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皇子是当年最后一名被害死的皇子,谢安双也是在四皇子遇害前才从元贵那里得知了其他皇子出事的真相。
他来不及救下四皇子,便偷偷放走了四皇子的妻子与尚且年幼的孩子。
只是京城的城门驻守之人几乎都是元贵的眼线,谢安双找不到机会将他们送出京城,干脆暂时先安置在这最危险也是最安全的地方。
而叶子和正是四皇嫂的兄长,从谢安双处得知了关于元贵想操控他来垂帘听政的事情。
为报答谢安双救下自己亲人的恩情,叶子和自愿同他一起演一出昏君与佞臣的戏码。
谢安双以昏君的姿态麻痹元贵太后,叶子和则成为最受宠幸的奸佞之臣,同时替他留意朝堂群臣中的动向。
之前保存在茹念栖梧殿中的朝臣势力图册,有绝大一部分内容就是来源自叶子和。
谢安双对于叶子和的能力持以信任态度,又道:“对了子和哥,这几日你可否帮我留意下太后党官员的动向?”
“当然没问题。”叶子和应下后问,“你是在怀疑蒙面贼人的事情和太后有关么?”
谢安双点点头:“目前看来蒙面贼人针对的都是原太子党人士,而就我今日的了解……邢温书与太子有不浅的交情,我疑心是元贵想试探邢温书。”
叶子和皱了下眉,沉吟道:“你是觉得太后怕邢公子给她的野心造成阻碍,从而想针对邢公子?”
谢安双继续点头:“我原本也以为那贼人或许是想要针对我,但发觉邢温书也是太子党后我就觉得不对。元贵生性多疑,所以除了留心太后党官员情况之外,我还想麻烦子和哥帮我传个谣言。”
叶子和:“你且说,传谣言的事情我还是很在行的,算不得麻烦。”
谢安双思量后开口:“今日我在几名官员面前罚了邢温书在雪地里跪半个时辰,就说是邢丞相劝诫我重视朝政,却反而触怒了我,被我罚跪。”
叶子和却觉得有些不妥:“可是这样的话,太后会更忌惮邢公子吧?忌惮他真的劝动你。”
“不会的。”谢安双摇摇头,“只要我足够冥顽不灵,元贵就会相信他不可能劝得动我,还会觉得他只是个和他父亲一样死板的呆子。再者……”
谢安双顿了下,微垂眼睫:“他是登上皇位最合适的人选,首先就不能让朝臣们觉得他有污点。一切的恶名由我来担就好,他不该承受这些。”
叶子和目光复杂:“你真的确定要推邢公子篡位吗?”
谢安双应了个鼻音,继续道:“子和哥你也知道的,这两年来我筛选了不少的人选,只有邢温书是最合适的。”
“他文武双全足智多谋,家世背景雄厚,还曾有过军功。而且从他少年任官以及能在七日的极限时间内赶回京中任职丞相,也足以说明他绝不是视权力于浮云的清高之辈。”
“如果给他一个机会,他那样优秀的人一定可以抓住登临顶峰的契机。”
谢安双一提起邢温书就有点止不住话头,话里话外都是夸赞。
叶子和无奈道:“打住,夸邢公子的话我之前已经听你说过很多了。我是想问,你真的不考虑自己继续坐在皇位上么?”
谢安双抿了下唇,暂时没有回答。
叶子和又继续说:“你登基两年,虽然明面上是装成昏君的模样,但是你的作为我都有看在眼里。你对得起百姓,对得起忠臣。你做了这么多,难道仅仅是为了击溃太后党后将皇位拱手让人吗?”
“对得起百姓……对得起忠臣……”
谢安双重复了一遍他这句话,忽地自嘲一笑:“可是我对不起我的皇兄,对不起我的父皇。”
“我只是一名罪人,罪人就应当在见不得光的角落中赎罪,被万人厌弃,而不是做什么至高无上的权利者。”
“至于这江山,这皇位,只要是能为百姓带来福祉之人,能让这家国安定之人,我让与他又何妨?”
“子和哥,你当知道的,这从来就不该是属于我的位置。”
谢安双看向叶子和,乌黑的双眸平静得宛若一汪死水。
叶子和无言相对。
——又或者说,他已经明白自己是不可能劝动谢安双了。
他轻叹口气,终于还是选择作罢:“算了,如果这是你所希望的,我会继续帮你的。”
“多谢子和哥。”谢安双和缓下神情,“也委屈子和哥陪我一起挨骂了。”
叶子和无奈地笑笑:“至少比起看你自己承受骂名,陪你一起挨骂我心里也能好受些。”
说完,叶子和站起身:“好了,今日我待得也够久了。关于谣言的事情我会尽快办好的,你最近也要注意休息,今晚好好睡一觉就不要出去了,我会替你留心蒙面贼人的事情的。”
谢安双表面乖巧地点点头,目送叶子和离开后就转身回到内室,开始准备起今晚外出的夜行衣。
蒙面贼人尚未落网,京城百姓仍在惶恐不安当中,要他在这个关头好好睡觉不出门探查,那是必不可能的。
*
当晚子时过半,谢安双穿上夜行衣,戴上他惯用的面具,轻车熟路地在京城各个屋顶前来回穿梭。
这一次出发前他特地记下了被他筛选出来的太子党人士,比起昨夜目标更为明确。
他来回穿梭在那几人的府邸附近,也明显看到周围防卫都变得更为森严。
看来那些人都还不算蠢。
谢安双大致转了几圈,最终找出一个蒙面贼人不管去哪家都最有可能经过的地方,耐心蹲守在角落。
一个时辰后,丑正时分。
蹲在某棵大树上的谢安双敏锐地留意到不远处有人影一闪而过。他双眼微眯,仔细辨认了一番那个人影去往的方向。
——是吏部尚书的府邸。
谢安双当即动身,尽可能隐蔽地追踪那个人影。
然而或许是夜间万籁俱寂,即便他很尽量地减少动静,还是不小心被那蒙面贼人所察觉。
谢安双明显留意到那人偏转方向至郊区,同时加快了速度。
他眸色一暗,干脆不再躲藏,提速追踪那名蒙面人。
途中他伸手摸向藏在袖中的飞刀,正欲偷袭,忽见前边的蒙面人在跃下屋顶时骤然转身,先一步朝他的方向甩来三枚飞刀!
谢安双没料到他会这般大胆,再要全部躲闪已然来不及,咬牙向左侧微倾,准备硬生生接下其中一枚飞刀。
然而就在这时,一根极细的东西闪着银白光亮穿风而过,“哐当”一声一次性击落了谢安双面前的三枚飞刀!
谢安双双眸微睁,身子已经克制不住地向左倾倒,又被一个携风而来的温暖怀抱稳稳接住。
“小心,陛……你没事吧?”
作者有话要说:
快问快答!是谁来救的驾!
第08章
措不及防之间,谢安双没有听清来人一开始差点脱口而出的称呼,站稳后第一时间看向蒙面贼人逃离的方向,已全然不见踪影。
“可惜,被他逃了。”
谢安双叹口气,转头看向身侧的人。
那人身形比他修长些,大概高了小半个头,戴着一副银白色的面具,同样是一身夜行衣打扮。
他轻挑眉,毫不客气地开口问:“敢问阁下是何人?”
邢温书耸耸肩,谦虚回答:“只是平平无奇地过路人罢了。”
谢安双显然不会信他:“仅以一根银针便能击落三枚飞刀,阁下还真是有够普通。”
邢温书无辜地眨眨眼:“这不是见小公子受难,情急下激发了潜能么?”
谢安双不置可否地轻哼一声,总算平缓些语气:“今日你救我一回,算我欠你一个人情,你想我如何还?”
“那我可得好好想想了。”
邢温书作出一副思考的模样,半会儿后勾唇一笑,继续道:“不如……以身相许?”
谢安双抽出把飞刀,凉嗖嗖地开口:“我仔细想了想,如果把你灭口了,我就不需要还什么人情了。”
“你确定打得过我么?”邢温书笑吟吟地看着他。
谢安双:“……”
他还真不确定。若是换作他来用银针,他并不能保证自己的内力足够精准将三枚一并击落。
许是看出他的不服气,邢温书决定火上浇油,趁他不备拍了下他的脑袋:“小孩子就不要整日打打杀杀,会长不高的。”
谢安双:“……”
他轻咬后槽牙,一把挥开了放在他脑袋上的手。
之前他还觉得这人身形有些熟悉,现在他算是确定了,这人绝对不是邢温书,邢温书不可能这么欠打。
欠打的邢某人本人似乎没看出他的不耐,继续道:“这三更半夜的四处晃悠,你也是来追查近日沸沸扬扬的蒙面贼人的么?”
谢安双捕捉到他话中的关键字:“‘也’?”
邢温书并不隐瞒:“最近这一阵因为那贼人的事情京城中的大家惴惴不安,所以我今日便在这附近等那贼人,碰巧撞见你追踪那蒙面人来此。”
谢安双不知信没信,阴阳怪气开口:“阁下还挺关心京城百姓啊。”
“没办法。”邢温书摊手,“今上是位不干事的昏君,我们普通老百姓只能选择自救了。”
说到这里,他又看向谢安双:“小公子想必也是这么想的吧?”
昏君本君的谢安双:“……呵呵,真巧,确实是呢。”
邢温书像是没听出他语气不对,提议道:“相逢即是缘,左右今夜已经被那贼人逃了,我们目的又相同,不若相互交换下情报?”
谢安双没理他,自顾自蹲下身,拾起那三枚掉落的飞刀。
原本最左侧的飞刀被砸出了一个细小的凹槽,在月光下隐约能看出似乎聚着些许浓稠的液体。
谢安双伸出一指在飞刀上抹了一下,指尖立即就被薄薄的透明浓稠物浸满。
他双眼微眯,很快就得出结论:“千笑毒。”
“千笑毒?”邢温书轻蹙眉,显然是此前并未听说过这种毒。
谢安双解释道:“是一种罕见的剧毒,一滴即可至人中毒,多来几滴可以原地暴毙。而若是能提炼到一定浓度涂抹在物体表面,可令触者三日内毒发身亡。”
邢温书心下一惊:“那你……”
“这毒对我没什么用。”谢安双打断了他未说完的话,拿出一个袋子将三把飞刀都稳妥装好,心情沉重许多。
千笑毒是皇室当中的一种秘药,由专人保管,只有皇帝有职权取用,并且平时只用来赐死囚犯或某些臣子。
而现今有权取用千笑毒的除了他,还有元贵太后。
谢安双揣着心事收好飞刀,毫无所觉地往前走了两步,就在将要一脚踩空时被邢温书连忙拉住。
“小心。”邢温书拽着他的手臂将他拉回来:“想什么呢这么入神?从这里摔下去可不是好受的。”
谢安双抿了下唇,将自己的手抽回来:“与你无关。”
邢温书笑眯眯地又拍了一下他的脑袋:“小小年纪不要这么冷漠,真的会长不高的。”
谢安双:“……滚。”
他真想知道眼前这个人为什么这么执着他的年纪和身高。
邢温书忍不住轻笑一声,被谢安双又冷冰冰瞥去一眼后才勉强收敛:“能在这里遇见也说明我们有同样的目的,真的不考虑结个盟?多个人一起调查说不定还能有更多的线索。”
“不需要。”谢安双果断地回绝,作势就要直接离开。
邢温书却在他跃下屋顶前悠悠地说:“那真是可惜,我还想和你分享一下我今晚发觉的重要线索。”
谢安双动作微滞,邢温书仍然只是笑吟吟地看着他。
他在心底权衡一遍利弊,警惕地问:“我缘何要信你?”
邢温书耸肩:“我说我的,你听你的,反正听了你也不会有什么损失。”
谢安双依旧心存怀疑:“我们不过初见,你又为何帮我至此?”
“小公子这么说就不对了。”邢温书温和地笑笑,“我帮的可不是小公子你一人,而是京城的百姓。”
谢安双沉默地看着他。
邢温书继续解释道:“我只是个普通百姓,无权无势,没有靠谱的伙伴,京城衙门的人也是不干事的,就算有线索也并无太大用处。”
“不过我看小公子身上衣裳材质不凡,想必也是有身份之人,将线索交予你可比我自己瞎转有效率。”
谢安双没说话,在心底估量他这一番话的可信度,片刻后选择妥协:“那我便信你一次。”
“我的荣幸。”邢温书莞尔一笑,“那我们换个地方说话?此处视野宽阔,万一等会那贼人趁我们不备杀个回马枪就糟糕了。”
这次谢安双没反驳他,点点头后一路防备着跟他往一片树林中去。
而在这途中邢温书表示出了最大的诚意,甚至毫无防备地将自己的后背暴露在谢安双面前。
没过多会儿,两人便一道抵达了树林中的一片空地。
谢安双环顾一圈四周,确认周围并没有埋伏后也没有完全放下警戒心。
邢温书在心底留意了一下他过度的防备表现,面上没有任何异样,捡来一根树枝,在月光倾洒的光亮之处绘制出一副简单的示意图。
谢安双看着树枝所经之处留下的痕迹,大致辨认出这是整个京城的示意图,而京城的东南面被画得稍微大了一些。
与此同时,邢温书又在东南面中圈出七个小圆,解释道:“这七个地方依次是最开始遇难的两名百姓、三名官员,之前没被贼人得手的那位大人家,以及今夜那名贼人原本想去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