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弄晴提着剑,一步步走到崖边,走到几位掌门面前。几位掌门口不能言,命悬一线的恐惧令他们每个人都神色狰狞。苏弄晴提着剑,犹豫了很久。
傅鸠没有看她,他像是小孩子整理玩具一样,将剩下的几册《玉竭山顷》整齐地摆放在桌案上,吸引了不知道多少人的目光。
苏弄晴看着崆峒派掌门,声音轻轻的,“是你的弟子选的,可怪不得我。”
话音落下,剑光一闪,鲜血喷溅出来,崆峒派掌门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就失去了生命。
傅鸠勾唇一笑,扬手将第二册 《玉竭山顷》扔向苏弄晴。
第三个是华山派,不等傅鸠问,华山派掌门的小女儿便喊道:“我们要人,不要秘籍!”
傅鸠笑问:“真的吗?”
华山派这样选,其余门派自然是不同意的。尤其是已经失去过掌门的丐帮和崆峒。
“前头两位掌门都已经英勇就义了,你华山派怎可如此不识大体?”
“就是!”
“王掌门半生都在追寻《玉竭山顷》,若是能以一命换来《玉竭山顷》,也算得偿所愿!”
王姑娘神情愤愤,“你们这是人说的话吗?!”
人群吵嚷起来,骂作一团。
傅鸠却在亭中闲闲抚琴,好一派霁月光风公子像。
苏弄晴看着乱作一团的江湖众人,忽然问道:“是不是每杀一个人,就能得到一卷《玉竭山顷》?”
傅鸠目光倏地看向苏弄晴,“是。”
苏弄晴神色冷然,没人想猜得到她在想什么。
变故只在瞬息之间,苏弄晴持剑,几乎是干净利落,其余几位掌门人甚至还没有反应过来就已经命丧当场。
人群被这番变故惊住了,只听见王姑娘一声凄厉的哭喊:“爹——”
苏弄晴充耳不闻,她衣上溅了血,如玉面修罗。苏弄晴看向傅鸠,“我已经选好了,秘籍拿来吧。”
傅鸠嘴角带笑,目光却审视的看着苏弄晴,“有魄力。”
他扬手,其余几册秘籍都落在了苏弄晴手里。苏弄晴手拿全部的《玉竭山顷》,激动的面色都红润起来。
人群一瞬间涌动起来,其余几派神情愤恨的看着苏弄晴,就要冲上前来。
他们的愤恨,有些是因为苏弄晴杀了人,有些是因为苏弄晴拿了秘籍,但不管怎么样,苏弄晴已经成为了众矢之的。
面对这样的乱象,苏弄晴却忽然定下了心,她往悬崖边靠近,道:“再往前一步,我就把秘籍扔下去。”
那些想拿秘籍的纷纷止步,还帮忙拦着其他人,“别冲动,别冲动!”
苏弄晴扫视众人,朗声道:“九位掌门人是死于傅鸠奸计之下,江湖永远铭记九位掌门人的高风亮节。我手上八卷《玉竭山顷》,将汇总起来分给九个门派,以告慰九位掌门人在天之灵!”
九大门派犹豫了一会儿,掌门之死已成定局,若这会儿不按照苏弄晴的意愿行事,怕不是人财两空。
傅鸠看着苏弄晴,低声叹道:“有魄力有谋略,行事果决,当断则断,若是不与你我为敌,我会很欣赏她。”
沈无春看着苏弄晴,神色有些复杂,“不是同一条路,会与你我为敌这件事,避不开的。”
人群渐渐平静下来,那哭喊着的王姑娘被人悄无声息的带了下去。夜色渐渐褪去,凌晨的天空呈现出一种淡淡的紫色,太阳从苏弄晴身后的天际升上来,顷刻之间,光芒万丈。
“啊——” 丐帮弟子喊了一声,声音惊慌,“字 ··· 字没有了!”
苏弄晴面色一变,连忙翻开书册,只见日光所到之处,书卷上的墨字渐渐消失,仿佛从来不曾存在过一样。
苏弄晴脑袋嗡的一下,刚刚安静下去的人们顿时炸开了锅,“字呢,字呢?真的没有了?!”
苏弄晴僵硬的看向傅鸠,傅鸠挑眉,勾起一抹邪肆的笑,“我忘了,《玉竭山顷》上的字不能见光。”
全完了,全都完了。苏弄晴脑海里只剩下这个想法,此时此刻,她不再是武林盟主,也不是《玉竭山顷》的拥有者,她是杀了九大门派掌门人的凶手,那些人的愤怒会像虎豹豺狼一样将她撕碎。
苏弄晴什么都不想了,她握紧剑,疯了一样冲进亭子,对着傅鸠疯狂的劈砍。
这像是一个信号,被愤怒冲昏了头的人如洪水泄闸一般冲上来,混战终于爆发了。
不知道是谁的大刀砍向琴案,琴弦断裂,琴板破开,飞出一条帛书来。
那素白的丝绢之上,写满了墨字,黑白交织着,吸引人们的目光。
苏弄晴忽然意识到了那是什么,“《玉竭山顷》,是《玉竭山顷》!”
沈无春脚尖轻点,踩着无数人的肩膀,于空中夺下了那条轻薄的丝带。
人群疯狂,不像是人,像是某种野兽。
傅鸠与沈无春被逼到悬崖边,寒风冷冽,吹的沈无春手中的帛书翻滚不休。身后是万丈悬崖,身前是虎视眈眈的人群,不远处是那几个人掌门人的尸体,他们死在夜里,死不瞑目。
傅鸠与沈无春对视了一眼,沈无春忽然扬手将帛书扔向了空中,众人目光紧随那帛书,争先跃起争夺,却不想傅鸠一掌拍向那团飞舞着的帛书。裂帛之声传来,素白的丝绢碎成一点一点的,在空中飞舞着,像是雪。
一片雪花落在沈无春手心,在他手中化为水渍。
“真的下雪了。” 沈无春轻声道。太阳被云层遮了起来,天空变成了黯淡的灰白色,寒风夹杂着雪花席卷山崖,每个人都感受到了刺骨的寒冷。
寸寸撕裂的帛书再没有拼凑的可能,傅鸠心里觉得好痛快。这世间人负他者多,燕无歇半生都视《玉竭山顷》如洪水猛兽,傅鸠偏要把《玉竭山顷》送给南宫镜,叫燕无歇余生惴惴不安。苏弄晴一心争权夺利,傅鸠就要她镜花水月一场空。这满山的江湖人渴望《玉竭山顷》,傅鸠就让他们眼睁睁看着《玉竭山顷》毁去,让他们再也没有得到这秘籍的可能。
傅鸠笑了,从未有过的开怀。他拉过沈无春,按着他的后颈与他接吻,众目睽睽之下,他们在旁若无人的亲吻。
梅花被寒风吹开了,鲜艳的仿佛血染就的,是黯淡天色下的浓墨重彩。傅鸠温暖的手掌拂去沈无春眼睫上的雪花,轻声道:“别怕。”
下一刻,两个人转身跳下了悬崖。
空中的身体变得轻盈,沈无春被傅鸠揽进怀里,耳边呼啸的风声变成了傅鸠跳动着的心脏声,一声又一声,隔绝了沈无春周身的寒冷。
沈无春伸手抱住了傅鸠,他想,即便在这一刻死去,他仍然是没有遗憾的。
崖边的风刮的人脸生疼,雪粒子砸在脸上,针扎一样。人群涌到崖边,只见一黑一白两个影子,黑衣白裳相互翻滚纠缠,直到看不分明。
苏弄晴像是要呼吸不过来,胸口剧烈的起伏着,“去山下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苏盟主,停下吧。” 燕无歇的声音穿过风声传过来,苏弄晴看去,只见燕无歇站在那几位掌门人身边,面色不忍,“这一出闹剧,还不结束吗?”
苏弄晴大步走到燕无歇面前,“你说什么?!”
“我说,这一出闹剧,到此为止吧。” 燕无歇声音沉稳,像是有安定人心的力量,“九位掌门人身死,傅鸠沈无春跳崖,《玉竭山顷》化为飞灰,你将他们带来这浮玉山,到底得到了什么?”
“傅鸠没有死!” 苏弄晴不相信傅鸠会乖乖赴死,“他们已经是在崖下准备了什么机关,他们肯定没有死!”
燕无歇目光悲悯的看着苏弄晴,像是在看着一个不懂事的孩子,“傅鸠不是神仙,万丈悬崖之下哪里还能生还,苏盟主,你不要再自欺欺人了。”
“你胡说!” 苏弄晴状若疯魔,她一定要去崖下找,可是响应声寥寥。燕无歇出现了,人们本能的相信他而不去相信苏弄晴。
苏弄晴不管,她往崖下去,领着一行十几个人。
燕无歇望着她离去的身影,有人上来问燕无歇,现在要做什么。
疯狂散去,人们脸上只剩下茫然。
满地的尸首已经蒙上了一层雪,燕无歇沉声道:“为几位掌门人和众弟子收敛尸身。”
人们应是,争着抢着去做事情,用做事情来掩饰心中的不安与惶然。
苏弄晴领着人下崖,却在半路上遇见了沈长策。
“你 ··· 你想干什么?” 苏弄晴看着沈长策。
沈长策缓缓抽出剑,“你逼死了师父。”
“他没有死!” 这个时候,苏弄晴反到成了唯一一个相信傅鸠与沈无春活着的人了,“他们肯定是逃了。”
沈长策痛苦到了一个程度反而平静下来,他清晰的觉得一部分的自己正在死去,现在是去腐疗疮的时候了。
山崖之上人们各自做着各自的事,南宫镜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了燕无歇身边。
“如何?” 燕无歇问道。
“沈长策杀了苏弄晴。” 南宫镜心情说不上好,她看着沈长策抱着苏弄晴的尸首,几乎要枯坐成一块石头。
燕无歇顿了顿,又问:“他们呢?”
南宫镜看向燕无歇,“我下去的时候,没有找到人,只好依照你先前吩咐的,放了两具与他们身形相似的尸体。”
“没有找到人?” 燕无歇有些惊讶。
南宫镜点点头,“他们可能早就走了。”
燕无歇目光平静下来,他望向天空,白雪纷飞,自由自在。
“走吧,走了也好。”
第59章 番外―
安平县有个汾白酒馆,坐落于鹤水街的尽头,一整条街都是各种各样的商铺,汾白酒馆看去并不起眼。
然而秋星是谁?大名鼎鼎的盗王摘星手,轻功绝顶来去无踪,风头直逼当年的金夺燕。在他看来,安平县绝对不是表面上那么简单。
三个月前,黑道银环宫老宫主去世,左护法南荣携密令与少主出逃,逃至安平县后神秘失踪。当日追杀之人众多,大家都以为这二人必死无疑,没想到半个月后,这二人竟然又出现了,一举平定了银环宫的内乱。
两个月前,这一带闹山贼,附近六个县都受了灾,唯独到安平县的时候山贼不见了踪影。
半个月前,岭南的权贵们为京中小郡王贺寿,押运的十几车贺礼在安平县附近被劫,价比黄金的几大车荔枝和一件珍贵的紫檀白玉屏风都丢了。
这一切绝非巧合,秋星几番查探,终于将目标锁定在鹤水街的汾白酒馆。
鹤水街口有棵老海棠树,正值花开的时节,满树的海棠花粉粉白白的,像一大朵蓬松的云。秋星从树下走过,装作寻常客人的样子走到汾白酒馆门口。
酒馆门脸并不大,门口挂了布幡,写着“绿蚁新醅酒”几个字。门口的匾额上写了汾白酒馆四个大字,不知道是谁提的字,还算有风骨。
秋星走进酒馆,店面不大,摆着五六张桌子,墙上挂着木牌子,上写着女儿红,竹叶青等酒名,下面一行写着各色菜名。
伙计走到秋星面前,殷勤招待着,秋星点了壶酒,要了两个小菜,往一处不起眼的地方坐了。
秋星刚坐定,楼上就走下来一个人。秋星看去,只见那人身着简单的白绸衫子,木簪子简单的挽了头发,可越是这样简单的装扮越叫人对他那张脸挪不开眼。秋星从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人,他注视这那人从楼上慢慢走下来,气质清冷,眉目浅淡。
“他人呢?”沈无春环视了一周,问底下忙着的伙计。
“掌柜的出去了,”伙计知道他问的是谁,回答的很快,“说过会儿回来吃中饭。”
沈无春点点头,穿过大堂走到后院去了。
秋星眼巴巴的看着他离开,不知道是不是秋星的错觉,他总觉得这位美人不经意看了自己一样。
沈无春一走,身边别的客人小声议论起来了,“这就是酒馆的老板娘吧,长得可真好看。”
秋星往那边看了眼,问道“老板娘?他不是男人吗?”
这客人也不见外,道:“你不是本地人吧,我们这边的人都知道,他跟酒馆掌柜的是一对儿,俩男的一块过活。"
秋星受教的点点头,给说话的客人倒了杯酒,“老哥,你跟我说说呗。这么好看的人,我可真没见过。”
客人喝了酒,道:“这家酒馆是四年前开起来的,掌柜的俩人也是四年前到这里来的。这里的酒菜价格不贵,实惠,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这酒,”客人让秋星尝尝,“掺了水,总觉得不够味儿。”
秋星喝了酒,酒味香醇,就是不够浓厚。他道:“卖给客人的酒里掺了水,这可不地道。”
另一位客人摆摆手,“人掌柜的有名头,说这叫…调酒,外邦人都时兴往酒里掺东西。”
客人喝了杯酒,“咱是不懂什么叫调酒,不过这酒是真香,要是啥时候往出卖的酒不掺水,多贵我都买了。"
秋星喝着酒,和这些人聊着天,不经意的问道:“怎么不见这家掌柜的,平常都是这老板娘打理生意?”
一位客人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道:“八成上外头鬼混去了。”
秋星呛了口酒,“这老板娘这么好看,掌柜的还能去外头鬼混?”
“这家掌柜的人可不怎么样。”一位客人道:“有一回掌柜的喝醉了,跟我们几个聊天,说老板娘是他抢回来的媳妇儿,人一开始根本不愿意跟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