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嘉公主带着人走后,还剩个叶澜芝,苏景清问她,“你不去跟她们一块儿赏花?”
叶澜芝摇头,“花儿不好看。”
苏景清觉得她也挺有意思,人小小一个,性子却沉稳得像个老人。
“若你不觉得跟着我没意思,那就一起逛逛这公主府。”
叶澜芝没拒绝,与苏景清等人保持着不近不远的距离,主仆二人都不说话,让苏景清觉得自己后面多了两丫鬟似的。
平嘉公主府很大,一步一景,楼阁水榭,活泉浅池,成片的假山,池中的钓台,还有爬满拱门的藤萝,一盘盘菊花,叫人赏心悦目。
苏景清问白术,“公主没给明砚送请帖?”
白术摇头,“之前回府,未听二公子提过。”
叶澜芝往前几步,对苏景清说:“此次赏花宴,各家小姐大多出身尊贵,男子那边却未见几人能上台面。”
“为何?”苏景清问。
叶澜芝摇头,“我不知,也许是发请帖的人不同。”
所以小姐们是平嘉公主请来的,男子的请帖可能出自驸马之手。
那自己呢,苏景清有些好奇,到底是被这夫妻二人中谁惦记着。
苏景清思索着答案,转过长廊,到了一个院子,门未关,院中正在上演一出好戏。
是驸马之母也就是平嘉公主的婆婆欺负儿媳妇的好戏。
方才说要去与各家小姐们说话的平嘉公主,此刻正跪在一个妇人跟前双手给她奉茶,妇人茶没端稳,茶水洒了平嘉公主一身。
而那妇人更是愤怒地将杯子狠狠往地上一摔,张口就骂平嘉公主没用。
“连个茶都端不稳,你有什么用?!”
“还当你自个儿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公主呢,这两年,整整两年,除去过年,皇上宣你入过宫吗,有多看过你这个女儿一眼吗?”
“是,从前有淮王在,哪怕你是个宫女生出来的种,别人也高看你一眼,可是如今淮王死了,死得连口棺材都没有,皇上更就不可能在意你了,你不过就是个占着窝生不出儿子的母鸡!”
大约是什么话恶毒,这位驸马之母就说什么话,全往平嘉公主心尖上戳,苏景清等人看不见她的脸,但能猜到一定会很难看。
妇人骂完可能还觉得不解气,又抬脚踹了平嘉公主一脚,正好让平嘉公主摔在瓷片上。
手当场就见了血,怕还有扎进衣服里的。
妇人丝毫不觉得她可怜,反是骂道:“装那副柔弱的样子给谁看?生不出儿子还霸着我儿子不让他纳妾,我骂你几句都是轻的。你给我记住,若今儿你敢坏了我儿子的好事,我就立马让人掐死那个两个讨饭的死丫头。”
听到妇人拿两个女儿作威胁,平嘉公主反应很激烈,立马挣扎起来去抓妇人的裙角,开始哭求:“娘,孩子是无辜的,她们还小,什么都不懂,你别伤害她们。我生,我能生出儿子的。”
“纳妾也行,我答应让相公纳妾,只要你别伤害我的女儿。”
妇人脸上挂起得意的笑容,“你早这么听话你就好了,放心,只要今日成了事,你就还能当你的公主,要不然……”
妇人话没说完,只狠狠一脚又踹在了平嘉公主身上,“我就让人将那两个赔钱货卖到楼子里去!”
也是这时,另一边传来了喊声,“落水了,叶家小姐落水了,快来人啊。”
苏景清几人视线齐齐落在叶澜芝身上,似乎都在问——你好好的,怎么就落水了?
“不是我,是另一位叶小姐。”叶澜芝解释。
然后她望向似乎正快步向花园那边走的妇人,“表哥夫不去拦人吗?”
“这么着急,脸上还带着笑,看起来像是要去见那位要进门的妾了。”
“自然是要拦的,”苏景清看了眼趴在地上的平嘉公主,“不然这场戏就白看了,白术,思烟,抓人!”
两人动作飞快,白术大喊一声,妇人再回头一看是他们,跑的更快了。
苏景清没动,只问旁边的小姑娘,“想说什么?”
叶澜芝道:“上回公主邀我入府,我曾见过两位郡主,大郡主缺了半根手指。”
苏景清眼神微冷,“何时?”
“一月前,皇上赐婚表哥夫与王爷后,公主召我入府打听王爷的消息。”
那他便明白了一些事。
随便走走就能见着这府里的阴私,自然是有人故意为之,那边的水也落得巧合,唱戏的也分外费心。
一个上了年纪的妇人哪是白术和思烟二人的对手,人很快就被抓了回来。
对方也挣扎的挺厉害,嘴里一直喊着自己是驸马的亲娘。
“放开我,你们好大的狗胆,竟连驸马爷的亲娘都抓,小心我让他要了你们的狗命。”
“你们这些下贱的狗东西要对我做什么?等我儿子来了,我要你们好看!”
喊得一声比一声高,好似她那儿子是什么天王老子一般,能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思烟二人倒是听话地松了手,只不过一人给了妇人一脚,直接把人踹趴在地上了。
“呸,你个不要脸的老东西,不是才说公主什么都不是,现在倒嚎起自己儿子是驸马了,没有公主,你儿子就是个屁!”
妇人挣扎起来想骂,苏景清领着叶澜芝已经走过来了。
他扫了眼周围低着头的下人,又看看在哭的平嘉公主,没安慰人,只询问她,“先在这儿替你出出气还是直接去前面,一块热闹?”
哭红了眼的平嘉公主抬头,对上苏景清仿佛能洞察一切的双眼,目光闪了闪,“你猜到了,”她陈述这个事实。
苏景清说:“对,”一出出如此刻意的戏,他只要不傻都能猜到。
没叫人帮忙,平嘉公主自己手撑着地上的碎瓷片起了身,也全然不在意自己在流血的手,她说:“去前面,今日总该做个了结的。”
苏景清没反对,客随主便嘛。
只是他很好奇,“这是你今日请我来赴宴的原因?”想借他这个淮王妃的身份替自己和女儿谋一条活路。
平嘉公主摇头,“不,你不是我请你来的,所有男客都不是我请来的,我不过是将计就计而已。”
苏景清表示知道了,所以真正的好戏还在后头。
他实在好奇,那位驸马爷到底想怎么对付他。
驸马亲娘被强行押着去了花园,花园的池塘边围了很多人,他们到时那位驸马爷正搂着叶家小姐安抚。
苏景清问,“那位叶家小姐也在你的算计之中吗?”
“没有,”平嘉公主否认,“她早与钱正宣那个畜生勾搭成奸,今日你们都不过是见证人而已。”
驸马不能随意纳妾,哪怕屋里塞再多人,也都是无名无分的通房。
农户出身的钱家,心比天高,哪会允许他们的长子是从一个通房肚子里出来的。
可公主不能休,钱家母子再苛待她,也不会提休妻的话,因为要休也是她把钱正宣休了,钱正宣好歹是个状元郎,哪怕是掺了水的状元郎,他没蠢到以为没了她这个公主,他还能继续逍遥享受。
“钱家想要个能生儿子的高贵妾,那位小官出身的叶家庶出小姐同样不是善茬儿,她假借了叶家的名,”平嘉公主回头,指了指叶澜芝。
这个叶家,大雍开国功臣,家里出过皇后,还有一位要被立为太子的外孙,就连她这个公主都与叶家有关。
平嘉公主讥讽道:“我不知他怎么想的,他总觉得等阿弟登基后叶家能起来,他娶了叶家女儿也能水涨船高,那时阿弟还未出事,边关大胜的消息刚传入京都,他就先选好了人。”
两边各有图谋,钱正宣本就是个好色之徒,没多久就把水灵灵的叶小姐给占了。
那位叶小姐不想给穷书生做正妻,只想要富贵日子,当然不肯放过钱正宣,于是演了一场捉奸在床。
日子很巧,萧北淮的死讯正巧传回京都,那边以要告发为由,逼着钱正宣纳妾。
天子盛怒,倘若消息传到天子耳中,只怕他被砍了也可能,所以即便知道此叶小姐非彼叶小姐,钱正宣也只能捏着鼻子妥协。
再后来,叶小姐有了身孕,惦记着要孙子的钱母催儿子尽快纳妾。
“他们为了逼我答应,用两个孩子威胁我,当着我的面断了阿娴的手指头,所以我决定不再忍。”
这次赏花宴,从天子赐苏景清为萧北淮王妃时,便开始准备了,所以哪怕延迟也要等苏景清来。
只是恰好,有人与她有同样的心思,所以很顺利。
叶小姐落水,被驸马救了,便损了清誉,驸马得负责啊。
公主正妻之位不能动摇,只要向天子求求情,再说明缘由,纳个妾而已,天子会答应的。
接着,人便能名正言顺的入府,钱家也会多个儿子。
是打得一手好算盘,苏景清问,“大夫请了吗?”
“没有,”平嘉公主摇头,“他最近好似有了新目标,我担心大夫诊出叶小姐有身孕后,他会直接弃掉她。”
“那就去请,”苏景清说,“贱人天生一对,谁也拆不了,除非你还想继续做这个驸马之妻。”
“不,我不想!”平嘉公主一口否定,语气斩钉截铁。
苏景清说:“那就去告诉他们。”
第15章 令牌邀约(修改)
平嘉公主拽着驸马之母,越过人群,以一种强势的姿态直奔驸马与那位叶小姐而去。
苏景清并未上前掺和,他只需要在平嘉公主需要的时候出来做那个替他撑腰的人就够了。
随着平嘉一声“叶小姐你有身孕了吧”的质问出口,在场所有人都迅速往前凑了凑,试图占据绝佳位置听清这一出大约是当众捉奸的好戏。
苏景清周围再次没了外人,苏景清回头对思烟几人说,“想去就去,人多才热闹。”
思烟正要点头,一个公主府小厮打扮的人走了过来,走到苏景清跟前悄声与他说,“王妃,王爷有请。”
苏景清问:“哪位王爷?”
小厮让苏景清低头,他靠近附耳告诉苏景清,“是淮王殿下,”最后做了个手势,“王妃请跟小人这边走。”
苏景清微微挑眉,答应下来。
他一动,身边伺候的人自然而然的要跟上,也叶澜芝也要一起,小厮眉头一皱,对苏景清说:“王爷说只见王妃一人,他现在不宜暴露行踪。”
苏景清道:“既不方便,那就都不去了吧。”
小厮显然没想到苏景清会这般不走寻常路,眉头皱的更紧了,脸也跟着垮下,“王妃,王爷如今只信你,而且他受了重伤,需马上治疗。”
提到重伤时,小厮不经意让苏景清看到了他衣袖上沾染的血迹,血迹艳红,说明是刚沾上不久的,而且可以肯定就是人血。
苏景清依旧没松口,“需要治疗就该请大夫,淮王府的马车就在门外,你去将人带来,本王妃带王爷回府。”
这位王妃的每句话都在意料之外,小厮心中有些不悦,却依旧耐着性子解释,“王妃,想刺杀王爷者就混在今日宾客中,公主正是因为知晓此事才特意闹大了动静好吸引其他人的注意,方便王妃去见王爷。”
“王妃若不信,可看公主给小人的令牌。”
小厮掏出一枚令牌,上面清晰地印着平嘉公主四个字。
苏景清看向前方,平嘉公主在与自己的驸马和婆婆激烈争辩,围观者看得专注,谁也没留意他们这边。
“你当真没骗本王妃?”苏景清语气还是充满怀疑。
小厮这回真生气了,“王爷冒着生命危险想见王妃一面,有重要事情与王妃相商,王妃既不相信,那便当小人未曾来过吧。”
小厮说完这话,干脆利落地转身就走,而苏景清正好瞧见了他别在腰间的凉字军令牌。
凉,雍凉二州之中的西凉州,萧北淮出征去的正是西凉,所率大军称西凉军。
西凉军的令牌一出,苏景清知道自己必须走这一趟了。
他吩咐思烟几人,“看好平嘉公主,别让她在自己家被外人欺负了。”
又让叶澜芝跟着去看热闹,“若觉得没意思,就回家去。”
穿过长廊花谢又绕过亭台楼阁,苏景清被带到了一处极为偏僻之处,小厮推开一道门,“王妃请进,王爷在屋内歇息,小人去打些水回来替王爷擦身。”
在门推开的瞬间,苏景清就闻到了股浓厚的血腥味,让苏景清很是讨厌。
再迈步进去,苏景清果然看到床上躺着一人,手搭在床沿上,血从手腕一滴滴落在地上,不知流了多久,此刻已经积成了一滩,新的血滴落时,苏景清觉得自己好似听到了水入清潭的响声。
他靠近,看清了床上那张脸,一张毫无特色,让人过目既忘的脸。
人还活着,面无血色,嘴唇干裂,一双眼平静无波,就像是在安然等死。
然而却在看到苏景清后有了剧烈的反应,眼睛使劲儿瞪大,嘴张张合合用尽了全部的力气才说出了两个字,“快…跑…”
“跑?怎么跑?跑到哪里去?”
有人接着话从床后绕了出来,苏景清没关的房门啪一声被风关得严严实实。
苏景清并未回头,从看到令牌时,他就知道今日是轻易走不掉的。
出来的人一身黑袍,脸上带着个凶恶的鬼面具,手中把玩着两颗滚圆的血玉,“淮王妃没蠢到以为进了这扇门还能全身而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