师兄,我背你。舍不得你湿了鞋袜。”
贺北心思明亮,他走到谢倦身前,半蹲下身子,示意谢倦上他背来。
“我自己会走。”
谢倦果断拒绝,被师弟背着走路总觉得自己有失颜面,再者,他有那么娇气吗?
贺北坚持姿势不变:“师兄,小时候你经常背我上山下山的,如今换我背你也没什么吧。师兄也该享享福,让师弟多伺候伺候你。”
谢倦喉头一哽,贺北话说的没错。他听起来总觉得变味。
“不必了。”谢倦义正言辞地拒绝,快步走到了贺北的面前。
少时,谢倦的腰就被比他还固执的人揽起,双脚蓦然离地,整个人都陷进对方的温热怀抱,身姿摇晃不稳间,手不自主地就攀上他的脖颈,脸面紧跟着一烫。
谢倦有些生气:“放我下来。”
贺北在谢倦脸前轻笑道:“师兄,这样走快一些。”
谢倦依然觉得被师弟抱着有些丢脸,在贺北怀里挣扎着:“不用。我说不用,你听不懂是么?贺寒川,你怎么总是强人所难?”
贺北的语气柔和几分,带着哄人的架势:“师兄,别乱动,再乱动我该摔倒了,到时候咱两个一起滚到泥里可真就闹笑话了。师兄,我心疼你,你就让我好好抱着,你正好恢复恢复体力,万一镜花宫的人追上来了呢,我们再四条腿跑也不迟。”
“你总有那么多道理。”谢倦瞪了贺北一眼,纵使无奈,他却不再去挣脱贺北的怀抱。也许是他在意的太多,小时候心疼贺北上不动山,背着他一个石阶一个石阶登着,和贺北现在抱他一个道理。
谢倦认为,在他的矛盾情绪里,最终不理智又战胜了理智。
雨越下越密,贺北和谢倦浑身已经湿透了,好在前方真的如同贺北所说,稀疏错落着几户人家。
贺北抱着谢倦飞步踏在泥泞之中,贺北的下半身已经尘泥斑斑,却不曾让谢倦的衣衫上沾半点污迹。
“好了,放我下来。”眼看已经到了有人迹的地方,谢倦便不好意思再让贺北抱着。
贺北未曾言语,未曾松手,而是走过那些泥泞不堪的地方,来到一户人家门前,才把谢倦安稳放下。
谢倦瞧着脚下踏着的青石砖被雨浸润的清亮,心中暖涩。贺北看似粗心大意,对待他好像却是细枝末节都要顾及到。
贺北轻叩几下铜臭斑斑的门环,不一会儿,有人前来开门。
斑驳的木门被徐徐打开,弹出一颗头来,模样娇憨的小姑娘睁着一双清亮的圆眸打量着贺北与谢倦。紧接着,从门里又传来一阵严厉的男声:“红豆,不是说过有人敲门你不准开门么?”
小姑娘的头被一只粗粝宽大的手掌按回去。年轻男子透过门缝警惕地看了贺北一眼,语气带着凶意:“何人?何事?”
贺北语气亲切:“大哥,山中天气突变,我们兄弟三人想暂时借你家避避雨,可否方便一下?”
怎么说呢,贺北再装出一副和善的姿态,过于明艳的模样与那一双诡秘的异色瞳仁总会给人以不同寻常的感觉。
男子言语依然锋利,气势逼人:“避雨?你们是做什么的,来春雷山又做什么?”
“大哥,我们也不想骗你,你看我们这狼狈模样就知道我们是逃到此处的......”
贺北前半句刚说完,男子就要把门闭上,结果被贺北一手把住门缝,男子硬是没把门给合上。
“逃命?快滚,别连累我们。”男子使出全部的劲儿去关门,手背上青筋爆起,脸色涨红,与贺北僵持一番后,楞是没关住。
“草。”男子怒骂一声,心想,这小白脸怎么这么大劲儿?他可是村里劲儿最大的,能一拳打昏一头牛。
贺北脸上依然挂着笑,好声好气说着:“大哥行行好,我们三人对此地不熟,不会让大哥白收留我们的。”说着低头从自己的靴子上生生扣下一块用来装饰的碧玉“大哥,这玉水头不错,能换不少钱呢。”
男子眼眸一亮,有点心动。口风松了松:“逃命?呵,我看你们三个像是逃婚吧,穿的红艳艳的。”
贺北道:“大哥好眼力,我们就是逃婚来的。这山顶上有个魔头把我们三个绑起来,要娶我们,我们费了好大的劲儿才逃出来的。”
贺北话音一落,男子扫过谢倦与阿念的脸,心里感叹,怎么一个赛一个的好看,难怪这山头土匪要绑去做压寨夫君。
“山顶的魔头?你们从山顶来的?这山顶土匪一口气娶三个,也真是.......你们三个压寨夫君倒也挺能逃,山顶我还没上去过,一直觉得那是人上不去的地方。”说着,男子看向贺北手里的那块翡翠。
贺北灿然一笑,把翡翠塞到男子手里。
男子瞧着贺北一愣,又心想,这男的笑起来比女的还好看是怎么回事。
“进来吧。也是看你们可怜,雨停了就赶紧走,别你们那姘头找上门来连累我们。”
“红豆,去,烧些热水。”男子指挥着红豆去厨房烧写热水。
红豆跑去厨房之前,还偷偷撇了贺北与谢倦几眼。
男子把柴房的门打开,大咧咧道:“你们三个凑合在这里避避,冷的话烧点柴火。我叫南国,你们年纪看上去都比我小,叫我南哥就行。”
贺北喃喃:“红豆生南国......”他没想到男子看上去五大三粗山野村夫的模样,和小姑娘的名字引经据典还挺有诗意。他与谢倦同声道:“多谢。”
南国指着柴火堆旁的斧头说:“柴自己劈,其他我就不管了,这会儿我该给去做饭了。”
劈柴这事儿贺北最在行了,兰渚实打实的劈柴工具人。
贺北单手拎起一块略粗的柴火,挥起一掌风劲劈下去,柴火干脆碎裂成两半。直接把刚准备离开柴房的南国下了一跳,惊在原地,瞪大眼珠子讶然道:“你手是铁做的?”
贺北把柴在地上排排摆开,又一凌厉掌风下去,每根柴火都被均匀劈成两块。
南国震惊之余差点鼓起掌来。
“大侠,你会武功吧,这也太绝了,我要有你这本事就好了。”南国露出羡慕的神色,语气也比之前好了不止一个度。
“雕虫小技。”贺北低头摆弄着柴火。
南国把火折子丢给贺北:“那你们三位先在这里歇着,失陪,妹妹实在饿了。”
南国走之前,又在三人身上打量了半天,都没看到有个佩剑佩刀什么的,不禁有些失望。
贺北和谢倦两人围着火堆取暖。
谢倦对贺北低言:“把外面衣服脱了。”
贺北乖乖把外袍脱掉。
谢倦把贺北的衣服拿在手里,走到门口,把衣服拧巴在一起控了控水。随后又找了一些的柴火搭了个木架子,把贺北的衣服搭在上面,放在火堆旁晾着。
贺北摸了摸谢倦的外袍:“师兄,你的也脱下来晾晾?”
谢倦摇摇头,神色淡然:“我的不如你的湿,我穿着在火边烤会儿,一会也就干了。”
贺北点点头,又往火堆里添了些柴火,火烧的更旺了,将不大一个房间烘托地逐渐热乎起来。
贺北鞋袜湿黏的难受,索性把长靴脱掉,鞋袜也脱下来,摆在火堆旁让火气熏烤着。
他往后坐了坐,伸直双腿,顺势把赤着地双足也搭在火堆旁,同谢倦道:“师兄,你要不要也脱下鞋来烤烤脚。脚暖和了,身子很快也就跟着暖和了。”
谢倦被火光描摹着的容颜失了几分冷清,多了几分暖意。他垂下长睫思索一番,随后抬起映着火光的温眸,道:“嗯。”
谢倦慢条斯理地把鞋袜脱掉,将脚搭在贺北的脚旁。
“这红绳都毛糙了。”谢倦指贺北右脚脚腕上系着的那根红绳。这根因为年岁而磨损毛糙的红绳,上面还系着一只小小的金铃,但是这金铃里面的响珠被贺北之前不小心丢掉了,现在是个哑巴铃铛。
“唔。小时候亲娘给系的,舍不得摘......关于她的记忆很模糊了,但是我记得她和我说,脚腕上系红绳能辟邪,带着晚上就不会被骇人的东西给缠上,师兄你知道我小时候最怕黑了。”贺北晃动着脚,金铃在火光下一闪一闪。贺北的脚不小心与谢倦的脚触碰了一下,谢倦顿时把脚一缩,神色紧绷起来。
“小时候大夏天的做了噩梦也要抱着我睡觉,第二天醒来,枕头都被汗濡湿了,害我要早起沐浴。”
“真是个胆小鬼。”
谢倦最后这句话带着明显的宠溺意味。贺北听罢笑笑,记忆跟着回溯到从前,心底一点一点泛起暖意。
“师兄,你的脚上回头也系上一根。”
谢倦摇头:“不系。”
“什么都想和你一对。”贺北的笑意微妙。
谢倦低眸不语,盯着自己在火光熏抚下泛着粉红的双足,思绪微微有些杂乱。
贺北把眼睛微微眯起,懒洋洋一句:“师兄,困了,昨夜一夜没合眼。”
“那就睡一会儿。”谢倦好不容易已经忘了昨晚上的事儿,贺北一提,又让他想了起来。
谢倦胡乱想着,贺北已经调了一个方向,把头朝谢倦肩上自然靠了过来。
“师兄,借我靠靠。”
贺北的语气带着几分不要脸的撒娇意味。
“嗯。”谢倦把肩往过凑了凑。
贺北靠在谢倦肩上,闻着谢倦的味道,安然半睡过去。
外面的雨没有丝毫要停的意思。
贺北睡醒之后,双目微睁小心侧头,发现谢倦也睡着了。两个人互相倚靠着,挨着地方暖意十足,稍微分开一点都觉得漏风。贺北动作轻微的,把谢倦的头从自己的头边移动到大腿上,想着谢倦这样睡会更舒服一些。
贺北看到火堆旁摆放着三碗稀粥和三个焦黄的窝头,不用猜也知道,是南国悄悄送来的。
他想来南国也是个善人,收留三个来路不明的大男人也就算了,还管饭吃。贺北从粥的寡淡程度来看,南国家里的生活条件才叫清苦拮据。
粥和窝头在火堆旁边放着,依然温热着,贺北一口粥下肚,险些哭出来。他之前不觉得饿,但此时胃里一暖,什么好吃的都在脑海里冒出来了。
他吃了一个窝头,喝了一碗粥,紧紧巴巴的,剩下的全给谢倦留着。
贺北凝视着安然沉睡在自己腿上的谢倦,伸手轻柔缕动着他的发丝,捻过他冰凉的耳垂,双指捻着耳垂替他缓慢搓热。
做了一些小动作之后,贺北发现谢倦是睡得真熟。
趁人之危贺北玩的熟练。他忍不住用唇在谢倦颊边蹭了蹭,紧接着痴心一起,往谢倦唇边挪了一寸,斗着胆子轻轻在唇畔擦着,结果想着碰都碰了,不如再得寸进尺一些。
门吱呀一声,被南国幽幽打开。
南国想着送条毯子来,结果看到一生都难以忘怀的感人画面。
贺北俯首,衣领微敞,露出饱实的胸肌痕线。发丝款款垂落在怀中人的颈边。他眼眸含笑,伸出舌尖在怀中人凸起的唇珠上重重捻了一下,留下一抹泛着水光的湿润痕迹。这个动作在昏黄摇曳的火光下显得极致撩拨。再加上两人容貌俊美,画面实在活色生香。
南国的内心大为震惊,他二十多年的处子生涯仿佛得到洗礼。一时间,欲言又止,手中的毯子啪嗒掉在地上,紧接着与贺北一双余火未尽的桃花眸紧紧相对。
“你们继续,打扰了。”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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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39章 天人
贺北做了一个嘘声的动作, 示意南国说话动作都小心一些,以免吵醒怀中人。
南国动了动嘴皮子,终究欲言又止,在门口踌躇犹豫半天, 较难为情地走进屋里来, 他把毯子递给贺北后, 才特别小声道:“这雨一时半会停不了,今晚你们就在这柴房凑合一晚,有什么需要尽管喊我。”
南国想, 三个压寨夫君怎么还......内部消化?
“你们......早点休息。明日我送你们下山,我刚好要去城里一趟,卖点山货。”
“好,那多谢南哥,麻烦你了。是去惟城么?”贺北试探地问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