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要求合情合理,荷荷点点头,将人带去了御猫监。
御猫监之前因霍戎的爱猫在此地,倒还有些宫人服侍,后来御猫身亡,君后又恩准了不少宫人出宫,此地倒是愈发冷情。
乖乖软软的柳儿穿着一身水绿色的宫女春装,正在屋檐下插花,,看到蒹葭进来,立刻停下了手中动作。
蒹葭远远一看便笑了:“你妹妹这么喜欢花,倒是很适合去我那里。”
走近了一看柳儿的眉眼,蒹葭却是一怔:“这……这是你亲生妹妹吗?”
荷荷心里一颤:“怎么了?”
蒹葭缓缓道:“我之前也认识一个姑娘,也和柳儿一样反应慢些,如果她在的话,应该和你妹妹是一样的年纪。”
那个时候她还小,只是偶尔见过几次小公主,知道那公主虽然脑子不好,长得却很好看。
之后公主竟然趁乱不知所踪了。
不过还没等此事议论起来,就发生了霍戎谋反这样的大事,因此他印象里只记得霍戎谋反流放之后和哥哥渐行渐远,却不太清楚公主之事的来龙去脉。
后来听说,那傻公主早就死在宫外头了……
可眼前这个小姑娘却忽然让蒹葭记起了从前只谋面过几次的小公主。
荷荷听罢蒹葭的话,倒是忍不住的试探道:“那姑娘所说的,是这京城哪一家啊?”
若是能寻到柳儿的父母,送回去也是好的。
蒹葭没回答,只是望着柳儿道:“所以荷荷,我再问你一次,这真的是你的亲妹妹吗?”
荷荷为免节外生枝,略微犹豫还是点了点头。
在她心里早就把荷荷当成了亲妹妹,这事儿也没那么打紧,但若是实话说了,总担心节外生枝。
“好吧。”蒹葭道:“那明日我出宫一趟,把她带出宫去。”
一直静静听两个大姐姐谈话的柳儿听到带出宫三个字,却倏然睁大了眸子,如同听到了什么噩耗一般,小嘴登时咿咿呀呀个不停,半晌看没人理她,她又急得说不出话,只能哇一声抽抽噎噎的哭出来。
“不出……不出宫……哥……哥哥……”
荷荷见状,忙轻轻的上前拍着柳儿的背:“哥哥在宫外等你呢,你随这位姐姐回家,回家就能看到哥哥了……”
*
荷荷刚从御猫监回来,已经看到冯公公急切的在寻人。
“小祖宗,这关头上你去了何处?我问你,你入宫之前,是不是本家姓和,而且还住在京郊!”
荷荷奇道:“公公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现在宫里正查家住京郊的和姓宫人呢,就连前几日送出宫的那些,都要一并去查,陛下还特意从京郊领进宫了几个人,要让他们认人呢,也就是这几日,便要传召你了。”
荷荷道:“这事儿也太奇怪了,您可知是什么事儿么?”
这姓冷僻,整个宫里姓和的也没几人。
冯公公只叹气道:“和咱们君后有关,陛下说,只要这事儿查清,他和君后之间,便再无前怨——罢了罢了,我也不和你多说了,还要去当差呢。”
荷荷留在原地,倒有几分摸不着头脑。
也不知是查君后的什么案子,竟然这么火急火燎的要查,竟还查到她的姓上来了?
*
第二日一大早,蒹葭便早早的坐马车来到了宫中,准备把柳儿带出去。
柳儿望着马车,圆圆润润的大眼睛逐渐渗透了泪水,小身子的姿势也充满抗拒。
“不……不出宫……”
蒹葭只能放轻声音哄道:“柳儿乖,先和姐姐一起出宫吧,宫外头有很多好吃好玩的,你这么闷在宫里也太无趣了……”
“哥……”蒹葭漂亮的唇瓣里发出几声破碎的呼喊:“宫里……哥哥……”
蒹葭示意婆子上前抱住小姑娘,哄道:“姐姐带你出宫,出宫也有漂亮哥哥看……”
柳儿没说话,只是睁着两个水灵灵的眼睛,任凭婆子把她抱上了出宫的车。
宫苑深深,当马车即将行使到宫门口时,路过了前头的三大殿。
霍戎刚刚下朝,一身玄色冠服冷峻尊贵。
他远远看到那辆小小的马车,倒情不自禁的注视了片刻:“那马车里坐着的是谁?”
一旁侍奉的太监忙走上前:“是君后的妹妹,说是今日回京郊的庄子看看,过几日再回来。”
听到君后二字,冷峻的少年帝王面色微微和缓,眼眸里是遮挡不住的宠溺:“派几个人陪同姑娘前去,也好让君后放心。”
话音还未落下,只见那马车上跳下来一团水绿色的小小身影。
她身影不稳,但还没来得及站稳身子,已经跌跌撞撞的向前跑去。
众侍卫回过神时,已经看到那歪歪扭扭的小身影,直奔向他们高大威严的陛下,小嘴里还咿咿呀呀的喊着:“哥哥……哥哥……”
霍戎眸光一顿,已经讶口而出道:“小七?!”
跌跌撞撞跑向他的身影,是和他相依为命过的妹妹。
她的小小身影频繁入梦,每每想起,霍戎便痛恨自己的无力——
可如今,妹妹迈开小腿奔向他,好似从未受过任何磨难。
他曾经误会已被少年所伤的妹妹,如今却完好无损的站在她面前。
没想到,世间还有这种失而复得。
霍戎提步走到妹妹身前。
小七抽抽噎噎的抬起头,望着自家高大俊朗的哥哥,哥哥的身形太过高大,把阳光都遮在了身后,可那张日思夜想的脸庞,对自己而言,是比所有日头都要温暖的存在。
只是她却抽抽噎噎的说不出完整的话,只是咿咿呀呀的伸出手去够霍戎腰间的束带:“哥哥……”
她知道漂亮的大姐姐是想带她离开。
她也知道,如果这么离开之后,就再也见不到她的霍戎哥哥和阿沅哥哥了。
虽然沅哥哥见了她却认不出她,可她还是想和哥哥们一起玩闹。
小七扎着软软双环髻的小脑袋想了好多,却说不出话来,只是呜呜咽咽的哭着,在陛下哥哥面前伸着两个嫩嫩的小手。
众侍卫简直瞠目结舌,说不出话来,更令他们不敢相信的是,陛下一把将那小姑娘抱在了怀里,任由她抓乱了自己的龙袍。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虐茸茸
第79章 陛下去爬雪山了
殿内,小七已经不再哭闹,她由着侍女服侍,换上了一身崭新的裙衫,坐在软软的椅子上吃御膳房新酿的桂花马蹄糕。
这是她之前惯常吃的,刻在骨子里的记忆,让她忍不住狼吞虎咽了起来。
霍戎望了望小团子的脑袋,在心底叹了口气。
小团子倒是还记得吃之前给他留下一半——在冷宫里条件艰辛,小团子便经常这样,如今他已是天子,她这习惯却还保留着。
妹妹这番样子,说起来还是母亲为争宠丧心病狂搞出来的,本想着等她长大好好调养,结果又颠沛流离了这么久……
霍戎面庞上掠过失落。
不过如今他已是天下之主,妹妹以后的种种,自然会有他妥善照顾。
霍戎沉默着望着一直吃吃的小团子,脑海中困扰的仍是另一件事儿——
既然妹妹并未被灭口,那少年当初为何急急带人出宫,那少年究竟经历了什么?
如今一个失忆,一个失智……
他只能从别的地方下手了。
霍戎对冯公公略一示意,冯公公立刻明白,去把侯在外头的荷荷叫进来。
荷荷呆呆的走进殿内,望着熟悉的妹妹,已经彻底懵了。
霍戎沉吟道:“荷荷,你先别怕,朕看你把公主照顾的很好,朕找你来也只是想问问,公主当时,是怎么去了你家的……”
“公主……”
荷荷念出了这陌生的两个字,懵懵的看了一眼正偏头笑望她的柳儿,脑袋还是没转过来弯儿。
她一直照顾的痴痴傻傻的柳儿,竟然是当今陛下的妹妹?
之前没注意到,不过如今才发觉,柳儿和陛下的眉眼还真有几分相似……
那当时的送柳儿过来的公子,也许真的是君后吧?!
荷荷立刻想起了旧事,愈发笃定此事和商沅有关,可当时他领着蒹葭去见君后,君后当时却没有反应啊。
荷荷小声道:“那是一个公子送来的……”
迎着霍戎审视的目光,荷荷只能如实说道:“奴婢还记得,那公子眉眼和君后倒是有几分相似,当时奴婢心生疑惑,只是奴婢为了这个,曾带柳儿去见过君后,君后并没有过多的问询,好似……不认识柳儿一般。”
霍戎屏息道:“给朕详细讲讲,那人去你家时的场景。”
荷荷道:“那是五年前的下雪天,突然有个神仙公子来找我们,他那时很着急留下了公主和一笔钱,那笔钱有几百两银子,公子还说等他回来,会再给我们一笔银子,但到最后两年过去,公子都未曾露面。”
也正是因此,她的母亲才会在刚开始对柳儿嘘寒问暖,到最后发现公子有可能再也不出现,才对柳儿态度日渐恶劣。
……
商沅正在春和宫里春睡醒来,他正值孕期,向来嗜睡,此刻懒洋洋的支起下巴:“陛下是要下朝了么?”
他慵懒的赖在小榻上,面前摆着的是早早准备好了葡萄橙子等水果。
那模样,倒真像是等皇帝下朝的宠后。
只是没等到霍戎,倒等来阿哨扑棱着翅膀朝他飞来。
商沅:“……”
自从回宫以后,这海东青便愈发粘着自己不放。
每日一早如母鸡抱窝一样把头扎在他胸口,想让他撸脑袋上的毛。
关键一个啄过人舌的海东青,这搁谁身上都撸不下去吗!
偏偏阿哨还要往他怀里扎,那毛茸茸的脑袋,此刻简直温顺的不像话。
一旁站着的侍女轻轻笑了声:“倒是挺像……”
为了保命,她这句话没有说完。
但一旁的人自然都晓得她要说的是谁,一时间都吃吃地笑了出来。
商沅微微耳热,抬手撸了两把海东青:“你去看看,陛下怎么还没回来?”
依照常例,霍戎这个时候该回来了。
“听说废太子在西南起兵造反,陛下正在布战,也许是耽搁了才没回来。”
商沅微微一顿,想起原书中的情节。
果然,该发生的还是都发生了。
接下来就是霍戎御驾亲征,将废太子和外敌尽数剿灭。
这是本以暴君为主角的升级流小说,所以暴君横扫千军应该没问题吧?
尽管如此,商沅还是忍不住的有些焦灼。
又有人说道:“只是因着陛下不喜信鸽,现在的军中情报都是快马传送,所以听说这消息还晚了一两日。”
商沅奇道:“为何不用鸽子传信呢?”
周遭人没想到商沅会如此问,都登时怔住。
因为当时都传言说,陛下之所以会领兵进京,就是因为收到了一封从京城传来的求救信。
而当时传这封求救信的,便是一只鸽子。
更有可怕的传言说,这鸽子,就是陛下曾和君后养的那只……
只是当着商沅,他们自然不敢说这些话……
只是含糊道:“听说陛下素来厌恶信鸽,之前也都是阿哨帮忙传信的。”
话音刚落,趴在他胸前的阿哨微微一顿。
黑亮亮的眼眸里露出一丝悲伤,嗓音里发出几声如同哀鸣的呜咽。
商沅轻轻摇了摇脑袋。
信鸽……阿哨……
纷乱的记忆再次涌上脑海,是年少的霍戎轻笑着对他说:“这是我亲手训出的信鸽,无论你在何处,阿沅,只要放飞他,我都会来到你身畔……”
商沅,忽听外头响来一阵喧闹:“君后,陛下去京郊爬百望山了。”
商沅惊声道:“怎么回事儿?”
“陛下听了荷荷的话,便策马出京,还下令不让任何人跟着,还是百望山那边的官员传来消息,说是陛下竟是一人一马去翻那山了。”
翻越百望山……
重复的梦魇浮现在脑海中,商沅隐隐意识到了霍戎此举的用意,心中狠狠一酸,立刻起身走向大殿。
*
京郊,百望山。
尽管如今是春日,此地仍春寒料峭。
霍戎凝望着沉默伫立在眼前的陡峭雪山,双眸逐渐涌上猩红。
寒风呼啸,可他脑海回荡的声音,却比此刻的寒风还要汹涌几分。
“当时公子离开时,风雪正急,我们都劝他不要离京,可他执意说要去甘肃边境给友人传递消息,我们也拦不住,只能让他前去,当时我还塞给了他一件棉衣。”
“公子离开时没有丝毫犹豫,背影都是决绝,好像他要去找的,是对他来说,很重要的人,还说只要翻过这座百望和祁连,就能很快到甘肃了……”
“真傻……”
霍戎喃喃道。
这冰雪堆积的雪山,哪是那么好爬的?
可少年却决绝地踏上了这条万重艰辛,却只有一线生机的路。
何尝不晓得危险?
只是前方,凝聚了太多执念吧。
霍戎扬鞭,骏马奔腾在雪山之间,喘息声愈发急促。
杜绝人跟随,执意走一遍少年走过的路,的确,是他太过冲动了。
他只是……想受一遍少年受过的苦。
可他现在还是春日,少年找他时,却是天寒云低,滴水成冰的冬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