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屹想及此处,手上剑刃一收,下一刻径直抬手朝前劈去,四周的景象猛地一晃,原先还如白昼似的天刹那间便暗了,漆黑如瀑的发丝正垂在君屹面前,君屹稍稍抬头,他头顶是一张美人妩媚的面皮,只再朝前一步,那人头便要贴到他身边儿,现下却哀嚎一声被劈成两半,都掉在了地上。
“说的这许多废话。”君屹朝先前那人的地方迈了一步,“只是个死人罢了,难不成你还想偿命。”
那人见状一愣,倒是没想过会有这一出,还想说点儿什么却见君屹已经到了近前,忙退开一步去。
君屹手腕一转,面前十几年的树便径直倒下,那柄长剑在他手里泛着点儿幽幽光亮,更映的脸上一副杀人食心的样子。不过这也不算冤枉了他,君屹本也是这么想的,若这人和顾映池有关,哪怕先前那些不是他做的,他也要让人死在这儿。
君屹心中如此想,手上便没留半点情面,那人只觉脚下忽然一轻,再退之下身前已是一片狼藉。
君屹同他交手几次,虽不落下风,却不由得皱起眉来。这人步法轻盈,几招之下似乎有些熟悉,只可惜一时想不起是谁。君屹还想在杀他之前试探几分,不想这人却忽然笑了一声,周遭猛地响起一阵铜铃碰撞的声音,君屹稍一侧身,便见四周挂满了细如发丝的银线。
那人抱肩看向他,君屹身遭的地面忽然塌陷下去,陷下的洞中伸出无数双被剥了皮的血手,倒是和城外那出十成十的相似。
君屹一剑挥下,血窟中数条血手齐齐断开,可下边儿就跟无底洞似的接着朝外翻涌。君屹实在没耐心再去对付它们,指尖夹着道灵符便压了下去,头顶顿时雷声大作,可怖的威压已一道道砸了下来。君屹径直跃到那人身前,夜色中只听一声骨节挫裂的闷响,天道威压迎面而来,生生将他压在了地上。
黄令天兆劈开苍穹,伴着一道雷声直劈而下,君屹思忖片刻,虽觉着这人没什么活路,但亲自动手多少靠谱些,于是一剑便要刺入心口,眼见着剑尖儿已经挨上了皮肉,却见只银色细箭破空而开,箭头穿过剑身将其一分为二,随之而来的还有一字:“别!”
君屹被这一声喊的彻底清醒过来,这声音他再熟悉不过,除了陆疴,这世上再找不出第二个。可再看那人半跪在地上,眼里满是厌恶,看样子并不愿意陆疴插手。
君屹只稍一恍神,再找那人却已是十步开外,这次身边儿还多了个人,君屹第一眼看他身边儿那个像是活人,细看之下却是具浑身惨白的尸体,虽是尸身不腐,可到底是个不喘气儿的。
那人朝君屹比了个嘘声的手势,面颊贴上那尸体的脖颈,那张原本陌生的脸在夜色中凭空融掉,取而代之的是一张和陆疴极为相似的面庞。
“我到不想杀你。”那人顿了顿,似乎想到了什么,忽然笑了一声,“不过你们中也确实有人该死。”
他说完这话,君屹忽觉脚下一空,还不待他反应过来,整个人便被扯进了地下那滩血池里。
第五十二章
君屹眼前一黑,正要寻个出处,却有人一把拉住他拽离了阵法,君屹回头看去,果然瞧见陆疴站在自己身边儿。
陆疴一向来的巧,不论是山上还是现在,君屹先把他上下打量了一遍,“我还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多出个弟弟来。”
陆疴被他这一问,尴尬的笑了一声,“这不是,凑巧路过...”
“只等着我要杀他时才路过?”君屹瞥了他一眼,心里大概明白了几分,只冷笑道,“与其问你,我倒不如回去问问师尊。”
“哎——别!”陆疴果然拦住了他,可后边儿也说不出什么话来,君屹见状先开了口,“他叫什么?”
陆疴摸了摸鼻尖,虽有些疑惑,但还是开了口:“陆羽。”
君屹又问:“也是洛华峰的?”
陆疴点了点头,“自然得和我一起。”
君屹闻言摇了摇头,“你们洛华峰上,还真是没一个好东西。”
陆疴被他这话说的一噎,半晌这才开口:“这事你可千万别跟——”
陆疴别字还没说出口,就见一道白色身影落在了君屹身边儿,裴清允只听着他前半句话,自然朝君屹问出了口,“什么事?”
君屹径直开口,“有人为顾映池的事要杀你。”
裴清允微微侧身,“有人?”
君屹压根没打算帮陆疴瞒着,“陆羽。”
裴清允似乎并不意外,反而若有所思的看了陆疴一眼,思忖片刻这才开口,“既然如此,不如先回客栈去。”
“不去追他?”
裴清允笑着摇摇头,“有陆疴在,哪里还追得上。”
出来是两人一起,回去却多出一个,君屹见陆疴走到房门口还跟着,停住步子转身看他,“床上你也跟着去?”
陆疴这会儿才回过神来,也不知在思索些什么,干笑一声转去了别处。君屹推门进屋,见裴清允也在出神,便凑上前问了一句,“你认得陆羽?”
“洛华峰上的,大都见过一两面。”裴清允顿了顿,接着开口道,“你瞧师门中洛华峰那些人的说辞,大抵能看出顾映池的分量,或是借口也好,人祸也罢,总之人是死在我手里。我杀他不假,陆羽倾慕他也不假。”
裴清允这话说的笃定,君屹却从中觉察出些许不对,“师兄,杀顾映池——可是你本意?”
裴清允撇开视线,“这到不是什么要紧的事。”
君屹闻言一愣,“是师尊要你杀他?”
裴清允却是被逗笑了,“跟师尊有什么关系?只是当时没料到他会死罢了。”
君屹实在懒得理这其中关系,话锋一转又问道,“裴府里可还有人?”
裴清允摇摇头,“鲜有几个喘气的,若真死在今日,也是天命。”
“说起来,林中我倒瞧见双尸之一,大抵是个阴童。”君屹开口道,“只想着它是为死人来的的便未出手,还不止另一个在哪儿。”
裴清允思忖道:“我到没见过什么童尸,只是双尸阳童,大都拿来取人性命,以命换命,若出在别处,还真得去瞧瞧才行。”
第五十三章
偌大个普郡城,找起人来可谓是难如登天,今日一早裴府遭人灭门之事一经传开,城内顿时一片哗然,虽有人也瞧着裴清允指指点点,但下一刻便被君屹吃人似的眼神唬了回去。
君屹又在城里待了两日,几乎和裴清允把普郡城翻了个底朝天,到底没瞧见双尸中的另一个,可也不能一直在这儿待下去,于是便叫蔺玉书帮看着些,出事即可知会他们。
说是他们,可经昨夜那一遭,蔺玉书哪还敢写信给裴清允?裴清允愕然瞧着蔺玉书今日离自己五步远的架势,转身看向君屹,“你那夜跟他说了什么?”
君屹面不改色的撒谎,“只出去透透气,他见不得裴府那血腥场面。”
见不得血腥场面?那当时哪个会来给你们送信!蔺玉书这是有苦说不出,现下只能一个劲儿的点头称是,巴不得他们快点儿走才好。
裴清允很是头疼的叹了口气,想朝蔺玉书解释两句,但想也知道君屹办的那些事,于是只无奈的转身,跟着君屹出了城。
蔺玉书一直送到君屹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城门口,隔一日差四五个人到周围逛了一圈儿,都说没见着君屹这才算放心下来,长舒口气坐进了茶馆外的摊子上。
那摊上正有个药堂的大夫说话,言辞只见只听见一个君字,蔺玉书顿时竖起耳朵来。
“可别说这些,他那哪里是仙君——魔头还差不多!你还不知,前日夜里到我药堂中,二话不说便要取我性命!我定然是不服啊,可咱这肉体凡胎哪儿比得上,你瞧我这腿,就是那日叫他给砍断的!”
蔺玉书瞥了眼那药堂大夫腿上新缠的纱布,清了清嗓子将众人视线引了过来:“可止是这些!你还不知前日...”
君屹对普郡城后边儿传出的事儿是一概不知,不过瞧着也出了城,索性再多绕些路回去。
普郡城外景色倒也宜人,君屹不肯御剑回山,拉着裴清允买了马车,慢慢悠悠的往师门走。
普郡城五十里外有一高山,君屹瞧过后又住了一日,隔日再走,夜里已然到不了城内,于是便又在外头住了一夜,等第三日清早这才瞧见城门,城门方开,街旁只开了二三间小店,再往里去,却不知是什么景象了。
君屹停了马车,在铺子上买了些吃食,一回头却见裴清允坐在街边儿的小摊上,他身旁是个卖编花的小姑娘,几朵白花编在裴清允上发梢,到也十分好看。
裴清允见他过来,将铜板递到给小姑娘,朝他招了招手。君屹到没说话,把吃食放到桌上,兀自凑近去嗅了嗅。
小白花闻着到很舒服,现下也是小白花味儿的师兄。
裴清允被他蹭的有些痒,还当他在玩闹:“你还当是小时候?现下我可抱不动你。”
“不要你抱。”君屹把脸埋在裴清允颈侧,盯着那露出来的半截项子瞧了一阵,一口咬了上去。
裴清允面上一惊,下意识的缩了缩脖子,手上却只轻轻推了推君屹的肩膀,“小狗似的,在街上成什么样子?”
“本也不该他们看。”
君屹面上难得带了点儿笑意,正想再说些什么,却听主街对面有人砸了碗,一道五颜六色的身影跟花蝴蝶似的蹦到了君屹面前,开口便是一句:
“你这魔头,快住手!”
这大花蝴蝶说着便朝君屹身边逼近,“就算结了道侣,大师兄也是我上仙门的人,哪有道理叫你这般侮辱!真当我上仙门没人了不成?”
这前一句说的不大好听,后一句却说在了君屹的心坎上,君屹原本抵向他胸口的剑柄一顿,反收了手将拨到一边,只轻靠在裴清允肩上开口道:“道侣?可还有什么其他我不知道的,你一齐讲来听听。”
第五十四章
过来的人闻言一愣,倒是没想过自己这行侠仗义还得给别人讲故事听,“自然是你在普郡城里!拿裴府的人来威胁大师兄,叫他跟你、跟你行不轨之事!”
那人越说连越红,街上有那爱看热闹的停下步子,一听是这些事儿更来了精神,原本没什么人的小摊眨眼功夫便坐满了。
他说他听来的那一套,旁人却在下边儿嘟囔起来,“你瞧这人也不行是有人胁迫,别是瞧着人家一对儿眼红,专程来找事儿罢?”
大花蝴蝶被他噎的说不出话,半晌才喊了一句,“你不认得我师兄,我还能认不得么!”
他话虽这么说,心下却也有些犯嘀咕,只上前一步想去问裴清允,谁成想君屹听见这话,却拽住裴清允的腕子把人往怀里一带,另只手蹭了蹭裴清允的面颊,到十足的山大王模样,“万一是我下了药,或是迷魂散之类的,叫他记不得前边儿的事,那又当如何?”
君屹存心要戏弄他,裴清允实在看不下去,于是拍开了君屹的手,只瞧着大花蝴蝶道:“什么道侣掳走的,你这都是哪儿听来的?”
大花蝴蝶本还有几分底气,听裴清允这么一问顿时蔫儿了,支支吾吾的勉强开口:“是师兄你走后城里传出来的,只说是你受制于人,叫他威胁的迫不得已,夜夜...客栈的人都说听着响动了...而且——”
他说话声儿越来越小,被裴清允盯得直恨不得钻进地缝里去,裴清允可听不得这些,见他还要往下说赶忙拦住,很是无奈的看向君屹,“怎么会传成这样?”
君屹对此也是一无所知,不过对传闻里的戏码到有些兴趣,裴清允见他还要诓师弟继续往下说,忙挑开了话头:“你既是上仙门的,又是谁门下?只认得我,难道便认不出他来么?”
“只在山上瞧见过一次,也不是内门弟子,传言只说你一人,我也没想着...”那人颇为尴尬的低下头,最后涨着通红的脸一拍桌子,“大师兄,我就知他们在说胡话,我,我现下就去教训他们!”
裴清允压根来不及拦他,不过现下也不大愿呆在这儿,只转头看向君屹,“怎的?可还要顶着传言,再在城里住上两日?”
君屹摇了摇头,朝那人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幸好不在师门内,我瞧他脑子可不大好使。”他想了想又道,“倒是能和宋云一起。”
裴清允难得没数落他,连马车也不要了,一路直朝上仙门去。
上仙门山下一向茶馆最为热闹,君屹刚踏进门去就瞧见个熟悉的身影,正聚精会神坐在下边儿听得认真,于是坐到他身边儿剥了两颗果仁,顺便儿听听这上头到底在说些什么。
宋云难得自己下山一趟,屁股还没坐热只瞧见有人在偷自己碟里的东西,一回头却正对上君屹,狠话卡在嗓子眼儿又硬生生咽了回去,连带着说出来的话都变了调,“师兄你——你怎么在这儿!”
第五十五章
“那我该在哪儿?”
宋云不容易才把刚才那口气儿喘匀了:“日前有人传信说是捆你道侣去了断谷崖,若要他活命便亲自来一趟,师门内一早差人去知会你,难道大师兄他——”
“我道侣在他手上?”君屹转头看向裴清允,半晌又回来看宋云,“是谁?”
裴清允似乎想到了什么,只抬头看向君屹,却忍不住笑了出来,“不会是师尊罢。”
君屹闻言皱了皱眉,“那到省的我去,只等着他自己回来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