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羽帆不假思索,矢口否认的话脱口而出:“怎么可能?”
天黑了,古槐巷里的灯光暗淡,看不太清脸色,但是江羽帆进家时,被家门口的横杆绊了个踉跄,差点跌倒的样子,钟朝舟和沈易安还是看的清清楚楚的。
两个人站在江羽帆家门口,看着那扇禁闭的大门,齐齐陷入沉默:“……”
“喂,舟哥。”良久,沈易安才找回的自己的声音,他依然盯着那扇门,手背拍了拍钟朝舟的胳膊,“江羽帆……刚刚真的是在关心你,对吧?”
钟朝舟没说话。
沈易安迟迟得不来回应,扭头去看,却发现钟朝舟低着头,手遮住自己的上半张脸,肩膀一抖一抖的,看上去倒和哭了一样。
沈易安一惊:“卧槽!舟哥你咋啦?没事儿吧?”
“嗯?没事没事。”钟朝舟把手放下来,朝着沈易安摆摆手,沈易安这才发现,钟朝舟是在笑。
钟朝舟站在原地笑了一会儿,抬脚往隔壁走,准备回家:“行了,我先回去了,你也早点儿回家吧,晚安。”
尾音上扬,傻子都能听出来钟朝舟此刻心情很好。
沈易安:“……”
不就是被江羽帆关心了一下吗?至于高兴成这样儿吗?
旋即沈易安想到了东营和开学第二天早上,江羽帆说的话,立马自己点点头,自言自语:“好吧,确实至于。”
安若苏刚刚热好奶从厨房里出来,准备端去江羽帆屋里,正好碰到江羽帆进家。
“诶,回来的正好,奶刚热好,你自己……诶诶诶!干嘛呢?跑那么快!你的奶!”
但是安若苏的呼唤并没有什么用,江羽帆已经“嗖”一下,一阵风似的跑回了自己的房间,咣当一下关上了房门。
安若苏:“……”
想想儿子平常总是一副冷淡至极的样子,今天这样的失态真是百年难遇。
所以刚刚发生了点儿什么?
江羽帆回到屋里,连书包都忘记卸下来,就这样紧紧地贴着房间的屋门,书包里装着的书有些膈腰,但他丝毫不在乎,只是努力的深呼吸,平复自己的心情。
天杀的不知道自己刚刚怎么了。
在一听到钟朝舟和胡雨辰不对盘,两个人几乎是见面就要掐的时候,他心里莫名其妙心跳就漏了一拍,几乎没过脑子,下意识地就提醒钟朝舟要小心。
以前他是真的不会这么做的,别人怎么样和自己没关系,自己也不知道这回怎么回事。
是因为关系好吗?
但是他们也才认识一个半月不到两个月,而且一直都是钟朝舟单方面对江羽帆进行……“骚扰”,要说感情和关系,江羽帆自认为没那么亲近,也没那么好。
那这是……
“小帆!小帆!”安若苏在屋外咣咣咣敲门,“小帆,开个门,把奶喝了。”
江羽帆一个激灵回神,把书包丢到沙发上,转身开门:“妈。”
“怎么了你?”安若苏站在门外,一脸好笑地问,“一进家就回屋,还是冲回屋的,很少见你这样啊。”
“嗯?没……没怎么,我就是……就是……”
“我就是问问,你那么紧张干嘛?”安若苏侧过身进屋,把碗放到桌上,“哎呀,很少见你这么……像个少年人,哪像以前,少年老成,挺好的,不用紧张,挺好的。”
江羽帆愣了愣:“……啊?”
安若苏:“嗯。我觉得咱们来了古槐巷之后,你变了挺多的,话多了,性格也比以前开朗了。现在我真觉得,当时我和你爸决定搬来古槐巷真是个太正确的决定了!”
江羽帆:“……我变了很多吗?”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安若苏意味深长地拍了拍江羽帆的肩,“尤其是小舟,你这个暑假天天和他在一块儿,确实变了不少,没那么死板严肃了。”
江羽帆挠挠头。
哦。
自己之所以会关心人,是因为这样吗?
是因为自己受到了影响,变了很多?
但是……
自己真的变了很多吗?
感觉并没有啊。
直到躺到床上关了灯,江羽帆还在想这个问题。
院子里,带高三刚刚下晚自习回来的江临正在和安若苏小声交谈着,听不太清说的什么,但是听语气可以大致判断出应该又是哪个熊孩子找事了。
树上还有知了,蝉鸣和着细碎的交谈声透过窗户的缝隙传进屋里,落进江羽帆的耳朵,仿佛安眠曲,江羽帆的眼皮越来越沉。
无暇顾及自己为什么会关心别人,也无暇思考自己到底有没有改变。
失去意识前的江羽帆的最后一个想法很简单——
今天还挺开心的。
第18章
大概是因为经历了昨天的事,又听说了以往的“丰功伟绩”,今天江羽帆来到班里,看了一眼坐在后排的胡雨辰,也感觉怎么看怎么不顺眼,怎么看怎么贱气,怎么看都是个脑子有问题的人。
“走啦江羽帆!”钟朝舟起身,椅子“哗啦”划过地面,声音极其刺耳,他踢了踢江羽帆的凳子,“去接水。”
江羽帆:“嗯,哦。”
前门被一群男生围着,进出不方便,两个人绕道从后门出去,但是要去后门,就一定会经过胡雨辰旁边。
两个人从胡雨辰身旁路过,胡雨辰粗声粗气地“哼”了一声,还低声骂了句“傻逼”,但是江羽帆和钟朝舟谁都没搭理他,自顾自聊着天出了教室。
韩薇和赵简单一直注意着那里的情况,胡雨辰声音虽然小,但是脏话这种东西,不需要出声,看嘴型就可以,只要愿意,每个人都可以成为唇语大师。
赵简单就是“唇语大师”中的一员,她扭头:“虽然,我也很讨厌有人一直催我交作业,但是拖着作业不交确确实实不对啊,明明是他的错,他有什么资格给江羽帆脸色看?”
韩薇想了想:“大概是……脑子有点问题?”
“自信一点,把‘大概’去掉,他就是脑子有病。”杨芝诺从前排转过身,压低声音,神神秘秘地说道,“你们知道胡雨辰为什么会对江羽帆怨气这么大吗?”
赵简单踢了他一下:“别卖关子,说!”
“切,一点神秘感都没有。”杨芝诺撇撇嘴,揉了揉被赵简单踢疼的腿,说道,“昨天晚上放学,胡雨辰和他几个熟人就走我前面,我听见他说,他觉得江羽帆催作业的时候语气和态度很冷淡,非常不尊重他,所以他才会这么生气。”
韩薇:“……”
赵简单:“……”
赵简单:“什么鬼东西?”
韩薇:“就因为这?”
杨芝诺也觉得不可思议,令人费解,他摊摊手:“我也觉得很难以理解。江羽帆冷淡,他对谁不这样儿啊?面对老师他都是那个样子。而且是他拖着作业不交,催作业还得笑脸相迎?哪个催债的是那样的?我当时听完我就乐了,幸好我自制力强,要不然我肯定当场笑出声。”
赵简单沉默良久,才说道:“思维清奇,佩服。”
韩薇赞同地点点头。
“说真的,你离胡雨辰远点儿,催作业,走个过场就完了。”钟朝舟把自己的水杯盖拧上,伸手从后面江羽帆手里抽过水杯,开始接水,“我有预感,胡雨辰这两天要作妖,你少和他接触。”
江羽帆靠着墙:“要作妖也是作你的妖,和我有什么关系?”
“……”钟朝舟有些无语地晃晃手里的杯子,“拜托大哥,你要不要这么没人性啊,我都帮你接水了,你在这儿等着看我笑话,嗯?”
江羽帆一把夺过自己的水杯:“我又没让你接,你自己硬抢着接的。”
“嘿!我说你这人!这么没人性啊!”
“你除了没人性能不能换个形容词?”
“冷漠。”
“太老套。”
“无情。”
“和冷漠一样老套。”
“卧槽!我没想到啊,骂人你还要我给你整出来个古诗词吗?江羽帆你要不要这么魔鬼?”
“我也没想到。”江羽帆就着杯沿抿了口水,“你的语文词汇储备会这么匮乏。”
钟朝舟:“……”
钟朝舟这会儿算是明白江欢的话了。
嘴毒?
还有更毒的没见识过呢!
这真是至理名言。
钟朝舟都忍不住点赞,看来江欢平常没少受摧残,经验之谈呀!
论起乌鸦嘴,若是钟朝舟认第二,江羽帆肯定是第一。
两个人上午刚刚讨论完胡雨辰要作妖的事情,中午这个预言就应验了。
准确说来呢,倒也不是胡雨辰作妖找事儿,应该算个意外,但是把钟朝舟激怒的也确确实实是胡雨辰。
中午吃完饭,钟朝舟要去买饮料,但是饮料窗口人太多了,江羽帆懒得去挤,就和沈易安一起在食堂门口等钟朝舟出来。
左等右等不见人,好不容易等来一个熟面孔,还是杨芝诺。
“我靠!出事了!”杨芝诺一看到食堂的门口的人,就好像看到了救星,他一把抓住江羽帆和沈易安的胳膊,“我正准备找你俩呢!钟朝舟和人打起来了!”
沈易安瞪大眼:“什么?!”
三个人又着急忙慌冲进食堂,只见饮料窗口那边一片混乱,很多学生围成了一个圈,几个负责看管食堂的老师正在往里挤。
江羽帆和沈易安对视一眼,拨开人群,艰难地挤到事件的最中心。
人群中央,钟朝舟被好几个男生拉着,红着眼睛,指着胡雨辰,厉声道:“你刚刚说什么?你他妈再给我说一遍!”
“再说一遍?这么想听?行啊!我说给你!”胡雨辰狞笑了一下,放慢语速,拖长音调,“‘江羽帆天天板着个脸,跟个死了妈一样’,怎么样?还需要我再重复吗?”
钟朝舟彻底急红了眼,他一把挣脱几个男生的束缚,扬手就朝着胡雨辰打过去。
“钟朝舟!”
“舟哥!”
江羽帆和沈易安同时上前,拦住钟朝舟。
“你干什么?!”江羽帆顾不得自己不喜欢肢体接触的毛病,一把抱住钟朝舟的腰,“你还要打架吗?!”
“你别管我!我今天非得教训教训他!”
沈易安抱着钟朝舟的胳膊:“教训什么?舟哥你冷静啊!这是在学校!”
胡雨辰还在继续叫嚣:“你来啊!有本事你打我啊!钟朝舟,你不是挺牛吗?这是在学校,有本事就在校内打我啊!”
“行了行了!”胡雨辰身边的人也拉着他,“你别说了,别把事儿闹大!”
“你们还知道这是在学校是吗?!”一个穿着西服,头发稀疏的中年男人厉声吼道,周围的学生一看到那个人,立马吓的让开一条路。
那是七中的教导主任杨健。
杨健大步走来,站在两个人中间,脖子因为怒气通红一片:“还知道这是学校,还知道不能把事情闹大!那你们现在这是在干嘛?在食堂就要打架是吗?你们几班的?把你们班主任叫来!让你们班主任通知家长!今天下午必须到校!”
沈易安当场就愣了:“叫……叫家长?”
刚开学就叫家长啊?
“不是,老师……”沈易安朝杨健解释,“老师,您先听我们说……”
“别跟我说那些!”杨健一挥手打断沈易安的话,“现在立刻马上把你们班主任给我叫来!都给我去教办二等着!”
所有人:“……”
教育教学办公室二,简称教办二,主抓学校纪律,教办二的老师办事效率极高,调查能力极强,不论是多久之前的违纪事件,只要是在一年之内发生的,教办二都可以在两天之内调查的清清楚楚,水落石出,号称七中的FBI。
教办二的办公室内,杨健和教办二的主任于涛一人坐在一个扶手沙发上,胡雨辰和钟朝舟站在两个人面前,木梓也站在一边。
杨健押了口茶,说道:“说吧,刚刚在食堂到底怎么回事?说清楚了,我可以考虑不通知你们家长。”
胡雨辰抢着说道:“老师,他要动手打人……”
“我为什么动手打人你心里没点儿数吗?”钟朝舟打断他的话,“要不是你先骂人,还骂的那么难听,我会想要动手吗?”
“我骂人怎么了?我骂你了?”
“你是没骂我,你骂我哥们儿了,怎么了?”
两个人看上去又要再来一轮。
杨健用力拍了拍桌子:“够了!你们俩别吵了!”
钟朝舟和胡雨辰互相瞪了一眼,不情不愿地闭上嘴。
于涛性格就要温和许多,每天抱着个保温杯,总是胖乎乎,笑眯眯的,活像个弥勒佛,学校里都很好奇这么温和的人是怎么当上教办二的主任的。
“哎呀,老杨,你不要急。”于涛眯着眼睛,笑眯眯地说道,“木老师啊,你们班上的学生,你来看看怎么处理。”
木梓深呼吸了几次,双手抱臂,冷着脸问道:“钟朝舟,你刚刚说胡雨辰骂人,他骂的什么?骂的谁?说清楚了。”
钟朝舟抿了抿唇:“老师……那些话……太难听,我不想说。”
木梓的脾气也上来了:“让你说你就说!那么多废话!”
钟朝舟撇撇嘴:“他骂的江羽帆,说,说江羽帆……天天板着个脸,跟死了妈一样……”
钟朝舟这话说的可以说是在小声嘟囔了,但是教办二的办公室不大,又很安静,听清楚这些话还是不成问题的。